想把你和时间藏起来——北倾
时间:2020-06-16 06:58:32

  可现在清醒了,那些画面纷沓而来,冲击力不可谓不强。
  就季清和这会来事的程度,沈千盏觉得……她很快就要在床笫之间俯首称臣了。
  她收回望向镜中自己的目光,整理好衣领,起身出门。
  ——
  沈千盏下楼时,一楼的客厅走廊皆已亮起了灯,灯火通明。
  她握着楼梯扶手一路往下,至门厅时,隐约听见厨房有交谈声。走近一看,是谢姨正在教季清和煲汤。
  “不能太早加盐,煮久了肉质就不鲜嫩了。火候像现在这样就好,文火慢炖。煲汤的营养不在煲煮的时间长短,适度就可,现在就差不多了。”说话间,谢姨舀了一勺汤盛至白瓷碗内,递给他:“季先生,你尝尝。”
  季清和接过,尝了一口:“咸淡适中,可以关火了。”
  他随手将碗搁下,看着谢姨关火善后,说:“我去看看她醒了没,饭菜先温着吧。”
  话落,他也看见了就站在两人身后的沈千盏,语气微讶:“醒了?”
  谢姨闻声回头,未语先笑:“沈小姐饿不饿,现在开饭还是再稍等一会?”
  沈千盏瞧了季清和一眼,也跟着笑了笑:“现在开饭吧,我晚上想出去逛逛。”
  季清和正在洗手,他虽有心想要下厨,但对厨房的环境仍是不太适应。洗净手,同沈千盏一同去餐厅等开饭时,他忽的勾了勾唇,说:“我发现自己的缺点了。”
  这话说得着实欠扁,但架不住沈千盏有好奇心。
  她憋了几秒,见季清和并没有主动透露的意思,睨了他一眼,问:“什么缺点?”
  “不喜欢下厨。”他在沈千盏身旁坐下,给她递筷:“不过这个缺点也好补足,我多赚些钱,保证这辈子都能请得起阿姨就好。”
  “既不用你下厨,也不用你打理家务。”
  谢姨正端了老鸭汤出来,恰巧与沈千盏的眼神有对视。她不好插嘴东家说话,就冲沈千盏笑了笑,笑得暧昧又羡慕。
  沈千盏最近这段时间脸皮尤其薄,被谢姨一看一笑,就觉得耳朵烫得慌。索性不接季清和的话,转而问起汤来:“谢姨,这是什么汤?我刚才在楼上就闻到香味了。”
  谢姨悄悄瞥了眼季清和,用汤勺将荔枝干老鸭汤分成两碗,端至两人面前:“季先生说你这段时间工作太累,这盅荔枝干老鸭汤提神解乏,缓解疲劳,很滋补。”
  “我觉得这盅汤的营养价值还是其次,主要是心意。”她笑了笑,用眼神暗示沈千盏:“汤是季先生煲的,沈小姐快尝尝。”
  沈千盏有些意外。
  她原以为季清和只是兴致到了,想学煲汤,让谢姨从旁指点。未曾想到,这盅汤是他亲自煲的。
  她尝了口汤。
  见季清和看着她,等她反馈,故意卖了会关子。
  汤的口感自然不用说,食材新鲜,文火慢炖,老鸭的鲜美和荔枝干的清甜全都恰到好处。
  她又用筷子挑了口鸭肉,肉质不老不嫩,口齿生香。
  不知是饿了的缘故还是真的太好吃,她将一碗汤喝得只剩汤汁,又另盛了一碗。
  季清和见状,也没必要等她点评了,低低笑了声,低头品汤。
  等菜布齐,沈千盏终于寻到机会,问道:“你下午怎么不叫我?”
  “叫不醒。”季清和慢悠悠地夹着菜:“叫了半小时。”
  沈千盏不信。
  她睡眠浅,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能惊醒。就算是睡得最深时,在她耳边叫两声,她就能立刻恢复意识,怎么可能存在季清和说的叫她半小时都叫不醒?
  季清和见她不信,笑而不语,未再辩解。
  隔了一会,沈千盏又追问:“那季老先生那呢?我们今天不过去,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不会。”
  季清和说:“我下午提前给他打了电话,说公司有事,来不及带你过去。”
  沈千盏顿时放心了。
  这理由找的可比“沈千盏水土不服身体不适现在还睡着没起”高级多了。
  “就是季麟。”季清和顿了顿,说:“有些失望。”
  “听爷爷说,他为了迎接你,跟家里阿姨一起烤了罐曲奇饼干送给你。”
  沈千盏筷子一停。
  她觉得季麟向她示好这件事比季清和给她煲汤还要令她意外:“季麟之前不太喜欢我。”
  “不太喜欢”还是比较委婉的说辞,前一次见面时,季麟对她的厌恶几乎跟她要抢走季老先生一样,恨不得她赶紧原地消失。
  “小崽子的地盘意识比较重。”季清和解释:“他的人生总有一半残缺着,所以比较紧张身边的人,生怕被抢走。”
  他往沈千盏碗里夹了几片肉片:“本性纯善,也不顽劣。知道你是自己人后,就没敌意了,甚至想快点见到你,当面跟你道歉。”
  等等?
  自己人就算了……
  “他什么时候把我划进自己人里的?”沈千盏问。
  季清和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想知道就明天自己问。”
  沈千盏:“……”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来西安后,某些人忽然气焰大涨,气场两米八。
  ——
  吃过饭,谢姨切好水果,又为沈千盏煮了壶红枣茶。考虑到她可能会有吃夜宵的需求,特意做了份凉面,放在小灶台上。
  沈千盏盛情难却,盘腿坐在沙发上努力喝茶养生。
  季清和饭后去书房处理公务。
  至八点,听见关门声,手中钢笔一停,推椅出来倒水喝。
  沈千盏正想上楼,听见动静,抬头看去。
  季清和站在二楼楼梯口,问她:“谢姨回去了?”
  她捧着那盏茶,点点头。
  季清和稍偏了下头,示意她上来:“带你去藏室看看?”
  沈千盏眼睛一亮,就跟金银财宝就在眼前一样,闪闪发光。
  她扶着楼梯扶手上楼,跟他进书房。
  季清和的书房并不算大,两面立体环墙的书架上摆满了书。天花顶上坠下一鎏金镶嵌工艺的中式吊灯,正中央是一张紫檀木的书桌。
  摆设不多,极简典约。
  他推开书架后的那道暗门,室内感应灯亮起,铺了一地的灯光。
  他先一步入内,开了灯。
  等沈千盏进来时,他背手立在门后,问:“和你想象中的藏室,有差别吗?”
  有还是有的。
  沈千盏的小脑瓜子里,季清和的藏室应该是和博物馆一样恢弘的藏品收纳室,眼前这间藏室,明显没有达到这个高度。
  但相比之下,比起满目珠宝的庸俗,这间更像是季清和个人空间的藏室反而更令她惊艳。
  藏室四面全是陈列架,分门别类,互不干涉。
  每一块区域都集中摆放着相同物件,比如钟表,又比如他曾用过的修表用具。
  除去与钟表相关外,还有各类古玩摆件,小到纸鸢大到书画,五花八门。
  沈千盏看得新鲜不已,仿佛一脚踏入了他的世界,有意外的感动和温柔充盈着她的四肢八骸。
  “这是我第一次种仙人球的花盆。”季清和抬手取下最高那层陈列架上,手掌大小的花盆:“其貌不扬,却是明朝时期的古董。”
  他回忆了一下,说:“我拿它来种仙人球时,季老先生差点与我断绝关系。”
  明朝时期的花盆拿来种仙人球,别说季老先生了,她都想打人。
  “这个风筝是季老先生扎的,粗制滥造。”他微哂:“但我放了两年。”
  “这块手表,是我修好的第一块腕表。”
  “在北京钟表馆工作的第一年,我买了这台相机。当时是为了拍故宫雪景,红角树梅,结果……”他顿了顿,没继续往下说,却从陈列架中将相机取出,安装电池。
  “相机去年坏过一次,显示屏无法显示,只有照片还在。”他将开机的相机递给她,示意她凑近去看。
  沈千盏接过来。
  视野框内,如他所说,全是故宫一景一物的风景照。
  有朱红宫墙琉璃碧瓦,有宫灯走廊铜缸石柱,有迎春招展红梅怒放,还有大雪中傻坐在木椅上的……她?
  作者有话要说:  灯姐:别说了,你就是想睡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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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七十一幕
  沈千盏已经很多年没去故宫踏雪了。
  无锡的冬日虽也降雪, 但南北方的雪天,是全然不同的两道风景。
  她初到北京的那两年, 逢雪天开馆,总要去故宫走走,寻寻古人踏雪寻梅的盎然兴致。后来工作动荡,她为了还债,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六天都在努力工作。
  四季的变化在她眼里无非就是天冷加衣, 天热纳凉。
  渐渐的,跟组、出差,她在北京待的时间越来越少。难得有一两天休息, 也只想睡死在家中, 一步都不想踏出家门。
  年轻时逢雪入宫,赏梅赏雪的兴致, 早被生活磨砺得一干二净。
  照片里的沈千盏,发梢初及锁骨,被风吹得逸动。
  她坐在宫道内供游客休息的长椅上,应该是在发呆,双眼定在某处,只露出大半张侧脸。
  照片的背景是一片朱红色的宫墙,有洁白傲雪的梅花被铁栏杆拘禁在墙角,繁茂得开了满满一墙。
  她那时的长相还有些稚嫩, 但胜在五官精致,即使脂粉未施,也依旧容颜倾城。
  沈千盏一寸一寸看得仔细, 连细微之处都没放过。
  良久,她才抬起头去看季清和:“很早的照片了,是你在北京那两年时拍的?”
  她记得上回去四合院做客,与季老先生畅聊时,季老先生就曾和她提起过,季清和早年在北京的钟表馆当过两年修复师。
  按时间线推算,他留京那两年和她喜欢去故宫赏雪的时间恰好吻合。
  季清和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数秒。
  藏室的灯光虽昏暗,但她的情绪却在此刻纤毫毕现。
  由初时的不敢置信到慢慢接受,沈千盏的心理适应能力比他想象中的快多了。原先以为她会大惊失色亦或是惊喜难抑,但哪一种都不是。
  与他猜测的所有反应相反,对沈千盏而言,好像接受“他视如珍宝的相机内会有一张近七八年前自己的照片”这件事并不算太困难。
  她连惊讶与惊喜都控制得恰到好处,只稍稍一现,很快消失。
  “不觉得意外?”季清和问。
  “意外。”可比起意外,接受这件事后,沈千盏有一种心理上的安定感。
  作为一个饱经风雪的成年人,沈千盏看待爱情的视角现实又冷漠,她不相信毫无源起的钟情,也不相信没有原因的偏爱。
  在此之前,沈千盏一直在揣度季清和的初心。
  想他喜欢自己什么?
  美貌?有些太勉强了。
  契合?就睡了一觉,这么念念不忘,也有些说不过去。
  能力?他身价比她高出数倍,身边能者繁多,无须窥觊她那点能力。
  不是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她的阅历、容貌、能力都是她的资本。在同一阶层的择偶市场里,她无疑是马群里那匹遥遥领先的黑马,优秀且耀眼。
  可季清和并不属于她的这片草原,两人之间像相隔了两个世界。他突然降临,既突兀又令人措手不及。
  但有了照片这个前提,这件事就不能按照沈千盏原先的眼光去看了。
  她不至于自恋到觉得季清和七八年前就对自己一见钟情,念念不忘,这不像是一个脑子正常的成年男人能做出来的事。这场她置身其中却一无所知的相遇,更像是两人相识相知的一场契机。
  仅与他有缘。
  “我在北京那两年,住在四合院。”他取了条干布,将相机精心擦拭干净:“白天去钟表馆修复钟表,晚上回时间堂修复手表,朝九晚五。”
  季清和的成长经历和这个世界预定的轨迹有些格格不入,既不像所有家世显赫的孩子出国留学或名校深造,也不像普通家庭的孩子,遵循着学习高考毕业工作这条大不离的人生旅程。
  他的人生履历里,有平凡人无法拥有的浓墨重彩。
  是中华数百年传承下,虽从未走入大众视野,却隐于流世的荣耀与匠心。
  他所热爱的,是与时间为伴的钟表修复。
  机芯齿轮、底盖盘针、表冠环扣、大大小小的机芯配件,钟表零件,枯燥烦冗。他却没日没夜沉浸其中,乐不思蜀。
  “《时间》筹备前期,你寻找顾问这么艰难,我在其中花了不少功夫。”季清和将相机电池拆下,带上保护壳,重新置放回陈列架上。
  转身见沈千盏稍稍挑眉,好整以暇地等他坦白从宽时,倚桌而坐,就着她的手喝了口红枣茶润嗓。
  “博物院有个文物保护科技部,挑选钟表修复师,尤其严谨。除了必要的文凭学历外,选人用人都采取‘师承制’。”
  “故宫大部分藏钟是清朝皇家历年来由各国进献的贡品,清宫办处自行生产或大使在海外采购的钟,每件都历经过战火,流传了百年,全是独一无二的文物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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