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阿林哼唧一声,躺回了被子里。
阿木:“……”
“醒了就起来罢,别装了。”江敬武从衣架上扯了件外衣,扔给他,“带你玩儿去。”
阿木冷脸坐起来,皱着跟他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浓眉,无比嫌弃:“这是二弟的衣服。”
江敬武摸了摸鼻子,又扯了一件,递过去。
“这是三弟的。”阿木麻溜爬起来,“您歇会儿罢,我自己穿。”
外面冷,冬日的夜间还会下霜,风都割脸。
大虎早就出发了,担心赶不上,干脆到里正家借了匹马,父子俩披星戴月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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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阿柔就惊醒了。
她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像是有人在哭喊,声音还挺大。
窗外的天色刚蒙蒙亮,并非平时起床的时辰,但她惦记着要还给宁大叔的东西,也睡不着,于是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
蜚蜚还在睡,但帘子对面的哥哥们却是不知去向。
“啊!——”
凄厉的痛呼声,夹杂着哭嚎的动静,似乎是从北屋穿来的!
开了门,声音就更清晰了,哥哥门正在门口张望着,阿林连外衣都没穿好,披着站在那儿,一副既害怕又好奇的表情。
“怎么了?”阿柔戳戳他,小声问,“干嘛呀这是?”
院子里此时不单单只有他们几个孩子。
——除了张氏,基本上每一房的人都在,就连刚会说话的胖丫都抱着三婶的小腿,睁着绿豆眼好奇地打量着北屋。
声音的确是从四房传出来的,只是门关着,听不真切。
“不知道。”阿林两只手揣在一起,“挺长时间的了,听着像是在打人,但又感觉不太对劲儿。”
阿森学着他的模样,抖抖索索地挤到他跟前:“怎么说?”
“下这么狠手,人都能给打死了。”他说,“四叔也舍不得……”表情呆了呆,不确定地补了句,“罢?”
他说话声儿不小,大伙儿基本都听到了,不由慌了起来。
三叔忙跑过去敲四房的门,故作镇定地喊他们:“老四,大早上的干嘛呢?开门。”
半晌,没人搭理。
坏了啊!
大伙儿都急了,江敬全的性格他们了解,实诚,遇事儿不知道转弯儿,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脾气也好,可这样的人若是真气急了,真保不准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老四,开门听见没!”三叔招呼着人去喊张氏,“你不开我撞门了!”
三婶飞快抱起胖丫,去敲堂屋的门。
张氏还没起,她不敢大声,可江敬双踹门的声音震天响,张氏应该早就听见了才对。
这样都不出来,显然就是不想管。
“胖丫,喊你阿嬷起来。”陈小月晃晃怀里的小胖妞,胖妞郑重地一点头,卯着劲儿喊,“阿嬷!快起来呀,四叔要把四婶打死啦!”
她一说完,四房的门“嚯”的一声拉开了,刘桂云跌跌撞撞地从里面跑出来,哭得不成人形。
“大虎……救救大虎罢!”说完就跌坐在地上,一副绝望的神情。
三叔连忙冲过去,一进门,就发现大虎被绑着双手吊在房梁上,江敬全拿着荆条在那儿抽他。
背上、腿上已经没一块好肉了。
虽然刻意避开了要害,但大人这样吊着都会出事,何况一个小孩?
三叔又气,又后怕,上去夺了他手里的荆条,狠狠打了他一拳,把他砸开:“你疯了是不是?”
江敬全摔倒在地,瞬间卸了全身的力气似的,躺在地上,许久都没起来。
三叔忙把大虎放下来,大房夫妻二人也赶来查看,一见孩子的惨样,都于心不忍,纷纷训斥江敬全:“你怎么能把孩子打成这样?!”
“你们自己问他,干了什么。”江敬全有气无力地爬起来,虚软着腿,往外走。
“老四,你干啥?!”大伯看他不对劲,不敢让他出去。
江敬全路都走不稳,却倔强地说:“还能干啥?人心散了,家也要散了,全都是因为钱——不是要钱吗?我这就去挣!”
“你别胡闹了。”大伯把他拦住,拉回北屋,不让他走。
大伯母和三婶把大虎放到外间的床上,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大虎把脸转到一边,不肯说。
最后还是江敬全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们。
原来,大虎知道昨儿二伯回来,肯定会带不少好东西,所以就在晚饭后到他们房间里翻找。
蜚蜚在外间睡觉,他便把里间枕头下的玉佩和人参拿走了。
刘桂云发现后其实劝了他,但他没听,坚持要把东西拿去卖了,好救他小舅。
提到刘贵,刘桂云顿觉无可奈何,只得由着大虎出去了。
而昨日夜晚,江敬武和阿木骑马追到西营县,见当铺已经打烊,便转头去找老李,到西营河边的时候,刚好就碰见他们在交易。
老李本也担心东西的来历,并不是很想和他一个孩子做买卖,见两人追来,自然就拒绝了他。
而当地古玩城的消息都是互通的,老李若不收,其余人大概率也不会收。
大虎就怒了,直接把人参扔地上踩烂了还不算,竟将玉佩扔到了一旁的西营河里!
事发之后,江敬武也没打他,只捆了他的双手,让阿木把他送回来。
本意是让阿木回来休息,但阿木担心阿爹一个人在那捞玉佩,不知道要耽误到什么时候。于是,把人送回来之后就立刻折回去了。
“你们说说,他才多大点儿,就这样不学好,现在不打他,日后还了得?”江敬全捂着脸,当真是心力交瘁。
他本就带着气,得知这小子竟做了如此损人不利己的行为,怒火中烧之下,竟把人吊起来狠抽!
一开始,他并没有打太凶,只是想教训教训儿子,让他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
偷东西不对,拿去卖不对,事情败露之后,销毁东西更不对!
——且不说玉佩的价值,那人参可是要给蜚蜚治病的,他就这么不希望自己妹妹好?
他若不把东西毁了,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可眼下呢?既没有拿到钱,又要赔东西,这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可大虎坚决不肯认错,也不道歉。江敬全越打越上头,这才形成了方才的局面。
至于刘桂云,她从一开始就在求情,江敬全不听她的,她就哭闹。她不敢去找其他人帮忙,因为她怕别人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情。
也试过去抢江敬全手里的荆条,可不仅没抢到,反而被抽了好几下,哪里还敢再过去?
幸好三叔冲进来阻止,不然,她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她之前的所作所为,马上就要暴露在众人面前,赤;、裸裸地撕碎她所有的伪装和掩饰——在江家,她将再也抬不起头。
“孩子嘛,你慢慢教他,长大了就懂事了。”大伯母心疼道,“大虎就是这样的倔脾气,越逼他越跟你唱反调。其实他心里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只是不肯承认而已,你跟他置气,你也十岁吗?”
江敬全咬着牙,一言不发。
“你也不要太自责了。”大伯给他倒了杯茶,安慰他,“你二哥不是记仇的人,回来给他认个错,大家还跟以前一样。”
第15章 赶出江家(修改)
一样,怎么可能一样?
“娘起了吗?”江敬全站起来,下定了决心似的,“我找她说个事。”
他的表情太凝重了,大伯下意识就想要阻止:“你要做什么?还嫌家里不够乱是不是?”
“乱?”江敬全摇摇头,苦笑,“因为谁才乱的?”
大伙儿不自觉望向瘫坐在门边的刘桂云,心照不宣。
刘桂云平时也是个爱收拾的妇人,眼下却如遭逢大难一般,看起来非常颓废。
三婶过去扶她:“你坐这儿干嘛?赶紧瞧瞧大虎咋样了。”
刘桂云划拉两下头发,挪到大虎床前去,母子俩抱头痛哭。却被江敬全指责:“还有脸哭!”
大虎抹抹眼泪,猛地掀起被子蒙住头,背对着众人,不吭声了。
刘桂云觉得十分没面子,捂着脸抽噎了几声,似有些难为情:“我、我还是回娘家住几日罢,阿贵不在,爹娘年纪大了得要人照看。”
没想到,都闹成这样了,她还能心无芥蒂地对待刘家。
众人神色各异,默契地没有说话。
刘桂云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江敬全,见他连个正脸都不给自己,心里一酸,默默回里间收拾东西去了。
这下,连三婶都没有跟过去劝。
只是在她出来的时候,稍微劝了一句:“吃了早饭再走罢。”
刘桂云始终关注着江敬武的动静,可江敬武始终不看她,这让她十分别扭,挎着打好的包裹,进退两难。
“这大冷天的,饿着肚子赶路,还不得出事?”三婶拽着包裹,小声提醒她,“老四不是说要找娘说事儿吗?你不听听?”
她当然想听,可江敬全不给她台阶下,她不敢多留。
“行了,听我的,多少吃一口再走。”说着,拉着她去厨房,同在场的其他人说,“我俩做饭去啊,你们劝劝老四。”
妯娌俩一到厨房,就挨在一块儿说小话。
三婶门牙漏风,有些字说不清楚,刘桂云得凑近了才能听明白。
“她四婶,不是我说你,你这个节骨眼儿上,还回刘家干嘛?”往大锅里添上几瓢水,陈小月一边往锅里切红薯块,一边说她,“你就是太死心眼了,若认认真真跟老四认错赔不是,他也不能把大虎打成那个样子啊。”
刘桂云低着头烧火,没搭腔。
陈小月想了想,洗了两个鸡蛋放进红薯锅里,多少给大虎补一补,孩子被打惨了,要是留下病根,那可完蛋。
“还有啊,”陈小月操心不已地劝她,“过日子就是这样的,床头吵床尾和,该认错认错,该服软服软,拍屁股走人是什么意思?你还指望老四去刘家接你吗?”
刘桂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却仍然狡辩:“可爹娘年纪大了,老两口在家我不放心。”
“你那么多姊妹……”陈小月也察觉自己似乎多嘴了,立刻止了话头,“算了算了,就说了你死心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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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吃的是红薯稀饭加三合面窝窝头,没炒菜,配着腌萝卜,一家人围在一块儿,热乎乎的吃一碗,驱散冬日早晨的懒散和寒冷。
江敬武和阿木紧赶慢赶,总算在早饭之前回来了。
昨儿他跟人借了条小船,就着渔火在西营河里捞了大半夜,衣服都湿透了,幸好他身体结实,不然非冻病了不可。
早上将玉佩还给阿柔的时候,小孩儿高兴得要命,搂着阿爹一个劲儿说好话。
天知道,她多想快点把玉佩还给宁大叔,省的夜长梦多。急得连早饭都没吃几口,啃了两块红薯就要往外跑。
蜚蜚黏她,又舍不得早饭,干脆自己抱着小碗,阿柔抱着她,姐妹俩一阵风似的溜了。
胖墩也想跟过去,因为他不止一次听见他娘念叨,这姐妹俩一出门就能带好吃的回来之类的话,搞得胖墩十分好奇,特别想和她们一道儿。
可阿柔不带他,只好等饭后找村上其他小孩儿一起去。
他虽然胖,但吃的不多,就在他差不多吃完,准备走的时候,一向沉默寡言的四叔突然停下动作,向坐在主位的阿嬷说:“娘,上回二嫂说的那个事儿,我同意。”
二伯母说的什么事?
胖墩歪着脑袋,想不起来。
“哪一回,什么事儿,说清楚。”张氏夹了块萝卜干放在稀饭里,吃的正香,似乎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江敬全摆弄着手里的筷子:“上次二嫂说,想把几房的钱分开用。”
刘桂云猛地抬头,一脸的诧异。
分开用钱?她没听说啊!
也难怪,那个时候她还在田里跪着,回来之后又发生了许多意外状况,大伙儿忘了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本来也不是她能决定的,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分别。
“这事儿,不是早定了吗?”张氏从碗沿后头看了他一眼。“按当天说的,往后你们四房单独吃饭,不再和你几个兄长一起。”
江敬全低着头,“嗯”了一声。
“什么?”刘桂云当即变脸,“怎么就我们四房分开吃饭,你们都……”
她没说完,大伙儿的视线就集中到了她的脸上,仿佛在嘲弄地问她:“你说呢?”这认知让她瞬间成了哑火的炮仗,憋着一肚子气发不出来,只怨怼地看向柏秋。
柏秋由着她看,甚至还回以微笑。
刘桂云如坐针毡地想着对策,可任她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一个阻止他们的理由,毕竟江家几个兄弟里面,只有四房和二房闹到了明面上来。
娘就是偏心!
她心想,一个巴掌拍不响,她一个人怎么闹的起来?二房就一点错都没有吗?怎么不让他们分开,偏要把四房踢出去?
若是在大户人家,这简直是要夺了四房的权,要把他们逼死啊!
“娘,哪有这样的道理?”她软着声音,先扮娇弱,“一家人,这么厚此薄彼,传出去也不好听啊。家里两个小子若瞧见堂兄弟亲亲热热的,偏不和他们玩,心里该多难受?”
大伯母在旁边直撇嘴,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
别人都没说话,张氏也没再表态。
刘桂云就胡搅蛮缠:“何况,不让咱们和大伙儿一块吃饭,那粮食呢?多了少了的,怎么算?莫非是不打算给咱们了,存心让四房饿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