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可知?”萧梵屹柔声问。
昨夜带她们过来的姑姑便如实回答:“晌午之前,瞧见顾公子出去了。”
“出去了?”蜚蜚瞪大了眼睛。
他怎么都没有和她们说一声,就离开了太常寺?
是去搬救兵了?还是,就这么丢下了她们?
“顾公子武功高强,咱们上午忙着种菜,就没有派人跟着。”姑姑的声音嘶哑难听,“要派人把他寻回来吗?”
萧梵屹摇摇头:“随他。传膳罢。”
一顿饭吃的格外不是滋味,盯着晶亮白胖的米饭,和摆盘别致的小菜,蜚蜚却只觉得食不下咽。
阿柔倒是和萧梵屹聊了几句,言语间颇为投机。
让人意外的是,萧梵屹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不近人情,反而十分风趣幽默,日常的琐事也能说的很有趣。
而且,特别会照顾别人的感受——并非觉得她是女孩子,所以让着她的那种照顾,而是完全能够站在她的角度去讨论一些事情。
是会把她当成一个平等的朋友那样谈天说地的照顾。
这样的男子,阿柔还是第一次遇见。
不同于昨日工于心计时,给人的疏离感。
此刻的他,显得那么温柔、随和,能让阿柔彻底放松下来。
丝毫不用考虑,说这句话他是不是会不开心,说那句话会不会显得失礼。
一顿饭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阿柔和他却越聊越投机,依稀能从对方眼中瞧见欣赏。
但是,午膳后,萧梵屹要做午课。
姐妹俩于是出了禅房,打算回自己的禅房睡午觉。
顺遍商量一下,晚上悄悄离开的事情。
不成想,刚来到她们的禅房附近,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
蜚蜚扇了扇风,凭借多年吃肉的经验,闻出来,这分明就是叫花鸡的味道!
吃了好几顿的素,鲜香扑鼻的气味近在咫尺,顿时就把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
可是,萧梵屹昨日不是说,佛门净地,不宜杀生吗?
虽然蜚蜚看得出来,他只是单纯觉得麻烦,想省事儿而已。
但是,眼下饭点儿都过了,哪里来的叫花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九爷,瑾哥终于要开窍了。
第89章
见到小馋猫似的妹妹, 阿柔笑了笑:“没吃饱?”
“不好吃。”蜚蜚见四下无人, 小声说道,“我就没怎么吃。”
阿柔也没怎么吃,光顾着和九皇子闲聊。
“走,看看去。”拉着妹妹往传来香味的回廊走去,想着,问问这口粮是怎么来的, 她也想办法弄一只, 给妹妹解馋。
艳阳高照, 偏殿飞檐高挑, 勾心斗角,朱红色的回廊一眼望去,有很漂亮的纵深感。
姐妹俩来到回廊的拐角处, 只觉得香味更加浓郁了。
蜚蜚像一只嘴馋的小猫崽儿, 悄么声儿往拐角边上瞧了一眼。
小脑袋刚探出去,一只金黄橙亮、香味浓郁的叫花鸡就送到了她的面前。
香味瞬间拉近, 蜚蜚一愣,抬眼就看到了顾瑾城。
少年倚在拐角处,一手执扇, 一手端着托盘, 风度翩翩地笑着看她, 似乎是专程在这儿等她的。
原来他没有走?
“哪来的?”蜚蜚低头瞧着叫花鸡,也笑了笑,“好香!”
见她笑了, 顾瑾城松了一口气,语气都放缓了一些:“在树林里打的,顺便去探探路。另外还捉了几条鱼,送到膳房了,晚上给你们加餐。”
见妹妹小馋猫似的表情,少年心想,九爷说的法子果然有用,改天定要给他送锦旗!
听到他的声音,阿柔也走了过来。
原本还想说他几句,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初夏的天气,外面不觉得,树林里面不透风,不仅闷热,而且危机四伏,他却专程过去了一趟,就为了让她们吃点好的。
这思想,这觉悟!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上午没有看到你,还以为你已经走了。”阿柔主动开口,视线落在他被踹的地方,问道,“腿怎么样?”
顾瑾城一挑眉,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惊叹和不敢相信。
阿柔竟然主动向他示好?
别是有什么阴谋罢?
他不敢相信,九爷的法子,居然有这么灵!
几个时辰之前,这姐对他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他不过是按照九爷所说的方法,小小地学习了一下。
效果就这么明显,简直不可思议!
——阿柔对他一向清冷淡漠,不要说出言关心了,住在江家的那几天,恨不得一天三顿打他。而他也时常瞧她不顺眼,会故意和她做对。
他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跟她平心静气地相处呢。
九爷到底是什么神仙?
“怎么了?”阿柔伸手在他面前晃晃,“问你腿怎么样,发什么愣?”
语气仍然称不上好,话里的关心却不是假的。
“我皮糙肉厚的,能有什么事儿?”顾瑾城将叫花鸡连着托盘一块儿递给她们,“拿膳房的材料做的,不知道好不好吃,你们尝尝。”
见她们都把衣服给换了回来,大大方方的样式,比灰蓝色的素衣有朝气多了。最主要的是,她们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而且,看样子,并没有生他的气,顾瑾城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蜚蜚看了姐姐一眼,郑重地将托盘接了过来,叫花鸡很大一只,托在手上,有些重量。
眼睛都没办法从上面移开。整鸡底下垫着被烤黄了的荷叶,里面盛着少量的汤汁,在阳光下泛着金黄的油花,离得近,香味就更加丰富了,依稀有荷叶的清香和香料的味道。
小姑娘想要赶紧撕下一块尝尝,但一只手端不动,想要回禅房,又不好意思扔下顾瑾城一个人在这里,左看看,右看看,竟有些急了。
顾瑾城见她这样,顿时就领会了她的意思。
不禁又想到她小时候,胃口极好,小脸吃得圆嘟嘟的,那会儿,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投喂她,看见她满心欢喜地吃着自己给的食物,就会觉得心情愉悦。
“还是我来拿罢。”顾瑾城单手将托盘接住,但是并没有拿回来,而是放在蜚蜚的眼前,让她方便上手。
蜚蜚注意力全在叫花鸡上面。原本就连日赶路,没什么食欲,好不容易快到京都了,又发生了那么危险的事情,寺里还全是素。
她想吃肉的心情,已经完完全全写在脸上了。
“那我、我不客气啦?”瞧了顾瑾城一眼,见他始终微笑地看着自己,小姑娘放下心来,上手撕下一整只鸡腿,递给了姐姐。
鸡腿去爪,底下刚好有一块暴露出来的骨头,拿起来很方便。
阿柔也不客气,接过鸡腿,对顾瑾城说了句:“谢了。”
顾瑾城飘了,想笑,却又不想让死对头瞧出来自己的开心,就一直克制着,酷酷地点了点头。
接着,目光移向面前的蜚蜚,见她张着两只白嫩的手,犹豫着不知道吃哪里的模样,彻底破了功,嘴角抑制不住地疯狂上扬。
她肯定是想着,鸡是他打来烤的,一共就两只鸡腿,姐姐吃了一只,她就不好意思再吃了,可是又很喜欢,一时陷入了纠结,无从下手。
“怎么了?”他问。
蜚蜚小心地瞧了他一眼,想了想,主动问他:“你喜欢吃鸡翅,还是鸡腿?”
她个子只到顾瑾城下巴处,看着他的时候,就要抬头。
小姑娘可能不知道,她抬头专注地望着他的时候,眼睛要比平时睁得大一些,也圆一些,下颌尖尖的,下巴却有肉感。
顾瑾城心里欢喜,就忍不住想逗她玩儿。
“我都想吃。”少年故意说,想看看她会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朝他撒娇,哪怕一个眼神,就够了,要什么给什么。
没成想,蜚蜚的犹豫顿时一扫而光,开心地说:“那、另一只鸡翅可以给我吗?”
诶?怎么和想的不一样?顾瑾城懵了懵。
妹妹也太乖了!
顾瑾城耳朵红得能滴血,下意识点头。
小姑娘笑得眼睛弯弯的,无比珍惜地掰下一只鸡翅,腼腆地冲顾瑾城说:“谢谢哦。”
顾瑾城不想掩饰了,他现在,飘得彻彻底底,明明白白!
甚至想要到树林里疯狂跑圈,练两套刀法,再冲进萧梵屹的禅房,抱着他猛亲两口!
太厉害了,他真的服了!
-
吃人嘴短,姐妹俩不好意思直接离开,干脆在廊台上坐下,边吃边和顾瑾城闲聊。
“先前我出去的时候,树林里已经没有埋伏了。”顾瑾城撕了一条鸡胸肉,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眯着眼睛望向寺内的银杏树,“当然,也有可能是晌午天气热,他们断定咱们不会这时候出去,所以没在。”
阿柔举着比她半边脸还大的鸡腿,咬一口香酥软烂的肉,喟叹了一口被美味折服的气,才说:“我担心他想利用我们,所以,想要今晚就离开。”
无妨,顾瑾城和他已达成共识,什么时候离开都不会影响他们联手,最起码,他们现在的目标是同一个——把萧惊尘拉下马。
只是,这样的话,对萧梵屹打通江家和太傅之间的关系会有些影响,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那你们多休息会儿,入了夜,我便来与你们汇合。”顾瑾城才不理会别人怎么想,只要她们乐意,他就陪着,“带你们翻墙。”
蜚蜚咬着鸡翅膀,闻言,诧异地看着他。
“怎么了?”顾瑾城见她吃得十分珍惜,舍不得吃完似的。忙把没怎么动的托盘放到她旁边的廊台上,笑道,“逗你玩呢,都是给你的,随便吃。”
其实,蜚蜚刚才就察觉了,他好像突然转了性一样,变得特别好说话。
“你也吃啊。”小姑娘不太适应,把托盘往他那边推了推,由衷地道谢,“很好吃的,忙活了很久罢?辛苦了。”
“这么客气做什么?”顾瑾城看着她,“你觉得好吃就行。”
旁边的阿柔举着鸡腿,瞥了顾瑾城一眼,用力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夜间城门也关了,城外那些难民怎么办?”
说起这个,蜚蜚也犯了难。
当日她们坐在马车里,都差点出事,若黑灯瞎火的遇上他们,少不得麻烦。
顾瑾城却说:“当日那些人,显然是受了指使,咱们离开时,就已经被制住了大半。况且,有太傅在外斡旋,说不定早已肃清了。”
“嗯,那就先离开再说。”阿柔说道。
说完。眼神放空地盯着不远处的银杏树,陷入了沉思。
随着这一日的相处,她对萧梵屹的感觉有点复杂,一方面,觉得他很意思,想和他多待会儿。另一方面,又觉得他很危险。
且不说他本人的个性究竟如何,单看他眼下短处境,就不免替他担心。
终日勾心斗角地活着,太累了。
阿柔在想事情,吃的慢,蜚蜚啃完一只鸡翅之后,仍觉得不过瘾,看了顾瑾城一眼,确定他说的是真的,这才卸下另一只鸡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鸡腿肉软烂入味,表面有荷叶的清香,汤汁又带着香料的味道,一口咬下去,汁香四溢,却不腻人。
“好好吃。”蜚蜚笑笑,与顾瑾城说,“鸡腿就够我吃了,你自己也吃啊,不然多浪费?”
顾瑾城并不馋这些,但听出了她话里的愧意,再加上他晌午没有吃东西,而鸡肉味道的确不错,于是欣然采纳了她的建议,将剩下的肉都吃了。
初夏午后的阳光、微风、花香和虫鸣,一切都很美好。
三人坐在朱红色的廊台上,吃着东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不自觉就放松了下来。
-
合力解决掉一只叫花鸡,三人又一起去洗手洗脸,刚好瞧见萧梵屹领着寺里的人在做午课。
与早课、晚课不同。
午课是全寺人一起参与,大约有二十多人,穿着同样的灰蓝色素衣,此时,皆虔诚地跪坐在正殿内,一边念经,一边敲击着木鱼。
除了整齐划一的木鱼声之外,正殿还有两架编磬,众人念着念着,便有人用铜锤在上面有节奏地敲击一下。
声音空旷悠远,在耳边久久回荡。
这个场面,让蜚蜚不自觉想到住在姐姐镯子里的那段经历,莫名感到一些恐慌。
水洒到鞋子上都不知道。
“怎么了?”阿柔担心地问她,刚刚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听到。
“没、没什么。”蜚蜚连忙摇摇头,“有些困了。”
晚上她们还有事情要做,本也要去睡午觉的,见她这魂不守舍的状态,阿柔有些担心。
摸摸她的额头,以为是晒着了。
“那你们先去休息。”顾瑾城体贴地说道,“我左右看看。”
回到禅房,蜚蜚也仍然有些不安,微微蜷在床上,直到睡着,眉心都是皱着的。
阿柔最是了解她,知道妹妹一定心里有事,但是怕她们担心,所以才没有说出来而已。
陪着她躺了会儿,也渐渐睡着了。
醒来时,窗外残阳似血,映红了半边天,金黄色的落日余晖与火烧云交相辉映,煞是绚丽好看。
想叫妹妹起来看,嘴巴张开的瞬间,却想起晚上要出门,还是让她多睡一会儿比较好,便没有喊醒她,而是默默在禅房找了本书,安静地读了起来。
蜚蜚这一觉,直睡到夜幕降临才醒来。似乎是要落雨,天气有些燥热,蜚蜚出了汗,觉得不太舒服,撒娇似的,在床上滚了两圈。
阿柔点了灯,坐在桌案前看书,见她迷迷糊糊的,拿湿了水的锦帕给她洗脸。
正哄着她,姑姑过来喊她们去用晚膳。
只得简单洗漱一番,匆匆随姑姑一块儿,再一次来到了萧梵屹的禅房。
顾瑾城在里面与九皇子说话,不知道说到了什么,两人都挺高兴,她们进来时,萧梵屹脸上的笑意都没有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