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城周身写满了戒备,看了蜚蜚一眼,故意说道:“你们出去等我。”
他不知道萧梵屹为什么要专门趁她们在的时候说这些事情,他只知道他现在很不爽。
必须要做点什么。
等她们离开,他会跟萧梵屹说清楚。
不料,蜚蜚却没有听他的,而是看着萧梵屹,忽略他脸上的面具,有些不高兴地说:“不许你娶她。”
顾瑾城一愣,猛地回头看向妹妹。
萧梵屹嘴角弯了弯,隔着一段距离打量着她,剑眉微挑。
蜚蜚这样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连忙解释:“我不是妄议国;、事,我只是,觉得此事不妥。”
“哦?如何不妥?”
“顾瑾城他、他脾气很坏的!若婚后和黎云郡主相处不好,说不定会激化两国矛盾。”
顾瑾城:“……”
萧梵屹也是一僵,随即笑了起来。
不像一开始那样冰冷的假笑,而是真的觉得她的话可爱,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无妨,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契机,等到了他们婚后暴露的时候,和谈已经结束了。”萧梵屹故意逗她,哄孩子似的,“这个理由不好,你还有别的吗?”
蜚蜚低下头,想了想,极为认真地道:“我阿娘说,婚姻大事,切不可草率,要找真心相爱的人才可以。”
“黎云郡主虽然身份尊贵,可是他们都没有见过面。”蜚蜚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起码也要相互看过……”
没说完,顾瑾城就帮她补充道:“恐怕要让九爷失望了,我心里有人,不会娶郡主的。”
他原本并没有把萧梵屹的话放在心上,见蜚蜚急了,心里顿时一阵暖流划过,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妹妹果然是向着他的,怕他吃亏,即使害怕萧梵屹,也仍要和他据理力争,来帮自己说话。
冰冷的心,瞬间就活络了起来。
别说是萧梵屹了,就算是今上当他的面儿宣布赐婚,他也敢抗旨!
当年,本就是萧家欠母亲一个交代,若要让他牺牲自己的婚姻和未来,才能换来一个应得的解释,那这样的朝廷,他不尊也罢!
萧梵屹说道:“即使,永远也不能帮纳兰夫人翻案,也不娶?”
这话,使得顾瑾城拧紧了眉,有些冷硬地说:“事实摆在那儿,今上就算再偏心,也不能徇私枉法——事在人为,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没有转机?”
“你有更好的人选?”萧梵屹说道。
“没有。”
“那你的意思是?”
“九爷,我其实有一点很好奇。”顾瑾城说道,“依您所言,只要娶了黎云郡主,您便可以离开这里了,为什么还要如此迂回,要和我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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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有些放肆,等于将了他一军。
若换了旁人,这话题怕是要聊不下去了。
可萧梵屹在寺庙这么多年,别的没学会,脾气养的是一等一的佛性。
“我好歹也姓萧,被关了这么多年也就罢了,还要靠女人才能出去,有**份。”萧梵屹玩笑似的说。
顾瑾城没有接话。
“既然如此,就只能想别的法子了。”萧梵屹若有所致,“你说呢?”
臭狐狸。
顾瑾城心里直骂他。
“的确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顾瑾城有意道,“你先前说,沬州的真相和今日的刺杀,可以是一件事,那么,太子换个人做——郡主,让萧惊尘娶。”
萧梵屹的眼神极微小地变化了一下,不凑近了,根本瞧不出来。
“大胆。”语气轻柔而宠溺,“若让人听了去,仔细你的脑袋。”
即使知道他是开玩笑的,蜚蜚也还是吓得不清,悄悄去瞥顾瑾城的脸色,心想他胆子也太大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张口就说。
也不怕隔墙有耳。
一旁的阿柔早就已经听不下去两人的相互试探和虚与委蛇了。
她头疼,现在只想赶紧回去歇着。
“这样的话,须得在黎云郡主进京之前尘埃落定。”阿柔说,“太子殿下救母心切,想要阻止顾瑾城进京,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有**份,但罪不至死。”
他们两个早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和条件,只差一个捅破窗户纸的人而已。
“好了。”萧梵屹摆出一副冷脸,“此事延后再议,这几日,你们便在寺内住下,养精蓄锐,待危机解除,再回京都。”
三人:“……”
臭狐狸!!!
得了便宜还卖乖!
什么延后再议?
分明是想拖延时间!
——太傅若一直找不到他们,情急之下,势必会在京都掀起腥风血雨!
因为顾瑾城和她们一起失踪了,而她们先前又从未来过京都,众人的目光,一定会集中在沬州一案上面。
多多少少会想着,是不是因为凶手惧怕顾瑾城回京,所以才在路上埋伏?
而他们,定然怎么都不会想到,此时的三人,会在被一个十年前就淡出视线的九皇子,给留在了太常寺!
这样一来,最差的情况,也是惊动今上,派更多的人出来寻找。
若没有找到他们,恐慌会日益加剧,对萧梵屹百利而无一害;
若找到了,只要说他们是沿途发现皇家场所,过来避难的,反而能获得太傅以及几个哥哥的好感。
——萧惊尘费尽心思都做不到的事情,萧梵屹只需要一句话!
这是何等的心机?
阿柔打量着他,突然笑了。
他才不是什么所谓的,不想通过联姻离开太常寺。
——不娶敌国郡主,是因为,他有野心!
“想必三位也累了,天色不早,我还要做晚课,请便。”萧梵屹闭上眼睛,冰肌玉骨的手缓缓转着佛珠。
似乎是不打算再理他们了。
三人巴不得赶紧离开,闻言,兴高采烈地退出了禅房。
带他们进来的姑姑在门口等着,见他们出来,要带他们去其他空着的禅房休息。
“九爷让咱们在这儿住几日。”蜚蜚小声问姐姐,“几日是多长时间?咱们不回去,家里人该多担心?”
阿柔捏了捏鼻根,疲惫地说:“他……就是想让家里人着急。”
“啊?为什么呀?”蜚蜚不解地问。
“因为,只有他们着急了,此事才能闹大。”顾瑾城坏笑着,说道,“你不要看他长得好看,心黑着呢。”
带路的姑姑还在旁边,但她一直微微低垂着头,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蜚蜚偷看了她一眼,见她不为所动,才抱怨似的,小声说道:“只瞧见了半张脸,哪知道他好不好看?”
小姑娘皱着脸,挽着姐姐的手臂,突然不想让姐姐和他在一起了,所以才悄悄说他的坏话,还不肯承认他长得好看。
心这么黑,姐姐若是嫁给了他,会吃亏的呀。
“你既然这样觉得,就要坚守底线,千万不要听他的哦。”蜚蜚还想把顾瑾城也拉入自己的阵营,“而且,要论好看的话,你完全不比他弱嘛。”
顾瑾城眼睛一亮。
妹妹觉得他长得好看?
虽然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太在意外表,但听见妹妹这么夸他,顾瑾城还是要了命地开心。
笑容压都压不住。
凑到小姑娘耳朵边上,黑衣少年故意问:“诶?你不想让我娶郡主,是为我考虑,还是单纯想和他做对?”
嗯?
蜚蜚诧异地看着顾瑾城。
她、她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等待回答的时候,顾瑾城心跳得极快,特别想知道她会怎么回答。
一旁的姑姑:“……”
她是宫里的老人了,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她一向拎得清,无论主子们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会表现出半点异样。
可旁边这位黑衣少年,心跳的声音对于她这个听力习武之人来说,实在是大得吵人!
咚咚咚的,她都害怕会从他胸膛里撞出来。
“当然、当然是为你考虑啦。”蜚蜚拍拍他的肩膀,“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难道你想让它沦为派系之争的牺牲品吗?”
顾瑾城本也只是说来逗她玩儿,没想到她会这样认真。
心里更觉得暖洋洋的,笑了起来。
“算了,你的情况和我不一样,我不和你说了。”蜚蜚叹了一口气。
“怎么不一样了?你说。”
“等你将来娶妻了,不喜欢的话,还可以纳妾,还可以纳填房。”蜚蜚于是说,“你这样的个性,只有让别人伤心的份儿,没有别人让你伤心的可能,我就多余担心你。”
顾瑾城顿时哭笑不得,转身看着她,苦笑:“谁告诉你的?”
“我怎么就成那样的人了?”少年找她要个说法,“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混蛋?”
蜚蜚还没说,阿柔就故意冷笑了一声,斜睨着他:“还用别人说?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顾瑾城:“……”
“不会的。”顾瑾城严肃地说,“我若娶妻,自然是认定了才娶,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容不下别人。”
他难得有这么认真的时刻。
语气轻柔、深情,仿佛一瞬间蜕变了,眉眼愈发迷人起来。
“哦?”阿柔挑了挑眉,问他,“方才你说心里有人,是真话,还是搪塞之语?”
她这样一说,就连姑姑也竖起了耳朵,打算听了之后,报给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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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城虽然看起来没个正形,但是心思还是很缜密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自然有数。
当即仗着身高手长,在阿柔脑门儿上弹了一下,说她:“管那么宽呢你?”
阿柔:“……”
“顾瑾城!”阿柔忍无可忍,“别看你救过我一次,就可以把自己当大爷了!没大没小的,我今天非教训你不可。”
从边关回来以后,阿柔就始终一副清冷的大家闺秀模样,还从来没有这么活泼过。
顾瑾城想起小时候,她经常这样咋咋呼呼的,和他抢着带蜚蜚玩儿。
现在,估计是看蜚蜚不怎么搭理他,自然也就不把他当一回事,别说和他闹了,平时都不正眼瞧他。
蜚蜚见他把姐姐气到了,自然帮姐姐。
顾瑾城知道小姑娘性子单纯,会把玩闹当真,而他根本舍不得让她生气,就站在那儿由着阿柔数落。
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态度,阿柔也不好意思一直说他,还是和他保持距离,最为稳妥。
于是,带着妹妹回禅房,洗漱一番,歇下了。
姐妹俩累了一天,又受到了惊吓,沾了枕头便睡着了。
第二天,是让钟声给吵醒的。
钟声响过九次,念经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悠长低靡,源源不断,在人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蜚蜚不愿意起来,搂着姐姐,心里交瘁地说:“九皇子是不是真的在这里当和尚啊?他这伪装,做的也太尽心尽力了。”
阿柔也是无奈,实在睡不着了,只得起床。
她们的衣服还没有洗干净,便继续穿昨日的灰蓝色素衣。
初夏时节,阳光没有那么毒辣,日上三竿,早课的诵经声停了,阿柔和蜚蜚从禅房出去,就见到许多穿着素衣的宫女和内侍,拎着水,往主殿的方向走去。
“请问,这是在做什么?”阿柔问一个看起来很爱笑的小宫女。
“你们是新来的罢?”小宫女笑了笑,“不用紧张,我们这是在种菜。你去找一个桶,打了水拎过去就行。”
姐妹俩:“……”
这九皇子,到底是个什么神仙?
蜚蜚和阿柔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怀疑和震惊。
“顾瑾城呢?”阿柔四处打量了一下,搂着妹妹,在她耳边小声说,“找他商量一下,若外公今日还不来寻咱们,入了夜,咱们就悄悄离开。”
这样下去的确不是个事儿。
蜚蜚自然同意。
二人找了一会儿,还是姑姑把她们带去了顾瑾城的面前。
因为太常寺实在是太大了,偏殿有好几处,因皇家祭祀有专门的场所,很少踏足皇陵,再加上,真正的皇陵在太常寺后面,并不在寺内。
所以,萧梵屹将正殿前面的半亩空地给开恳成了菜地,宫中根本没人知道。
而此时,顾瑾城就抱着胳膊,站在正殿廊下,斜倚着大红柱子,看着冰肌玉骨的萧梵屹率领着众宫女,在正殿前的空地上——种菜。
真的就是很单纯的那种种菜。
萧梵屹边劳作,还边同他们解释:“半月前,刚收了一批麦子。这会儿,一半种黄豆,可以榨油也可以做豆腐,另一半种些青菜萝卜,随吃随摘。”
听听这朴实无华的话语。
完全想象不到,面前的这个阳光少年,和昨晚那个运筹帷幄、工于心计的谋略家,是同一个人。
“你们要不要来感受一下?”萧梵屹还对她们发出邀请。
姐妹俩连连摆手。
和顾瑾城一块儿站在廊下,一脸不忍卒睹的表情,看着他们。
即使是在种地,萧梵屹依然好看得闪瞎人眼。
为了方便浇水和撒种,他将袖口扎了起来,露出线条好看的手臂。
他肩很宽,手臂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在阳光下白的晃眼,舀水时,肌肉绷紧,充满了力量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