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大陶终于将罗二柱定的砖瓦烧好,已经开始烧制他们的了。
在这个期间,阿瑾经常到山神庙放风,大伙儿都已经认得了他,但也只当他是个小孩儿,没什么交集。
这天,有人通知江敬武,说他的信到了,让他到里正家去拿。
江敬武便料想是李思元寄来的,特意瞒着阿瑾和孩子们,跑过去领。
山神庙这儿有江三伏监工,大伙儿也自觉,不会故意偷懒。
但他刚一离开,就有几个人长相凶煞的人走到旁边的罗二柱家的宅基地上,拿着镰刀一边除草,一边朝他们的方向打望,眼神非常不友好。
蜚蜚显然让他们的眼神给吓着了,原本在跟哥哥姐姐玩游戏,他们一出现,就兴致缺缺的躲到了砖块后面去。
“咱们去抓鱼罢,不在这儿玩了。”阿柔知道她害怕,想出一个主意,“河水解冻了,应该有很多鱼。”
几人俱都同意,一齐看向没说话的阿瑾。
“可以。”阿瑾点点头。他最近明显觉得比之前好了些,去看看也没什么,反正他不会下水。
孩子们正打算离开。
却见那几个大汉,持着镰刀,将割下来的草堆往他们家前面一扔,不客气地道:“小孩儿,你们家大人呢?”
蜚蜚吓得紧紧抓着阿柔的衣摆。
阿木站到弟弟妹妹前面,指着正在拆墙的众人,更不客气地说:“你瞎啊?”
“你个熊孩子,怎么说话呢?”打头的那个胖子作势要教训他。
江三伏连忙过来,打圆场道:“主家刚好不在。几位瞧着有些面生,不是本村的人罢?有事儿?”
来人便说道:“你们家的东西,占到咱们的位置了。”
手一指山神庙前的凉棚:“怎么?咱们主家的人不在,你们就把别人家地当自己家地?这要是不来看看,是不是打算把房子也起在别人家地基上啊?”
江三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脸色也撂了下来。
那凉棚根本就没占到他什么地!
他们买宅基地的时候,里正都给量好的,边缘还打上了寸余宽的小沟,就是怕到时候多了少了的说不清。
旁边既然有沟,他们怎么会把凉棚的柱子往里打?
不仅没占,反而还往自家这边让了让——这些人根本就是无理取闹、没事找事。
“这位小兄弟,你先消消气啊。”江三伏笑笑,走向往凉棚处,“你自己来看,咱们这柱子钉在哪儿。”
江三伏说道:“何况凉棚么,只是图个方便,房子起完,这东西用不上就拆了,根本碍不着你们的事儿。大家都是邻居,和气生财。”
“谁跟你说柱子了?”那人走到凉棚跟前,指着上面的草棚,“你自己看,这草棚多宽,过线那么多,你敢说没占?”
江三伏:“……”你他娘的三岁吗?这点干;、草也要计较!
他是看出来了,这是找茬儿的!
早听说罗二柱跟江敬武早有嫌隙,但都只是小打小闹。也不知道这回是生了什么瘟,又是买断砖瓦,又是让人来找茬儿,成心不叫人安生。
若在以前,他看看热闹也就罢了。
看眼下,江家的监工是他,给他这么高的工钱,若不把事情办好,他江三伏以后还怎么在花江村立足?
“草棚它蓬松啊,多啊,突出去一块也是在所难免的。”江三伏好声好气道,“而且它在半空呢,那么高的地方,又不碍事。”
那人却只是说:“没问你碍不碍事,就问你占没占咱们的地方。”
“你这人!”江三伏急了,“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啊……”
那人却还是一句话:“你管我有没有意思?我就问你占没占咱们的地方。”
他这样的态度,把江三房当成个孙子似的在那儿刁难。江三伏在村子里辈分也不小,又有手艺在,大伙儿对他甚是尊敬,几时受过这样的难堪?
当即就怒了。
“占了!我就占了,怎么样?”脸都憋红了,瞪着眼睛大吼,“你叫罗二柱来,我还不信了,就算我真占了他的地方,他想干什么?”
那大汉仿佛就在等他这句话似的。
回头对伴当们说:“拆了。”
说完,几人便齐齐捋袖子,竟要强行拆他们的凉棚!
江三伏自然不让,张着胳膊要拦住他们。可那几个人个个人高马大的,哪里拦得住?随手把他一扒拉,他就险些摔倒在了一边。
干活的大伙儿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已然准备好了。
见他们竟然真敢动手,立刻都拿着家伙冲到前来,阻止他们:“你们都哪儿来的?打人、闹事,咱们可不能让你。”
“呦。”他们丝毫不怕似的,“你们占别人地,还有理了?”
他身后的人也叫嚷道:“就是,人多欺负人少,不仅你们主家占人便宜没够,你们这帮人也不要脸的很。”
“你说谁不要脸?”石娃子怒吼一声,扛着大锤上前一步,想要恫吓他们。
蜚蜚吓得连忙用手捂眼睛,阿柔又把她抱住,不让她看。
阿林也怕的很,搂着两个妹妹,往砖块堆后面躲,阿木更是愤怒地看着这些家伙,执起用来扒砖头的两脚叉,随时准备上前。
阿森有样学样,但找不到趁手的东西,就干脆拎了块砖在手里。
只有阿瑾,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表情还透露着一丝嫌弃。
看见石娃子手里大锤,那些人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却还不依不饶:“谁气急败坏我就说谁。”
气得众人牙痒痒,恨不得把他们拖过来打一顿。
“不给拆?”那大汉冷笑,“那就砸!”
说着,挥着镰刀要去砍柱子。
他这样不讲道理,众人自然也不甘示弱,眼看着要打起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有个身影突然以十分诡异的角度、速度,风似的跑了过来,在那大汉的镰刀即将落在柱子上的时候,猛的一脚,踹飞了他!
那人飞出去的同时,镰刀脱了手,落在黄土地上,发出让人不舒服的闷响。
“我的腰!”人高马大的汉子,愣是让他踹得好半天没起来,扶着腰哼哼唧唧的,指着踹他的那人,想说什么又疼得说不出来。
众人惊呆了似的看过去,发现替天行道者正是江敬武。
“趁我不在才来找茬。”江敬武掸掸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尘,高深莫测地说,“回去告诉罗二柱,下次再敢搞这些有的没的,刚那一脚,爷爷我就踹他脸上!”
几人完全不敢吱声,甚至都忘记了扶他们老大。
刚刚根本没人看见他是从哪里窜出来的。
他可别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罢?!
“滚。”江敬武踢一脚镰刀柄,那镰刀就在地上连转数圈,最终,刀尖旋在那大汉裆前的地面上。
吓得他冷汗直流。
再一回神,发现他的伴当们早就已经跑了!
“你们等等我!”他哆哆嗦嗦地大喊一声,那些人连忙又折回来,架着他落荒而逃。
找事儿的人一离开,江三伏和大伙儿就把江敬武围住,一口一个厉害啊、英勇啊,差点儿将他夸上了天。
孩子们也激动的很,觉得阿爹简直英武又霸气,好比天降神兵!
不仅他们觉得江敬武了不起,躲在背后观察的罗二柱也觉得这家伙简直不是人。
一时更生气了,恨不得把回来领钱的大汉们再打一顿。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谢过众人的赞誉,回到孩子们面前的时候,江敬武顿时表现出疲惫来,庆幸地说道:“刚刚那大汉真的凶,踹了他一脚,现在我腿都还疼着。”
“阿爹,你刚刚从哪里跑出来的?”阿木抓着他的衣袖,满脸的渴望,“你是会轻功吗?你怎么不教我!”
江敬武爆笑出声,摸摸他的头:“傻孩子,哪有什么轻功?刚刚阿爹就在你们身后,趁他们不注意才一脚击中的。”
阿木:“……”
“是的,”阿瑾悠悠道,“我看见了。”
难怪他刚刚不动声色的,原来早就发现了,却还在旁边看他们笑话!阿柔又给他记上了一笔,实在太卑鄙了!
江敬武看阿木一副人生失去了盼头的神采,难得觉得这小子可爱了一回。
拉着他说:“乖,你把拳脚功夫练好了也是一样的,”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等日后阿爹发现了会轻功的人,一定先学了,回来教你。”
气得阿木一把挣开他,蹲在地上郁闷地画圈圈。
“阿爹,你刚刚、干什么去了?”蜚蜚后怕地钻进他怀里,撒娇道,“那些坏人,好丑、好可怕啊!”
她不提这茬,江敬武差点儿忘了,他可接到了李思元的信呢!
促狭地瞥一眼阿瑾,江敬武故意很大幅度地举起袖子。
从袖子里暗袋中拿出一封信,又故意很大声地说:“刚刚啊,阿爹收到了一封信,这里面或许、写着你阿瑾哥哥的身世……”
阿瑾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戒备的望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摘自《凉州词》——孟浩然
第35章
他这个表情, 倒给了江敬武一种欺负小孩儿的错觉, 一时只感到十分尴尬。
小蜚蜚还窝在阿爹的怀里, 两只小胖手抓着信:“太好了, 有了这个, 阿瑾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真的?”阿柔一听,两眼放光,“太好了!阿爹快拆开看看。”
孩子们立刻围了上来, 都觉得这是个好消息。毕竟阿瑾是有自己的家的,谁不想回家,不想见到家人呢?
而且, 早就听说阿瑾家特别有钱,他一定很想回去罢?
不由都催促着江敬武。
阿瑾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江敬武察觉到不对来,没有拆那封信。
“蜚蜚乖,先去姐姐那儿。”让蜚蜚站好,给她理了理小衣服,江敬武特意交代他们,“阿爹跟阿瑾说会儿话,你们都别过来。”
孩子们面面相觑的,茫然着点了点头。
接着, 江敬武让阿瑾到旁边去。阿林就蹑手蹑脚地跟在他们身后, 准备当个顺风耳。
“不许偷听。”江敬武回头佯怒着瞅他一眼。
被发现的顺风耳连忙转身, 装作若无其事地把脸埋在阿木怀里,还矫揉造作地捶了他两下。
阿木:“……”好、好恶心!
离孩子们远了些,确定他们不会听到, 江敬武才认真地问阿瑾:“你不想回家?”
“嗯。”阿瑾冷着一张脸。
“为什么?”江敬武不解,才六岁的孩子,哪有不想回家的?
阿瑾似乎有些紧张,握着拐杖的指节格外用力,沉默片刻,他才看着江敬武的眼睛,极轻声地说:“有人要杀我。”
他刚醒来的时候就说过,路上遇了歹人,是他的仆从将他藏在树洞里,才躲过一劫。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是他的家人?
“杀你?”江敬武英武的脸上染了几分愁绪,“你才这么大点儿,杀你干什么?”
阿瑾先是冷嘲着笑了声,后面露狠色:“斩草除根。”
他只说了四个字,江敬武却已经脑补出了无数桩惨案:什么家产之争,兄弟相残啦;满门抄斩,卧薪尝胆啦;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被人眼红赶尽杀绝啦……
看阿瑾的眼神都不对了。
“我暂时不能回去。”阿瑾不理他的越来越同情的眼神,只说,“你若继续查,很可能引火烧身。”
拐杖碾了碾地面,阿瑾朝蜚蜚的方向看去,郑重道:“三年,让我在这儿藏够三年。等他们以为我死了,我就离开。”
沉默片刻,江敬武直接将信交给了他。
阿瑾没有接。
“拿着啊。”江敬武说,“不然我可反悔了。”
上面的火漆印都还没有拆,他没有看过这封信,现在交给阿瑾,意思非常明确。
“里面或许有交代我的话,你看完转述给我听,”江敬武拉过他的手,将信交给他,“其余的,我也不想知道了。”
说着,又补充一句,“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罢,只记得别连累我们就好。”
毕竟是个孩子,又是闺女救下来的,总不能真的把他赶走。至于在这儿呆多久,那是宁大夫该管的,与他无关。
“谢了。”阿瑾将信收起来。
见江敬武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说道:“为表谢意,我再教你一个挣钱的法子。”
这话说的有点扯了。
钱这种东西,哪是说挣就能挣到的?
“天竺大多信奉佛学,连他们都将紫檀木称为圣檀,足见其地位。”阿瑾说道,“庆云国三教九流,对圣檀之名自然有所耳闻,今上更是年年都要到庆安寺上香拜佛——此处,便可做些文章。”
江敬武本来没当回事儿,此时却来了兴趣。
不说庆云国其他地方,光是在渔阳郡,的确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能见到。但是,能做什么文章?
他又不信这些,犯了忌讳可就麻烦了。
阿瑾说道:“紫檀木成品的价值更高,可大件家具不好运送,普通人不认识而且买不起;无论制香还是制药,都不是上上之选;达官贵人那条线,你暂时又搭不上。”
“——总不能真把它当成普通木材卖罢?那是暴殄天物。”
“是啊。”江敬武正为这个事情犯愁,“那你的意思是说,可以雕成观音像、佛祖像?”
阿瑾略微点头:“佛像是可行的,只不过……”顿了顿,又说,“还是方才那个问题,佛像费料,对雕工也极有讲究,并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