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经》之中介绍了许多种酒曲的制作,包括香桂曲、杏仁曲、豆花曲,以五谷杂粮为主,白术、川芎、白附子等药材为辅,经长时间发酵、霉变,制成酒曲。
只要酿酒,必加酒曲。
蜚蜚若想在其基础上演变,定然要先将原方法学会才行,于是拿着支笔整理了一些重点,打算先做个最普通的香泉曲试试。
等她将酒经翻完,已经是深夜了,阿柔看完了账本,亲自去厨房做了份宵夜给她。
晚上不宜多吃,是以,只煮了小半碗面,放着码着翠绿的青菜,并着几块卤鹅,只为解馋。
蜚蜚有几处看不懂的地方,指出来让她帮忙解释了一下,专心的模样,让阿柔有一种孩子长大了的欣慰,眼里的笑意就没停过。
第二日,她到药铺处理事情,蜚蜚出发去学堂。
上了马车,才想起来她忘记把纳兰卓的事情告诉家里人了。
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她从小习惯了和家人在一起,凡事都有人给她拿主意。
难得有独自一人的时候,下意识便想说给家人听而已。
既然忘记了,就没必要特意提起来说。
只将做酒曲的原材料记了下来,让不醉帮她买,晚上她拿出来练练手。
离秋闱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他们这届同窗都可以参加,但有这个指望的,要么早进太学读书去了,要么就早早拜了名师。
比如她二哥阿林,便是早早拜了沬州刺史柳汝新做老师。
柳汝新是庆云历三十三年的进士,如今已逾花甲之年,在朝中颇有威望。
拜老师,说俗些,就是拜关系——今年的主考杨关,曾也是柳老的学生。
加上柳老近十年来,只收了二哥一人做学生。
这就等于,二哥还没有到京城,名声已经先传了过去,他所有的学生、同知,从二哥入柳老门下开始,便默认了二哥与他们一派。
正因如此,大儒名仕收学生的时候,会再三考察其人品、家世、学问,因为不只是教授学生知识那样简单。
二哥当年为了拜入柳老门下,就没少吃苦。
幼年时二皮脸的性子恐怕就是那个时候给磨没了的,花了近两年的时间,才打动了柳老,觉出他是真心想要做学问。
几年过去,证明他并未看错人,二哥的确是德才兼备。
是以,如今剩在学堂的,要么是女弟子,要么是阅历不足,仍需努力的小孩儿,要么是无心科考的纨绔。
这也是蜚蜚近来不常入学堂的原因之一。
而自大哥和阿瑾回来,她思考了几日之后,觉得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
她不能参加科考,秋闱之后,她便没必要继续读书——她在学堂里的时间,也就只剩下这几个月了。
思及此,她也没心情再胡闹,好歹珍惜一下这段时间,即使结果已经注定,起码不留遗憾。
没有想到的是,今天一进学堂,同窗们看她的眼神便有些不太对。
昨日还与她传纸条,打听阿柔下落的人,今天也不理她了,见到她过来,就立刻噤声,竟如小时候在岳临书院时那般。
只不过,那时是年纪小,又有林妙儿造谣,如今是为了什么?
蜚蜚不得而知,只得现在座位上做好,等夫子过来,老老实实听了一节课,又写了篇文章。
中午吃完饭回来的时候,可巧就听见有人在僻静地方讨论她。
“我听说,江颜蜚与国舅爷家的大公子似乎有些眉目。”一个女孩子道,“有人瞧见昨日下学,大公子亲自接送她回去。”
蜚蜚:“???”
“真的假的?”另个女孩子说,“江家据说是商户来着,国舅爷家门楣多高,看得上她?”
“她大哥有军功呢。”你女子又说,“前几日刚回来的,不过二十岁,已是军中校尉,边关一直在打仗,做将军也不无可能。”
对方似有些惊讶,又说:“这便难怪了,国舅爷这些年,专注求仙问道,已无心朝政。”
窃笑两声,“他家大公子又是个棒槌,找个有钱又有军功的,不亏且赚了。”
“可不?”那人又说,“江家图名,纳兰家图钱,正是绝配。”
两人笑做一团。
她们这般造谣,蜚蜚听不下去了,走到她们面前:“听说?听谁说的?”
这两个姑娘她不认识,流言都能传成这样,实在荒谬的很,她能忍,江家也丢不起这个人。
那两人显然也不认识她,被人这样质问,面色不太好看:“与你何干?”
“我就是江颜蜚,你说与我何干?”
“什么?”
蜚蜚瞅她们一眼:“江家图名,纳兰家图钱,谁告诉你们的?”
“这事儿不是已经传遍了吗?”那两人反倒觉得奇怪。
“传遍了,我本人却不知道。”蜚蜚忍着怒气,望着她们,“此事总有源头,我一个个去问,总能找到。”
两人见她似乎是真的不清楚,对视了一眼,说了个名字。
蜚蜚不认识。
她不可能真的一个个去查,问她上家,也只是想求证一件事。
——她在书院没几个熟悉的人,更不会轻易跟谁结仇,这样造谣,要毁了她的,除了林妙儿,她想不出第二个人。
蜚蜚虽然生气,却并不着急,反而很有耐心。
她首先要做的,就是要确认这谣言究竟是不是林妙儿传出来的。
昨天傍晚纳兰卓才见过她,今日谣言便沸沸扬扬。
而昨晚林妙儿和她说的话,还在她脑中回荡,别的不敢说,林妙儿中意纳兰卓,这是可以肯定的。
蜚蜚有了主意,故意学着林妙儿昨天的样子,晃到她跟前。
“妙儿。”蜚蜚亲亲热热地拉她的手,“昨日对不住,我该和你去吃饭的,今日下了学我和你去啊。”
林妙儿猛地将手抽了回来:“不必了。”
“为什么呀?”蜚蜚道,“你不是说,我跟你去吃饭了,你跟纳兰公子……”
“你还装?”林妙儿瞪着她,“难怪你要问我,大公子是不是在找我打听你家的事情,原来你和他早就认识了!”
听她这副幽怨的语气,蜚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们并不相识。”蜚蜚说道,“你别听书院里的人胡说,我心里是有人的。”
小时候她想的就不少,如今思虑的更多,光是瞧见他们说话,竟然就连这么荒唐的消息都传出来了!
“你还狡辩?”林妙儿怨愤地望着她,“是不是胡说,没人比你更清楚才是,何况,我亲眼瞧见了的!”
“什么?何时瞧见的?”
“心虚了是罢?”林妙儿冷笑一声,嚷道,“就在昨天傍晚!我瞧见他与你说话,后来……”
蜚蜚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所以,那些诬蔑我的话,是你传出去的?”蜚蜚抓着她的衣领,是真的生气了,“你能不能有点脑子?我和他说话的时候还隔着马车,真跟他有什么,能让你在其中掺和?”
林妙儿想要挣开:“我后来问他了,他说是他对不起你,所以才找我,想要朝你道歉……”
“若不是早就相识,他能这样说?”林妙儿也是恼羞成怒,眼泪都掉下来了,“昨日听见我说的话,你很开心对吗?觉得我很可笑对吗?”
“才没有。”蜚蜚松开她的衣领,简直要气死了。
这个纳兰卓,果然是个猪脑子!
而且,他跟谁说不好,偏要跟林妙儿说,林妙儿最讨厌她,正愁没机会捅她刀子呢,现在好了。
“你把我的名声败坏成这样,”蜚蜚平静地与她说,“想过后果了吗?”
“我能有什么后果?”林妙儿满不在乎,只顾着整理自己的衣领,“做了丑事的人又不是我。”
蜚蜚气笑了:“我问你个问题:你打算在书院待到什么时候,秋闱之前?”
“关你什么事?”林妙儿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送我这么一份大礼,我总要还给你啊。”蜚蜚笑道,“免得你半路跑了,特来问一声。”
林妙儿觉得她这表情怪瘆得慌,只说:“你管我。”
蜚蜚也不与她急,慢条斯理地与她分析:“既然你肯定我跟纳兰卓有染,就不怕我把他找来,当着同窗们的面儿收拾你?”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我名声让你传成这样,早没余地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林妙儿狠狠瞪着她。
蜚蜚回之一笑,此时,上课钟声响起,
蜚蜚肯定地问她:“你确定,昨晚你撞见我们之后,问了纳兰卓,他告诉你我们有旧识?”
“自然!”
“好,希望你等会儿也不要改口。”
“你想做什么?”
蜚蜚气定神闲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却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自己的座位上。
夫子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她:“江颜蜚,怎么不坐下?”
“启禀夫子,有人在书院造谣,败坏弟子名声,有辱斯文,请夫子替弟子做主。”
不等他回答,也不等同窗们反应,蜚蜚如实说道,“昨日,林妙儿同弟子说,如果她和纳兰公子成了,便多亏了弟子,所以想请弟子吃饭,然弟子家中有事,拒绝了她。”
“岂料,今日到学堂,却听了些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她正说着,同窗们便开始窃窃私语:“不是说江颜蜚跟纳兰公子私定了终身吗?怎么又……”
“你、你撒谎!”林妙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冲上来要捂她的嘴。
她这样的举动,蜚蜚不用多说,大伙儿都明白了。
夫子有些尴尬,毕竟事关女儿家的终身大事,他也听了些风言风语,但这种事情,他一个做夫子的,怎可妄议?
谁知道,江颜蜚竟然会这么大胆,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给说了出来。
这样一闹,林妙儿以后还怎么做人?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夫子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的,“你们两个都是女儿家,怎可肆意谈论终身大事?跟我到夫子房来。”
蜚蜚却道:“林妙儿说的跟真的一样,反倒让我觉得疑惑,想与她当面对质——造谣的都不怕,有什么好怕的?”
同窗们见她竟然如此不避讳,纷纷激动起来,连隔壁学堂也凑过来看。
反正参加了秋闱也考不上,大家闲的没事,有热闹看,当然不能错过。
林妙儿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仗?
她又不像蜚蜚,觉得不嫁人也无所谓,有她母亲的例子在,她长这么大,念这么多书,就指望着嫁个好人家呢。
蜚蜚这样一闹,不管事实如何,她的名声都已尽毁!
一时间,竟然吓得瘫软在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若我没做过,此事全赖林妙儿造谣——敢问夫子:该怎样帮我主持公道?”蜚蜚平静但不容拒绝地说道,“林妙儿,又该怎样还我清白?”
作者有话要说: 摘自《酒经》,②摘自《养生论》。,,
第64章
夫子倒叫她给问住了。
她们两人都是书院的弟子,林妙儿在学堂内造谣,书院就理应给受害者一个交代。
何况,能在学堂留到现在的弟子,家境都不错,正是有钱有闲的时候,若真闹大了,不仅她们和家族脸上不好看,而且还会给书院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夫子想要息事宁人。
但蜚蜚显然不想——她要林妙儿自食其果!
不管她们和纳兰卓有没有关系,现在都已经说不清了。
同窗们都只是围观的看客,有热闹看,他们就感兴趣,孰是孰非、真相如何,没有人真正关心。
“事情尚未查清,说这些为时尚早。”夫子说道,“若真是林妙儿有问题,书院自会秉公处理。”
“怎么个秉公处理法儿?”蜚蜚道,“无端被人泼脏水,逞凶者总要还我清白不是?让她当众道个歉,不算过分罢?”
话虽然这样说,但在场的谁都知道,只要未婚女子身上出现此类传言,这清白便还不了。
“总要先调查出事情的真相。”夫子坚持说道,“你们两个,先跟我到夫子房来。”
林妙儿已经吓得浑身瘫软,根本走不了路,。
由丫鬟扶着,与蜚蜚一道儿进了夫子房,离开众人的视线。
可看热闹的同窗们却依旧热情不减,甚至从窗户里探出头来观察着她们。
“你、你这样的做法,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已!”林妙儿恨恨道,“小小年纪为何如此恶毒,要这样把我置之死地?”
见过倒打一耙的,没见过这样颠倒是非的。
“即便自损,能把你拉下水也值得。”蜚蜚说道,“你明知道这种事情越描越黑,根本就解释不清,唯一的法子,就是把事情闹大,然后将更糟糕的结果推到别人的身上——”
看向她,蜚蜚笑了笑:“——这样,别人就只会记得你勾引不成反诬赖我,至于你诬赖我的那些话,反正都是诬赖,真真假假,已然不重要了。”
“你、你简直!”林妙儿想骂她,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若是别的女孩子,遇到这种事情早就羞愤欲死,或许连解释都不解释就自我了断去了,蜚蜚倒好……
“你不就认准了,我不敢让家里蒙羞吗?”蜚蜚说道,“然而,从小我爹就教我,出了事情不想办法解决,只一味忍让,那才是给家里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