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啊!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有事啊!
他马上就要当官了,若被押上衙门,错过了买官的时间不说,万一留下案底,这辈子都不能再做官了!
“阿林你快别说了。”刘桂云崩溃地跪在地上,“四婶给你磕头还不成吗?他只是钻钱眼里了,不是有心害人的啊,你们就放过他罢!”
她哭得凄惨,反把阿林吓了一跳,躲到柏秋身后,没敢再说什么了。
刘桂云便转去求柏秋:“二嫂,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咱们好不好?”
柏秋清清冷冷地站在门边,怀里抱着蜚蜚,遭遇了这样的大起大落,她面上竟看不出情绪的起伏。
“你错哪儿了?”柏秋问她。
刘桂云只得说:“我不该卖蜚蜚,不该……让他们来?”
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筹钱给弟弟买官,不对吗?
——让弟弟和老娘来探望自己,不对吗?
——弟弟挨了打,她求情,不对吗?
要说她做的不对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她真的不该卖蜚蜚!
筹钱的方式有很多种,她不该用这个法子。
是了,一切的起因,就是蜚蜚!
若她吃了那块炸糖糕,若自己动作再麻利些,若王麻子不会被认出来……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总之,全是我的不对!二嫂,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千万别把阿贵送去见官呐。”刘桂云乞求,“不然他这一辈子就完了。”
她不停地磕着头,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三婶好几次想去拉她起来,都让三叔拦住了。
毕竟刘贵挟持的是二房的孩子,除了柏秋,谁也没资格做决定。
况且,一次两次都捡着二房折腾,不就是觉得二房没人,受了欺负也没办法吗?
今日他绑的若不是阿木,是其他人呢?
张氏在堂屋里坐着,将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可她什么都没有说,明摆着是不愿意管。
“你不知道。”柏秋失望地看着她,“他一要抢钱,二要杀人,都不是我能管的。劝你们少在我这浪费功夫——饶过他,那是县老爷的事儿。”
说完,就回了房间,不管外面震天的哭声和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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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叔伯当即押着刘贵去报官,刘桂云和刘老太先是对着他们哭喊求饶,发现没用,就去拍西屋的门,势必要柏秋出来,不许她报官。
柏秋闭门不见,她们就开始撒泼耍浑,什么难听骂什么。
“大哥,她们要吵到什么时候?”阿森捂着头在床上滚来滚去,“我脑袋都要炸了。”
阿木也很烦:“都跟她们说了,这事儿不归咱们管,还缠着不放。现在犯怂,挟持我那会儿不是强硬的很吗?”
“自作孽不可活!”阿林说道,“随他们闹去,哭累了就会走了。”
刚开始,其他人也以为她们闹够了就会离开,所以没有过度干涉,劝了几句就下地干活去了。
大伙儿一走,刘家母女两个仿佛终于找到了机会一般,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柏秋,你这个贱人,给我滚出来!”刘桂云开始砸门,“我弟弟若因你败坏了前程,我誓不罢休!”
眼见事态无法收场,柏秋放下手里的刺绣,打开了门。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刘桂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我都给你下跪了,你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送阿贵见官你有什么好处?”
她难得心平气和说一次话,柏秋看懂了,回她:“没好处。”
“那你为何如此?!”刘桂云恨不得冲上去撕打,“你若想要报复,冲着我来不就好了……”
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柏秋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
“你不懂,也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事,可悲可怜。”柏秋说,“我之所以这样坚决,正是因为想替你和你爹娘教教他该怎样为人处事——绝非报复,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刘桂云顿时火冒三丈,抬手就要把这一击还回去……
不过,根本没等她有所动作,手腕就突然被一只大手牢牢攥住,甚至想动都动不了。
猛地回头,想看看是谁拦着她。
而待她瞧见那人的容貌时,顿时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浑身僵硬,两腿发软——他、他怎么回来了?
“阿爹!”阿柔第一个跑出来,“阿爹你终于回来了!”
江敬武遂甩开刘桂云的手腕,将身上背的大包裹搁到院子里晒东西的凉床上,向阿柔张开双臂。
阿柔旋风一样扑进他怀里,高大的父亲像对待小娃娃那样,把她抛高又接住,用胡渣蹭她的脸:“柔儿想阿爹没有?”
“好想的!”几个孩子都拥过来,只蜚蜚走路慢,着急地坐在宽厚的门板上瞧他。
阿爹回来了啊,回来的真是时候!
果然,刘桂云一见到他,就再也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甚至默默往角落里退了退,站到刘老太身边,想要悄悄离开。
刘老太自然不愿意,搡了刘桂云几下,正要找茬,却见江敬武缓缓转过身来,和和气气地望着她们。
他个子很高,长相英武、浓眉大眼,看起来十分精神,穿着虽然朴素,举手投足却给人一种明显区别于庄稼汉的稳重感。
“四弟妹,刚刚你是想动手?”江敬武说,“你二嫂做了什么错事儿,值得这样大动干戈?她身子娇弱,禁不得打,你心里若有气,和我说。”
刘桂云哪里敢和他叫板?连忙摆手,扯着她老娘要跑。
江敬武却拦住她:“老四呢?走之前我已同他说明了,家中大事小事都可写信让我知道,有困难就同我说。怎么你们都闹成这样了,家里没人管?”
“不是不是。”刘桂云顶着肿成鸡蛋的眼睛,哭诉道,“事出突然,没来得及写信告诉二伯,二伯回来就好。”
她都这样说了,江敬武还能有什么办法,点了点头,问:“那你还有事吗?”
刘桂云巴不得原地消失,一听这话,连忙拽着刘老太往北屋拖:“没事了,没事了,二伯您忙、您忙。”
“你这死丫头,那贱人都出来了,为何拦我?”刘老太哭得声音都嘶哑了,“那男人看着不像个不讲理的,若同他说清楚我儿将来能挣多少银子,恐怕巴结还来不及,保管抽他那败家婆娘。”
刘桂云却一改常态,呛了刘老太一句:“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在那瞎说!真是倒霉,他怎么回来了,他怎么就这个时候回来了!”
刘老太也愣了,打听一句:“怎么说?”
“你以为他家老大那个凶神恶煞的模样,随了谁?”刘桂云道,“还不是随他爹!那小子才十岁,就能把阿贵打成那个样子……他爹能是什么好人?”
“我的乖乖。”刘老太顿时泣不成声,“我命苦的儿啊,可怎么办!”
刘桂云背后伤口生痛,估计已经裂开了,可她却没心思理会,毕竟这点伤,跟正在受苦的弟弟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看来,江家人是不会放过阿贵的。”她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凑到刘老太旁边耳语几句……
第11章 寄身之锁(捉虫)
江敬武从郡里回来,最高兴的莫过于几个小崽子了。
四婶一走,就围着他叽叽喳喳的,左一个“好想爹”,右一个“爹终于回来了”,个个嘴甜得像抹了蜜。
蜚蜚说话没他们利索,就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偎在他怀里卖乖。
她最小,也最招人疼,江敬武在外最记挂的就是这个小闺女,盼着她好,又不知道她能不能好,每每想起来,心里都一阵酸软。
先前几次回来,她都呆呆的,像是谁都不记得,这次见了他,虽然没说话,却好似认出了他,盯着他瞧。
“蜚蜚一眨眼就长大了,”江敬武试探地问,“认得阿爹吗?”
自然认得的。
蜚蜚重重地点了点头:“嗯!爹……”
细弱的声音喊着他,落在江敬武耳朵里,却如天籁般好听,足以令一个稳重的成年男子眼眶发红:“你、你会说话了?!”
他既感动,又愧疚。
这些年,他给几个孩子的陪伴太少了,生怕眼前的美好只是自己的错觉。
察觉到他的情绪,柏秋点点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温柔中透着坚韧,这才让他渐渐放下心来。
江敬武心中感慨万千,不由握住她的手。
两只手交握着,透过手心的温度互相传递着的是长久的相濡以沫和始终如一的脉脉温情。
“爹,”阿森突然开口,戳破了满屋子的粉红泡泡,“你知道四婶做了什么事吗?她实在太过分了!”
阿林和阿柔在后面悄悄拽他,示意他先别说。
爹好不容易回来,让他歇歇再说啊,况且,说不定爹已经知道了呢。
“你们拽我干啥。”阿森躲开他们的手,继续告状,“还有那个刘表叔,他竟然要抢咱们家的钱!”
江敬武拧眉:“什么?有这样的事!”
“阿爹还不知道吗?”阿柔也没想到,“二哥说给阿爹写了信,我还以为阿爹已经都知道了。”
江敬武拧眉:“你阿娘信里并未提及这些。”
“那阿爹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阿柔好奇地问,“阿娘说了什么?”
江敬武还没说话,阿林就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地念道:“惠信敬悉,甚以为慰。别来良久,甚以为怀。鸿雁传来,千里咫尺,海天在望,不尽依依。”
“没了?”
“没了啊。”阿林挑挑眉,暧昧地道,“阿娘想爹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能不急着赶回来吗?”
江敬武:“……”
始料未及啊,他竟然也有被孩子们取笑的一天。
“好了,别闹你们阿爹。”最后,还是柏秋出来打圆场,“你们阿爹带了那么大一个包裹回来,还不看看去?”
江敬武每每归家,都会带许多礼物给他们,有漂亮的小衣服、郡里的特色小吃、或者是村里没有的稀罕玩意儿……翻阿爹的包裹已经成了孩子们最期待的事情。
“我这就去!”阿森一溜烟往外跑,把放在凉床上的大包裹拿进来,招呼哥哥妹妹们去翻。
蜚蜚其实也很想去看看,但江敬武却以为她还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娃娃,不仅抱着她没有撒手,还大咧咧地去牵阿娘的手,凑过去和她说悄悄话。
柏秋听不清声音,江敬武就在她手心写字。写着写着,两人就十指相扣,相视而笑,黏糊得不行。
蜚蜚:“……”
她绝不是故意的,实在是爹娘的恩爱程度超乎想象。
尤其是阿爹,眼睛完全是长在了阿娘身上,挪也不挪地望着她,眼里尽是柔情爱慕,哪有半点方才凶四婶的劲儿?
“孩子们都大了,你注意些。”柏秋向外间看了一眼,将他的手推开,“大伙儿还在田里,你不去看看?”
“我刚回来,你就赶我出去,信上都是哄我的不成?”江敬武把她的手又抓回去,“先看看你,再去田里——他们有什么好看的?”
柏秋读懂他的唇形,莹白的指尖勾勾他的手心:“信是阿林写的,可不是我在哄你。”
“好啊,”江敬武抓了她的手就把人往怀里带,“到底想不想我,嗯?”
柏秋笑着躲他,蜚蜚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睛给捂上。
羞羞脸!
不过,就在阿娘不敌,要被拥进怀中的一刻,三哥突然从外间冲了进来:“阿爹!这个圆圆的石头是什么,能出声!”
他声音脆的很,惊的两人连忙分开,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假装若无其事。
蜚蜚:“……”
“这是埙,一种乐器,买给你们玩的。”江敬武拿过阿森手里的椭圆形陶器,吹的时候用指尖轻点上面的圆孔,一阵悠扬幽远的乐声就传了出来,像清脆的鸟叫,同时又有些哀伤。
阿森瞬间就被这声音给迷住了,嚷嚷着要阿爹教他。
江敬武只好抱着蜚蜚一同去外间,从包裹翻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埙的演奏指法。
可阿森不识得几个字,又缠着阿林,让他教。可阿林沉迷算盘不可自拔,跟他说话完全就是敷衍。
找谁,谁都有忙活的事儿,没工夫理他,最后只能一个人待在角落捣鼓。
只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好好念书,非把上面的字认全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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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晚饭还早,刘桂云暂时也不闹了,江敬武和柏秋说了会儿话,还是去了自家田里。
阿柔把阿爹买来的头花拿出来,对着镜子比划了半天,自己臭美不算,还嚷嚷着要给蜚蜚戴个长命锁。
长命锁是挂在银镯子上的,两端缠着红绳,正是蜚蜚先前寄身的那只!
这回她才知道,这锁本就是给她买的,只是她这个时候小,镯子大了,就把它跟阿柔的头花换了换。
蜚蜚心中似是有热流涌过,只觉得感慨万千,捏着长命锁仔细看看,见上面刻了四个俊秀的小字——平安喜乐。
“姐姐。”蜚蜚把她往阿柔手里推了推,“给。”
阿柔深感意外:“给我?”
蜚蜚重重点头,想到姐姐长久以来为她的付出,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相比自己,她更希望姐姐能够一生无忧、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