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鸣瑶追问:“那之前,我们见到的那个魔尊分\\身难道也是魔族计划的一环?”
桂阿嘴角一抽,深深地看了盛鸣瑶一眼,摇头轻笑。
小家伙恐怕还是没意识到,那魔尊……罢了,也是这位魔尊大人活该,谁让他好死不死,偏偏来招惹大荒宫的人?
桂阿耸耸肩:“无非是盯着九层梦塔,不止魔族,天底下但凡有心一搏之人,谁不将目光放在北山经的郦山上呢?”
九层梦塔啊……
桂阿像是想起了什么,无声地叹了口气,最终又将话题转到了谷秋的身上。
“我之前确实因秋萱容颜被毁,而向她询问过‘画皮’一事。那时的她已经是一只画皮妖了,所以我也从未想过,她给我的那张皮,居然是她自己的原身。”
谈论起这些,桂阿心绪复杂,他又拿出了那块如拳头大小的紫色石头。
谷秋在最后的时候,问过桂阿一个问题。
但是桂阿没有回答,所以他也并不打算收下这颗心。
桂阿对着盛鸣瑶道:“这是谷秋最后给我的,我并不打算留下。若是你之后要去九层梦塔,记得替我将它放在第三层。”
至于第三层是什么,桂阿没说,盛鸣瑶也没问,她低头顺着桂阿的目光看去。
这石头大小竟是与人的心脏有些类似,不过因为通体紫色,到是更为不同。
紫色浓稠得几乎与墨无二,其中隐隐有几条小麦色的丝线状物,并不显眼。
盛鸣瑶记得紫色是桂阿最喜欢的颜色。
“这画皮妖的皮,就这么容易撕碎吗?”
“时间久了自然就会容易残破,秋萱体内留有毒素始终未能清除,也许与这也有关。”桂阿像是闲着无聊,又像是迫切地逼着自己开口说些什么,索性给盛鸣瑶科普起来。
“画皮妖天□□美,性格喜怒无常,极容易反复。他们剥人皮,通常使用七日后,就会开始碎裂。哪怕保存得再好,也不能超过十五日。”
“而画皮妖的原身皮囊又更不同。不仅可以随意捏造外表,若是旁人使用得当,保存五百年以上不是问题。”
“但他们自己,却无法使用自己的皮。”盛鸣瑶低头思虑片刻,抬头直视桂阿道,“您……”
话说到一半,盛鸣瑶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后反倒是桂阿打破了沉默。
“是不是想问我,为何去问谷秋要人皮?”
桂阿扬唇轻笑,他展开了折扇,扇面上精细地描绘着一幅花开烂漫的春景图,与室内的暖光交相辉映,分外令人温暖。
而他的话,与之截然相反。
“因为我是个妖,我不是人,本就不必有慈悲。”
我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类罢了。
桂阿轻摇折扇,刚想说什么,就被盛鸣瑶打断。
“过去如何,晚辈并不知晓。”盛鸣瑶抬眸,额前的些许碎发挡住了她的视线,被她抬手随意别在了而后。
“但现在,长老绝非您口中的自己那样不近人情。”
日久见人心。
如果不是桂阿,凭借秋萱那半毁的灵脉与修为,绝对活不到这么长的时间。
不说秋萱,还有盛鸣瑶自己。在过去那二十多年中,桂阿也是真心拿盛鸣瑶当成晚辈爱护的。
若说桂阿对她可能还有几分田虚夜与苍柏的面子在,但对锦沅、阮绵、长孙景山那几人,绝无半点虚假。
所以哪怕桂阿故意用那般话语形容自己,可仍旧无法改变盛鸣瑶对他的看法。
她认识的,是现在这个桂阿长老。
桂阿蓦然笑了出声,起先声音不大,而后渐渐毫不掩饰,连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算啦算啦,我也不和你这个小辈计较了。”
桂阿站起身,紫色外衫掠过桌角,撩起了一片云烟。
“倘若既然要去乐氏秘境,记得照顾好自己,最好拉着苍柏一起——有他在,我们也都放心一些。”
桂阿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去,云淡风轻的模样像是将世间一切都没放在眼中。
“桂阿长老。”盛鸣瑶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你会去九层梦塔吗?”
“也许吧?谁知道呢。”
桂阿的话语氤氲在茶水的雾气中,最终消散于天地。
如同谷秋一样。
……
……
桂阿走后,盛鸣瑶没有直接去寻苍柏,而是下楼打算问小二要点饭菜。
虽说她早已辟谷,但是人间的饭菜所带来的不仅是味蕾的满足,更是一种难得安慰。
何况和桂阿喝了这么多茶,盛鸣瑶口中实在发涩。
她刚下了楼,还不等她嘱咐完那小二,就听背后蓦然传来了一股强烈的情绪波动。
欣喜、悲伤、雀跃、绝望……
怎么会有人将这么多对立的感情融合在一起?
不等盛鸣瑶转头一探究竟,下一秒,就被那人的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瑶瑶。”
——是沈漓安。
作者有话要说: 师兄来了
我掐指一算,这一段该他了
对了,今天我要向大家坦白,其实我真身不是派大星,而是一只下凡渡劫的鸽子
让我们一起来学鸽子叫:“咕咕咕咕咕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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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
每一次上来都以‘瑶瑶’开头, 他们不腻烦, 盛鸣瑶本尊都快倦了。
盛鸣瑶淡然地将银子递给小二, 又听见沈漓安抖着嗓子叫了她一声‘师妹’,又仗着这衣衫可以改变人的容貌, 这才施施然转过头,不咸不淡道:“这位公子,你是认错人了吧?”
认错人?
怎么可能认错人。
与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盛鸣瑶不同,沈漓安并不确定自己真的能找到他的师妹。
与玄宁闹翻后,沈漓安要不然就是闭关,要不然就是在闲暇之余四处游历,因而得到消息,也比众人晚了一些。
他之前正在邝虞州处理沈家旧事, 忽而得到了与他亲近弟子的飞鹤传信。
这位弟子的消息很灵通,更何况‘盛鸣瑶’这三个字实在给所有参与万道会武的弟子们都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可惜他的信笺不比掌门所用,没能立即送到沈漓安的手中, 反倒迟了些许, 才被沈漓安瞧见。
沈漓安当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反反复复地阅读了好几遍信笺上的话语, 着重落在了‘盛鸣瑶’三个字上,捏着信笺的指尖发白,几乎将那张信笺揉烂。
沈漓安修为不比玄宁, 又因盛鸣瑶之死落下心魔,修为一直不得进阶,因此无法立即赶往万道会武, 只能先来碎星山落脚,打算稍作休整后,再去寻觅。
他没有管宗门里那些什么‘魔物’,也没有管朝婉清那些传言。
实际上,自从那一日闹掰后,沈漓安已经许久不曾与朝婉清有联络了。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师妹,间接害死了自己另一个……师妹。
沈漓安不曾想过,就是这么一个轻易的决定,反倒让自己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瑶瑶……”沈漓安心神震荡,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让自己的嗓音不至于颤抖,喉结上下滚动,半天却也只能低低吐出了两个字。
“……师妹。”
盛鸣瑶静静地站在原地,那小二见势不妙早已离开,此时不大的客栈偏厅内,只剩下了两人。
时机不好,又冷又干,空气中除却潮湿之外,还弥漫着一股干涩的霉味儿。
通常情况,是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时节出门的。
“公子恐怕是认错人了。”盛鸣瑶顶着自己心中幻化而成的路人脸,丝毫没有骗人的内疚,平静地开口,“我不是公子口中的‘瑶瑶’,也没有公子这样光风霁月的师兄。”
她在骗人。
她只是不想认我罢了。
长路漫漫,长夜迢迢,所有经历的倦怠,以及长达二十多年的心魔之苦,都比不过盛鸣瑶这轻飘飘的一句话。
——公子恐怕是认错人了。
“没有认错,也不会认错。”
沈漓安固执地上前,终究不敢伸手触碰盛鸣瑶,像是怕打碎什么幻象,喉咙发涩,被尘封的情感汹涌而来。
“……我不会认错你。”
他翻来覆去地重复这一句话,从来八面玲珑,光风霁月的‘仙府第一公子’,在见到了故人的刹那,却仿佛被秘法封闭了口舌,翻来覆去,再也说不出别的辩驳。
往日任凭沈漓安如何能言善辩,巧舌如簧,惹人称赞,此时面对盛鸣瑶,表现得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苍白无力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不会认错……你就是瑶瑶,就是我的师妹。”沈漓安惶然地开口,他拦在了盛鸣瑶的面前,语气似是哀求,“你要是不想回到般若仙府,我们就不回去。师兄带你去别的地方——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或者你愿意呆在别的师门也不要紧,只要你、只要你……”
只要你别不认我。
我的师妹,为什么会不认我。
“这可真是奇了。公子一口一个‘师妹’,难不成公子的师妹长得与我一般模样?”
盛鸣瑶嘴里漫不经心地说这话,同样用眼睛打量着沈漓安。
一开始她都并未察觉到不对,后来才发现,沈漓安并没有坐在轮椅上,而是如常人一般行走。
这样的他,更像是一位偏偏浊世佳公子了。
只是这位公子的精神状态,显然不太妙。
沈漓安温润隽秀的眉眼写满了疲惫,身形也比以往削瘦许多,莫名竟是有几分落魄的味道。
“模样确实不一样。”沈漓安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暮春笛,“但你的身形,你的神态……”沈漓安越说越肯定,到了最后,他苦笑道,“你就是瑶瑶,做不得假。”
盛鸣瑶短暂地沉默了一瞬。
这间客栈虽小,可因为风景独好,盛名在外,若不是桂阿与这老板有几分交情,恐怕也无法顺利入住。
之前因着是清晨的缘故,人不多,可如今随着天光大亮,前来此处打探的旅人也越来越多起来。
纵使她和沈漓安站立在偏厅,不算惹眼,但时间一长,难免惹人好奇。
尤其在两人容貌都这么出色的情况下。
“说了这么半天,公子还未告诉我,你师妹叫什么名字?”盛鸣瑶静静地看向了沈漓安,“即便不是我,日后若是遇见,我也好帮公子留意。”
她说得这般笃定,就连沈漓安也开始迷茫。
“她叫盛鸣瑶。”
“——这名字到是有几分耳熟。”
一道慵懒的声音插入了两人的谈话,还不等盛鸣瑶转头看去,腰间就被苍柏的手揽住。
对方熟稔地将下巴搁在了盛鸣瑶的肩膀上,盛鸣瑶早已习惯了这般亲昵的做派,也就任由他去了。
殊不知,落在沈漓安眼中,这又是另一番滋味。
此时此刻,他忽然也开始祈求,这一次真的只是一场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认。
苍柏嗤笑一声,转而对着盛鸣瑶耳语:“……姐姐觉得呢?”
这样的苍柏有些陌生,与平日里不同,不再像是一个小少年,反倒像是一只领地被人侵犯后、浑身炸毛、发出低沉警告的——
猫。
盛鸣瑶被自己脑中的想法逗笑,捏了捏苍柏环在自己腰际的手,转而对着沈漓安平淡道:“盛鸣瑶?我知道她,她早死了。”
有了这句作为开头,剩下的话,就很好胡说八道了。
“公子可有听闻过画皮妖?”盛鸣瑶眼珠子一转,随口扯道,“我原本的容貌被人毁去,所以不得不向人购买皮囊掩饰,我家先生又恰好遇见有人在售卖制作好的人皮,于是就挑了身形最漂亮的一个为我买来。”
盛鸣瑶充分调动了自己的天赋,情真意切时又不免带出了几分同情。
“这位公子不知道吗?之前村民在碎星山脚下捕猎时,捡到过一个面容被野兽啃得身形破碎的女尸,本着逝者为安的良善之心,那几个村民就将她带回去了葬了。”
“若是公子真的觉得我身形眼熟的话,也许……”
“也许你的师妹早就死了。”
苍柏不咸不淡地接口,他轻轻哼了一声,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警告什么:“这位公子若是不信,那无名坟离这儿不远,你大可以去亲自确认。”
如何亲自确认?
那片乱葬林的碑文又不齐全,何况人都埋在下面,若要确认,难不成要把人一个个挖出来吗?
“是啊。你若不信,就亲自去挖挖看好了。也许你心够诚,你的瑶瑶就会愿意出来见你呢?”苍柏的口气愈发嘲弄,“若换做是我,定然不见尸骨,决不罢休。”
盛鸣瑶睨了苍柏一眼,得到了对方的无辜浅笑后,叹了口气,转而对沈漓安道:“逝者已矣,公子还是不要强求。”
沈漓安从来就是个耳根子软的,被盛鸣瑶和苍柏这番话打得措手不及,他失魂落魄地转身,就连告辞都未说。
苍柏见他走后,笑得活像是一只偷腥的猫。
他牵着盛鸣瑶一路到了两人的住所,又黏在盛鸣瑶的身上死活不撒手。
“之前桂阿长老在,阿鸣姐姐又和他有话说,凭白把我支出去,现在又要用什么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