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此。
但盛鸣瑶仍不信他。
表面上两人笑意盈盈,相谈甚欢。暗地里,盛鸣瑶手中早已摸出了下山前制作的足以致命的毒气散。
只等时机一到,便立刻给这人表演一出天女散花。
反正自己有解药,不怕中毒。
红衣大佬又说了一些田先生的个人嗜好,到是皆与盛鸣瑶所知相符,但她仍未放松警惕。
两人扯皮了半晌,红衣大佬一叹,似笑非笑:“即便仍不信我,盛小姐也该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才是。”
“毕竟是我闲暇时整理出来的小玩意儿,盛小姐却反过来用‘上天入地散’来对付我……”
这人喉咙里溢出一丝不可抑止的轻笑,欺身上前,如玉手指却不容置疑地搭在了盛鸣瑶的手腕上,轻巧一翻,便将药散收入了自己手中。
“——是否有些不太礼貌?”
举止毫不轻佻,反而有种别样的洒脱自在。
盛鸣瑶难以置信地坐在原地,看看这未及弱冠之年的红衣公子,又想起了自己手中诡谲有趣的药方,小心翼翼地开口:“天山童公?”
红衣大佬:“?”
还好还好,盛鸣瑶松了一口气,这还是一个正常的仙侠世界。
红衣大佬沉吟片刻,曼声道:“我记得我当时署名……”
“不仁圣。”
两人同时开口,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僵持紧张的气氛也为之松快下来。
尤其是这位不仁圣,他端坐于灯下,被朦胧的光芒镀上了一层金边,那一瞬间连平庸的五官都变得精致,活像是勾魂摄魄的妖精。
盛鸣瑶忍不住又上下打量了对面人几眼。
她还记得自己刚拿到这本书时,就被卷面扉页上的这三个字吸引。
大开大合,笔端流露出一股不屑戏谑之意,风流天成。
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有一部分人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可被眼前人这么一用,却别有一股潇洒旷达之意。
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消,变成了友好的私人读者见面会。
两人进行了友好交流,中途有一奴仆□□一声,似是要醒来,又被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的不仁圣彬彬有礼地一脚踹晕了过去。
自带滤镜的盛鸣瑶:果决有力!不愧是不仁圣!
这一聊,就再也没刹住车。
于是等滕当渊返回时,只见地上倒了一地仆人,一陌生红衣男子与自家师妹同桌对饮。
——还坐在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
——刺眼到想将此人当场除去。
原本想要与朝婉清离开的话被他咽下,少年剑指红衣公子,眸色沉沉:“你是谁?”
原本还对盛鸣瑶妙语连珠的男子眉目上挑,顿时撕下了温和有礼的表象。他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滕当渊和他身旁的少女,嗤笑一声,慵懒地靠在座椅上,没个正行。
“我?”
他侧过脸看向盛鸣瑶,微微一笑。
烛火倒映在他的脸上,妖冶的眸子如鬼魅般摄人心魄。
“我是我们家小瑶瑶多年不见温柔可亲的邻家好哥哥啊。”
盛鸣瑶被吓得手一抖,一片油焖猪蹄直接落在了桌上。
作者有话要说: 瑶瑶:[给大佬点烟.jpg]
红衣大佬:承让承让
红衣大佬目前就是一个客串,他的戏份已经杀青了
接下来的舞台留给可怜的剑修:P
剑修性格就是那种古早文里经典的“我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你的安全,所以我默默承受一切,什么都不说”
没什么心机,比起魔尊,他肯定是个好人
但是——
*天地不仁 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是采用了早期有些人偏颇的理解,加了补丁啦 么么!
感谢在2020-03-11 16:53:50~2020-03-12 17:1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断情绝爱章鱼哥、·时笙·、白婧、逐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单纯小矮子a 11瓶;Meers 3瓶;乌鹊南飞 2瓶;111、莫西瓜、陌兮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滕师兄…好像要入魔了!
这位祖宗仍嫌不够似的,上下打量了一眼站在滕当渊身边的朝婉清,又扭过头冲着盛鸣瑶道:“我们哥哥妹妹叙个旧而已,他们总不会连着都不让吧?”
语气七分懒散三分不屑,直将阴阳怪气这四个字演绎到了极致。
步步踩雷,完全能将人气炸。
一旁围着的奴仆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小心翼翼地远离了中心区域的修罗场,以免伤及自身。
贵人打架,凡人遭殃!
旁人眼中,都觉得这红衣公子实在无礼至极,但又生怕他有什么背景,不敢轻举妄动。
盛鸣瑶亦是如此。
在刚才的交谈中,这位红衣男子半遮半掩的透露了一些身份,又说了一些要助她一臂之力之类的话,盛鸣瑶虽未接腔,却也觉得古怪。
这位不仁圣的身份,恐怕没有他口中的“田先生旧友”那么简单。
就在盛鸣瑶思考该如何破除僵局时,人生的进度条像是被忽然拉快,一系列操作猛如虎。
直到她被不知为何赶来的田先生带走到三楼大包厢内时,整个人仍是恍恍惚惚。
首先,滕当渊真的与红衣大佬打了起来。
其次,在各种尖叫中,自己的师父忽然闪亮登场。
最后,红衣大佬原地消失,师兄决定第二天离开,跟着朝婉清去打怪兽。
终于捋顺思路的盛鸣瑶,觉得该到自己上场了。
情劫情劫,爱别离、求不得,都不是必经环节嘛!
身披红衣的少女轻声道:“所以南街的冰糖葫芦,师兄不会陪我去了,对吗?”
没有责怪,没有推诿,甚至没有发脾气。
但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觉得这姑娘此刻必定是难受极了。
田先生摇摇头,示意大家散去,给这对年轻人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
滕当渊沉默以对,笨拙地安慰:“田先生也可以……”
“这不一样!”盛鸣瑶猛然提高了声音,原本平静的表情破碎,闪动着愤怒的光芒,而后又顷刻间消散。
“师兄,这次是你食言了。”
“我并非——”
“这与我无关。”盛鸣瑶一字一顿,“不必解释,师兄的事情,从来都与无关,不是吗?”
滕当渊无言。
盛鸣瑶仰起头,看着面前尚未褪去青涩,却妄图撑起一片天空的少年,轻轻一叹:“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不允许被带回家的小狗、师兄总在雨夜里变得奇怪的情绪、害怕血的原因、右手不能持剑的理由……”
“一次又一次,师兄真的以为我从来没察觉到什么古怪吗?”
“我从来不问,是在等师兄亲口告诉我的那一天。”
“因为我说过,师兄若是不愿,可以不必勉强。”
盛鸣瑶别开眼睛,自嘲地笑出了声:“可我从未想过,师兄一直将我排斥在外。”
滕当渊下意识反驳:“我从未排斥师妹!”
可这句话与盛鸣瑶之前的陈述相比,苍白又无力。
滕当渊看着面前神色冰冷凉薄的盛鸣瑶,硬邦邦地解释道:“我是想保护师妹。”
“保护?”盛鸣瑶摇了摇头,“我在师兄眼里,从来都是当年那个迷路在雨夜的小女孩,对吗?”
滕当渊哑口无言。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盛鸣瑶叹了口气:“你又错了,师兄。”
“对了,田先生说了,等过了今夜,你便不是他的弟子。同样的,我也不是你的师妹了。”
“去休息吧,滕少爷,明日大家都要启程赶路。”
盛鸣瑶拿起桌上的一把小匕首——这是之前红衣大佬留给她的临别礼物,飒然转身,头也不回地推开门,离开了包厢。
滕当渊头一次这么厌恶自己的不善言辞,他有很多话闷在心口,却无从言说,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理智上,滕当渊知道盛鸣瑶说得都是对的,但感情上,滕当渊却觉得完全不对。
眼睁睁地看着盛鸣瑶转身离开,少女潇洒的背影堵得滕当渊胸口闷疼。
这一晚上,有人一夜好梦,有人辗转反侧,有人彻夜难眠。
春去秋来,之后的事情,并没有因此改变分毫。
盛鸣瑶随着田先生回到了山上,不知为何,田先生再也没中途下过山,而是一心一意专心指导盛鸣瑶炼药制丹的方法。
“哎我说你这孩子!”田先生被盛鸣瑶气得胡子冲天,指着她的手指都一颤一颤的,“你怎么能把什么药都做得带毒呢!”
盛鸣瑶一边躲,一边大声嚷嚷:“这也是一种天赋啊,田先生!”
站在门口的滕当渊一时恍惚,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这一年中,滕当渊已经与自己的舅舅相认,加之又凭借高超的剑法帮助官府铲除了几个祸害一方的盗匪,正是少年得意、意气风发之时。
“田先生。”
盛鸣瑶朝门口看去,如今完全褪去青涩的滕当渊,已然与幻梦外的那位剑尊模样重合,气质愈加冷冽,有了名扬天下的“孤雪剑”的雏形。
她神色淡淡地道了一声:“滕少爷安好。”客气的倒了杯茶,便一言不发的回房去了。
礼数周全,却更让人难过。
田老头都忍不住开了句玩笑:“虽说我如今不是你的师父了,可我也不阻止你追我的徒弟。”
滕当渊摇摇头,不言不语,活像是冬日里的一根木头。
被雪覆满了全身,也不晓得叫一句冷。
田先生摇了摇头,索性也不去管他们,问了些滕当渊的近况,又留他过了一夜。第二日早上,滕当渊做完饭菜便一声不吭地离开。
如此反复,竟是折腾了快三年。
饶是盛鸣瑶都被滕当渊弄懵了,这家伙怎么都不来与自己解释之前的行为?
原本都想好了等他解释后,自己该如何进行下一步,现在看来,完全用不上啊!
这情劫似乎陷入了死结。
不过盛鸣瑶的担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一个关于滕当渊的爆炸性消息传来——
他外出围剿盗匪后,突然咸陷入昏迷,醒来之后性情大变,甚至砍伤了待他如亲子的舅舅一家!
得知消息后,田先生匆匆下山。回来时,便带着昏迷的滕当渊和哭得梨花带雨的朝婉清。
几个雇来送滕当渊上山的壮汉活像是见了鬼,将人扔下就跑。也只剩下了朝婉清和她的随身佣人。
盛鸣瑶起身帮着田先生一起将滕当渊扶到床上:“如何?”
田先生摇头不语,转而对朝婉清道:“多谢朝小姐相助,若是如今没有别的事,朝小姐可以离开了。”
从进来后这一直神思恍惚的朝婉清猛地惊醒,“不行!”她一下意识反对道,“滕哥哥是为了我才这样的,我必须陪着他。”
不用她解释,盛鸣瑶都能脑补出一个感天动地、荡气回肠的英雄救美的奇遇。
唯有无言。
最后,还是在田先生的晓之以理,盛鸣瑶的冷脸以对下,泪眼婆娑的朝婉清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木屋。
“满意了?”田先生从一堆药材里抬头,冲着盛鸣瑶扬眉。
“满意了。”盛鸣瑶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这些人只给了先生五日的时间。”
田先生头也不抬:“是。”
“若是五日之内救不了他……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
田先生眼皮子一掀:“少说废话了,快帮我做事!”
盛鸣瑶立刻闭嘴,上前帮他整理起药材来。
这一弄,就耗费了四日。
在这四天里,田先生一共尝试了快十种方案,次次以失败告终。
其中有一次,就连盛鸣瑶都以为滕当渊会醒来,可他也只是眼珠子转了转,而后就没有了动静。
这样下去不行,盛鸣瑶心中叹了口气。
倒不是她圣母,而是这压根就是滕当渊的幻梦啊!
一旦幻梦主人出了事,盛鸣瑶这个陪着进来的绝对倒了大霉。
于是等田先生再次给滕当渊施针后,就见自己如今唯一的徒弟一言不发地跪在了地上。
盛鸣瑶行了一礼:“田先生可还记得您曾经给我的那本无名药方?”
田先生眼睛沉了沉:“休要胡闹。”
“并非胡闹。”盛鸣瑶道,“只是暂且将师兄身上的毒素转移到我的身上罢了。”
事情当然不是这么简单,两人对此皆心知肚明。
但他们不知道,躺在床上的滕当渊,同样能听见外间的动静。
其实田先生的第八次施药并非毫无效果,最起码,如今的滕当渊不是毫无知觉,而是能听到些动静了。
“师父。”他听见盛鸣瑶第一次如此正经的称呼田先生,“这一次,就听徒弟的吧。”
——不要!
滕当渊心中激荡,他多想大声反驳这个提议,可如今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如今的滕当渊,孤自一人,无助地站在一片黑暗之中。
良久,滕当渊听到田先生熟悉的声音传来,他似乎叹了口气,模模糊糊,滕当渊也听不真切,只听他最后说了一句——
“好。”
*
在为了剿匪受伤时,滕当渊没有后悔。
在为了保护一意孤行的朝婉清流血时,滕当渊也没有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