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科举养家(种田)——当归矣
时间:2020-06-19 09:41:20

  这要是闺女一直这样,秀才儿子的名声确实不好听啊。
  周氏犹豫的当口,吕老太太给顾大富夹了几大筷子菜,眼风扫过去,呵斥道:“都坐着好好吃饭去!有吃的还不惜福,都该饿到逃荒去,才知道老老实实吃饭!”
  小打小闹的她不管,谁也不能给秀才孙子抹黑!
  周氏顺杆坐下,顾明珠也拿起了筷子。
  顾玉成将剩下的粥都喂给小黑丫头,沉默地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大房一家回了自己房间,顾大富则跟着吕老太太进了堂屋。
  老太太最疼他,惯爱在堂屋里留好吃的,他每天都能趁机补一补。
  自从二哥去了,他每天跟着大哥打下手,累得半死,还总被嫌弃。
  今天可得跟母亲好好说说。
  王婉贞让顾玉成照看小丫头,收拾好桌子就洗碗去了,又趁着月色把院子打扫一遍,这才打了水,提到自己屋里。
  这屋子当年盖起来的时候挺宽敞,只是顾玉成逐渐长大,虽然大部分时间在外面上学,也很不方便。顾大河就和大哥商量着,把两个屋子里都隔开了一小间,当做儿子们的房间。
  现在,顾玉成就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坐着,拿着个毛巾给小丫头擦脸。
  看儿子确实精神好了许多,整个人也不像刚回家时那般消沉,王婉贞只觉得再累再苦都值了。
  自从丈夫出事,她的天就塌了一半,后来儿子昏迷,更是忧心得日夜睡不着觉。
  现在儿子醒了,真是老天保佑啊。
  王婉贞在心里念佛的时候,院子另一头的房间里,周氏正和顾大山低声争吵。
  “这事儿不成!”
  “顾大山你少跟我装蒜!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阵仗?名祖眼看着要成亲,三弟也相好了姑娘,入冬就娶媳妇过门。名祖倒是凭本事,让岳父家送了个院子,在城里住着。你让三弟住哪儿去?还住在老太太旁边那耳房里啊?”
  “这,这不是还没娶吗?哎你轻点啊别拧!”
  “火烧眉毛了你还不当一回事儿啊?我那天可听老太太说了,他想让咱们跟着名祖到县城挤着去!”
  “不能吧?家里这么些地呢,一天也离不了人,三弟哪会种地啊?”
  “这还用问?地你种着呗。”
  “……”
  顾大山不吭声了。
  三弟是老来子,他都三十四了,这弟弟才二十整,没比名祖大多少。
  顾大富出生时,家里的日子已经好多了,青砖大瓦房都盖起来了。吕老太太疼儿子,兄长们又比他大那么多,就一直没让他怎么干活。
  干活吧,顾大富吃不了苦,读书吧,也读不进去,就这么在家里一天天的过着,干点小活。乡下人家,最不待见的就是无赖懒汉,顾大富哪怕生得齐整,也没好人家看上。这一来二去的,就拖到了足足二十岁。
  终于借着秀才叔叔的名头定了个老太太看上眼的姑娘。
  就凭老太太对顾大富的偏爱,那还真舍不得让他和新妇住小耳房。
  顾大山想了一通,发现周氏说得对,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吭哧了两声没说话。
  多年夫妻,周氏一看就知道这事儿丈夫同意了,眼里闪过一抹得意,撞了撞顾大山,声音也拐了几个弯儿:“这也不是坑你侄子。你看他都十四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凭弟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娶得上媳妇?”
  “我娘家表哥可是富贵人家,又只有红英这一个闺女,亏谁也亏不了自家孩子啊。”
  “这桩亲事,可是别人盼都盼不来的,明儿我就跟老太太提去,弟妹都说不出二话来!”
  *
  王婉贞确实说不出话来。
  不过是气的。
  妯娌十几年,周荷花当她不知道呐。她哪有什么表哥?不过是挂个名暗地里说媒罢了!
  那周红英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周癞子家里的闺女,周癞子经营下偌大家业,手段不怎么干净,都说是造孽太多了,才会没有儿子,小妾纳了一房又一房,还是只有周红英这一根独苗。
  周红英承了周癞子的一张丑脸,又被娇惯得脾气爆烈,没少得罪人。连大河那么老实的汉子,都在背地里说过一两次。
  现在大河才刚走,周荷花就想把他儿子卖给周家当赘婿,可真是——
  “蛇蝎心肠!蛇蝎心肠!”王婉贞浑身哆嗦,指着周荷花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本性老实,又被欺负惯了,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嘴。
  “弟妹你这就不知好歹了。”周荷花翻了个白眼,“我这也是为二郎好。三弟就要娶妻了,你们也没个去处,你妇道人家带着闺女,跟娘挤挤也行,二郎可怎么办?他是二弟的独子,可不能连个媳妇都没有!”
  “人周家可是说了,都是从前在四平镇看二郎是个读书苗子,这才愿意出银钱招他上门,接着供他读书。以后那家产啊,也是二郎的。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儿!”
  主座儿的吕老太太掀掀眼皮,看了唾沫横飞的周荷花一眼,没吭声。
  王婉贞只觉得脑子一阵阵发热,几欲晕倒,硬掐着自己手心忍住。
  她算看明白了,去了大河,这家里就没一个盼他们好的!
  顾家院子也不隔音,顾玉成很快就听到了堂屋里的争执声。
  他把小黑丫头放好,让她不要乱爬,站出去听了会儿,原来是想让他当赘婿。
  赘者,冗余也。
  赘婿,就是一家多余出来的、地位最低的人。在这个时代,连买来的媳妇都不如。
  要是没穿过来,顾玉成真不介意孩子跟谁姓,住谁家的房子。
  可是现在,那是万万不行的。
  听着话音儿,周荷花仿佛要一举定下这亲事,顾玉成当即推开门进去,扶住摇摇欲坠的王婉贞,对吕老太太道:“奶奶还不拦住大伯娘?你是想看大哥被革除秀才功名吗!”
  “本朝有律,无论父母过世,子女皆要守孝三年。父亲尸骨未寒,大伯娘就急着让侄子成亲,给人告到县里,大哥连童生都当不成!”
  还有这种事儿?
  吕老太太和周氏登时愣住,面面相觑。
  顾玉成声色俱厉镇住二人,也不再多言,直接扶着王婉贞出了堂屋。
  他可是老天都眷顾的人,不说广开后宫,也是有后福的,怎能让这周氏卖了?
 
 
第3章 不知好歹
  秀才公的名号实在太好用,吕老太太和周氏同时偃旗息鼓,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格外安静。王婉贞在田里忙得回不来时,周氏也张罗起了一大家子的饭食,连顾玉成伸筷子夹菜时,那白眼都翻少了些。
  毕竟顾家说到底也只是个富裕点的农户,顾明祖考中秀才才风光起来,连农忙时种地浇水都能被让到前头,不用整日整夜地守着田垄,唯恐水被截了去。
  在吕老太太心里,这个大孙子就是顾家光宗耀祖的金孙,其他人都得靠后站。
  让顾玉成去做上门女婿固然能得笔银钱,但要是威胁到秀才孙子的功名,不用别人说,她就得第一个阻止!
  顾玉成对吕老太太的觉悟表示满意,每日里该吃吃该喝喝,并特意每顿饭都多吃一些。
  没办法,他真的太虚了!
  顾二郎原本就是个文弱书生,又遭了这么一场罪,没吃过一点好东西,身子瘦弱得厉害。偏偏吕老太太看这孙子并无半分怜爱,权当他是个正常人呢,一枚鸡蛋都不肯拿出来。
  要不是初来乍到又没半点家底,顾玉成真的很想分家出去,起码能吃点有营养的东西,而不是现在这样,全靠一天三顿饭自己恢复。
  这会儿他想给王婉贞帮忙,却发现自己连半桶水都提不起来,好不容易摇晃到屋里,累得心脏狂跳,满身都是虚汗。
  小黑丫头看他叹气,咧开没几颗牙的嘴嘻嘻笑,四脚着地朝他爬过来。
  “还会笑话你哥了,嘿。”
  顾玉成把小黑丫头抱起来,缓了一会儿就出了顾家大门。
  他想去找点药材。
  周氏提的虎狼亲事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毕竟他不是原身,和顾家没什么感情,听了也就听了。
  反倒是王婉贞自丈夫失踪后连遭打击,憋着一口气,又被妯娌和婆婆欺到儿子头上,气得当天夜里就上火肿了嗓子,几乎说不出话来。
  然而现在正是收黍米的时节,根本一天不能歇,王婉贞一大早跟大伯和小叔子比划一番,就照常下了地。
  顾玉成也做不了别的,就抱着小黑丫头出了门,想寻一点常用的药材,让王氏败败火。
  她的日子真的太苦了,儿子贴心一点,多少是个安慰。
  顾玉成虽然瘦弱,但个子不矮,没一会儿就到了山脚下,慢慢转了一圈,寻到几棵金银花,小心摘了,准备给王氏煮水喝。
  他这个专业常年埋首故纸堆,什么正史野史都看,零七碎八的积攒下来不少土方子。
  希望这东西给力吧。
  说起来,这山就是顾大河去采药材,结果在深处遇难的那座。
  顾玉成昂首看去,只觉得这满山林木,暗影重重,宛若噬人的野兽,忍不住叹了口气。
  怀里的小黑丫头学着他叹气,却噗得吹出个口水泡泡,自己嘿嘿乐起来,挥舞着小拳头兴奋不已。
  这丫头刚到精力旺盛的时候就失了父亲,从没有人带她出来玩过,这会儿看什么都新鲜,在顾玉成怀里一会儿“呀”一会儿“啊”的,活泼得像个会动的煤球。
  顾玉成随手采了几枝野花交给小黑丫头拿着玩,自己揣着金银花,慢慢往回走,心里琢磨着二房这日子咋整。
  他需要养好身体,小丫头也得吃饱饭,挣钱是迫在眉睫。
  别的不说,吕老太太就不会白养着他。这老太太和周氏,对着他话里话外都是“一天天的光在家吃喝吧什么也不干”,看他的眼神跟废物似的。
  也就是顾二郎换了芯子,脸皮也跟着厚了,硬撑着不肯动,不然早就被赶到地里了。
  顾玉成将小丫头换个手抱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那无意义的哼唧。
  他这身体太虚了,抱个瘦巴巴的小孩都吃力,短时间肯定干不来体力活。即使养好了,也不能跟从小就下地的庄稼汉比。
  顾玉成眉眼微垂,心说还是要去县城看看,不管怎样找个活儿先做着。
  他不是真正的少年人,不能看着王婉贞这么辛苦,还得养着他和小黑丫头。
  要是这身体,能一键刷新就好了。
  顾玉成漫无目的地想着,刚进家门没多久,大伯娘周氏就过来了。
  往日见了他,周氏都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面子上勉强过得去。自他从学堂回来后,就趾高气扬的,从没有一个好脸色。今天却是笑眯眯的,招手让他过去。
  “见过大伯娘。”顾玉成率先打了招呼,对周氏微微一笑,就准备回自己房间。
  周氏呵呵两声,拦住了他:“哎哟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害羞呢。伯娘跟你说的呀,是好事儿。”
  “上次那亲事呀,可是百里挑一的好亲事,伯娘跟你好好说说。你人小不知道厉害,耽误了终身大事就不好了。你表哥都跟我说了,先前你在镇上读书,夫子都夸你脑袋瓜好使,将来准能考中大官儿。”
  顾玉成心说是啊,因为这个你才看顾二郎不顺眼嘛。
  他也不接话,就默默看着周氏。周氏却以为说到了这侄子心里,挤眉弄眼地道:“现下你爹没了,也读不了书,可不就荒废了?我不忍心啊,特地给你打问了,我那表哥家,最是通情达理,说愿意先定亲,三年以后再成婚。”
  “只要定了亲啊,不但给家里一笔银钱,还立马接你过去,供你读书。你说说,这样的好亲事,哪里去找?错过这村没这店呐。你现在也老大不小的,靠你娘一个人养活,忒是辛苦,你们读书人,最讲究个孝顺不是?名祖就什么都听我的,二郎你也得为你娘着想,是吧?”
  原来还是那桩入赘的亲事。
  顾玉成收起笑容,眼神冷冷地看着周氏:“劳大伯娘费心了,我不想入赘,这事不要再提了。假如父亲还在,他也不会答应的。”
  这不是看你爹不在了才让你当上门女婿啊。周氏心里呸了一声,用力将脸上肉褶挤得更深一点,热切地道:“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好歹呢?我跟你说啊,这姑娘家找婆家,都是找那有田有地的,不然谁肯嫁?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看看你这小身板,哪里养得起媳妇?二弟就你一根独苗,你可得好好想想,啊!”
  顾玉成扯扯嘴角:“大伯娘不用担心。夫子说过,我的学问足够下场,去年是怕我年龄小,在考场上熬坏身子骨才没去。我哪怕不再进学,也能考上秀才,成家立业。你表哥家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说完抱着小黑丫头,直接进了自己房间。
  半开的窗缝里,周氏恨恨翻了个白眼,又对着二房的屋子呸了几口,才跺着脚回了大房屋子。
  顾玉成将金银花放在阴凉处,脸色冷凝如冰。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顾二郎是二房唯一的男丁,就算不受重视,也不该被推出去入赘。可是这周氏,又是用读书利诱,又是用孝道威胁,显然准备充分。还专门捡着王婉贞不在家的时候,朝着十四岁不经事的孩子施压。
  他要真是个孩子,恐怕已经被唬住了。
  周氏这嘴脸,未免也太急切了。到底是图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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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王婉贞和顾大山、顾大富三人回来,顾大富一溜烟就奔去了堂屋,晚饭都没出来吃。
  顾大山问起来,吕老太太横他一眼:“大富都累成这样了,你看不见啊!让他歇着去。”
  顾大山嘴唇动了动,很想说三弟还没有二弟妹一个女人干得多,应该不是累的。但是老太太向来偏疼三弟,没什么道理可讲,也就闭上嘴没再说话。
  一大家子吃完饭,王婉贞照例收拾好碗筷和院子,然后将屋门口的炉子点着,煮了一锅金银花水。
  小黑丫头忙着凑热闹,在一旁添柴火,差点把这小炉子堵住,被顾玉成一把抱开。
  说起这个小炉子,还是顾玉成昏迷后吕老太太给的。因为王婉贞一天天的熬药,费得柴火多,就给了她一个小炉子让她自己拾柴去,不许从公中的厨房里拿柴火。
  现在倒是方便用。
  “这就是天热,你奶奶想不起来把炉子拿回去,不然哪能让我们用?”王婉贞声音特别小地说,“去年你爹还在的时候,想用这炉子在屋里烧个水,你奶奶都没松嘴,说给你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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