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户书看着自己母亲的背影,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从来都知晓母亲偏心三弟,当年他要分家,父亲将陆家交到他手里,又夺了母亲的管家权后,他便知母亲对他这个儿子满心只剩下怨气了。
“都别站在这儿了,去我们屋里。”大江氏开口说道,便要伸手去拉自己妹妹。
江氏摇了摇头:“你们舟车劳顿,先好生休息。想来姐夫这些日子也受了点苦,更是要好生休养才对。今日我便不打扰姐姐姐夫了。”说完,她又看向大江氏,“姐姐,我明日再来寻你。”
大江氏听她这么说,也没有反对,于是乎跟丈夫就回了自己院子里。
沈歆瑶对今天的这一出戏还没缓过去,心里头有许多的问题想要问。
见她满脸都是疑问的看着自己,江氏便知道自己女儿心里头在想什么。于是拉了一把她的手,道:“走吧,随我回屋。”
等回到江氏居住的屋子里,沈歆瑶先是喝上一大口热茶,这才开口道:“娘亲,你今日可真是帅呆了!”
江氏不解:“帅呆了是何意?”
“就是英姿飒爽,厉害的意思!”沈歆瑶笑嘻嘻的说着。
江氏摇了摇头,觉得女儿这活泼性子,看来是到哪儿都改不了了。
“今日看了这么一出,你有何感想?可学到了什么?”江氏看着沈歆瑶,温声问道。
沈歆瑶呆了下,这、这没说看热闹还带事后考试的啊!
学到了什么?容她好好想想。
沈歆瑶歪着头想了会儿,才开口道:“走一步要想好后面三步?若是有人想要算计你,要先下手为强?”
江氏听了后,微微笑了笑,却摇了头。
沈歆瑶又想了想,想起一开始阿珠的事,道:“我知道了!先给对方来个下马威!让对方感到紧张害怕!”
“也不是。”江氏再次否认。
“还不是?”沈歆瑶再次绞尽脑汁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江氏的种种步骤,不明白自己哪里不对,“娘,那到底是什么啊?”
江氏看着沈歆瑶,神色很是认真:“是身份。”
沈歆瑶怔愣了片刻,有些不太明白:“身份?这是什么意思?”
江氏朝沈歆瑶招了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然后将她揽到自己怀里,就像是对待孩童那般。
“娘想让你知道的,便是身份的重要。”江氏说得很是认真,不是开玩笑的,“今日种种,虽有谋算在里头,可最终能成事,靠的还是我的身份。不仅仅是我嫁与你爹以后大将军夫人的身份,还有我成郡伯府嫡幺女的身份。”
听到江氏这么说,沈歆瑶不由扬起脸,在江氏怀里就这么看着她。
江氏继续道:“若不是有我这些身份在这里压着,今日就算我有谋算,事情也会难上千倍百倍。你想,我并非陆家人,更不是陆府的当家主母,那陆家宗族叔公为何我能请来?若是旁的什么人去请,八成是不会来的。毕竟他虽是族中长辈,但这毕竟是陆府家事,掺和人家家事,除非是发生了不可调和的大事,否则宗族之人轻易不会动弹。”
江氏这么一说,沈歆瑶顿时明白了许多。
“还有那陆老太太和陆三太太,为何不敢明着往我身上泼脏水后同我去官家面前辩个是非?”
沈歆瑶听了,就像是小学生抢答似的,立即道:“也是因着娘的身份!娘亲是一品官员的妻子,他们不敢怠慢办案,定是要查个清楚的。这只要一查,陆老太太和陆三夫人就会露馅儿了,所以她们不敢。”
见女儿开了窍,江氏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所以说到底,我那些谋算都不过是些小手段,而真正促使事成的,还是身份。”
顿了下,江氏又道:“但那些谋算同样重要。若只是以势压人,难以服众不说,还容易落下把柄在别人手里。若是有心之人,说不定还会参一个以权谋私的罪名。”
“女儿明白了。”沈歆瑶听完后自己分析道,“身份权利是保障,但谋算是基础。有了谋算,靠着好身世许多事都能事倍功半,轻松做到。”
江氏见女儿算是领会到了真谛,便放心不少。
她摸了摸沈歆瑶的头,道:“瑶瑶,女人无非是依靠娘家,依靠丈夫,若是两厢相比,娘家则更为重要一些。你应该庆幸,你出生在大将军府,身世已经好过大多数的姑娘。将来即使你真的嫁给了六皇子,也不必畏畏缩缩,大可直起腰杆儿来。”
沈歆瑶这下才彻底明白,江氏说了这么多话,又考了她一番,不过是让她更加深刻的理解自己的娘家有多硬,即使嫁给六皇子也不必在嫁人后因着对方权势而委屈自己。
说来说去,这就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真切关怀。
沈歆瑶伸手搂住江氏的腰,笑着说道:“娘,我知道了。若是以后我嫁去了六皇子府上,他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回家跟娘告状!”
“你呀。”江氏也被沈歆瑶逗笑,伸手在她额间点了一下。
这会儿阿珠从外头进来,还端着两碗热汤,道:“奴婢先前叫厨房炖了老母鸡汤,刚炖好,太太小姐趁热尝一尝。”
沈歆瑶将阿珠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见她看起来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
不由小心问道:“阿珠姐姐,你没事吧?”
见沈歆瑶这副模样,阿珠看了江氏一眼,然后扑哧笑出声:“小姐别替奴婢担心,奴婢先前呐,都是装出来的。”
“装出来的?”沈歆瑶很是惊讶,“这装的也太像了吧!也就是说,没有挨鞭子?”
阿珠摇了摇头:“自是没有的。奴婢那是做给陆三太太看的。再说了,咱们沈府什么时候因为底下人因没拦住人这种过错,就动过这么大的刑?”
沈歆瑶听得瞠目结舌,再一看旁边阿晚也是呆若木鸡。
“这……演技也太好了点。”沈歆瑶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可我娘亲什么时候跟你说好的要装这么一出啊?我娘总不能未卜先知,知道陆三太太来找麻烦吧?”
“哪里需要太太刻意交代。”阿珠捂了捂嘴,笑着道,“太太一个眼神,奴婢就明白了。”
沈歆瑶更是大惊:“这么默契?”
说完,她连忙看向阿晚,阿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眼看得有些慌张。
结结巴巴说道:“小、小姐,你看我做什么?”
沈歆瑶泄了气:“唉,看来咱俩没有娘亲跟阿珠有默契,你看你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小姐,你这啥事儿都没发生呢,我怎么知道你想干嘛呀?太为难奴婢了。
江氏拍了拍沈歆瑶的手:“等日后你们经历的事儿多了,自然也会有这份默契。”
沈歆瑶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儿。
于是看着阿晚道:“阿晚啊,你还任重而道远啊。”
阿晚心里头抽抽两下,嘴上却连忙道:“奴婢会努力的。”
说完这些,沈歆瑶不由又想起回到家中的姨母和姨父。
“娘,如今姨父跟姨母都回来了,你说是不是事情就已经了结了?”沈歆瑶从江氏怀里起来,自己到软塌另一侧坐着,开始喝放在矮几上的鸡汤。
提到这事儿,江氏脸上表情算不上轻松。
她轻轻摇了摇头:“你姨父姨母虽归家,但这事儿是否是真的结束了,还不好说。如今什么消息也没传出来,还不知道余州城是个什么光景。瞧你姨父的模样,倒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这段日子怕是在哪个地方给拘起来了。”
“拘起来?软禁吗?”沈歆瑶心中一惊。
江氏道:“我也说不好,具体的总归得问了你姨母才知道。但我想,若是被拘起来,恐怕事情与江南总司的司长收受贿赂一事有关。”
沈歆瑶放下手中的汤匙:“若是与此事有关,那可不是像姨父失踪这种性质的案子,那可是个能轰动整个江南的大案子啊!”
自古以来,抓一方贪官都是伤筋动骨的,更何况是像江南总司司长这样大的官。但凡真能捉拿归案,定是会在民间都传得沸沸扬扬的。
如果六皇子真的是办的这么个大案子,那危险程度也是响应上升的。
沈歆瑶不由有些担心起来。
江氏见她这副模样,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对她道:“别自己胡思乱想,若真有什么大事,你姨母定会告诉我。”
沈歆瑶听得母亲这么说,心放下了一半,但还有一半还是悬着。不知是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她连忙又埋下头去喝汤。
喝得急了,还呛到了。
江氏赶忙从软塌上下来,走到沈歆瑶身边,身后替她拍了拍背,嘴上安抚道:“你且放宽心,明儿个我会找你姨母问个明白。”
沈歆瑶点了点头,到后来她回到自己住的屋子里,还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
阿晚见她这般神不守舍,颇有些担忧,便劝道:“小姐,不如早些洗漱完上床歇息吧。”
沈歆瑶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问道:“阿晚,你说姨父能这么快回来,是不是因为六皇子答应了我,要与我一同回京的缘故?”
小姐,您这又是哪里来的自信?
还没等阿晚回答,又听到沈歆瑶担忧说道:“我那日就不该在他面前说这些事的,万一他见我担忧姨父姨母,便使了些特殊手段怎么办?若真是办贪污受贿的大案子,那简直就是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啊。”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一些电视剧的影响,沈歆瑶一想到这种大案子,脑子里全都是主角被人各种暗杀的画面。
“江南总司的司长,是叫梁宝华吧?这个梁宝华在江南待了这么多年,势力都不知道渗透了多少。”沈歆瑶越说越担心,感觉自己心跳都加速了,“六皇子虽是天子的儿子,可在江南的势力却是远远不如这种地头蛇的。俗话说的,强龙不压地头蛇,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阿晚见沈歆瑶是真担心上了,连忙安慰:“小姐,你这是杞人忧天了。六皇子若真办了这案子,也定是心中有数的。再说了,不是说这次还有大皇子么?总不能事儿全是六皇子干的,那大皇子就是个摆设吧?”
阿晚这么一说,沈歆瑶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有大皇子帮六皇子分担火线,应该不至于风险都在他一人身上。
现在她就只恨原书里怎么都没怎么提过这皇族的事,全集中在了男女主的情情爱爱的线上,导致她现在想回忆起一些重要的线索都没有半分。
一想到这,沈歆瑶又突然意识到,如今已经是三月,具体原身嫁给乔栩风的时间,只剩下三个月了。
在这三个月里,她能顺利与六皇子成婚吗?
这年头一闪而过后,就又被眼前担心北倾川的情绪盖过。
沈歆瑶有些烦躁的起身,啪叽一下倒在床上,踢掉脚上的鞋,然后在床上肆无忌惮的翻滚。
她觉得她与六皇子还真是难夫难妻,一个个的都有小命不保的危险。
阿晚被沈歆瑶这一连串的动作给吓了一跳,慢腾腾蹭过去,小声问道:“小姐,你这是怎的了?”
“我怎么了?我发愁啊……”沈歆瑶叹了口气,趴在床上不再动弹,“阿晚,你明日叫人去娘亲附近盯着,若是娘亲见过了姨母,便立即告诉我。”
阿晚一惊:“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姨母肯定是知道这案子的,若娘亲跟姨母长谈过,定也能知道。”沈歆瑶突然坐了起来,“这样我就能掐着点,立即去找娘亲问个清楚了,省得我自己在这胡思乱想的。”
阿晚面露难色:“可是小姐,你忘了吗?明儿个是寻小姐的孩子的百日宴啊,咱们都是要去林府的。依奴婢看,明儿个从林府回来前,太太都不会去跟陆夫人聊这事儿的。”
“哎呀,是哦,我怎么将这事儿给忘了?”沈歆瑶一拍脑袋,“没事,那就等母亲回府后,你让人在娘亲院子附近盯着,若是她去见过姨母了,便立即来告诉我。”
阿晚看着沈歆瑶,见沈歆瑶说得认真,便只好应下来,心里头却打着鼓——这去盯着太太院子,叫太太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等到了次日,便是林府给淳哥儿办百日宴的日子。
林府来到阳州城后,因着做生意,也很快就结交了不少人,再加上有陆家这个姻亲,便就有更多人愿意与林府来往。
这不,林府的小公子做百日宴就来了不少人,门庭若市还真是一点也不夸张。
原本陆栀寻的孩子做百日宴,还是头胎,陆老太太和陆三太太也是要以长辈出席才是。可是一大早,这两人便叫人来通知,说是身子骨不太爽利,今儿个就不去了。
陆老太太毕竟辈分摆在那儿,因着身子不好不去倒也没什么。
但陆三太太也这般做,便有些太故意了。
陆家三老爷大约是觉得不好,于是自己领着嫡长子亲自走了一趟。到了林府后,见着自己大哥大嫂还有陆栀寻,颇有些不好意思。
陆栀寻只当是不知道陆三太太那点想给她难堪的心思,依旧热情招待了陆三老爷。
沈歆瑶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颇有些好奇。等在外头看了一会儿后,陆嘉安便寻过来找她。
“瑶表姐,你怎么在这儿呆着呢?”陆嘉安见着她,立马拉了她一把,“走,咱们去看淳哥儿去!”
自从那日见过北倾川后,陆嘉安便再也不敢随意叫沈歆瑶为瑶瑶了,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叫起表姐来。
沈歆瑶在心里头忍俊不禁笑他求生欲太强,但转念一想觉得如此也很好,省得这小表弟相处久了真的对自己真情实感想要娶回家起来。
等到了屋子里,江氏和大江氏倒是不在,淳哥儿被放在摇篮里,奶娘在一旁候着,陆栀寻则坐在摇篮旁边用拨浪鼓逗着。
陆嘉安此刻也忍不住伸手去逗弄淳哥儿,一副慈爱的舅舅模样。
沈歆瑶一见着淳哥儿顿时觉得心都化了。淳哥儿被养得极好,白白胖胖的,看到有人来瞧他,一点都不认生不说,还会冲着来人弯眼咧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