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继续道:“这次能拿下薛宝华,青州城的林家出了大力气。这次的关键证人,便是林家的主脉一支的人。但这次搅进来的官员中,有一个余家,而那余家的儿媳妇,是林家支脉的女儿。”
“林家支脉的女儿?那又如何?”沈歆瑶不解道,不明白这其中与六皇子有什么关系。
总不能有了林家的女儿,这涉事的人就不用惩罚了吧?
“事情复杂的就是,余家两个儿子,小儿子是这林氏的丈夫,但他已过世好几年。这涉事的人,是那仅剩的大儿子。”江氏解释道,“那林氏失了丈夫后,立誓要为丈夫守寡,成了远近闻名的贞洁烈妇,还被赏赐了贞洁牌坊。这次事发后,余家牵连其中,那林氏为保住余家的儿子,于是出面喊冤。”
沈歆瑶听到这儿还是不解:“她觉得有冤情,便上诉就是。六皇子处置此案,也定会秉公办理的。若她余家大哥没有犯事,自会放了。”
“理儿是这个理儿,可这其中却出了岔子。”江氏叹了口气道,“那林氏是个烈性子,官府告诉她,需查明真相后才能放人,她却觉得是官家的人在刻意刁难。后来……竟当堂撞了柱子,以死明志。”
沈歆瑶心下一惊:“自尽了?怎么这么想不开?后来呢,人救下来没有?”
江氏道:“人是救下来了,可还昏迷不醒,大夫说,可能是脑中有淤血,怕是醒不过来了。”
“这……这也太惨了。”沈歆瑶露出悲悯之色,这听起来像是成了植物人,“那……那位余家大公子的结果出来了吗?可是真的参与了贪污受贿?”
“出来了。”江氏皱了皱眉,“这余家公子,并未参与受贿,而是被人诬告,受了牵连。正因如此,此事的状况就更加糟糕了。”
见沈歆瑶还是满脸糊涂,江氏耐心解释着:“那林氏一向美名在外,在当地极为受人敬重。此次她以死来证明余家大公子的清白,就已经引起了轰动。这会儿余大公子还无罪释放,更是让百姓们群起激愤,觉得是官家是六皇子逼死了林氏。”
“这怎么是六皇子和官府的错呢?他们也不过是按规矩办事罢了。没有查清楚前,怎么可能因为一女子之言,就放人呢?”沈歆瑶觉得很不可思议,“况且,林氏也并未真的死去啊,她还是有醒过来的可能的。”
江氏看着沈歆瑶,见她眉宇间都是担忧之色,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抚,嘴上道:
“你说的没错,可老百姓们此刻却不管这个理儿。许多的老百姓都是勤勤恳恳务农一辈子,许多连书都未曾读过,是想不到这一层的。他们所看到的,就是官家逼林氏不得不去死,如今林氏昏迷不醒,在他们看来与死了并无两样。”
“百姓们知道是六皇子在办理此案,于是将这笔账一股脑的算到了六皇子头上。就算是官府出了公文,也无济于事。这流言猛于虎,六皇子这次实在是运气不好,背上了这么一个骂名。”江氏语气里颇为替六皇子可惜。
沈歆瑶则有些愤愤然:“这些人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怪人呢?六皇子办了这么一个大案子,可是为江南百姓们办了实事啊!再说了,这次来办理此案的,又不是只有六皇子一人,还有大皇子啊。他们怎么就可着六皇子一个人骂呢?”
江氏示意沈歆瑶不要过于激动,不急不缓道:“那大皇子从一开始就消极办案,你姨母去江南总司门口堵他时,他干脆就称病,一直在江南总司里养病。所以百姓们都知道大皇子病了,这事儿都是六皇子办的,可不就盯着他一个人骂么。”
沈歆瑶听到这里,心里头很是替六皇子抱不平。一个诚诚恳恳替老百姓们办了事儿,居然还没有一个撒手不管的人结果好。
沈歆瑶越想越觉得气愤,也越想越觉得不安。
她拉住江氏的手,看着江氏道:“娘,这事儿严重吗?会不会影响到六皇子啊?皇上会怪他吗?”
江氏沉着脸:“此事说严重也不严重,说不严重又不是一件能轻易揭过的事。六皇子最后如何,全凭当今圣上的判定,可谓是在圣上的一念之间。如今,就是怕有心之人利用此事,有心发酵。”
沈歆瑶听得不由打了个冷颤,忽而想起前世在现代时看到过的许多社会新闻。
那种冤枉好人,让好人背了骂名,甚至让好人进了局子的事还少吗?
沈歆瑶忽然间很想见到北倾川,抱抱他,安慰他,告诉他他做的很好,这些骂名不是他该背的,是那些人拎不清。
可光想也是没用的,北倾川如今还在余州城,他们连面都见不着,还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回京。
想到这里,沈歆瑶又想起北倾川那天说的,要同她一道回京,他会来找她的。
于是她看着江氏道:“娘,我们可不可以晚几天再走?六皇子说……他会来找我的,我想等等他。”
“瑶瑶。”江氏握住沈歆瑶的手,“若是平常多等两日也无妨,可如今江南遭此动荡,你我皆是大将军府的家眷,这些年你爹浴血杀敌,也不是没有结下仇家。若此时有人想将你我也卷入这江南的风波,到时候你爹可就难办了。”
江氏不知道女儿能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但她希望能尽可能的让女儿明白。
“娘知道你担心六皇子,但是六皇子身边自有官府的人保护,而且他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别人不敢拿他如何。”江氏安慰道,“此案既然了结,他定是要快快回京的,这江南的人也没什么理由能留下他。六皇子出门在外,身边定有高手保护,你别担心了。”
听娘亲这么说,沈歆瑶也没有了反驳的理由。
毕竟江氏的话句句在理,她总不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情,就真的让沈府都陷入危机之中。江氏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沈家这棵大树,也够惹眼的。
想了想,沈歆瑶还是点头应下,准备次日与江氏离开阳州城。
只是这心里头,却堵得慌。
江氏走后,她躺在床上,却久久难以入眠。等到了后半夜,才因为身体上的疲惫,缓缓睡去。
次日起床时,便将阿晚吓了一大跳。
阿晚凑近了些,满脸惊色:“小姐,你这眼睛怎么黑了一圈?!脸也肿了一圈!可别是中毒了!”
沈歆瑶无精打采地挥了挥手,道:“不是中毒,不过是昨晚没睡好,我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时辰才睡过去的。”
阿晚见沈歆瑶这模样,再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心疼不已。
她一边替沈歆瑶换衣裳,一边说道:“小姐,你这是担心六皇子吧?要奴婢说,六皇子是有大福气的人,而且武功高强,没那么容易被人算计的。再说了,他身边不还有莫安吗?奴婢瞧莫侍卫也厉害得很,想必这江南有歹心的人都近不了六皇子的身。”
沈歆瑶有气无力点了点头:“但愿吧。”
沈歆瑶心中清楚,她这般低落无力,也不仅仅只是因为担心六皇子会受到伤害。
等用过了早膳,江氏便叫人搬运行李,然后带着沈歆瑶与大江氏还有陆户书等人告别。
陆嘉安颇为不舍地看着沈歆瑶,道:“日后等你成婚,我去京中看你。”
提到婚事,沈歆瑶心里头又发愁了一分。但面上还是挤出笑应下这句话。
陆嘉安看了旁边的长辈们一眼,然后凑到沈歆瑶跟前,小声快速的说道:“若六皇子在江南有何事,我定第一时间给你写信,你别担心了。”
沈歆瑶一愣,她没想到陆嘉安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样子,却也有如此心细的时候。
沈歆瑶满是感激地看着他,冲他点了点头。
而后,她便与江氏一道上了马车,离开阳州城,往京中赶去。
出了阳州城一路向西北方向,便是去往京中。
沈歆瑶整个人恹恹的,就算车上江氏同阿珠还有阿晚说一些趣事,她也提不起兴趣来。满脑子都是六皇子在余州城腹背受敌的样子,头也更晕了。
“瑶瑶,你这……”江氏想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她也是经历过年少时期情爱的人,又怎么会不明白沈歆瑶此刻的忧心呢?
正想着要如何劝慰沈歆瑶,马车却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阿珠立即开口问道。
马车外,车夫的声音传来:“太太,小姐,有人拦车。”
拦车?
江氏蹙着眉,立即问道:“是何人?”
“奴才不知,是位年轻公子。”车夫答道。
这时,沈歆瑶听到门外莫安的声音响起:“请问,可是沈家的马车?”
第90章 见面了
听到莫安的声音,沈歆瑶几乎是一瞬间就坐立了起来,江氏还没反应过来时,沈歆瑶就已经将马车门打开了一条缝,看了出去。
只见莫安着一身墨蓝色长褂,他背部挺直,站在那儿颇有种长身鹤立的味道。
沈歆瑶将马车门又打开了些,高兴地打招呼:“莫安!”
莫安见到沈歆瑶的脸,顿时眼睛一亮,随后上前拱手行礼:“沈小姐,殿下已在此处恭候多时,便是为了与沈小姐一同回京。”
“真的?他在这里?!”沈歆瑶顿时兴奋起来,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将马车门打开一半,呲溜一下就钻了出去。
江氏伸出去的手只摸到了她的披风尾巴。
江氏坐在马车上,就见自家女儿跳下马车不说,还一路小跑着到了莫安面前,与莫安交流几句后,便高高兴兴跑着向前而去。
这副模样,便是要去见六皇子了。
“这孩子!”江氏忍不住责备了一句,“她与六皇子毕竟无正式婚约,这般见面,太没有体统了。”
阿珠和阿晚颇为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所幸江氏虽心中有些气闷,但很快就想通了。
“罢了,她这性子一贯如此,边都是我自个儿宠出来的。”江氏叹了口气,“希望她快乐无拘束,便得接受她没有规矩。”
说完这句话,江氏立即看向阿晚:“去,跟着瑶瑶,她若非要留在六皇子的马车里,你便也在马车外头坐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阿晚一听,如释重负,立即行了礼后下了马车,急急忙忙往前头追赶上去。
阿珠将马车门关上,这才安慰道:“太太也不用太过忧心小姐,小姐虽看着不谙世事,但奴婢瞧着,小姐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她方才这般,不过是因为心中过于欢喜六皇子罢了。昨儿个又听闻太太说了那些话,只怕是担心了一晚上呢。”
江氏又叹了口气:“这我都知道。她是我的女儿,动动眼睛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这是天生的痴情女子,喜欢一个人便是全心全意,半分虚无都没有。我只是担心,她还没有做好面对那些弯弯道道的事的准备。”
“痴情人,这不正也是随了太太么?太太当年,不也是痴情人?”阿珠笑了笑,江氏假装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但随后自己也笑了。
她点了点头:“是啊,这孩子一向随我。”
阿珠见马车反正也还正停着,于是拿出牛皮制作的水囊,倒了些水给江氏喝。
“奴婢瞧着,小姐这般甚好。”阿珠将杯子递给江氏,嘴上说道,“她爱得如此热烈,想必六皇子也是全都感受到了。许正因为这样,才会打动六皇子那样人物的心。小姐这性子,对上六皇子那样的性子,刚刚好。”
“这话倒是。”江氏轻轻颔首,随后脸上又露出几分愁思,“我只是担心,这次贪污受贿一案出了那么个岔子,会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到时候六皇子就是有功都要变无功,若严重些,指不定还会被推出来平息民众的怒火,成了罪人。”
阿珠知道江氏担心什么,她看着江氏道:“尽人事听天命,如今六皇子还能记着来同小姐一道回京,想必心中也不是没数。”
听阿珠提到这个,江氏又忍不住哼了一声:“我那傻女儿,也不会动脑子想想,今儿个咱们要离开阳州城,这消息六皇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阿珠听得一愣,随即心中也掀起了一阵浪潮。
她顿时反应过来,这六皇子只怕是在小姐身边安插了人。
只不过,即使她们知道这事儿,也只能当不知道。换个角度想,这也是六皇子看重小姐的表现,不然也不会如此在意。
而另一头,沈歆瑶在不远处供给过路旅人休息的凉亭里见到了北倾川。
他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不同,不论何时见到他,他好像都是这样一幅没什么表情,云淡风轻,甚至有些藐视众生的感觉。
此刻,他正坐在凉亭里喝茶,看起来像是等了好一会儿了。
沈歆瑶像个小炮弹似的,脚下跑着的步伐又加快了不少,跟百米冲刺似的往北倾川跟前冲。
沈歆瑶抵达的前一刻,他刚好放下手中的茶杯,下一刻,一个软乎乎香喷喷的身子就冲到了他怀里,小手一伸,环住了他的脖子。
接着,沈歆瑶十分熟练的坐在了北倾川腿上,然后开心地紧紧抱住了他。
这动作就好像练习过无数次一样,十分的精准到位。
对于沈歆瑶的反应,北倾川脑子里是有过预想的,但是沈歆瑶比他想的还要更热情一些。而在被她紧紧抱住的同时,他也察觉到了来自她的一丝不安。
北倾川使了个眼色,莫安顿时挥了下手,一旁的侍卫便快速的用布将凉亭围了起来。
整个凉亭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怎么了?”北倾川用手抚了抚沈歆瑶的后背,声音尽可能的温柔了些。
沈歆瑶将头埋在他脖颈之间,听到他的话,幅度不大的摇了摇头。
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北倾川没有立即接话,只是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就像是哄小孩儿似的。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
“你是不是听说了余州城的事?沈夫人同你说的?”
沈歆瑶一听,身子骨就僵了一下,她觉得自己有一些鸵鸟精神,不好的消息她觉得自己不听,就不会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