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妹妹不理我。”拉椅入座,满目颓丧,“顾妹妹为什么要躲我呢?”
叶宴之时间实在太紧,哪怕见缝插针的想去看顾软软,也只得每日三餐和午后休息那小半个时辰能看到和去找顾软软,可自从四天前的午后堵到了一次顾软软,后面这三天,顾软软那个时辰都是紧闭房门。
人是能见到的,吃饭的时候顾软软总避不过。
但顾妹妹从不看自己,三天了,一眼都没看自己。本以为今天能找她个措手不及,毕竟这个点自己一直都在念书的,谁知人影都没看见。
顾怀陵叹气,“我当初告诉你收敛一点,不是怕先生师母知道,而是你的热情会吓到软软,你自己不听的。”
软软性子安静且慢热,叶宴之就是一团火,直直烧过去都不带转弯的,她当然会躲。
“我也不想的。”叶宴之慢慢的趴在了桌上将头埋进手臂,低沉有些发闷的声音小小传出,“我一看到她,我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也不想的……”
叶宴之自己也隐隐察觉到了,自己的太过热情不好,可是真的没办法呀,一看到她,就满心满眼都是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顾怀陵看着趴在桌上几乎快哭出来了的叶宴之,想着他这几日确实勤勉许多,虽依然有懈怠之时但并不需要自己催促他就能很快调整好,而且他确实是用心在读了,刚才先生的夸奖已经说明了一切。
想了想,取新纸,落笔几行。
推了推叶宴之,叶宴之懒懒抬头,双眼真的发润隐有水光,还真要哭了?顾怀陵摇头,将纸递给了他,“这些书你也很快就能用上了,趁着有空,去买了,去城南的张记书铺买。”
自己现在哪有心情去买书?
但顾怀陵积威甚重,叶宴之敢怒不敢言,闷闷不乐的接过,起身恹恹往外走,身后的顾怀陵再度叮嘱,“城南的张记书铺,还有,收敛些。”
买书收敛什么?
叶宴之摆摆手,出去了。
顾怀陵无语摇头,聪明是聪明,但有些方面,是真的很傻。
………………
叶宴之晃荡出了门往城南走,沿途经过了好几个书铺,他只以为顾怀陵特点的城南书铺是为了让自己走走散心,双手交叉撑着后脑勺,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扯来的草叶子,懒懒迈步的模样,活脱脱一小痞子。
但这小痞子生的太好,这样“不修边幅”的动作让他做出来都添了数分风流,沿路不仅豆蔻姑娘,连好几个婶婶都在看他,察觉到这些目光的叶宴之更不高兴了,抿唇皱眉眸色深沉,一脸乖张戾气,瞬间从小痞子变成了二世祖。
你们看有什么用?
顾妹妹又不看!
明明天还不算热,此时阳光也不烈,照在身上暖乎乎的,但叶大少丝毫没有漫步的悠闲,反而愈发的不高兴。
皱眉直视前方,忽然看到了一抹有些熟悉的人影正远远朝着这边走来,身姿纤弱,微微垂着头慢慢前行,手里抱着一堆东西,素蓝色的身影在喧闹的大街上安静的无声无息。
叶宴之“呸”的一声吐掉了嘴里的草叶子。
刚才顾怀陵的那三字收敛些也浮现在脑海。
顾大哥是在提点自己这个?!
真不怪叶宴之想不到这个,因为顾怀陵一直防他跟防狼似的,叶宴之是真的想不到他会主动让自己去凑近顾妹妹。震惊又胡思乱想间,那抹素蓝身影已经渐渐走近,熟悉的恬静小脸也能看清楚了。
叶宴之立马端正站好,拂平衣裳并不存在褶皱,眉眼带笑,瞬间从小痞子二世祖变成了精致鲜衣少年郎。
大步迎了过去。
顾软软正抱着几匹布料往私塾走,深色浅色都有,这次有了银子,在私塾也没有那么多的活计干,顾软软就打算给家里人都做两身衣裳,做的多买的也多,四匹布料抱在怀里,顾软软做惯了农活并不觉吃力。
但看在叶宴之眼里就不一样了。
抱这么多的布料,都快抵到下巴了,多重呀,心疼顾软软,哪里还顾得上收敛?几步上前,“顾妹妹。”熟悉的声音传进耳畔,顾软软一怔,他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在读书么?顾软软刚抬头,手里就一空,叶宴之把布料都接了过去。
抬头看他,叶宴之已经目视前方,声音平静,“买这么多东西,怎么不让人帮你拿?”
顾软软张口想说不重,但叶宴之看不懂自己的唇语,而且他目视前方也没看自己,顾软软想摆手的动作也停下了,沉默走在他的身边。
收敛,收敛,情绪不要外露!
叶宴之镇定的表象下,脑海已经牢牢刻了这十个字。竭力控制自己不去看顾软软,但心头癫狂的小鹿非得往一旁淡淡青草味的姑娘身上撞,叶宴之拖着鹿尾巴咬牙给拽了回来,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手里的布料上。
灰蓝,天青,紫萝,素白,四皮布料。
灰蓝是给顾叔叔和顾二叔的,天青给顾大哥,紫萝是姜婶婶,素白是顾怀月?
她自己呢,自己不做?
想问她,又怕再度唐突了佳人,只好忍耐,心里默默想着以后我给你买,你不用自己做。想到将来的某一天顾妹妹穿着自己送给她的衣裳,叶宴之就止不住想笑,嘴角刚上扬自己又抿了回去,不能笑,只能心里乐。
等等———
连顾怀月都有,为什么自己没有?
恩,这是给家人做的,林先生林婆婆都没有。
恩——-
抱着布料的手默默收紧了些,好沉,好想丢掉。
两人无声的走过了一条长街,顾软软忍了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悄悄抬眼去看叶宴之,这几日虽不敢和他对视,但他炙热的目光一直落在身上是可以察觉的。
可今天,他一直目视前方。
谁知抬眼就见叶宴之微微紧绷的下颚和微皱的双眸,五月骄阳下的目光很沉,说着主人并不太愉悦的心情。
他这是,生气了?
顾软软有些无措的捏了捏衣摆,心里涌上一股失落,也不知这失落从何而来,并非不理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应,更不知道,该不该回应。
刚才在布庄买料子,布庄的衣料都是明码标价,虽不用自己出声给钱便是,但自己买的有些多,小二一直在很热情的介绍推荐,他说的有些多,不回应有些不礼貌,只好指了指嗓子,摇头示意自己不能说话。
当时虽未看向四方,但能很明显的察觉到好几股诧异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那种无措又有些难堪的心绪让顾软软也无暇去想叶宴之现在的心情,垂着头安静走路。
两人沉默走回了私塾,顾软软伸手想去拉叶宴之的衣摆,自己抱回后院就好了,谁知叶宴之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躲开了,还刻意迈着大步往后院走,一双修长大长腿很快就走到了前面,顾软软无法,只得小跑跟了上去。
叶宴之抱着布料直接闯进了顾软软的“香闺”。
这是叶宴之第一次来顾软软暂住的屋子,知道这间屋子并不属于她,而她又是软和知礼的性子,想来不会改变其他摆设,所以叶宴之余光悄悄又精准的看向了床榻的方向。
干净整洁的床榻上素白薄被叠的整齐,有些微凹的天青薄棉枕头旁放了几本书,床边的高凳上摆了一盆开的正艳的垂丝海棠,鲜艳又漂亮。
所以,顾软软平时就是闻着花香靠在塌上懒懒看书么?
这个念头一出,叶宴之就无法自控的去想,想着她穿着一身素白浅淡衣裙,裙摆垂落床边,青丝披散枕上,目光专注看着手中书,神情一定安静又温婉。
很平常的一副画面,没有半分旖旎,可叶宴之就是呼吸急了,脸色红了。
落后几步进来的顾软软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叶宴之定定的看着自己床榻,目色渐浓。
呼吸一滞,几步挡在了叶宴之面前,抬头,杏眸溜圆的等他,这,这也太,太羞太过分了,怎么能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床呢!
叶宴之视线落在顾软软脸上。
见她双眸湿漉漉的瞪着自己,漂亮的杏眸染上了水汽变成了烟波大眼,双颊也不知何时跑上了一抹嫣红,这抹嫣红粉粉的,甚至都不如一旁的垂丝海棠来的艳丽,但叶宴之呼吸更急了,这抹嫣红和刚才脑海中的画面组成了最漂亮的人间艳色,烧的叶宴之神志全无。
收敛!
收敛!!
啊啊啊啊,让收敛见鬼去。
好想抱抱她,要是能亲一下就更好了!
顾软软已经努力很凶的去瞪叶宴之了,虽说不了话,但全身都在排斥他站在这个屋子里,他该看懂了!谁知叶宴之不仅没有识趣的的提出告辞,反而目色更浓,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似乎也染上了晕红的桃花瘴。
看着他那双眼睛,顾软软又惊又怒,这人,这人在想什么羞耻的事情!
恰在此时,叶宴之伸手去拉顾软软。
“顾妹妹―――”
“嘶,嗷———”
顾软软想也不想的推了他一把。
虽说这一推顾软软用了十足的力气,但她真的没想到虽然看着清瘦但人很高也十分健康的叶宴之,就这么直接被推倒在地,连踉跄几步都没有,直接就倒下了。
“嘶。”
叶宴之捂着自己的脊椎尾骨,这么直直的撞下去,好疼。
叶宴之的呼痛声让顾软软回神,见他疼的表情都有些扭曲,忙弯身伸手去拉他。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
叶宴之顺着顾软软的力气起身,感受了一番,正想摇头说没事,谁知抬眼就见一脸紧张担忧的顾软软说了一句话。
这几天就算在顾怀陵的高压变态作息下也见缝插针的看《雅者语》的叶宴之,非常清晰的看懂了这句话。
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被推倒了?
顾妹妹是在说我弱吗???!!!
第三十七章
午饭时,大家闲聊吃饭,乍一看和平时没什么两样,顾怀陵看向顾软软,见她眼帘半垂,安静的模样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就是嘴角略微下垂了些?再看叶宴之,平常只有两碗饭量的他,今天已经添了第三碗,压的实实的那种。
而且吃饭的动作,略凶残?
挑眉,两人发生了什么?
不仅顾怀陵察觉到了异样,连林婆婆也看出来了。林婆婆年岁大了就喜欢看热闹,热情洋溢的少年郎吓到了心仪的姑娘,单纯的笨拙怎么看怎么不够,但今天,宴之一直没看软软,软软也好像有些不高兴。
两人吵架了?
不过两人都没出声,神色如常。
吃过午饭后,顾怀陵惯例洗碗,顾软软走过去跟他说了一声。
哥,我回房做衣服去了。
顾怀陵点头,顾软软转身向外走,叶宴之正端着一杯温水喝,并没有抬头,顾软软脚步顿了顿,也目不斜视的走了出去。
顾软软一走,叶宴之也跟着会前院后舍去了,回了后舍并没有进屋歇息,而是来回走了几圈慢慢消食,然后就站在廊下凝眉沉思。
当年阿爹请的那几个拳脚师傅,怎么教的来着?
顾怀陵洗了碗,又和林先生闲聊了几句,才慢步回了前院后舍,刚入院就见叶宴之站在廊下,双腿半曲,腰背挺直,左手成拳,右手掌心虚握缓缓向上。
“你在做什么?”顾怀陵出声问他。
正脑海不停回想拳脚师傅当年招式的叶宴之一惊,好容易摆正的姿势也不稳了,踉跄了几步,骨骼咔嚓一声脆响,扶着腰,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
顾怀陵几步上前扶着他,叶宴之苦着一张脸,“好像扭到腰了。”
“对不起。”顾怀陵直接道歉,若不是自己出声惊扰到了他,他也不会这样,“咱们去医馆看看。”
叶宴之小心翼翼的动了动身子,虽然有些痛,但也是刚才,缓了几息后痛感稍缓,应该没什么事,摇头,顾怀陵又反复问了两次,叶宴之都说不去,顾怀陵便没有强求,扶着他往屋子走。
刚才是下意识出声,现在回想看来,那些都是武学的招式。
“你要练武?”
叶宴之:“强身健体。”
顾怀陵点头,这个自己是赞同的,虽是读书人,但每逢科考就有许多孱弱学子坚持不住的被抬了出来,大考时甚至病死都不能出号子,身体强壮些当然是好事。
不过———
顾怀陵:“我虽没练过武,但你下盘既然这样不稳,还是先从基础慢慢来?”比如先扎个马步什么的?
下、盘、不、稳???
这句话和今天上午某人说的话意思太接近了,叶宴之直接炸了。
“你们兄妹两怎么回事,你也觉得我弱吗?!”那个先道歉说我弱,这个也是先道歉然后再说我弱,就算兄妹两心有灵犀也不是这个灵法阿!
顾怀陵挑眉,慢慢笑了,直接抓住了重点,“也?”
叶宴之眨了眨眼睛,扭头,“你听错了。”
挥开顾怀陵的手扶着腰径直走进了屋子拉开木椅坐下,顾怀陵也随之入座翻开书,刚吃过午饭不能马上入睡,都是看一会书再午休。叶宴之余光一直防备的瞅着顾怀陵,怕他再度询问,脑海里迅速找各种解释。
谁知顾怀陵并没有追着问,而且直接专注看书。
叶宴之悄悄的松了口气,也跟着翻开书,刚凝神看了两序,顾怀陵的声音慢悠悠传来,“所以你们上午发生了什么事,软软为什么要说你弱?”
叶宴之下意识回答:“我被———”
捂嘴,怒瞪笑眯眯的顾怀陵,眉毛倒竖,“她没有说我弱,我很强壮!”
强、壮?
闻言,顾怀陵扫了一眼叶宴之清瘦的肩骨,又看了一眼他正翻书的手,白皙修长,好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手,毫无诚意的点头,“——恩。”
叶宴之:掀桌,你这声恩也太违心了!
………………
顾软软没去动那四匹布料,而是将一个小包袱打开,这里是细棉的尺头,穿着更为贴身绵软,颜色花色皆素雅,以前做的小衣有些紧了,得做新的,而且怀月也十二了,也到了该穿小衣的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