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软软手脚麻利亦做惯了，尺寸都在心中，不需要裁尺就直接下剪刀，不一会的功夫就将大体给剪了出来，正要穿针，外面有人敲门，林婆婆的声音也随之传来，“软软你睡了吗？”
到底是在别人家，而且是做小衣，要是被人无意撞进来就羞死人了，所以顾软软把门给锁了。听到林婆婆的声音，顾软软将布料针线都放进一旁的篮子里，用布盖住后才起身去开门。
林婆婆进屋，“你做什么呢？”
顾软软指了指桌上的布料，又看着林婆婆：婆婆有什么事吗？
“没事儿。”林婆婆拉开椅子坐下，“老了，也没什么瞌睡，来瞧瞧你。”说是这样说，神色还是有些困倦，又见桌上的布料还没动，“还没开始呢，我来帮你。”
顾软软摆手，把一旁的竹篮拿到了桌上，只有林婆婆一人的话，自然可以当着她的面做的。林婆婆一看这布料和大小就知道她是拿来做小衣的，一看这水蓝浅青的颜色就皱眉。
认识软软也几年了，最初的时候她身上永远都是不合身的黑布棉衣，不管春夏秋冬都是如此，也可以理解，年纪小刘氏不管她，后来她自己能做衣裳了也都是颜色很深的衣服，说是干活方便耐脏。
唯一的两件浅色裙子还是她婶婶给她做的。
都十五了，再不好好打扮，等嫁人了，有些姑娘家的能穿的鲜嫩颜色都不好穿了。
“你等我一下。”
刚才还有些犯懒没精神的林婆婆脚底生风的迈着小碎步走了。
顾软软：？
林婆婆回来的很快，手里拿着几匹尺头，林婆婆倒是想直接拿成匹的料子来，只是考虑到软软的性子，决定慢慢来比较好。
知道她不会要贵重的东西，所以林婆婆拿来的布料子一般，但是花色很是鲜嫩，鹅黄为底数朵漂亮小雏菊绽放，还有一匹是柳叶嫩绿的，顾软软不解的看着林婆婆。
林婆婆：“这是以前给小孙女做衣服剩下的料子，她现在也不穿我做的衣裳了，在箱子里压了好几年，看到你做衣裳我才想起来，给你。”
顾软软刚想拒绝，林婆婆直接打断她，“放着也是浪费，除了你也没人用了。”
细棉的软料，确实算不上贵，而且自己本来也打算给家里人做完后再给林先生林婆婆也做两身的，想到这，倒也没拒绝了，乖巧的道谢：谢谢婆婆。
看着顾软软脸颊上的一对小酒窝，又软又甜，林婆婆一瞧就喜欢，多好的小姑娘呀。
“来，婆婆帮你做小衣，我还会刺绣呢，我再帮你勾个边儿绣点东西上去，保证好看！”
顾软软又摆手，想开口又没说，而是拿过了一旁的沙板写了一行字，林婆婆能看懂简单的唇语，长的就看不太懂了。
顾软软正要继续写顾怀月的尺寸，林婆婆直接拿过了她手里的沙板放到一边，顾软软不解的看着林婆婆。
林婆婆佯装不悦，“她是小姑娘，你就不是了？”
林婆婆知道顾家还有个妹妹，但从来没见过那个，顾怀陵顾软软也不是多嘴的人，林婆婆也不知道顾怀月是什么脾性的人，对顾怀月没什么恶感，但这料子是专门给软软拿的呀。
不给顾软软反驳的机会，继续道：“你妹妹才十二呢，十二能懂什么？头上扎个头绳就高兴了的小娃娃，给她做这些是浪费了，等她再大两岁不迟，她就算穿上了也不懂这里面的美呢。”
十二岁还没到察觉身体美的时候呢，她现在就算爱美也只爱在脸上，身上这一块她还是完全懵懂的，而且小鼓包也没长出来，穿着舒服就好，花色完全没必要讲究。
顾软软模糊听懂了林婆婆的未尽之意，俏脸爬上绯红，有些微怔的看着林婆婆，一双杏眸水汪汪的，婆婆，婆婆她怎么跟自己说这种，有些羞人的话呢。
林婆婆失笑，“这就吓到了？”
浑不在意道：“那你要是见过我年轻时候的那些小衣，你是不是要吓的跑出去啦？”
顾软软好奇眨眼：小衣不都一个样么？
林婆婆：“不一样的多的去了。”
“长的短的，双带的单带的，后系的前系的，绸的棉的锻的薄纱的，更别提各式各样的花样配色，成千上万种呢。”
顾软软震惊：薄纱？？？
薄纱怎么能当小衣穿呢，那能遮住什么呀！
“咳。”一下子说的兴起，忘记了这还是个没嫁的姑娘，还不懂夫妻乐趣，林婆婆装作没看懂顾软软的唇语，自豪的拍了拍胸，“想当年我———”
触手已经干瘪，已近六十的林婆婆有些委屈，“你别看我现在这样，当年我也很坚挺的，只是它先一步离我而去了。”
顾软软：…………
所以，我今天才算了解到真正的林婆婆吗？
顾软软震惊的无法言语，林婆婆起身，直接拉着顾软软坐到了梳妆镜旁摁着她坐下，将那鹅黄的小布料举在顾软软的脸边，“你看，这个颜色多衬你。”
这真不是假话。
哪怕经常地里山里的去，顾软软依然白嫩，鹅黄的轻软布料就在一侧，剪水秋瞳眨了眨，更衬的她人比衣娇，林婆婆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
“你自己想想，你生的白嫩，身子也好看，穿上这样的小衣更漂亮，自己看着也高兴呀。”
“我这么好看，我当然要让自己更好看。”
“而且小衣是藏在里面的，只有自己能看，自己偷着乐，外面那些俗人都不知道，是不是更好玩了？”
林婆婆的声音似乎带了点蛊惑，顾软软听着她的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片嫩黄布料，是真的很鲜艳，从来没穿过的鲜艳。
所有人来问，自己的回答都是不耐脏，做活麻烦，其实，也不完全是这样。
因为不想“鹤立鸡群”，不想被别人看见，不想再听到那句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是哑巴阿，长的好看又是个哑巴，旁人的怜悯更重。不想要看到那些眼神，总是垂着头走路，不想别人因为自己好看而凑上来后却又发现自己是个哑巴又一脸可惜的走了，所以从来不穿鲜艳的衣裳，灰扑扑的衣服就是最好的保护。
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也不会有人来了又走。
这些话说出来有些苦，也不能对任何人说，因为说了没有用。
可是现在婆婆说，小衣是藏在里面的，是自己一个人穿着高兴的，没人能看到，自己可以高兴些，别人依然不会注意到自己。
顾软软看着那抹嫩黄，安静微润的眼中渐渐出现一抹光。
它真的好漂亮啊。
林婆婆一看顾软软的神情就知道她意动了，笑道：“这才对嘛，这些颜色也就这个年纪穿了，再大些又要换一种了，这时候不穿，老了再来遗憾多可惜呀。”
“我那还有好多，我给你拿过来！”
林婆婆恨不得现在就把顾软软给装扮起来，不等顾软软回应，又踩着小碎步脚底生风的跑了。这次回来的慢些，手里抱了一堆料子，顾软软惊愕的看着林婆婆的手里的五颜六色，花色多就罢了，锦的缎的都有。
将手里的料子放在桌子上，林婆婆爱怜的拍了拍它们，情绪有些低落，“现在我是没法穿你们了，再穿就是老妖精了。”说完情绪又陡然高昂，“不过没关系，我给你们找了个非常好看的姑娘，不会埋没了你们的！”
顾软软：………
竭力无视林婆婆这番“大胆”又羞人的的言论，怎么能接受呢，这些料子太贵重了，自己不能收的，不好还呀！
谁知刚走过去还没拿到沙板，林婆婆忽然伸手在顾软软的某个小包子上捏了捏。
有些疼痛的感觉传来，顾软软彻底傻在原地，呆呆的看着林婆婆。
林婆婆倒是一脸镇定。
“最近开始疼了？”
顾软软傻乎乎点头。
“小衣开始紧了？”
顾软软再度点头。
林婆婆欣慰微笑，“长大了，可以做大些了，也可以再做大点，现在穿着不合身没关系，婆婆给你补，后面肯定能穿上的。”看着顾软软彻底傻掉的脸，林婆婆笑的有些贼，“以后你就知道这里面的好处了。”
顾软软：“…………”
第三十八章
一个下午的时间,除去数件花色浅淡需刺绣勾勒的,留在顾软软手里的还有十多件,没错，十多件小衣,五颜六色花色布料皆不同，甚至款式，款式也不同……
不知为何突然极度亢奋的林婆婆还强拉着顾软软换给她看，她年纪大了,顾软软又不敢推她，红着脸进去换了，出来的时候浑身都羞红了,根本不敢抬头。
原本以为她看过就算了,谁知看了之后林婆婆不知为何更亢奋了，想也不想的拿了件小衣让顾软软再去换。
这小衣宝蓝锦缎为底,金黄银杏叶四散，单看花色很漂亮，但它很短,比寻常小衣短了一倍,穿它的话，只堪堪挡住小包子,腰都会全部露出来。顾软软本就羞的浑身粉红，再看这件,脸红的都能冒热气了。
跟兔子似的蹦着就跑回屏风后面穿衣服了。
林婆婆遗憾的看着顾软软白乎乎的身子消失在屏风后面,好,慢慢来，至少第一步她已经踏出去了。
顾软软迅速穿好衣服，这次打定主意不和林婆婆胡闹了，结果出来后见林婆婆正将小衣一件一件叠好放进篮子，新做的，都得先洗一遍，见她终于不再亢奋，顾软软也松了一口气，和她一起收拾满桌子的针线。
收拾完后才发现日已快落西山，外面晕黄一片。
顾软软：婆婆我们该去做晚饭了。
林婆婆点头，走了几步想到一件事，回身，“你原来那些小衣呢？”也不等顾软软的反应，自己去柜子里翻找，这次只是暂住，算上身上这件，顾软软统共就带了三件小衣，林婆婆直接翻箱子最底部将那两件小衣找了出来。
一看果然，一件乳黄一件影青，别说花色了，勾边都没有。
直接用布包着，抬脚往外走，“左右不能穿了，这个也不能留给你妹妹，我帮你处理了。”免得她不穿今天做的。
确实想等林婆婆走了后再做其他小衣根本没打算穿的顾软软：“…………”
今天晚饭吃面疙瘩，现在时辰有些晚了，顾软软也不得羞涩了，忙取面揉面，面团刚刚在手里成形的时候，外面传来足音，顾软软回头一看，是林先生过来了。
他和顾软软打过招呼后就去蹲着和林婆婆一起洗菜。
顾软软悄悄去看林先生。
今天林先生穿了一件灰色长衫，头发已花白，眉目清正眉间皱纹略深，看着有些严肃甚至古板，第一次见林先生的时候，顾软软还有些怕他。虽然后面相处之后知道他只是看着严肃，实则是很和善的老人，但心里的对他的尊敬一直保持着。
但是今天———
也许林婆婆是太久没有这么亢奋了，一下午的时间，说漏嘴了好多次。顾软软回想着林婆婆那些羞涩至极的话，再看现在一脸严肃端正的林先生。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顾怀陵还要整理一些东西，叶宴之就先来了厨房。
来的路上想到今天中午的“争执”，叶宴之也有些不高兴，决定今天不理她一天，自己也是有小脾气的！心中刚做好了决定，厨房就近在眼前，垂眸不看里面，抬脚踏上台阶，踏上第一阶的时候心里很镇定。
继续走第二阶的时候心里有点犹豫。
不理她，她会不会难过啊？
第三阶。
她要是难过了，会不会哭啊？
第四阶。
她要是哭了，自己是不是得跪着去认错啊？
长腿一跨就站在了厨房门前，小脾气就算了，跪着认错好像更丢脸点，还是去看她！仅仅几个台阶叶宴之就推翻了来之前想了一路的决定，眉眼一弯，咧着嘴快活的走进厨房，视线一扫就定定的看向正站在灶台边揉面的顾软软。
顾软软被林婆婆“折腾”了一下午，出了些汗，又换了一身裙子，这裙子是姜氏做给她的，白棉为底粉纱覆身，纱上散落了数朵杜鹃花，此时夕阳正浓，金黄将她整个人都渡上了一层晕黄。
叶宴之痴痴的走过去，走过去后，美景更甚。
顾软软正低头揉面，额间碎发有些间，低垂下来的长长羽睫微颤，夕阳自然没有放过她的长睫，碎金浅覆，随着她的动作一闪一闪的，噗通，噗通，叶宴之的心跳几乎都和那些闪动的碎金一致了。
眼前忽有阴影，顾软软抬头，然后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叶宴之，他正歪头定定看着自己，夕阳将他纯黑的双眸染成了棕黄，下颚微紧，瞳孔似乎缩了缩，薄唇紧抿。
顾软软抬眼的那一刻，叶宴之差点心跳骤停，连暴躁小鹿都不撞心房了。
虽然出了房门后顾软软就竭力忍住了羞意，本来情绪已经缓的差不多了，但看到林先生后，顾软软又胡思乱想了一通，羞涩又悄悄爬了上来。
白皙的小脸微红，烟波大眼更是盛了满湖的春波，夕阳浅渡中，这一湖的春色是叶宴之见过的最美的人间景色。
叶宴之喉结动了动，眸色渐沉。
顾软软收回了视线继续揉着面团，心也跳的有些快，明明是个爽朗精致少年，可刚才他的视线，无端的让自己觉得他像一匹随时准备着要把自己吞入腹的饿狼。
顾软软低头，叶宴之也回神，迅速垂头不敢再看顾软软，再看下去要疯了，要是没控制住抱了她，顾大哥是不是会打断自己的手？
不过———
打断手换一个拥抱，好像也不错？
“咳。”甩了甩头，将脑子里不切实际的念头丢了出去，镇定道：“我来帮你，我能做什么？”顾软软摇头，没有抬头看叶宴之，叶宴之装作没看到她的拒绝，上前一步，心里不平静，步子跨的有些大。
“嘶———”
听着声音不太对，顾软软下意识抬头，一望过去就见叶宴之正扶着腰，表情有些紧绷。
中午的时候腰确实闪了，虽然没什么大碍，但下午读完书的闲暇时刻，叶宴之还是没放弃回想当初拳脚师傅教的那些，想了一下午还真想起了一套，忍着腰疼慢悠悠的打了几圈，有没有变强壮不知道，反正腰更不舒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