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穿成太子的小毛团——容千丝
时间:2020-06-21 09:35:21

  “阿皙,真和离了?”
  夏皙坦言相对:“嗯,齐夫人病重,子翱哥哥回老家了。”
  乐云公主浅抿一口热茶,良晌方道:“可惜。”
  她未明言可惜的是齐家人饱受齐继后连累,前程尽毁,或夏皙就此错过一位良人。
  兴许兼而有之。
  “天底下每个人皆有不得已之处,可惜的何止是他或我?再多苦难,终归要向前。”
  乐云公主失笑:“这丫头向来不爱多愁善感,今儿怎么了?”
  夏皙转往北边层层亭台楼阁,哪怕自知徒劳,仍久久未收回目光。
  乐云公主没多干涉,顺手给弟媳和妹妹添茶。
  她比夏皙年长八岁,年少时虽觉这妹子的醋意来得稀奇,但没当回事。自从四年前东宫案发,她深恨余家人害死了母后和前太子,偏生夏皙却不懂事,处处维护情郎,故而心生怨愤,不再纵容。
  现今冤案昭雪,余家平反,乐云公主对余家叔侄怨气全消,心结解开,终与夏皙冰释前嫌。
  三人各怀心事,呆坐片刻,晴容柔声问:“阿皙可有打算?”
  夏皙回过神,垂眸浅笑:“您既无碍,想来哥哥不会为难表哥。先让他缓一缓,看会否来寻我。”
  乐云公主插口:“要是他不找你呢?”
  “那……我去找他。”
  乐云公主笑望晴容:“我猜,由阿皙主动。”
  晴容则记起在窗外窃听余晞临所言,断定他尚有余情。
  “我倒觉得,余大公子会找阿皙……或许需等些时日。”
  “好啊!那咱们打个赌?赌一坛甘泉露?”
  “姐姐光惦记我那酒!”
  “您好意思说!上回为了不让殿下喝酒,把送我的全喝光!我不管!这回我定要赢!”
  二人对话勾惹夏皙好奇:“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没听说?”
  晴容只好告诉她,几桩大案同审的数月,自己曾在乐云公主府里住了一段时间。
  夏皙嘟嘴不满:“我早觉你俩瞒着我许多事!”
  “不多不多!”乐云公主洋洋自得,“我受殿下之托,替她铲除那叫莞柳的细作,还为他俩制造私下幽会时机罢了!”
  夏皙目瞪口呆,鼓起腮帮子,正想怨怼几句,忽闻远处传来一豪迈男嗓。
  “太子妃殿下,姐姐,妹子!楼上有鸡腿不?”
  却是赵王。
  夏皙汗颜,推窗而望,只见自家三哥一袭青灰武服,俊毅面庞一块青一块肿,立时惊呼:“你脸咋了?”
  “没事!殿下没回,我怕扰了太子妃殿下静养,便拉小鱼对练……那小姑娘吃火·药了!一下发狠就是暴揍,我没防备,着了她的道儿!我先弄点吃的,吃饱了再教训她!”
  赵王遥遥对阁中人挥手,转身觅食。
  夏皙暗暗摇头。
  愁啊,三哥至今还如此没心没肺,操碎了妹妹的心呀!
  ···
  夏暄事忙,至晚方归,得悉晴容送别天家姐妹后小睡未醒,遂没作惊扰,只派人把余晞临请到书阁。
  没多久,余晞临谨慎又匆忙地踏着雪未扫尽的石径,蹒跚而至。
  夏暄借灯火细看他除桃花眼暗藏倦乏,容色并无异常,示意他免礼落座。
  “太子妃已无大碍,我该尽早放你回余府,多陪伴小舅舅。可我近来公务繁重,又总想寻机会谈谈,才让你多留上几日。”
  余晞临白净面容陡然泛起几不可察的忐忑:“谢两位殿下宽宏大量,晞临谨听尊令。”
  夏暄定定凝视他,既非过往的亲切温情,也无前些天的凛锐锋芒,长眸流转平和与期许。
  “表哥,别寻死。”
  余晞临一怔:“殿下不计较,不代表我可无愧于心。”
  “你若觉亏欠,还请将功折罪。”
  “您是说……?”
  余晞临愕然目视上首的青年。
  那人俊颜深邃沉静,早非乐呵呵跟随在后的表弟,而是气度恢弘的君王。
  夏暄骨节分明的长指轻叩圈椅扶手,语调平静且凝重:“养好身体,扛起余氏一脉的重任,替我……替母后和大舅舅,照顾好小舅舅和小风铃,你做得到。”
  “可我不是……”
  “养子又如何?你真忍心丢下小舅舅不管不顾?”
  余晞临黯然伤神。
  诚然,即使真没血缘关系,同生共死的情分在,浓于水的亲情在。
  他理应有所担当。
  夏暄捕捉到他眼底渐起愧疚,温声道:“我理解你的隐衷,你觉非余大将军亲骨肉,不愿在余家恢复昔日荣耀时安享,但你遭受无妄之灾,仍对小舅舅不离不弃、对翻案雪耻念念不忘,乃至豁出一切,付诸行动,自然担得起余大公子的名号。
  “再者,母后不惜冒险把崔内人送走,以保全小舅舅一点血脉;我也苦守秘密多年,你便狠得下心,让我们母子的努力付诸东流?”
  十一年前,余家人受邀至行宫游玩大半月。其后,余皇后震惊觉察,身边尚宫崔简兮竟怀有身孕。此等秽乱宫廷的大罪,原是要杖杀的。
  但获悉崔简兮腹中胎儿竟是余目成的孩子,余皇后震悚又犹豫。
  余目成少年英才,光芒万丈,因护驾折损心智,但在出身余家的崔简兮眼里,他自始至终都是年少时的一束耀眼明光。
  她怜惜他,爱护他;他也依恋她,信赖她。
  铸下大错,崔简兮跪求余皇后,恩允她诞下余目成的孩子再赴死。
  余皇后比任何人清楚,依照余氏家风,断然不可能逼迫良家少女嫁予余目成,何不容许崔简兮为其续一分香火?
  那时,她把君臣之忠、夫妻之敬暂且压下,趁早借莫须有的名头,撵崔简兮出宫,暗地里将其安顿在西山,请人予以照料。
  此秘密,唯夏暄得知,因而他才每隔一年半载,借作画为名赴西山探视。
  包括东宫案发当日。
  沉吟半晌,夏暄从久远记忆抽离,低声道:“再过些时候,我会先让崔内人到余家辅佐,再把风临送回,你……看着办。”
  余晞临无须多问,已明白弦外之音。
  有些事,唯独他一人能完成。
  眼看时辰不早,他礼貌告退,谢绝仆从相随,提灯步入茫茫雪夜。
  夏暄目送他离去,暖融昏黄微光随他孤单的足印渐行渐远,隐入深沉夜色。
  骤风抖落枝头积雪,掩盖了他来去踪迹。
  夏暄万千感慨,如纷飞雪舞。
  恰逢架上瞌睡的猫头鹰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自顾跃至案头,掀开樟木匣,挑出印章,往白纸上一顿猛戳。
  夏暄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晴容又回猫头鹰身上,走近时方知全是乱盖,凑不成句。
  他笑吟吟陪它玩耍一阵,命人送它去小七住处,自行披衣返归寝殿。
  晴容正坐在小书房翻看装裱好的新作,见他回来,随手把新剥橘瓣塞入他嘴里。
  未料他皱眉吞咽,俯首堵住她的唇。
  “唔……”
  晴容唯恐被收拾衣物的侍女瞧见,急忙推他,遭他固住后颈,蛮横纠缠。
  舌尖相搅,他把她的香甜洗成橘子酸甜,才勉强放过她。
  晴容愠道:“殿下终日胡搅蛮缠,如像讨糖吃的稚子,哪有半分君王风范?”
  “谁让你喂我酸的?”
  “少胡扯!您一向很能吃酸,这、这算得了什么!”
  “自从尝过你,橘子再甜,也是酸。”
  晴容心底漾起蜜味,轻啐:“嘴越来越甜,也不晓得从哪儿学的。”
  “定是你嘴唇甜,传染给我了,”他抱她坐于短榻,细嗅独独属于她的清香,“不信?我再多亲一会儿试试?”
  晴容美眸沁雾,踌躇该婉拒或迎合,他已含着她的耳垂,小声抱怨:“你体力未复原,不让我干别的,容我啃两口,总可以吧?
  “殿下何止‘啃两口’?还……这样那样的!”
  “‘这样那样‘?倒底是怎样?”夏暄捂住她心口,“这样?”
  晴容拨开他魔爪,他却顺势在纤腰上一掐。
  “这样?”
  晴容气不过,伸手回掐,夫妻双双滚落坐榻,闹作一团。
  宫人们红着退下,默契关门。
  正当夏暄取得“压倒式”的胜利,成功扯开她的系带,并握住她皓腕固在两侧,试图低头流连于起伏山峦时,一道暗影无声无息穿窗而入,稳稳当当站在他背上。
  圆乎乎的脑袋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惊奇审视着意欲图谋不轨的他。
  “……”
  夏暄颓丧埋首至晴容颈窝,磨牙切齿:“不行!憨憨天天飞来跟我俩挤一床,得尽快给它找个媳妇!就算生九九八十一个崽,我也全养了!”
  晴容啼笑皆非:莫非气糊涂了?鸮有那么能生?
  ···
  冬月尽,腊月至,夏暄忙得不可开交,早出晚归,行踪神秘,更予人神出鬼没的意味。
  晴容体魄日渐康复,对外以太子妃身份主持宗亲女眷事务,对内则重新整顿东府的规矩、布置、人员分工,赏罚分明,轻松解决责任推诿等问题。
  玉锵见她褪去小公主的青涩与娇纵,逐渐端稳了架势,既受夫婿爱重,又获大小姑子相助,安心踏上归程。
  这一日天色澄明,万里无云,艳阳为京城内外镀上薄薄银屑。
  夏暄夫妇换上便服,在甘梨和鱼丽护送下,轻装简行,送了一程又一程。
  晴容涕泪涟涟,为自身学艺未精而惭愧,为与恩师短聚后分离而感伤。
  玉锵笑着比划:“想当初,你被王送来神山时,才这么点大……我亦刚过二八,正觉王怎就放心将你托付给我这黄毛丫头。他语重心长地说,偌大赤月国,只有神山最为安全,无人敢冒犯……”
  晴容呆然失神,完全没想通恩师此话何意。
  “容容,你那会儿还小,定记不住事儿……譬如,你四岁那年撞破了你大伯父和一位将军密探,童言无忌,无意间抖出,但说不出具体内容,这件事或多或少会让你那位大伯父心存芥蒂。
  “兼之你眉眼实在太像王后,你父王故意疏远你、放逐你、以联姻为名送你来大宣,不单纯怕勾惹伤心回忆,在某种程度上,是保全你这小女儿不受滋扰。
  “按照往年形势,你大伯父未露反心,你父王不能拿他怎么办,却必须时刻提防他打击报复。还好,你聪慧机敏,和太子殿下联手反将一军。”
  晴容不止一次怀疑父亲的动机,此番经恩师道破,依稀明了父亲为君为父的苦心。
  论身世,论学识,论修养,论年纪,她确为联姻的上上人选。
  玉锵轻抚她的妇人发髻,温言道:“你虽长在山里,却在青川老爷子教导下,成了明事理、分轻重的姑娘,而今眼见你从娇俏小公主成长为端庄太子妃,为师……甚感欣慰。”
  晴容莫名泪目,紧紧握住恩师的手,想开口挽留她多住半月,终究因深刻明晰各自的职责,选择咽回孩子气的言词。
  日久年深,山长水阔,她们会重聚的。
  ···
  依依惜别,皇太子夫妇返城时已近黄昏。
  夏暄翻身下马,牵着晴容登上城楼高台。
  极目远眺,落日余晖映照他的子民,男女老少,平实之中夹杂喜怒哀乐,人生百态。
  喧闹京城在脚下更显鲜活。
  他以玄色貂裘裹住他的妻,与她微笑并立。
  天际浮云褪去耀眼金红,城门边的守城军高高挂起两盏灯笼,紧接着沿街灯火依次而亮,一盏接一盏,从零星几点,到成百上千,再到成千上万……
  一时间,城南,城西,城东……延伸至视线尽头的皇城,家家户户栉比房舍迸射无穷尽的晶莹光华。
  亿万灯辉相映,红的,黄的,金的,间或带点蓝绿紫色,如斑斓宝石从天而坠,织就璀璨夺目的锦缎,点亮每一处角落,驱散黑暗侵蚀。
  天边明月也因此尽失光彩。
  晴容怔怔立着,为眼前震撼景象而微微战栗。
  夏暄深拥她入怀,贴着她耳廓,轻声问:“小晴容,喜欢吗?”
  “殿下,这是……?”
  “上回你喝多了,说看见漫天星辉;上月又提及想念赤月国山上的星月,我暂时没法陪你回去,只能鼓动城内士庶,携手将星辰洒遍京城。”
  晴容茫然:这得动用多少人力物力?她事前竟一无所知!
  夏暄偷偷亲了亲她眉心,复问:“好看吗?”
  晴容心间烦忧烟消云散,泪眼亮起灿烂明光,罔顾附近百姓窥望,悄然圈上他的腰,笑而颔首:“好看。”
  夏暄凝望她弯弯笑眸,唇角扬起笑弧。
  在他心目中,世间万千佳景,远不及她清浅一笑。
  灯影形成星河,汇聚成海洋,宫墙内乍然飞窜金银色火焰,如树木拔地而起,如繁花盛放后四散,如华美锦帛骤然撕碎,一簇簇瑰丽耀目的烟花自下而上,划出亮丽轨迹,更映衬良辰美景如梦似幻。
  最末连串爆发的烟花,构成一巨大金银圆环,万众瞩目,经久不散。
  这便是他赠予她的星辉与明月。
  与满城臣民同赏同享。
  花火消散,引爆全城热烈欢呼,兴奋笑颜堪比年节,议论声、喝彩声、嬉笑声传遍京城。
  夏暄搀扶爱妻下城楼,行至城东南篱溪源头,登上一叶兰舟。
  溪涧周边显然被清理过,再无旁人。
  溪水星星点点莲花灯,两岸落木错落点缀琉璃小灯,如星月碎片坠于雪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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