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色——苏台云水
时间:2020-06-21 09:37:05

  云娘应声,便要带着无忧离开。
  那小羊正被无忧揉得舒服,突然感到她停了下来,它呆了呆,歪过脑袋,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不解。
  它甚至还撒娇地对着无忧,“咩咩”叫唤起来。
  无忧起身,最后望了那小羊一眼,轻声道,“快去!回你主人身边去吧!”
  不料,她刚转过身去,没走多远,那小羊便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她的身后,还亲呢地在她的裙子上蹭蹭,一歪头,张口就咬住了她的裙子。
  无忧脚步受阻,她一低头,便看到那小羊一对湿漉漉的眼睛眨巴眨巴,就那么盯着她。
  她抽了抽裙子,终是弯下腰来,不忍心地摸了摸它的头,催促道,“听话,快去吧!”
  ... ...
  这曹女郎和个畜生说话,也真是个怪的。
  “无忧,我来助你!”司马衍见那羊羔拌了她的脚步,忙拔剑上前。
  无忧吃了一惊,她还未及阻拦,忽有一人身法奇快,挡在了司马衍面前。
  那人跪伏在无忧的面前,却是微微侧头,向身后的司马衍道,“不劳陛下费心。”
  方才无忧为护那小羊弯下腰去,现在这人为了给小羊系上缰绳,也同样弯下了腰。
  纵使看上去挺拔潇洒,桓崇身为一名长成了的军中男儿,身型可要比一般人要健壮得多。
  因为离着近,他弯下腰去,刚好投下了一片阴影,笼罩在了无忧的身上。
  无忧记得清楚。
  他们之间...可也还存着旧账呢!
  何况,今天陛下来了,那桓崇为了报复,定然又想当在陛下的面前,再做一番戏来...
  她嘟了嘟唇,整理好斗志昂扬的情绪,猛地抬眼去瞪他。
  可是那人只是一心一意地去顾那羔羊,所以她什么都没看到...
  除了他那双垂下来的眼睫。
  ... ...
  无忧抬手,桓崇低手,就这么一上一下的瞬间,两人的指尖便突兀地触到了一处。
  他的手指很热、很烫,乍一触到,无忧的小手就是一颤,可那人却不经意似地,指尖在空中又够了够。
  无忧“呼”得一下站起身来,将自己的小手背过了身后。
  那人的手指微屈,这才行云流水一般,将那缰绳重又系回在了那只小羊的脖子上。
  完事后,他站起身,拉了拉那缰绳,道了句,“走了!”
  可那小羊却倔强得很,一口牙便是紧咬着无忧的裙子不放。
  桓崇越拉它,它越是犯拧,最后竟是将无忧的裙子拉了起来。
  无忧实在无法,她一面按着裙角,一面高声叫了一句,“桓崇,羊!”
  桓崇从喉中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重又弯下身去。
  他摸了摸羊头。
  他的手就放在无忧方才抚过的地方,摸了两下后,忽而使劲用力揉了起来。
  这一通揉搓可是使了大力,那小羊的耳朵都被他揉得弯折下去,一张羊脸也是龇牙咧嘴,牙齿一松,可算是把无忧的裙子放开了。
  云娘忙上前帮她整理裙子,无忧也是松了口气,可她再一望去那被他揉得满脸委屈的小羊,又是好笑,又是心软。
  尤其,当它张开一张歪嘴,发出一声破碎的“咩”声,无忧唇角的笑意实在忍不住了。
  她“噗嗤”一笑,不由道,“行了,你放开它!别揉了!”
  ... ...
  话音刚落,桓崇的手便停了。
  他顿了顿,蓦地抬起眼睛,一对乌黑的眼瞳直勾勾地望进了无忧的眼底,“它不听话,就该受罚。”
  “它...它只是头小羊!”无忧不喜欢他那眼神,又扭头补了一句,“...它又不是你们营中的兵士...”
  桓崇摇摇头,“它进了曹公家的院子就挣脱了缰绳,不仅吓到了在座诸位,还惊了宫人、打碎了陛下的宝物,更是险些将女郎的裙子咬破,把女郎的及笈礼毁得一团糟...”
  说着,他微侧过身,懊恼道,“若不是因为它是要献给曹家的采礼,我早就一刀解决了它。”
  ... ...
  毕竟是军中出来的汉子,桓崇明明手上无刀,可他说话的语气,却仿若此刻手中就握着一把刀。
  众人心中一凛,司马衍的心中也是无端一寒。
  他虽是皇帝,毕竟年纪轻,身上总还残留了几分少年天性,只听他嘴硬道,“桓崇,莫要逞大话!”
  “我那株送无忧的珊瑚,价值不菲,你这区区的一头羊...哼!”司马衍面现蔑色,说着,便将手中之剑抛给桓崇,道,“若要解决,那就现在解决!何必说些有得没得的好听话!”
  无忧赐婚一事,是司马衍心中深深的痛。
  若非他当日一时嘴快,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前脱口而出,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局面。
  覆水难收。
  那株碎了的珊瑚,既有他的一片讨好之心,又满含了他对无忧的歉疚与懊悔。
  若他当时,能再谨慎些,该有多好...
  不过...他灵机一动,总算是找到了做梗的机会。
  羊是采礼,那他就让桓崇亲手宰了这件采礼。
  在无忧的及笈礼上闹上这一出,再加上采礼没了...他倒要看看,这桓崇究竟要如何议亲?!
  ... ...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桓崇将那剑一把接过,他二话不说,竟是直接将剑抽了出来。
  桓崇的架势,可比司马衍方才拔剑要有气势多了。
  只见这军汉通身的气息冷凝,他一手牵羊,一手持剑,在场众人全都呆住了,谁的心中都没有怀疑。
  只怕到了下一刻,那只可怜的羊羔便会头颈分离。
  司马衍摸摸下巴,眯起眼睛,心道,这桓崇的性子倒简单的很,高傲是高傲,还真经不起激...
  眼见着好端端的及笈宴就要血溅当场,临海公主气急败坏,“桓崇,你给我住手...!”
  桓崇却将那剑高高举了起来,“公主,臣谨遵陛下旨意。”
  “若杀了此羊,能解陛下心头之恨,臣不得不为之,还请公主见谅。”
  ... ...
  郎君如铁,剑刃寒光。
  那绳子上牵着的小羊羔发觉了危险,更是哑着嗓子叫个不停。
  它想跑,可桓崇将它颈中的绳子牵得紧紧的,它就是四蹄刨地,也挣脱不开这一小块的地界去。
  就在桓崇的手臂蓄势待发,将要挥剑的时候,无忧突地旋身上前,一边将他高举的手按住,一边怒道,“住手!”
  ...这是上回她甩了自己一巴掌后,头一次这般地接近自己。
  她滑腻腻的小手往他的手上一按,桓崇方才积蓄的力气就全部消散了。
  他的手臂慢慢落了下来,面上虽还是没有表情,可一双乌珠却是牢牢地盯紧了她,“曹女郎,有何指教?”
  无忧赶快松开了他的手,她咬了咬唇,先向一旁的司马衍望去,道,“如陛下所言,那珊瑚是陛下想要送我的礼物,是也不是?”
  司马衍点了点头,道,“是。”
  无忧再向桓崇瞧去,“而这羊,是桓郎君要送给我家的...财物,是也不是?”
  桓崇的瞳心凝了凝,纠正道,“是送给你家的‘采礼’!”
  无忧面上一红,再瞪了他一眼,“既都是要送我家的,那便是我的。我家的羊撞坏了我家的珊瑚,怎劳得陛下和桓郎君二人为此事动手?!”
  ... ...
  无忧一语方落,桓崇的嘴角便隐隐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临海公主心觉不妥,她刚上前把女儿拉了回来,却见这时,门外又进来了两排人,他们每个人都是面带喜色,手中也纷纷捧着各种物事,有的抱繒,有的拿米,有的扛着酒坛,还有一人提了一只装了大雁的笼子。
  这...分明就是时人纳采时,要送予女方家的各式采礼!
  而跟在最后进来的那两名男子,其中那满脸铁青的,不是曹统,又是谁?!
  却听曹统身旁那年长之人捋了捋须,笑道,“文盈,你的女儿果是不同寻常。咱们方才在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那人一进了堂中,司马衍便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大...大舅?!”
  原来这人,正是桓崇的义父——庾亮。
  庾亮再是一笑,又向那默然不语的曹统道,“既然曹女郎愿意收下子昂的采礼。那等及笈礼结束,咱们两家,便正式议下吉期吧。”
  作者有话要说:  无忧:好气哦!!!
  作者:无忧乖,结了婚你就可以随便折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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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古来男子行冠礼, 女子行笄礼, 便是成人的大事。
  可临海公主的十五岁生辰, 是在逃亡江左的路上度过的。
  当初在洛阳的时候,母亲羊皇后曾亲口向她许诺, 等她长大了,会亲自为她行笈礼...可后来中原沦陷,母女两人天各一方,再也未曾见过面。
  及笄一事,便成了临海公主心中永远的遗憾。
  所以,她这回卯足了劲儿,就想为女儿办一场值得铭记的及笈礼。
  只是不料,无忧的这场及笄礼, 竟真的以一种让人咋舌的难忘方式落了幕。
  ... ...
  长大成人的司马衍,虽不像过去那般一见了大舅就心生畏惧,可乍见庾亮, 他的脸上还是免不了显出悻悻的神色。
  大舅和王公向有矛盾, 然而那日在元会上, 他们二人却是不约而同地为桓崇发声。
  眼见着晋廷世家的两位领头人在此事上达成了高度的一致, 他司马衍又如何能说出半个“不”字?!
  ...何况,此事又正是因他而起!
  得知大舅来此,是为了和姑父议定吉期, 司马衍的心情再是郁愤,也没法再厚着脸皮呆下去了。
  甚至临走的时候,他都不敢去看无忧一眼。
  曹女郎的婚事早就成了建康城中的谈资, 现在司马衍和桓崇又全部到场,在座的诸位高门贵妇,又有哪个不想去瞧瞧这后续的发展。
  可如今见庾、曹两家的当家人全部到齐,司马衍又愤而离去,众人不由跟着起身,纷纷与临海公主道别。
  在随杜夫人离开的时候,杜陵阳也满含关切,最后向无忧小声地道了句,“无忧别难过...千万保重。”
  正堂里的乱嚷嚷的,没一会儿的功夫,屋中的客人们便走空了。
  除了那几个即将议事的男人,徒留下满厅的狼藉,和那只被桓崇牵在手中、逃过一劫的羊羔。
  临海公主只给夫君使了个颜色,对剩下那两人,她连看都没看一眼,便牵着女儿的手回了后院房中。
  ... ...
  换过衣装,再清理一番。
  兜兜转转,无忧又被阿母按坐回到了屋中的梳妆台前。
  镜子里的女郎还和刚才一般鲜妍动人,无忧望着望着,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瞧着女儿那没心没肺的笑脸,临海公主更加没好气了,她恨恨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笑?!外头那几个人可正在商量着你的婚事呢!”
  无忧转过头来,反而安慰起临海公主道 ,“阿母,既然这桩婚事怎么也跑不了...无忧不想哭,那就只能笑啦!”说着,她握着阿母的手摇了摇,“阿母你就别气啦,阿父毕竟是我的亲阿父呀,他肯定会为无忧多多着想的...”
  “再说...”她转了下眼睛,笑道,“都说生气老得快,我可不想阿母的额头上早早就出皱纹哩!”
  临海公主被女儿说得啼笑皆非,她好笑地点了点女儿的脑门,这时,另有一名侍婢掀开帘子上前,双手将一个包好的小物件呈上 ,“公主,这是...这是前面那桓郎君托人送来的,说是...他送给县主的及笈礼。”
  一提到桓崇,临海公主的脸色顿时就阴了下来,她瞧了女儿一眼,随即打开了手中那青布包裹的物事。
  那物件并不大,临海公主将青布一揭,里面顿时露出了一截金灿灿的发笈头。
  无忧好奇地凑过脑袋,“是什么呀?”
  却见黄金的发笈顶端雕了简单的几朵黄梅,梅花的做工有些粗糙,但胜在造型雅致,全无匠气。
  临海公主转了转笈身,而后在背面发现了镌刻的一行小字,“贺卿卿及笈之喜”。
  卿卿?...是说无忧?!
  桓崇...庾亮...原来他们一早就想着要在无忧的及笈礼上搅局吗?!
  两家还没正式议亲呢...这桓崇就送来了这么一根发笈,他真当她这个做母亲的是个死人?!
  临海公主气得手都发了抖,她强忍着要把这支发笈扔出去的冲动,咬咬牙,再将它恨恨地包成一束,“无忧,这支发笈,阿母先给你收到陪嫁的妆盒里去。”
  说罢,她对云娘道,“把我那根特意定制的莲花猫睛簪子拿来,咱们现在就给无忧行笈礼。”
  ... ...
  尽管曹统还想要再往后延一延,但他一介清流,如何耐不过庾亮的威势?!
  昏礼的吉期,最终定在了明年的三月十五。
  届时,江左的冬日已过,恰是薄暖暮春时节,正适合举办昏礼。
  兼之那时成婚,刚好赶在夏季军中正忙之前,于桓崇也最是便利。
  临海公主气归气,但事已至此,亲女出嫁,一应物事,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齐全。
  于是接连这几个月,绣娘们绣吉服被褥,内侍们采买整理嫁妆,曹家上上下下都忙翻了天。而无忧平日里再是惫懒,在这最后的关头,也被临海公主压在屋中 ,每日学习理家看账的管家之道。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昏礼的前一晚。
  ... ...
  第二日便是昏礼,到时可有得忙。
  云娘心疼自家县主年纪小,头一晚的天色刚见了黑,她便给无忧拆了头发,换了衣裳,将她早早安置到床上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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