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芳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底气十足道:“你怕什么,这里就我们几个人,又没有外人在。即便有一个,也不足为惧。”
说话间,意有所指的拿眼扫了扫薛玉娇,意思是,让她看清现实,以后没有人会再为她撑腰,就算她现在将她按在地上打上一顿,她也得乖乖受着。
薛玉娇听出了这话外之音,容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惧意和其它情绪。
见她脊背挺直,一张娇美的面庞纹丝未动,表情平静如常,薛玉芳不禁心中暗道:等着瞧,我看你还能沉得住气多久。
接着懒得理她,沉思想了一下,兀自分析道:“按道理讲,应该是哥哥你才对。”说着侧头看向身边的薛啸云。
自然,她话还没说完,说到这里又接着猜测道,“可是,好像咱们叔父也有可能。”
听到这里,薛玉娇睫毛微微颤动了下。
其实薛玉芳说的没有错。薛湛的确很有可能。而且在前世,他也确实暂管了忠武侯府一段时间。
“叔父?”薛啸云不大信道,“你莫不是开玩笑说的吧。他可是外面抱回来,身上又没有流着咱们薛家的血。他做这家主,试问谁能信服?”
“虽说他是先祖父的养子,可是我可听底下的人说,早年先祖父在他身上花费的心血一点都不少,不少到何种地步你们知道吗?”薛玉芳神秘兮兮的说到这里,开始表情夸张的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算起来,“他不论吃的,用的,穿的,甚至住的那个院子,样样都比咱们父亲还要好。你想想看,这是什么缘故?”
薛啸云向来是个直性子,直截了当问道:“什么什么缘故?”
薛玉芳若有所思道:“我觉得,咱们这位从小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叔父,很有可能是先祖父当年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的私生子。”
“不可能!”薛啸云当即就否定了她的想法,“他要是先祖父的私生子,为什么当时先祖父不大大方方的直接承认了,咱们朝中官员大臣养外室的那么多,也没听过谁家遮遮掩掩,更何况像先祖父这种身份的人,在外养个人更是正常不过,要是外室子,何故非要绕圈子认作义子?所以,这完全就是你自己的臆想,根本说不通。”
薛玉芳不假思索道:“那就奇怪了。”
只有薛玉娇知道,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其实,薛湛的真实身份既不是先祖父的朋友遗孤,也不是什么和别的女人所生的外室子,而是,先帝和蜀国公主结合所出。至于其中纠葛,这里暂且不提。
薛啸云语气肯定道:“他到底什么来历我没兴趣知道,不过,他是抱养回来的这件事府中上下都是知道的,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坐这家主的位置。”
薛玉娥听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插一嘴:“你们别乱嚼舌根了,他到底是我们的叔父,是忠武侯府的二爷。私下非议长辈,按家规是要去祠堂领罚的。”
“大姐姐你少拿家规来吓唬我们,没准过不了几天我就是这忠武侯府的主人。这家规怎么定,以后还不是我说了算。”薛啸云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道。
“哥哥说的对,”薛玉芳见缝,忙献殷勤的为他捏肩按摩,笑吟吟道,“以后妹妹的事,可能还要哥哥你多操点心了。”
这话果然十分受用。薛啸云被捧的心神一片荡漾,正了正方才已经垮下去的腰背,俨然一副家中之主地样子端坐起来正色道:“好说好说,以后你的事就是哥哥的事。”
薛玉芳眉开眼笑,立时捏的更勤。
薛玉娇目不斜视的静坐在一旁,听着旁边几人的对话,从头到尾没有插过一句。
薛啸云一脸很是享受的闭起眼睛,少顷,突然思允道,“提到叔父,我倒是对他格外好奇。你说,咱们叔父都二十岁的人了,到现在没娶妻就算了,居然连个暖床的丫鬟也没有。还有这次圣上赏的那些个美人,听说他看都没看,转手就送给了别人,一个都没有给自己留下。”
“我私底下专门打听过,听说他从来没有碰过女人,你们说,这事稀奇不稀奇......”说到这里,恍若在思索什么,倏然,诧异的睁开一双桃花眼,接着莫名窃笑出声,兀自猜道,“他该不会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男主
第5章 叔父
见这兄妹俩嘀嘀咕咕讨论不休,怕再说下去明天搞不好就要传出一堆关于薛湛的不堪入耳的闲话。薛玉娥似是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打断他的臆想,压低声音道:“好了,都别说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本来就洁身自好,加之多年来都在军营,公务繁忙,哪像你一样,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自然没有时间和精力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了。”
她说话语气不重,教育起自家弟弟来也是温言细语,不过虽然语气平缓,却是句句扎心,直中薛啸云内心要害。
薛啸云当即就不乐意了,一脸闷闷不乐加委屈道:“大姐姐,麻烦你看清楚了,我才是你一奶同胞的亲弟弟,你怎么总是向着一个外人说话。”
薛玉娥到底比两人修养高,面对质疑之音,也是心平气和的样子,耐心解释道:“不是姐姐向着他,只是说的都是实话,你也别不爱听,我全是为你好。我身为你的长姐,不求你和他一样为国建功立业,但求你以后少和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把心思放在正道上才是,这样一来,我们祖宗辛苦打下的百年基业才不至于败落下去。”
“什么狐朋狗友,说的这么难听。”薛啸云不高兴的嘀咕了一声,似是因为心虚,微微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薛玉娥恨铁不成钢的道:“全京城的人谁不知道,你们几个公子哥天天粘在一起花天酒地,惹事生非,就说最近一年,他们带着你惹出多少麻烦,得罪多少权贵,父亲为你的事搭进了多少人情,付出了多少心血,这不是狐朋狗友是什么?如今父亲不在了,你再继续这样荒废下去,将来我们薛家可怎么办?你可有想过这个问题?”
说到这里,轻声一叹,苦口婆心的道,“你不要怪我这个做姐姐的说话难听,我这不是危言耸听,你自己想想看,我们薛家世代英才辈出,将门出将,你要真有本事,早年父亲怎么不将你带在身边历练,还不是你自己不争气不上进,怨不得姐姐说你。”
薛啸云被说的有些面皮发红,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道:“你别胡说。我当年也和父亲出去过一次,可是水土不服,我能有什么办法。”
薛玉娥道:“到底是水土不服,还是养尊处优惯了吃不得半点苦,你自己心里应当比谁都清楚。”
“我......”薛啸云被她堵的哑口无言,差点从垫子上跳起来。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怕两人起冲突,薛玉芳连忙按住他,声音微寒道,“有什么事我们回头说,千万不能在这儿让别人看笑话。”说着有意无意的觑了薛玉娇一眼。
薛啸云不再与薛玉娥继续争辩这个问题,挑着眉毛,继续方才没说完的话题,略带妒意,怏怏说道:“不管怎么说,我承认人家年少有为,长得也确实英俊不凡,倒是这金陵城中许多女子爱慕的对象,只是好奇一下他的私生活而已,毕竟像他这么优秀的男人,身边上赶着投怀送抱的女人一大把,”说到这里,突然摩挲起下巴,眼中闪着颇有兴味的光芒,“也不知道将来什么样的女人能入得上他的眼?”
薛玉芳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自己新打磨好的光滑指甲,不假思索道:“男人大多一路货色,还不是喜欢长的漂亮,又会讨人欢心的?”
“你说的太过于片面了,”薛啸云兀自思索道,“依我看,他经战沙场多年,性情又喜怒无常,我猜啊,喜欢的女人应当是温柔贤惠的类型。对了,还有就是家世清白,年龄相当,为人端庄持重。”
薛玉芳一听,立时联想到什么,果断接道:“那不就是像大姐姐这样的吗?”
说到此处,薛玉娥眼皮猛地跳了下,脸色微微一僵,轻声斥道:“别胡说八道。”
薛玉芳只是嘴快,没想到令向来端肃温雅的这个大姐姐微恼,自知失言,赶忙做样子赔礼道:“呸呸,瞧妹妹这张嘴。大姐姐你别见怪,妹妹没别的意思,只是姐姐你贤良淑德的美名远扬,所以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你,”
说到这里,又斜眼睨向薛玉娇,意有所指道,“不像有些人,徒有虚华的外表,有娘生,没娘养。”
从小到大,“母亲”这两个字可以说是薛玉娇的软肋,她生平最讨厌别人拿自己没有母亲的事来耻笑她,轻视她。若换作以前,她或许会努力压制住心底的怒火,尽量不招惹是非,以求息事宁人,但是历经两世后的她,现在心境完全与之前不同了。
还未等谨娘为她出头说话,她徐徐一笑,明明嘴角含着笑,但声音却夹杂着一股无声无息的冷意回道:“二姐姐说的对,像二姐姐这种指桑骂槐,言语粗鄙之人,的确是‘有娘生,没娘养’。”
话落,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过去,看着她。
似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素日温和不敢顶嘴的女子,突然会说出这样语出惊人的话。
一时间,室内静得出奇,但越是这么安静,越代表着硝烟四起。不出所料,很快,这些惊异的目光又齐刷刷转向薛玉芳。
薛玉芳常年欺负她,将她当软柿子一样捏。此时没曾想对方会突然反击自己,当下没有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见所有人都表情各异的看着自己,骤然恼羞成怒,起身破口朝她骂道:“你个小贱人,你敢骂我!我!”说话间,眼睛朝左右快速扫视起来,显然是急红了眼。
随眼扫到旁边一只正燃着红苗的烛台,未加思索,抄起来就向她身上猛地砸去。
众人大惊失色,所有人无不被她这个惊险的举动吓到,再要阻拦为时已晚。
事发突然,薛玉娇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抬手去挡。结果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同一时间,一个沉冷的声音响在耳畔。
“你们在干什么!”
薛玉娇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立时就知道是谁来了。
她慢慢放下手臂,侧过脸,微微仰起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高大颀长的身影。目光落在他清俊硬朗的脸上的那一刻,只觉无比的安心。
与此同时,薛玉芳看清了来人,吓得嘴巴都张大了,不由分说,赶紧退到一边。
来人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颜如冠玉,一身服丧,裹着白裘。似是连日来奔波操劳,没有心思打理自己,以至于线条清隽而瘦劲的下颌两侧留着淡淡的青涩胡茬,眉下一双深眸泛着淡淡的红血丝,精锐而炯炯,整个人看起来既精神,又英俊。
他修眉肃目,手里持着刚刚拦截住的那只烛台,定眼看向对面的薛玉芳时,神色微见凛冽。
薛玉芳被他那双狭长的凤目盯地心里发毛,两只手不安的绞着身前的衣襟,轻轻抿了抿嘴。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知道自己躲不过去,薛玉芳悄悄睨了薛玉娇一眼,见她背脊笔直,毫无惧意,想到刚刚她说的那几句话,恼恨尤甚。旋即伸手指着站在他身边的薛玉娇,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道:“叔父,刚刚是三妹妹骂我,我一时气不过,情急之下才拿烛台丢她的。不信,你可以问问在场的其她人。”
众人诚惶诚恐地看着这名被薛玉芳称呼为“叔父”,冷漠端肃的男子,他站在偌大的灵堂中,背脊挺拔,眼神如炬,眉头紧锁的望着众人,隐隐带着几分逼迫感,使人不寒而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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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为人知
薛家将门出将,但有意思的是,近三代薛氏之后人丁都格外稀疏,不似其它名门望族开枝散叶子嗣众多。当年薛玉娇的祖父薛崇瑞除去娶了沈老夫人为正室外,还纳了一个侧室,膝下也仅有一儿一女,男的自然是薛玉娇的父亲薛义,女的则是当今刚刚扶持新帝登基的薛姝薛太后。
薛义十五岁那年,薛崇瑞突然有一天从外面抱回来一个不足两岁的孩子,声称是一位朋友遗孤,由于父母已殁,于是打算收为义子,记在嫡母沈老夫人名下。
沈老夫人官宦世家嫡女,起先是反对这孩子入族谱的,为此事夫妻两人还生了嫌隙。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兴许是被说通了,冷战了几日后居然又默许了。
接着,薛义亲自为这个孩子取了个名字,单字“湛”。寓意清明澄澈。
薛家到薛义这一代,单论男子,薛湛按长幼排名为二。
顺理成章,从辈分上讲,是薛玉娇的小叔。因就这一个叔辈,家里几个小辈都统一叫他“叔父”。
他自小就在军营里磨炼,初露头角时,是在他刚满十六那年。
当时大魏和蜀国多年交恶,他身为最低级的伍长,主动请缨随薛义奔赴沙场,未想到,年纪轻轻屡立功。一次交战中,一连斩获敌方数位猛将头颅,敌方军心动摇,魏军很快取得胜利。先帝大喜,一纸诏书下发,亲自他封为虎贲中郎将。
要知道,虎贲中郎将这个头衔,有多少年纪过了三十岁的将士至今还没有达到。他十六岁便有这番傲人的成绩,一时之间,无论是在军中还是京城,声名大噪。
接下来,永康一百五十九年,大魏攻打侵略边境的匈奴,据当时史官记载,薛湛和同样颇有威名的将军谢尹安一同领命,两人分别领兵出击,谢尹安刚跟匈奴打了一个照面,不料就被匈奴射杀了将近一半的人马,接着边战边退,一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战役过后,谢尹安身边的人马所剩无几,也有说几乎全军覆没。另一边,薛湛则大获全胜,杀死杀伤共计一万余敌人。
永康一百六十年,薛义出兵匈奴,薛湛冲当先锋,击杀敌兵三万,匈奴元气大伤,此次战役之后,边境三年内未再受匈奴侵扰。
他治军严谨,驰骋疆场多年,但凡他亲自带兵,奇兵绝谋、战无不胜,敌人无不闻风丧胆。
直到今日,但凡提起他的名字,匈奴无不色变,魏家无不敬仰。
他常年南征北战,早先薛玉娇与他交集不多,仅有的见面场合也不过是在有家族祭祀活动时,或者大军搬兵回朝时。而且即便单独撞见,两人也不过简单打个照面,话不过两句。不过虽然交集不多,但薛玉娇知道,他在金陵城里却是极富盛名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