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认事母至孝的他暴怒,心里那点后悔、恐惧顷刻殆尽,只剩下满满的迁怒。
又一次拉稳了便宜丈夫与婆婆仇恨值的玉录玳对此一无所知,只昏沉沉地被动接受原主赫舍里·玉录玳短暂而又凄苦的一生。
身为赫舍里氏嫡女,皇后族妹没错儿。但不是嫡枝嫡女,与皇后一脉已经出了五服。家中父亲只恩荫了个从五品的礼部员外郎,在赫舍里族最强的索额图跟前根本说不上话。再加上皇后早薨,组姐妹之间根本连面都未曾见过,太子更是不曾知道有这么个族姨,说好的强援早就没了。
娘家那边生母早亡,没给她留下半个同胞兄弟。继母却进门数年连生三子,牢牢把住了掌家权。硬是哄着父亲眼里没有她这个嫡女,三个弟弟从不曾正眼看过嫡长姐。一副嫁妆打发出门后,赫舍里家就再也没顾过她这盆泼出去的水。更别说为她张目,杠上被誉为佟半朝的佟佳氏了。
婆婆是亲姑母不假,但跟亲娘有旧恶,以至于厌屋及乌。想象中的帮扶照顾半点没有,还处处落井下石。更以教养之名抱走了赫舍里·玉录玳千辛万苦生下的儿子。直养得母子俩离心离德,小岳兴阿只知道玛嬷不知道额娘。
四面楚歌成这样,也不怪史上的小赫舍里氏凄惨一生,落得个被置若人彘的下场了。
就这次,也因为她那贪花好色的表哥夫君不省心,硬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从岳父那里强夺了个侍妾回来。不甘受辱的原主以命相搏,跟倒霉表哥狠狠吵了一架后作势撞墙,扬言要以死明志。结果却用力过猛,演绎变成了实际,这才有了玉录玳这个三百年后的过劳小社畜接盘。
再度睁眼,还是百子千孙帐,千工拔步床,玉白狮子香炉里依然氤氲着袅袅的冰片香。玉录玳却半只长长一叹:国籍难改啊!这不她就算跨越了三百多年的时空,也没做成脱非入欧的美梦?真·锦衣玉食也依然不改非洲人本色。
寸步不离地守了半天零一宿,终于盼到福晋醒来。结果对方却睁眼就满眼颓唐什么的,可把吴嬷嬷给心疼的哟!
赶紧借着低头的空档悄悄抹了把泪,随即又挤出个笑容来:“福晋醒了?可需要老奴唤人来伺候洗漱,再行传膳?秋月那妮子天不亮就钻进小厨房熬的银耳莲子羹,美味又滋补,福晋赏脸尝尝?”
玉录玳点头,春夏秋冬四婢鱼贯而入。服侍洗脸的服侍洗脸,伺候梳头的伺候梳头。连上厕所……啊呸!出恭都有小丫鬟贴身服侍什么的,叫社会主义小花朵玉录玳实难适应。赶紧学着原主似的一拧眉头一挥手:“这么多人烦气的慌,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清净会儿!”
这……哪敢让您一个人呢?之前您就说要自己个儿好好琢磨琢磨,事情要怎么办。结果就砰地一声撞了墙,玩儿了这么一出玉石俱焚。
吴嬷嬷示意春夏秋冬先退下,自己却钉子似的牢牢站在地中间,一脸的苦口婆心:“嬷嬷的好福晋,您就听嬷嬷一句劝。千年古道走成河,多年媳妇熬成婆。咱女人啊,都是这么难过来的。所幸夫人糊涂、爷轻狂,大人却是个明白事理的。昨日您晕倒后,大人即刻着身边最得力的佟管事过来动问。了解过其中曲折,直接就禁了夫人一个月的足。还拎着马鞭把咱那糊涂爷一顿抽,直言他若再敢行差踏错就直接打杀了李四儿那个狐媚子呢!”
“有了他老人家这雷霆手段,不愁爷不悬崖勒马。厌了李四儿那个狐媚子,踏踏实实回头跟您好好过日子……”
呵!
玉录玳闻言只冷笑,想说:回头?那渣渣是断断不可能回头的。他不变本加厉,狠狠替自己的心肝肉找回场子来都已经谢天谢地了好么?
与其盼着猪上树,她更想积极自救,尽快跟这个渣货和离。然后带着大笔的银子潇洒过活,当个仆从如云,挥金如土的超级贵妇。不过鉴于这个理想过于超前,还很有掉马风险,玉录玳坚决不能跟吴嬷嬷坦诚。
只假模假式地抹了抹眼:“就,就希望他真能吃一堑长一智,好好的收收心吧!”
“一,一定会的。”吴嬷嬷艰难扯动嘴角,极力安慰自家主子。
“那,就承嬷嬷贵言了。”玉录玳笑,故作被劝慰到的样子。梳洗完毕后,名为勉强实则无限期待地等着她的古代贵妇第一餐,结果……就,就区区一盏银耳莲子羹,连个小菜都没?
清淡简约到让她忍不住抗议。
就,很想加餐。
“这……”吴嬷嬷闻言踯躅:“爷特意吩咐过,福晋您额上有伤,务必饮食清淡。那些可能会让伤口留疤、延缓伤口愈合的浓油酱赤、荤腥生发等物,断断不可再让您受用。到底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爷惦着福晋呢!”
呸!
玉录玳极其不雅地翻了个大白眼,心说渣男绝对是故意刁难。明知道原主跟她一样是个无肉不欢的满族姑奶奶,却以关怀之名下如此残酷命令,绝对是借机报复没错了。
这么心眼小过针尖的渣男必须踹掉不解释。不然哪天真步了原主的后尘,她可上哪儿喊冤去呢?
所以和离是必须和离的,但具体怎么操作却是个问题。
玉录玳锁眉,脑海中不断回想青史与曾看过的诸多清穿小说。试图从中想出个切实可行的,能让康熙大帝站在她这边,支持她休掉他表弟兼小舅子的法子。
从早膳过后一直琢磨到晚膳将开,玉录玳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听吴嬷嬷一脸喜色地回禀:“福晋,好消息啊福晋!小阿哥下了学,正往咱们这儿来给您请安呢。必是听说您受伤卧床,心里惦记着。老奴就说嘛,自来母子连心,天底下哪有不亲近生母的儿子呢?”
鸡肋金手指
亲近,玉录玳是不敢盼着便宜儿子跟她亲近的。
毕竟原主兢兢业业多年,都未得寸进,更何况她个半路而来的西贝货?想也知道不可能后来居上。
但她既然穿到了大清,接手了原主的身体,那当然就得接受她的一切。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跟原主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宝贝蛋搞好关系。所以子孝不孝不重要,她这个母却是必须慈的。
哪怕只是为了捂严小马甲呢!
可不能被轻易看穿,否则……
不管是请道士被泼狗血驱邪,还是被污成妖孽一把火烧了,都是玉录玳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事关生死的时候,玉录玳这行动力与学习力就会空前高涨。
为了保住这得来不易的二次生命,必须分分钟戏精上身。就见她难以置信脸捂嘴,眼泪唰地一下子滑落眼眶。接过春花递过来的帕子按了按眼角,忙又露出欢喜笑容。如就盼爱子终于盼到的喜极而泣老母亲般,不停吩咐:“难得我儿学业繁忙之中还不忘孝道,快,快快快!春花叫厨房整治几道阿哥喜欢的好菜,秋月取些锦记桂花糕来,再来点果子露。夏雨、冬雪伺候阿哥洗漱,忙了一天的学业,我儿定是累了……”
正眉开眼笑地说着,岳兴阿就带着他奶嬷嬷、哈哈珠子与一众的丫鬟侍从过来了。
玉录玳抬眼一瞅,哟!
身穿锦红织金袍子,脚踩墨色云纹靴子的小人儿虽然不大,但已经很有点世家贵子的气派了。尤其他还小袖子一甩,行云流水地给玉录玳打了个千儿,奶声奶气地说:“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
那奶气十足,却还死死端着小大人般正经严肃的表情,绝对的反差萌有没有?就……叫玉录玳有些蠢蠢欲动,想要在古装小帅哥的小光脑门儿上rua两把了。亲眼见识下小古板破功,小冰山融化什么的。
只可惜她这爪子还没有伸出去,小豆丁就脸上一板,摇头晃脑地开始背起书来:“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静听。父母责,须顺承。冬则温,夏则凊……亲爱我,孝何难?亲憎我,孝方贤……言语忍,忿自泯。”
起初,玉录玳还有点没弄清楚小家伙儿的题外之意。只当刚刚进学的小豆丁志得意满,忍不住要在长辈面前炫耀一下,讨个表扬什么的。她这个便宜额娘为了不挫伤孩子的积极性,还积极鼓掌,各种张罗着要给赏。
结果小豆丁眉头一皱,特别认真严肃地直视玉录玳双眼:“额娘且慢,儿子不是过来讨赏的。儿子,儿子年幼学浅,说不来许多大道理。只借一段刚从夫子处学来的《弟子规》来规劝母亲。愿您牢记圣人之言,多多孝顺玛嬷。别叫她老人家都该颐养天年的时候,还要为些不属于自己的过错受罚。时间不早了,儿子还要陪玛嬷用晚膳,就不多打搅额娘。”
话落人走,格外的干脆利落。
被结结实实震了一惊的玉录玳呆立当场,死死盯着小豆丁离去的方向。心中如猫抓、似刀绞,憋屈到无以复加,甚至想分分钟脱离这负心的世界。吓得玉录玳赶紧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眼看着门关上,附近确实没有人后,玉录玳才环顾四周,压低着嗓子问:“是你么?你还在是不是?既然你在,就赶紧回来。出来教我,怎样才能把身体还给你。咱们各归各位,你做你的贵妇,我当我的社畜多香呢?一个你本来也就演绎过度的事儿,肯定后悔了。赶紧回来,宜早不宜迟啊!”
玉录玳知原主心念幼子,笃定她不肯这么轻易赴死。
然而凡事皆有意外,被她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原身小赫舍里氏就一脸心死如灰地微微向她福了福身:“姑娘善念,妾不胜感激,可……不必了。世间匆匆几十年,遍尝痛苦折磨。妾早已厌倦这凡尘俗世,唯割舍不下懵懂幼儿。但经刚刚一遭,妾也是彻底心死,再无重来之意。”
哎????
玉录玳惊呆,心里打出一排大问号。
小赫舍里氏扬唇:“不瞒姑娘,妾也算个再世重生之人。前世被李四儿那贱婢磋磨至死后,妾自认眼拙痴心错付又棋差一着,倒没什么可怨念。只一心放不下我儿,想他若不是摊上我这么个没用的额娘,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为对他略作弥补,妾潜心修行多年习得些许微末神通,又舍弃未来数世福报,才求得这场重生。孰料……”
说到这儿,小赫舍里氏幽幽一叹:“熟料回到了那么个节点,不容妾做任何谋划,只能以死相挟试图断绝李四儿入佟佳府。结果伤重魂魄离体,倒引来了姑娘你这么个异世来客。也是天意吧!妾正百般筹谋夺回身体控制权,就听到了那段《弟子规》。至此,妾对这凡尘俗世再无挂念。只想放下一切,安心投胎。生平记忆与些许微末技能都尽付姑娘,也算妾虽无意却到底把你连累在这佟佳府的赔礼。”
技能?
玉录玳眸光一闪,当下恍然:来了,来了,传说中的金手指来了!
对此,小赫舍里氏只摇头:“让姑娘失望了,并不是什么金手指。只……会让你以后言行更容易被人相信,脑袋也更灵光,主要记忆会更好。毕竟妾当年堂堂嫡福晋却败落在区区贱妾之手,除了隆科多罔顾人伦、宠妾灭妻外。也是妾自身鲁莽愚笨,素来不知该如何取信于人。”
“这点微弱手段,实在配不上金手指之名。只,希望对姑娘略有襄助罢了。想来你受过异世先进教育,熟悉历史发展。说改天换地是瞎话,逆袭打脸走上人生巅峰问题却是不大的。随便你是想KO李四儿那个小三,还是想隆科多跪下来叫爸爸。让赫舍里氏那个恶婆婆悔不当初,或者把小岳兴阿策反成你的迷弟,统统都不是问题。甚至……”
“甚至你也可以潇洒转身,踹掉隆科多那个憨货,下一站更好!只努力进取,别让别的女人睡我的男人、花我的嫁妆、打我的娃儿,一辈子被定格在胆小鬼、完蛋货的耻辱柱上就好。”
玉录玳瞠目,眼看着小赫舍氏的身影在眼前越变越淡,渐渐归于虚无。卡在嗓子眼那句:‘你你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怎么连我准备说服你,让两人各归各位的,甚至退居二线当你金手指的说服语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到底也没问出口。
只傻愣愣往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直接被疼得龇牙咧嘴。她才确定刚刚那一切都不是幻觉,这身体的原主赫舍里·玉录玳,刚刚真的出现过。还被亲儿子给打击的心死如灰,不愿意再艰难生存。把身体与烂摊子,都统统甩给了她。
还给了她两个听起来仿佛鸡肋的金手指。
咳咳,她虽然没有验证过,但都已经被原主盖章的鸡肋了不是?想来,该是没什么大用的。
老实说,但凡有一点点的选择,玉录玳也不愿意接这么个惨到青史留名的盘。
但事已至此,到底好死不如赖活着啊。就跟她劝原主的那样,好好歹歹的,她还受过高等教育、清楚历史走向,看过N多清穿小说呢不是?只要找准了切入点,逆袭其实并不难的。
所以冷静,冷静,冷静,焦虑惶恐解决不了问题的。冷静思考,慢慢的抽丝剥茧才能!
如是这般地自我劝服了一波,玉录玳就开始结合原主的记忆,自身对历史的了解。耐心分析起现在的处境,仔细推敲,寻找可能出现的切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