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时睁大眼,开心地弯起唇。
她玩着露珠,不亦乐乎。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声迟疑的男声。
“载姑娘?”
载向慕好奇地回过头,望向来人,瞧见那人,她清澈的眸子里浮现出疑惑和茫然。
来人真真切切看到她的模样,脸上立即绽放出惊喜来。
“果然是你,我刚刚瞧着背影就像你。”
载向慕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惊喜过后,那人意识到自己的孟浪,拍了拍额头,举手作揖道:“是在下孟浪了,姑娘也许忘记在下了,但在下,曾经和姑娘有过数面之缘。”
盯着对方纯净得好似世上最干净无暇的碧玉般的眼眸,他笑了笑,“姑娘每次都距离在下很远,眼睛里又盛得下世间万般芬芳,想来一直不曾注意到在下。”
载向慕歪歪头,停顿了会,低下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手指的露珠上。
那人一身蓝衫,负手凝望,凉风掠过,掀起他的长衫翻飞飘扬。
好一会儿,他的声音再次传来,“姑娘如果不介意,我可不可以上去坐坐?”
载向慕全心全意把玩手里的露珠,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蓝衫男子等了会,见她没有反对,于是掀开自己的衣摆,提起脚,踏了上去。
来到载向慕旁边,立定,低眉看她,这才发现原来她一直在把玩的手中的露珠。
稚儿心态,莫非如此。
静静盯着她侧脸看了会儿,蓝衫男子忍不住开口问:“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载向慕身子一顿,抬起头,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她抿抿唇,悄无声息离远了些。
蓝衫男子一笑:“姑娘别害怕,我们是旧相识。”
载向慕悄悄地侧目瞧他,不说话。
蓝衫男子举目四望,发现周边的确就她一人,忍不住拧眉沉思,听闻今日齐王进宫,想来她是跟着齐王一起进来的,但是为何她现在独自一人站在这小亭里,经受这风吹雨打?
再观察她通身穿着,倒是不寒酸,只是未免太过单薄了些。
现在又刮着风,下着雨,在亭子里呆久了,万一生病怎么办?
他忍不住出声,“姑娘随我回含章宫,披件衣服,吃点热汤吧。”
闻听吃的字眼,载向慕忍不住眉梢一动。
蓝衫男子伸出手,做出拉人的动作,但手指并未碰到她胳膊,悬在她手臂上方一指处,询问地看向她。
“如何,姑娘?”
载向慕抿抿唇,低头瞅向指腹的晶莹小露珠,沉默着没反应。
蓝衫男子注意到他的动作,于是道:“含章宫也有露珠,有很多大的,小的,五颜六色的露珠。”
载向慕蓦然抬起头,眼底莹莹发光。
蓝衫男子于是一笑,率先转身:“咱们走吧。”
于是,就这样,载向慕跟着他跑了。
完全把齐王叮嘱得不许随便跟旁人离开的话丢到了脑后。
等小玉抱着披风和雨伞急匆匆来到,留给她的只有空荡荡的亭子。
“啪嗒”一声,披风和雨伞掉到了地上,溅起一汪泥水。
她先是惊慌失措,惊惧万分地在亭子和小花园周围寻找,心里还期盼着,姑娘也许是坐着无聊,遂离开亭子去附近闲逛去了,也许不用惊动殿下和王爷就可以找回姑娘。
可是来回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人影,她知道,姑娘不是自个不见,是被人拐跑了。
当下脸色惨白,嘴唇剧烈颤抖,想到齐王爷的手段,控制不住的战栗和恐惧从她心底油然而生。
身子晃了一晃,闭上眼,好半晌,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皇子所疾奔而去。
现下除了将事实具实以告,她也没别的法子了,只盼望抓紧将姑娘找回来,姑娘又毫发无损,这样说不定还能留她一条命。
皇子所,听见她的话,三皇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怔在原地。
“你说什么?”
齐王却一下没影,下一刻,直接出现在她身旁,抓住她头发,将她脑袋提起来,弯腰,眯眼。
“怎么回事?”
小玉吓得脸色惨白,声音哆哆嗦嗦,“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外面,外面下雨了,刮了大风,奴婢见姑娘身子单薄,就想给姑娘拿一件披风,顺便拿一把雨伞,结果,结果等奴婢再回去,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嘭!”齐王一脚将她跺地上,滑出老远。
他眯着眼,脸色阴沉,嗓音更是沉的能滴出水来,“你居然把她一个人丢那里!”
这时候,三皇子总算反应过来,心下又是愧疚又是着急,气急地盯着地上痛得爬不起来的贴身宫婢,心下暗怒,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他还要她何用!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事儿还是抓紧将大嫂找回来。
他愧疚地走过去,说:“大哥,你别担心,我现在就将所有人派出去,找寻大嫂的人影。”
齐王淡淡瞥他一眼,越是着急他越是冷静,想了想,说:“不用,我现在去找羽林都卫。”
羽林都卫负责皇宫的安全,可以说,皇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到处都有羽林都卫的身影。
三皇子默了下,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大哥备受恩宠,宫中说话极有分量,羽林都卫肯定不敢不听他的调遣。
他点点头,说:“好,不过我也得把人派出去,大嫂是在我这里弄丢的,我要是不出一分力,我会难受的坐不下吃不好。”
“随你。”齐王丢下一句话,转身脚步匆匆地走了。
盯着他离开的背影,三皇子沉默了好一会儿,转身,对向捂着腰侧趴在地上的小玉,顿了顿,叹口气。
“你现在就期盼,大哥立马将大嫂找回来,而且大嫂毫发无损,不然本殿下也保不住你。”
小玉捂着腰,死死咬住唇,不敢将呻/吟声泄露丝毫,她自己何尝不期盼载姑娘马上被找回来。
齐王脚下疾驰,找到羽林都卫,命令他们挖地三尺,也要在一刻钟内将齐王妃找出来。
羽林都卫果然不敢推辞,当下轰应一声,便四下散开,寻找齐王妃的踪影。
一时间,宫内鸡飞狗跳,奴不聊生。
这种动静当然瞒不过皇上与皇后的法眼,皇上知道后,抱怨一声“傻子净折腾”,就转过头,继续沉迷自己的书画生涯,倒是皇后,听到他居然随意调遣隶属宫廷的羽林都卫,又是不安又是愤怒,拍案而起,想立即去找皇上告状,可是转眼想到,皇上一向偏纵这个小王八蛋,加上因着赐婚的事儿,皇上现下还没有原谅她,她过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焦灼不安地坐了会,又想将齐王传召过来,狠狠骂上一通,但她也知道,齐王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即便她三令五申,数次催促,他恐怕也不会过来。
她靠在软塌上,颓丧地叹了口气。
那边,羽林都卫的寻人行动还在浩浩荡荡地进行。
暂时没有寻到含章宫来,因为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拐走齐王妃的居然会是,晋王爷。
没错,蓝衫男子,含章宫的主人,就是皇后次子,皇上第四子,未出宫建府便被皇上赐了封号的,晋王爷。
此时,他正同载向慕坐在桌边,依言给她找出“露珠”让她玩。
五颜六色的露珠当然是没有的,但是,五颜六色的线团却存在,线团缠小一点,也就跟露珠没什么区别了。
载向慕捧在手心,滚过来,滚过去,时不时揪出线头缠绕一通,缠上自己的五根指头,赤橙黄绿青,五种颜色并拢在一起,远远瞧过去,也挺好玩。
晋王坐在她旁边,手里捧着盏茶,不时偏头看她,端起茶抿一口,嘴角一抹温润的笑意。
过了很长时间,他的贴身太监小碎步走进来,凑到他耳旁,悄声说:“王爷,齐王爷正在命羽林都卫遍寻载姑娘,马上就要查到咱们含章宫了。”
晋王嘴角的笑意淡下来,望了眼沉浸在自己世界,玩得不亦乐乎的载向慕,默了会,说:“你去,把载姑娘在这里的事告知大哥。”
贴身太监低头,应了声是。
晋王望着载向慕叹息,“其实,你是宜地而活的雏菊,只要给你呵护与自由,哪里都可以存活,对吗?”
载向慕低头专心把玩线团,对他的话恍若不闻。
贴身太监出去后不过一会儿,齐王便脚步匆匆地赶来了。
晋王领着载向慕走出去,眯眼望着来人,好一会儿,笑道:“大哥,我还以为你过会儿才会过来。”
齐王跟他面对面,眼睛却并没有放在他身上,他的视线落到他旁边白净秀气的小姑娘身上,上下左右打量,全部扫了一遍,见她确实无碍,毫发无损,脸蛋甚至更红润了些,不由眯起眼,神情莫测。
载向慕望见他,眼神一亮,抬起脚步朝他走来。
走到他身边,伸手攥住他袖子。
眼睛不动声色扫过捉着他袖子的白嫩小手,晋王脸上笑容不变,继续道:“四弟刚刚路过花园,见载姑娘一个人在那里坐着,身子单薄,披风裹雨,心中不忍,又恰好跟载姑娘相识,便先将她带了回来。”
齐王这才注意到,出门时小花姑一身粉嫩的衣服被一件靛蓝色,男子披风给盖住了,披风将她全身包裹住,只露出一张莹白的小脸,眉眼弯弯细眉如柳。
眉梢一挑,齐王倏忽伸出手,探到她脖间,三下两下,靛蓝色男子披风被解开,坠了下去。
干净整洁的披风落到地上,沾上泥水的污渍,恰逢新雨过后,地上一洼水坑,披风落到上面,不一会儿,边缘部分就被浸湿了。
晋王拧眉,“大哥,何必跟披风置气,载姑娘明明冷得不行。”
话未落,齐王已经伸手将身上的棉长衫脱了下来,直接套到身旁人身上。
载向慕低头瞅着自身的直缀长衫,还有上面的盘龙花纹,不由伸出手,抠了抠那个龙目。
晋王怅然,沉默。
齐王扭过头,望着他,神色淡淡,“四弟最好明白,本王的媳妇儿自有本王照顾。”
晋王沉默了会儿,点点头,“四弟明白了。”
齐王又说一句,“四弟以后最好改了拐别人媳妇儿的习惯,不然,”他扯起嘴角,讽刺一笑,“让皇后娘娘多难做人。”
晋王脸色立时拉下来,母后的上位史一直惹人诟病,坊间多有传闻,说母后是拐了别人的相公。
齐王抄起载向慕的腰肢,脚尖转向,提步离开,懒懒丢下一句。
“对了,你该称呼她大嫂,而不是载姑娘。”
齐王带上载向慕,没回皇子所,径自往宫外走去。
他脚步飞快,手臂坚硬,毫不留情,载向慕被他扯得脚下蹒跚,踉踉跄跄,颠着小碎步,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走了好长一段路,她终于忍不住了,婴宁一声,伸出手,用力掰扯她腰间的粗长手臂。
放开,放开我!
齐王停下来,顺着她的意将胳膊收回来,不过转而,拎起她脖领,弯腰低头凑过去,眼睛跟她四目相对,问她。
“我不是说,让你不要随便跟别人走。”
载向慕茫然眨眼。
手指缓缓在她后脖处摩擦,齐王垂目盯着她,神情叫人看不清,低声似喃喃,“是不是把你双脚砍了你才会老实。”
载向慕惊地双脚一缩,怂怂地退到离他稍远的位置。
齐王嗤笑一声,松开手指,撒开她后脖领。
载向慕立即往后退了几步。
齐王背过手,欲转身:“行了,走吧,再不长记性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载向慕看他一眼,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袖子,小心翼翼护住里面的东西。
齐王猛然顿住,眯起眼,缓步走过去,问:“你袖子里藏的什么?”
载向慕于是伸出袖子里的东西,巴巴地给他看,东西从袖子里滚出来,滚到手心,扑灵灵一团,绵软纤细,呈粉白色,赫然是一团粉白色线团。
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偷偷地藏到袖子里,带了出来。
齐王眼色沉下去,“丢了!”
载向慕眼睛一跳,立即抬手护住,警惕地看向他。
齐王缓缓逼近她,“你丢不丢?不丢本王替你丢了。”
载向慕摇摇头,后退几步,突然一个转身,背向他,往回跑了十几步,而后,立定,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他。
齐王负手眺目,“行啊,载向慕,长本事了啊!”
“你回来不?”
载向慕摇头。
“行!”他倏然转身,抬脚就走。
载向慕怔怔地望着他,眼看他大踏步前进,没有停顿,也没有回头,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远,这才慌了,忙将线团捏手里,小跑着追上去。
可是他本就腰细腿长,长腿一迈,能顶她五步,加上此时跟她赌气,完全没有放缓脚步的意思,不一会儿,就将她远远地落到了后面。
载向慕着急,眼角泛红,脚下更快。
听着后面的细碎脚步声,齐王心里冷哼一声,没有停止,反倒迈得更大步。
突然,身后传来扑通一声,随即,呜———
有哭声传来。
齐王顿住,回头看她。
黑发秀面,身上套着他银灰色长衫的小姑娘摔到了地上,且恰好摔到一个水洼里,雨水迸溅出来,泥点点溅了她满脸,满身,她双手擎地,脑袋扬起,正看向他的方向,五官挤成一团,不用过去,就可以猜到她现在哭成了什么狼狈样子。
齐王立定欣赏了一番她这个样子,才缓步走过去,立到她跟前,垂目自上而下地看她,刚想出声嘲讽,就听到她心里一声难过的,委屈的,含着哭腔的,朝尚霁。
朝尚霁,呜呜呜。
未说出口的嘲讽被缓慢咽下去,齐王沉默了会,蹲下身,伸出手,将她搀扶起来,脸蛋成了小花猫,身前的衣服更是不能看,一片片,一团团,全湿了,染上大片大片的污渍,泥浆。
啧,这件衣服不能要了。
载向慕一声接一声的抽噎,身子微斜,靠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