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拽住她,“走吧,奴婢的好小姐。”
载向慕被她硬拽着出了门,往距离小院子最近的一个角门赶去。
那个角门被安置在一座偏僻花园的角落,花园并不大,看得出来平时鲜有人过来,地上铺了浅浅的一层落叶,走在上面,脚踩在落叶上,会发出“沙沙”的声响。
载向慕被硬拽着前进,脑袋却不时低头查看,看起来对制造这种声音的东西十分感兴趣。
她还想停下来仔细查看,但显然兰燕并不让她如意。
每当她稍有放缓脚步的意思,她就狠狠掐住她,逼着她继续往前走,载向慕眉头拧起,委屈地嘟起了嘴。
走了约莫一盏茶功夫,终于临近角门,转个弯就到了。
兰燕突然停下脚步。
看了旁边的载向慕一眼,抿唇思考,又抬头看看天儿,摆头环视四周,蓦的,眼睛一亮,定在一处。
拖着载向慕来到那里,一个石墩旁,按住她肩膀让她坐下来。
满意地看着她正坐在大太阳底下,爆裂的阳光直直打到她小脸蛋上。
兰燕嘴角勾起,“小姐,您在这坐会,奴婢去去就回来。”
她要先去探探口风,看守门婆子性情怎么样,会不会接受她的贿赂,如果实在不行,她只能继续把事情推到这个哑巴身上。
转过头,走了一步,回过头交代,“别动哦,等着奴婢回来。”
交代完最后一句,她不再耽搁,脚步匆匆离去。
载向慕眼巴巴地看着她疾步离开,三两步就不见了人影,她抬起头,望望灼热的日光,想了想,从怀中抽出帕子,搭到脑袋上,挡住日光,帕子下映出一片阴影,这样额头就不烧啦,载向慕愉悦地抿起了小/嘴唇。
与此同时,离这边不远,两个人正在散步。
前面的人一身褚青色长衫,头发完全披散下来,被风一吹,洋洋洒洒在空中飞扬开,他身子修长,脚步却懒散,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
他身后两步,跟着一位小厮,小厮正在苦口婆心地劝他。
“爷,太医说了,您寒气侵体,身子较弱,除了多注意保暖,晚上睡觉最好再弄一个汤婆子。”
他小心翼翼瞅他,“您看……”
这两人正是齐王和他的贴身小厮明清。
齐王一声不吭,恍若没听见,抬起的脚步却快了些。
明清苦了脸,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突然,齐王顿住脚步,眺望前方。
前方坐着一个粉嘟嘟的人,浑身上下都是粉白色,粉白色的衣衫,粉白色的鞋子,粉白色的头巾盖着头,以及,粉白色的纤纤玉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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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载向慕数到第五十六片叶子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一个黑影,整个将她包裹住,她愣了一下,抬起头。
那人站在背光处,瞧不清具体的面容,但他身材好高大啊,把灼热的日光全部给挡住了,一丝丝儿都没泄过来。
载向慕歪歪头,又低下头,看了一眼,拄唇思考,突然,眼睛一亮,伸出手揪住裙纱,小腿并拢,把最后一块瘫在烈日下的裙摆收进来,而后,抿起嘴,笑了。
这样全身上下都不会变烫啦。
“嗤”前方传来一声轻笑。
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纯粹的笑。
耳朵动了动,载向慕小心翼翼拢住裙纱。
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修长圆润,指甲白净,关键是,看起来有点熟悉,脑袋微动,载向慕悄悄抬起头。
仍旧看不清楚那人的脸,不过看他熟悉的身型及手掌,约莫是个见过的人。
载向慕迟疑地伸出手,放在他掌心,旋即,被他拉了起来。
身子一轻,一侧裙摆飞扬,恍若天女散花,缓缓飘起,又散落。
另一侧裙摆却还被小手揪着,人猛然被拉起来,裙摆同时被提起,露出一小截纤细挺直的小腿。她“唔”一声,抽回手,按住脑袋上顶着的粉白色手帕,帕子刚刚差点被掀飞呢。
齐王双手背到身后,眼看着她扒住帕子,往头顶推了推,又推了推,原本还算端正的帕子瞬时变得歪七扭八。
观望了会,他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帕子两端,稳稳打量一眼,而后,手指微动,转动帕子,使两个角角耷拉下来,其中一个角角正好贴在额心,整体一看,就好像在额心贴了一瓣粉白色的花钿。
帕子娇嫩,少女的脸却更加娇嫩。
载向慕松开裙纱,抬手捂向脑袋,摸到软软的料子,乌溜溜的眼底泛着水光,少倾,欢喜的情绪一点点弥散开来。
齐王满意地收回手,转过身,率先迈步,“走吧,小花姑。”
————
兰燕怒不可揭地冲回小院,脚重重踩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嘭”,推开屋门,木门撞击到旁边的墙壁,“咔嚓”一声,木门剧烈摇晃,险些直接散架。
这声巨大的声响惊醒了屋中正在吃茯苓糕的载向慕。
她身子一颤,抬起头,眼神清澈呆滞,手指和嘴角沾了一些茯苓糕的碎粒。
兰燕出现在屋门口,看到端坐在屋中,正在悠闲啃吃茯苓糕的载向慕,心头火瞬时高涨,三两步冲过去,“刷”地,猛然将桌上那盘茯苓糕扫落到地。
“吃吃吃,就知道吃,我不是让你在石墩那儿等着吗?”
她双目充血,嗓音尖锐,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从守门婆子那里吃了个亏,她怒气冲冲回到石墩儿,却发现原本以为脸蛋被晒伤的载向慕早已不在原地,不见了踪影,天知道她当时有多着急愤怒,又是担忧她撞见别人,向别人捅破她的行踪,又是愤怒她竟然说都不说一声就走了。
直至回到小院,看到她安安稳稳坐在桌边,甚至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盘茯苓糕,优哉游哉地吃着,心头火再也憋不住。
连带着刚刚在守门婆子那里受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她闭上眼睛,尖声吼道:“我为什么要伺候你这个傻子啊啊啊啊!!”
“哦?你想伺候谁?”声音平淡清润,恍若坠玉。
兰燕却好似被一桶凉水自头顶浇灌而下,转瞬,就将她从里到外都浇了个通透,她脸庞僵住,一点一点扭头,就见两道熟悉的身影缓缓从内室走出来。
为首的男子漫不经心在载向慕旁边坐下,抬起手,撑住下巴,懒懒地看过来,其眉眼清淡,面上并无厉色,悠闲地好似正在跟人聊天。
然则,兰燕脸上却一点点失去血色,腿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陡然回过神,瑟瑟发抖跟男子行礼。
“参,参见王爷。”
齐王望着她,眸底是纯粹的好奇,“你还没回答本王,你想去伺候谁?”
“奴婢,奴婢……”冷汗铺了满脸,兰燕吞咽口唾沫,脑袋一片空白,“奴婢想去伺候,伺候……”
她结结巴巴,半晌说不出一个音。
脸上却吓得鼻涕都流出来了。
齐王嫌恶地扭过脸,挑眉,问身旁的明清,“你说,她想去伺候谁?”
明清冰冷地瞥了地上女人一眼,板着脸回答:“奴才不知。”
“不过,”话音一顿,“只要查清楚她刚刚去了哪里就知道了。”
居然将主子一个人扔在花园,还是在大太阳底下,结合这个丫鬟刚刚的表现,完全可以推出,她是故意将载姑娘安置在太阳底下。
齐王低下眼,从身上抽出手帕,递给旁边一脸不舍望着地上碎成渣的茯苓糕的载向慕,示意她将手指擦擦。
同时淡淡“嗯”一声,“去吧。”
明清领命,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长衫扫过趴在地上的兰燕,她身子猛地一颤,惊惧害怕的情绪疯狂在脑内涌动,上下牙齿剧烈哆嗦,蓦的,因太过惊惧,眼白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再次悠悠醒转,她发现自己还趴在地上,王爷没有将她拖下去。
可是紧接着,她就宁愿刚刚王爷已经将她拖下去,直接在睡梦中处死,这样还能少受点折磨。
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今日她刚听过。
“咕咚”一声,她颤颤巍巍转过头,一个梳着脑后髻,髻上簪有一根银梳,面色蜡黄,眼角挤了一堆褶皱的婆子映入眼帘,不是那位守门婆子还是谁。
此时她再没有之前见时的面色刻薄,高高在上,她匍匐在地上,用比她更卑贱胆颤的姿势,哆哆嗦嗦跟上首男子请安。
“老奴,参,参见王爷。”
明清厉声问她:“你可见过旁边的女子?”
守门婆子飞快瞥了兰燕一眼,麻溜回答:“见,见过,她今日找到老奴,贿赂老奴一根银簪子,想让老奴帮她逃出王府,还跟老奴打听,平王府在哪里,不,不过,老奴并没有答应,老奴忠心于王府,岂会做出这等吃里扒外的事。”
不等明清继续追问,她已经一流串说了出来,当然最后还不忘一表忠心。
但实际上,她所说有真有假,前半部分为真,后面那个,效忠王府自然就为假,她只是看不上那根单薄的银簪子罢了。
兰燕神色惨白,怔怔的,已然麻木。
明清拧眉,厌恶地剜了她一眼,顿了顿,转身跟齐王交代,“回主子,奴才审问完毕。”
齐王似笑非笑,脸上仍是没有动怒,也没有同明清一般的同仇敌忾。
“哦?原来是想伺候二弟,也罢,你既然无心留在王府,本王送你回二弟身边有何不可。”
兰燕愣愣地抬起头,面上有些愣怔,随即,变为不敢置信和狂喜:“真的?”
“自然是真的,”齐王漫不经心放下手,长袖挥动,轻飘飘的,吐出的语句也轻飘飘,“拖出去,五十大板,完后,扔到平王府门口。”
唇角一抹温柔的笑,“本王成全你。”
兰燕回过神,神色陡然癫狂,奋力挣扎起来,“不,王爷,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您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她不要被打五十大板,打完五十大板,即便不死,下半身也得被打成软泥,她还记得,她刚入宫是小宫女的时候,嬷嬷为立规矩,就曾在她们跟前活生生打死过一个小太监,同样是五十大板,她眼睁睁看着小太监一开始还能扯着嗓子哀嚎,到后来声音越来越虚弱,直至最后,连一丝气都没了,下半身瘫了一地的血。
似乎回到了从前,而即将行刑的小太监变成了她,兰燕猛地一个激灵,控制不住浑身哆嗦,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王爷,奴婢真的知错了啊!”
外面不知何时走进来两个人高马大的嬷嬷,拽住她就要往外拖。
“不!不!”兰燕惊惧万分,双手双脚剧烈挣扎,突然,眼睛瞥到稳坐在上方,好奇地看着这边的载向慕,眼神蓦然亮起,她伸出手,伸向载向慕的方向。
“小姐,救救奴婢,看在奴婢伺候过您的份上,求求您,救救奴婢。”
“等等。”
嬷嬷拖拽的动作一下停住,兰燕恍惚了下,惊喜地望向说话的人,王爷,王爷打算放她一命吗?
齐王手指拭过唇边,没看她,懒洋洋地吩咐:“刚刚哪只手扫下的茯苓糕,一并跺了。”
眼睛猛然瞪大,兰燕惨叫一声,还想继续求饶,然而嬷嬷不知从哪拿出一团粗布,塞住她的嘴,麻溜拖走了。
走出老远,依稀还能听到挣扎和呜咽的声音。
载向慕有点被吓到,害怕地缩了缩身子。
手背突然一阵冰凉,她吓得一个颤抖,转头看向冰凉的主人。
齐王将两根手指贴在她手背,眯着眼摩擦感受了下,嗓音散漫,“你之前说,本王晚上睡觉最好备个汤婆子,依本王看,不必准备了,眼前这个‘汤婆子’就正好。”
明清愣住,低头看向神情呆呆,眼底懵懂的载向慕。
第六章
载向慕被带回了正院。
陶嬷嬷正在吩咐丫鬟将被子抱出来晒晒,今儿个天好,日头很浓烈,她走上前,弯腰拍打被子,被子被拍打得逐渐蓬松,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笑着回头,跟来人问好,“王爷,您回来了。”
声音戛然而止,她愣愣盯着跟在齐王身后的人,神色有些茫然,下意识看向明清。
明清悄悄走到她身旁,将事情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下。
神色由茫然疑惑变为恍然愤怒,陶嬷嬷气得一巴掌拍在棉被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我就知道,兰燕那个贱妮子一看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性子。”
她看向乖乖站在齐王身旁的载向慕,神色立即染上心疼,走过去,拉住她小手,安抚道:“姑娘别怕,那个心黑的丫鬟已经被王爷打发了,老奴过后再给你挑两个伶俐忠心的,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说着,眼睛不停朝王爷瞥去,就怕王爷说出什么送回武凌侯府的话,不过好在,王爷懒懒地倚着树桩,正在看丫鬟晒被子,全程眼神就没往这瞟一眼。
陶嬷嬷开心地拉着载向慕进屋,不知从哪给她翻出一盒子糖人,糖人五颜六色,形态各异,载向慕的注意力立即被这盒糖人吸引走,神态渐渐稳定下来。
陶嬷嬷望着她,眼神柔和。
她年轻时候脾气暴躁,尤其夫人过世后,那个女人进府,少爷又年幼,她没少因护着少爷让那个女人下不来台,但后来,随着皇上登基,那个女人一同迁入宫中,她和少爷被独自留在府里,王府人简单,事情也简单,她的性子才慢慢温和下来。
尤其喜欢乖巧文静的小姑娘,若是夫人还活着,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还活着……
眼神一变,呼吸变得急促,手指头紧紧攥住,手背勒出青筋。
猛然闭上眼,呼——长出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心情逐渐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