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热闹不看白不看,能从中推波助澜一下,那就更是功德无量了。
云初在清风阁过了几天备受“煎熬”的日子。
起初是刘必福带着泥瓦匠上了门,说是要替她把这清风阁好好修缮一下,然而在院子里转悠了好一会儿,发现这件事儿无从下手。
清风阁建得晚,当属南府里最新的院子了,自打左虞把人放在心上之后,更是不会允许破旧的事情发生,所以刘必福在和云初说明来意之后,只好无功而返。
事情很简单,他是奉了临安王妃楚氏的旨意,来给云初修缮住处的。
楚氏的原话:阿眠替我照顾儿子,我这个做母亲十分感激,理当关怀一下她住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穿得好不好。
一连三个“好不好”,让云初如坠云端。
刘必福走了之后,李姑姑带着人上了门,端来的饭菜品种足足有平日里的两倍。
有了刘必福打头阵,李姑姑说起话来也就开门见山了:“姑娘啊,这些都是王妃从京城带来的特产,对女人是极滋补的,特意让我做了给送来的。”
云初看着那精致小碟里的血燕,还有虫草,看成色都是上品中的上品,这些东西对一个婢女来说,怕是一辈子也吃不上的。
她看了李姑姑一眼,抿嘴道:“这些东西,应当很名贵,云初受之有愧。”
自然是名贵的,但是她想到楚氏特意的交待,便把话借着自己的嘴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王妃说了,这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就是一般的补品,你若是喜欢的,就不要同她客气。”
“王妃还说,若是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也可以同她说说,她让世子爷去买。”
不知为何,云初想到了昨日在路上偶遇的情景,那位临安王妃高贵典雅,但在与自己儿子的言谈举止间,又无声流露出了母子之间特有的亲密。
她一直以为,左虞那种唯我独尊又张狂野性的性子,可能与一个强势的母亲离不开关系,毕竟他与腾铭为数不多的谈论到临安王妃的时候,都是一种不甚耐烦的口气,即使是在南府,依她观察,左虞被这个母妃也是有些避之不及,大多时候都是能躲就躲。
所以现在这是?
云初不知道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只静观其变,接了李姑姑送来的补口,又诚心的请她代为谢过楚氏:“请姑姑替我转达,若是王妃有空,阿眠定然亲自上门谢过。”
听完李姑姑转述之后,楚氏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当真这么说?”
李姑姑笑道:“回王妃,一个字不差。”
楚氏道:“阿虞说如果我私自去找她,他就把我送回京城......但这是阿眠自己愿意来见我,所以我若是和她见了面,阿虞也不会把我送走的,对吧。”
李姑姑忍俊不禁:“是这样呢,没错。”
晚上的时候,云初正打算去趟镜南堂,然而刚走出院门,便见有几个人直奔着清风阁而来,她脚步一顿,为首的那个不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楚氏还是谁?
刘必福、李姑姑......现在幕后之人终于上门了,云初心一松,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楚氏见云初站在院门口,以为是在迎她,当下脸上就挂了笑意,快走了几步一把拉住了云初的手,动容道:“好孩子。”
云初看楚氏眼里的笑意和动容,一时间有些难以理清思绪。
楚氏拉着云初往屋里走,边走边道:“我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刚好就空着。”
身后的下人将捧着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放不下的都挪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楚氏拉着云初的手,笑道:“快来看看这些布料,都是我从京里带来的时兴的料子,做成衣服,你这么标志,穿着肯定好看。”
说着,便把上面盖着的布掀开,拿起一块轻烟紫带着素花斜纹的料子在云初身前比划,满意得不得了:“这个颜色不错,可以做成夏衫,襦裙也可以做一件......嗯,披帛也不错。”
云初像个布娃娃一样,完全找不到开口的机会,她觉得自己之前对这位临安王妃的判断有误——不,是从左虞那里得来的信息有误。
总之,这位临安王妃给她的感觉,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的族妹。
族妹跋扈,即使是在她这个堂堂公主面前,说话做事从来都不会看别人的脸色,她一度都觉得族妹没教养,后来有天在花园里发现族妹与人起了争执,她母亲厉声斥责对方,转过头来却轻声细语哄着她的时候,她才明白,所有的随心所欲,是因为有所依仗。
生母早逝,她在云江的后宫里,自小是跟着妈妈一起长大,妈妈尽职尽责,将她照料的很好,但身份上的差别,注定会让两人过早分别。
当云江王看到自己的女儿与下人百般亲近而对自己这个父王疏离恭敬的时候,开始意识到一国公主长于下人之手并非是件好事,于是从此她就变成一个人了。
一个人占着云江最尊贵的名号,住着云江最华丽也是最大最空的嘉明宫,成了一个用规矩礼仪时刻捆绑住自己的顶级贵女。
或许左虞的霸道与嚣张,恰恰就是因为他有许多的爱。云初突然间想到他的霸道之下,那些被掩盖起来的赤诚,鲜明如火。
原来这才是他的母妃。
云初看着那个兴致冲冲的为自己的装扮出谋划策,滔滔不绝讲京城趣事的女人,心里酸酸胀胀的,头一次萌生了,想去京城看看的想法。
想与他一起,看看那个,有热烈蓬勃的左虞、有和煦温暖的楚氏的临安王府,和有睿智豁达的皇后娘娘的皇城,生长着这些美好的人的土地,该是如何的绚烂。
云初收起了所有的心防,如个小女孩一般,同楚氏说着话,她看着楚氏说到兴致高处拍起手来,才发现自己也可以抛开枷锁,笑得那般失礼却爽朗。
这天晚上注定是去不了镜南堂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掉马了,给我几章过渡
第48章
云初和楚氏这场计划之外的交流会晤, 以猝不及防的开始演变到其乐融融的最后, 双方皆有所得。
左虞回府已晚,先去荣华园见了南平帝,然后趁着夜色,打算走一趟清风阁见见心上人。南平帝与他商谈完公事 之后, 约莫是洞察了他心中所想,也没再以叙旧为由留人, 放他走了。
左虞谢恩,南平帝挥手赶人, 新棠倒是说了几句关怀的话:“这般心心念念的, 想来是真放在了心上的,那我就祝小将军早日抱得美人归?”
这位皇后以前与他不太对付, 两人可以说是互相看不惯对方的行事风格, 因为新棠的话, 他根本懒得去想她的意思,面子上再次谢过之后, 便真的告退了。
走出荣华园之后, 他想着新棠那眼神, 渐渐琢磨出点味道来,若是他没看错的话, 她刚刚说话的时候看自己的眼神,除了惯有的幸灾乐祸,还有一丝丝的同情和怜悯?
同情、怜悯?
左虞回头看荣华园,把那冒出墙头的竹子当作敌人, 狠狠的瞪视了一番,转身毫不犹豫的夜探香闺抱美人去了。
清风阁里。
兴冲冲而至的左虞终于见到了美人的面,然后此时的清风阁,除了等候他的佳人之外,还有他暂时列为拒来往名单的他的亲娘楚氏。
他踏入门槛的时候,两双眼睛几乎同时看向了他,唯二的两个他能记住脸的女人,双双都带着笑,嘴角弯着,可见正进行到什么令人愉悦的话题。
楚氏见儿子来了,十分开心的招手:“儿子快过来,我们正说到你呢。”
左虞额角突突的跳,看着楚氏道:“母妃,您白天怎么答应我的?”
他离开府才半天不到,这人都上门了。
楚氏有些心虚,这分心虚被云初捕捉到了,已经听完楚氏讲过来龙去脉的云初,站起身来行了一个礼,对左虞道:“奴婢与王妃娘娘极投缘,很喜欢听王妃讲京城的故事,所以这么晚了才赖着王妃,还请世子见谅,下次再也不敢了。”
左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慢慢开口:“投缘?”
楚氏恨不得敲敲他的脑袋,顾忌着不能吓着未来儿媳妇,生生转成了嗔骂:“你这臭小子浑说什么呢,母妃怎么就不能与阿眠投缘了,阿眠想听我讲的话,可不一定比你少!”
云初附和:“是呢,奴婢恨不得更了解世子一些。”
左虞的心情莫名有些惊喜,在亲娘面前还是略微收敛的压了一下嘴角,矜持道:“是嘛。”
他走到两人跟前坐下,拿了个茶杯自己倒了杯水饮下,通体舒畅之后,饶有兴致的问道:“母妃都与讲我的什么事儿了?”
云初面色不变,又给他添了一杯水,从容开口:“刚好讲到王妃办四季宴。”
左虞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四季宴这个词其实是有典故的,典故的主角就是临安王妃与临安王世子左虞,一句话概括就是:临安王妃一年四季乐此不疲的举办花宴选媳,然后临安王世子千篇一律的被世家贵女遭拒,然后临安王妃越挫越勇,如此循环,故而得名四季宴。
云初把茶端给左虞,眼中的笑看得左虞一个激灵,只听她道:“竟没想到世子见过京城那么多的世家贵女,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云初心里冷笑,好一个浪荡公子,京里的姑娘祸害完了,现在跑到南境下手了。
左虞看了罪魁祸首一眼,就知道有他母妃在,总会给他闹出点什么事儿来,只是云初的思绪走向完全相反,他干巴巴道:“难道母妃没告诉你,为何我身边至今只有你一个女人?”
什么女人,她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女人了!
云初脸色乍红,恨这人转移话题,又气他惯会撩拨自己。
见云初这幅模样,想来是还不知道。左虞轻咳一声,用余光看向楚氏,意思是天太晚了,您老可以回去歇着了。
楚氏晚上说的话有点多,该说的不该说的,因为高兴一下子没收住,都不小心出了口,这会儿对自己儿子也有点歉疚,就十分通情达理的将空间留给这两人,回去歇着了。
楚氏一走,云初没忍住捶了一下左虞,恨恨道:“世子不在京城享齐人之福,跑到南境这偏僻荒蛮之地做什么,也不怕伤了佳人的心。”
左虞一把攥住她的手包进怀里按在自己的胸口,痞笑道:“佳人的心在这里妥帖安放着,只要我活着一天,她的心便伤不了,除非我死。”
胸膛里的心热烈的跳动着,云初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体里的血液流动,仿佛流经此处的血液带着她的温度。
她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源源不断的热意,轻轻道:“王妃这么好的母亲,难怪能养出你这样的儿子,真想去你长大的地方看看。”
左虞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取笑道:“去了不怕吃醋,毕竟爷可是万花丛中过。”
云初又捶了他一下,惹来他纵声大笑,末了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惹来她蓦然抬头:“原来四季宴是这个意思?”
左虞有些窘迫的挠挠鼻尖,假装不看她。
云初扑哧一笑:“活该人家瞧不上你!谁让你在人前总是一幅冷面冷心,凶神恶煞的样子......原来咱们玉树临风的世子爷,以前竟是如此遭人嫌弃,这么一看,我是不是太好哄骗了。”
左虞心道,你要是好哄骗的话,现在肚子里早就应该揣上我的孩子了,他也不至于到现在连个床都上不去。
想到此,不免把气全都撒到云初的头上,对着眼前那一抹红艳的嘴唇,狠狠的亲了下去,直到把她亲得喘不上来气儿才肯罢休。
趁云初晕头转向之际,他诱哄道:“不如这次就随我一同回京吧,反正你父母已然不在,到时就让皇上和皇后娘娘为我们主婚如何?”
云初抠着他的衣服,竟也开始幻想与他成亲之后的情景,应当会琴瑟和鸣吧。
左虞低头看她泛粉的脸颊,亲了一口,笑道:“爷就当你答应了。”
云初把脸埋进他胸口,模模糊糊“嗯”了一声。
这几日,不断有兵力从沅城周边的几个城池往沅城涌动,天子微服,虽然身边的隐卫武功十分高强,但是这种边境地带,还是多调些强兵为好,有备无患。
左虞这几日就在为调兵之事忙碌,大量兵力往沅城来,肯定会引起一定的骚动,甚至不排除有心之人的窥探。
沅城历史悠久,这城里有多少别国的探子,怕是他父王都不一定全部能查清,只要沅成一日安稳不起战事,这些人便没有什么威胁,官府便也睁只眼闭只眼了,只是这次情况却是不同。
南岐天子在沅城,若是别国闻了风声,意图不轨,这种事情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左虞只能低调又隐秘的把兵调入城里四处安顿。
一切进得的平稳又顺畅,直到十天后,左虞在城楼巡防的时候,在人群里看到了一晃而过的云衡的身影。
云衡穿着一身普通的靛蓝薄衫,在人潮涌动的街头隐藏的非常好,但左虞是何等眼力,仅仅一个侧影便牢牢的锁住了他,确认了身份,只是等他追过去的时候,那抹靛蓝早已不知所踪。
他吩咐腾铭:“这几日严查各个出城的通道,必要时候可直接封城,抓到可疑的人不论男女一律带回南府,爷亲自审。”
“还有,把城南潜伏的精兵调到南府,全部换成老百姓的衣服,一刻也不能停的把府外给我守死了,连只蚊子也不能放进去!”
“是!”
近日左虞的脸色不太好,他没想到云衡还敢来他的地盘撒野,狗胆不是一般的大。
他几次来荣华园见完南平帝,脸色都是一幅谁人欠他五千两的样子,让新棠看得既开心又好奇。
她招来暗卫问了下,暗卫早已得到南平帝的命令,见皇后如同见天子,是以对新棠也无所隐瞒,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新棠听完,原本嗑瓜子的动作猛然一滞,“云衡?这个名子好像有点熟悉。”
南平帝恰巧进门,乍然听见自己皇后嘴中说出别的男人的名子,脸色不虞:“你何时与他熟悉?”
新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猛然一拍手:“啊,对了,这个云衡就是云初的哥哥啊。”
南平帝挑眉:“所以呢?”
新棠道:“暗卫说他是来找一个女子,这个女子除了云江公主云初,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