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帝看她发亮的眼睛,默默的端起了茶。
新棠凑到他跟前,南平帝顺势把茶杯放到她嘴边,喂了她一口,然后听她说道:“陛下,既然岷行这么不安分,我帮你一把可好?”
在一国之君面前谈论政务,已然十分僭越了,南平帝却不以为侮,感兴趣道:“怎么帮?”
新棠附在他耳边说了。
南平帝睨了她一眼,拆穿她:“南境的日子有些无聊?”
新棠趴在他肩膀上笑得理直气壮:“这才不叫无聊,这叫两全其美!”
说完,她又犯了愁:“现在府里府外被左虞守得跟个铁。桶一样,想要让云初与云衡见一面,有点难啊......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他进不来,我们出去也是一样的。”
南平帝没问她想怎么做,只用不可反驳的语气道:“不管你打算做什么,必须得把应急带在身边。”
应急是南平帝身边武功十分高强的侍卫。
新棠一口应下,脑子里已经在想着,明日约云初出门去哪个地方比较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可能是个转折?!
今天早上没有及时更,这里就当是两更?字数我会慢慢补上
第49章
第二日下午, 有人叩响了清风阁的院门。
本来清风阁作为下人的居所, 是没有这么多规矩的,且南府的人明里暗里对云初都有些不服气,是以私底下有话来传的时候,都不会放过这么个小小的使绊子的机会, 别说是叩门这等礼节,见面不要阴阳怪气就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些只要不闹到明面上, 云初都不会和她们计较,因为她的注意力从来都不在这些人身上, 况且若是她想治的话, 分分钟要她们好看。
所以,她下意识的以为是楚氏来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 院门外是一个十分陌生的脸孔, 她在南府从未见过这张脸。
门外的女子见云初身姿款款的走来, 嘴角抿起一个笑,一点都不见外:“我家娘娘初来来南境, 十分喜欢这边的风物, 因为午后想约姑娘一同去望江楼观景, 到时还请姑娘务必赏光。”
她话说得干干脆脆,客客气气却又带着不容反驳的强势, 是上位者身边的侍从惯有的气派。
云初一边感叹着清泉和清涧怎么就没学会,一边温和的应着:“劳烦回禀王妃娘娘,奴婢求之不得。”
谁知那姑娘又笑了,指正道:“我叫长叶, 我家主子是皇后娘娘,可不是临安王妃呢。”
云初一愣,复又看了那女子一眼,她记得皇后进府的时候,似乎是同南平帝一起,身边并未带任何奴婢?
不及她多想,名唤长叶的女子便转身走了,身姿没有普通女子的小巧,反倒比旁人多了几分大气与利落。
荣华园内,新棠看着长叶疾步跑回来,好笑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言归正传:“话传到了?”
长叶有些埋怨:“传到了。娘娘也真是的,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抛下奴婢,南境这边的下人看着又跟个娇小姐没两样,哪里会照顾人,害奴婢担心了好久。”
长叶是新棠身边的掌宫,跟着她一道南下的,但是中途新棠把人甩在后头,跟着南平帝的车驾一路先行,所以长叶今天才到南府。
新棠习惯了长叶的大大咧咧,直接忽略了她的话,敏锐的抓住了重点:“娇小姐?你在说谁?”
长叶摇头:“还能有谁,就是那个阿眠啊,奴婢见到她第一眼,就觉得她是哪个大家出来的小姐,浑身上下从穿衣打扮到气质长相,哪里有奴婢的样子。”
新棠无不赞同:“是吧,连你都看出来了,怎么咱们的世子爷就是个呆瓜呢,还有王婶......当真是亲母子。”
长叶傻眼:“这个阿眠当真另有身份?”
新棠逗她:“说出来吓死你。”
长叶眼巴巴的等着新棠解释,却听她道:“不急,下午就知道了,不是要去望江楼吗,你可千万把人看住了,别让人把她劫走了,不然话本子没法往下演了。”
午后的太阳同一个火炉没有两样,出门的时候,已然比先前说好的时间往后又推迟了半个时辰。
南府的大门口已经备上了一辆马车,应急驾车,车内坐着云初,新棠和长叶。
三人说熟不算熟,但都是有良好教养的人,气氛也算是十分平和。
先开口的是新棠,她似无意道:“不知阿眠姑娘家中可还亲人?”
云初并不知面前的这位已经把她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从容道:“家中只剩我一人。”
新棠笑了笑,夸道:“孤身一人在世,竟还能养出这身不输世家女的好气度,姑娘的品性非凡着实让人钦佩。”
云初抬眼看了一眼,总觉得她话里有话,见新棠双眼含笑,并未探究的样子,又安慰自己是想多了。
马车轱辘声阵阵,车内的聊天断断续续,忽然间只得一声“吁”——,马车短暂的颠簸了一下,停了下来。
长叶撩开车帘,问道:“怎么停了?”
应急侧了侧身,对里头的新棠禀报道:“外面有个小孩子跑得急摔到了路上,所以属下才停了。”
新棠顺着空隙望了一眼,但什么都没看到,只关心道:“孩子可有伤着?”
应急答道:“未曾,孩子的父亲已经把人抱走了。”
话到这里,算是结束了,长叶放下了帘子,只是外头的车也并没有从新启程。
应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冷淡又疏离:“公子的谢意我会代为转达我家夫人,车内有女眷,公子就不必再上前了。”
接着是一道沉稳的声音:“既然如此,在下便不打扰了,还望兄台定要帮我向车内之人转达谢意,若是日后有需要在下帮忙的,只管来此处寻我,定当义不容辞。”
新棠注意到,外面这人说话的时候,云初的脸色乍然间苍白了一下,虽然被她掩饰的不动声色,可新棠一直在留意她,是以看得非常清晰。
车声又起,云初的思绪却还停留在刚刚,窗外那个人,分明就是云衡。他什么时候又来了沅城,又是怎么知道今日在此处一定会遇到她?
还有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分明就是在暗示她,他在这里等她。
“当街的百姓都懂得知恩图报,沅城的民风果然淳朴,你说是吧,阿眠姑娘。”
云初扯着嘴角:“娘娘说得是。”
望江楼近在眼前。
云初和新棠并排着走,应急和长叶一左一右如同两大护法守在左右。一行四人上了楼,找了个临江的位置小歇。
这个位置选得很巧妙,离楼梯虽远,离地面却不高,这里仅仅是三楼,说是来看江景的,不如说是看街景来得贴切。
云初对这位娘娘感观不错,诚心建议道:“夏季的沅江波澜壮阔,滔天的巨浪也是一番奇景,娘娘赏景的话,不妨往上再走走,视野更广,看到的景色也与众不同。”
新棠道:“不急,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做。”
云初又有了那种话里有话的感觉,但又没有察觉到恶意。
长叶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手里拎着据说是沅城最地道的凤梨酥,她把点心放在桌子上,往新棠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新棠神色未变,笑呵呵的招呼着云初尝点心。
过了会儿,新棠想更衣,对云初抱歉笑笑:“我去去就回。”
长叶扶着新棠离开了,应急也不做停留,跟着后头不离五步左右,这个雅间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云初一个人。
她站起身来,想看看外面,肩膀却冷不丁被要掰了过来。
云衡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正对着她,双手束在身后,目光淡淡:“云初,任性也要有个度,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云初从在街上听到他声音起,便知道他会跟过来,所以此时也没有惊慌,平静的像在诉说一个事实:“我没忘。”
云衡正要开口,便听她又道:“一个时时捆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动一动便要疼一疼的束缚,我便是想忘,又如何忘得了。”
云衡想说什么,又改了口:“岷行那边关于和亲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上次在边境石台那里的事情,我不想再追究,现在我的人在外面,今日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云初确实是没得选择了,她想到南府里那个人,心里是钝钝的痛。
云衡看在眼里,情绪不明,话音冷淡如剑:“云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云初看着街上密密麻麻的人群,两行清泪慢慢滑下,又被江风很快风干,她说:“我知道了。”
“谁说不会有结果?”
新棠的声音从隔壁传来,话音刚落,人影已出现在了门口。与云衡两两相对,她十分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头:“云衡公子,我有隔壁听了好一会儿了,发现有些东西好像与传言不太相符。”
“民间皆传,你是最疼爱云江公主的兄长,怎么本宫看到的,却是个对公主步步紧逼的权臣?”
新棠看向云初,这个场面显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教养极好的脸上头一次出面了崩溃之色。新棠想去拉她的手,但想着一会要说的话,又忍了忍。
云衡今日敢来,便是对新棠的身份已经心知肚明,他此行只为带走云初,并不想多生事端招惹南平帝,且她身边的那个护卫一看就是高手,手放在腰间的佩剑上,目光锐利又危险的盯着他。
最搓手不及的当是云初了。
新棠叫出云衡名字的那一刻,她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很快便联想到了今日的异常,原来她以为的话中有话并不是她的错觉,原来,自己的身份在这位娘娘眼中,早已不是秘密,她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最重要的是......左虞他知道吗,云初有些晕,嘴唇一瞬间煞白,即使如此,她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挪着僵硬的身子站到了云衡前面,事到如今已不必多说,她面露恳求:“家兄来此只为带我回去,还望娘娘手下留情。”
刀光剑影可不是新棠今日的目的,她示意云初放轻松,率先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今日之事,左虞并不知情,我来,是因为有话对你兄长说。”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是个助攻
第50章
云衡与新棠各占一边, 一个不动声色, 一个气定神闲,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云初觉得自己似乎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角色,却又在这场较量中不可或缺。
前几日, 她还沉浸在幸福的憧憬向往中不愿意醒来,谁知今日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让她的梦瞬间破碎。
既然已经撕下了伪装,她便不再是新棠面前的南府奴婢, 而是正正经经的云江公主, 当即抽身离去似乎是她最好的选择。
云初从新棠身上收回视线,转身对着云衡, 眼神流露出妥协。
新棠站在这兄妹俩的对面, 把云初的神色尽收眼中, 短短时机之内能够迅速想出最有效的对策,她得承认, 这个公主冰雪聪明, 难怪左虞那个骚包公子被她吃得死死的。
看出了云初的退意, 她又轻飘飘的从旁添了把柴:“我要说的话,不止云衡公子, 还有云初公主你,也必定十分感兴趣,两位不妨先坐下来,听我一一道来如何?”
有了左虞的前车之鉴, 云衡对南岐人没什么好印象,他不作回答,拉着云初往身后站了站,视线瞟向窗外——那里有提前安排好的接应的亲兵。
南岐的南平帝是个深藏不漏之人,卧榻之侧的皇后又怎么可能是朵不谙世事的白莲花?云衡接上了云初,只想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事先乔装打扮好的亲兵在他发出讯号之后,竟一个人影也没出现。他皱了眉头,心头浮起一丝危机感。
新棠依旧好脾气的坐着,面前是一壶上好的无曲茶,已能闻到袅袅茶香。
她似乎才想起来似的,不经意道:“忘记说了,云江与南岐乃是友好之邦,既然是云衡公子的人,那来者是客,我已吩咐了人好好招待他们,想必这会儿正在歇息。”
长叶给两人分别斟了茶。
新棠把茶杯放在云初面前,对她道:“听闻你最喜欢这元曲茶,果真清香绝尘。”
一茬接一茬的变故让云初应接不暇,她恍恍惚惚的接过那杯茶,一时间竟琢磨不透面前之人还知道关于她的多少消息。
新棠言归正传:“今日主角皆在,我就长话短说了。”
她看向脸色一直冰冷的云衡,淡淡道:“不知云衡公子是否想过与我南岐联姻?”
小小的房间内一瞬间落针可闻。
云衡的脸这下子彻底黑了,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冷笑道:“先不说我王室的女儿不会联姻,单南平帝独宠皇后的名声,四海可闻,且太子又年幼,敢问我云江的公主,你们又有谁配得起?”
云初的眼睛好像进了沙子,云衡的维护让她回想了许多年前,那时候他们还没有渐行渐远。
新棠早已做好所有的安排,她脸对着云衡,眼睛却看着云初:“公主兰心蕙质、万里挑一,自然得配这世上最好的男儿。不知我南岐唯一的异性王世子,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左虞,公主瞧着可满意?”
云初傻眼了。
她一向礼数端庄而严谨,甚少露出丑态,眼下却是菱唇微张,一幅呆傻的模样,平添了几分可爱。
若说一柱香前,她还在为虚无缥缈的未来而感怀,那么此刻,她分明看到了柳暗花明。
云衡一直看着云初,他自小便了解她,是以对她的心情变化十分敏感,在她开口之前,他便一口回绝:“谁都不行。”
“我嫁。”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云初躲开云衡的眼睛,直直的望着新棠,一字一句道:“我愿意嫁。”
云衡气得脑仁儿突突的跳。
云初道:“娘娘可否回避一下,我想与兄长单独说几句话。”
房内又恢复了寂静。
云初道:“如果我嫁给左虞的话,南岐与云江的隔阂便不复存在,而岷行,也会因为忌惮南岐的势力,对云江有所收敛。云衡,一举两得的机会,错过就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