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扶她入坐,笑道:“多谢母妃费心,儿媳觉得都好。”
“好什么好,我瞧着最近都瘦了,你这孩子就是太惯着那臭小子了,可不能总依着他,也要多多想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云初脸一红,夹起的一个春饼没拿稳,又掉到了盘子里,她不知道怎么接话好,只默默的低头吃饭。
周氏坐在对面,看着她吃饭都那么赏心悦目,从头到尾真是没有一处不好的地方,因着心情好,早饭也多用了些。
御史府设得是午宴,时间还早,周氏拉着云初在园子里消食,顺便说了些京中官宦后院儿的门道。以临安王府的地位,别人自然是要恭敬着的,但是权贵也好、世家也好,讲究的都是一个传承底蕴,繁华锦簇时都好,但人生在世免不了有求于人的时候,关系还是得稍微用些心思打理的。
“我今日同你说这些,也是想着府里的中馈早些交在你手上,咱们府上主子不多,事情也不多,但是人情往来是大头,有些人来结交我们,看得不仅仅是王府的面子,而是陛下的面子。”
云初心中明了,这也算是朝堂之外的另一种笼络,左虞与南平帝是年少的交情,南平帝同辈又没有忠心的手足,皇帝不便出面的事情,日后想必都要落在左虞头上的。
日头渐长,周氏说得差不多了,便动身往御史府。
御史府里的人今日都特意早到了些,大家心里都藏着一份你知我知的心思,想看看这个云江公主是何方神圣,早前听说左虞违抗圣旨死活不娶,现在婚后据说又十分的蜜里调油。
云初和周氏到的时候,御史夫人钟氏早早的出来迎接,待进了院子,又是一番热闹的问候,周氏极其自然的对着众人介绍了云初,之后又带着她去见了几位关系比较好的夫人,一番走动下来,云初礼仪规矩都是完美到骨子里的,一身贵气然后说话又温和周到,极得好评,纷纷对着周氏夸赞。
钟夫人与周氏说着话,见云初乖巧的坐在后面,便道:“周姐姐,我家几位姐儿在园子里招待着其他府上的小姐呢,公主与她们年岁差得不多,不如我差人带公主去那边坐坐,省得坐在这里听咱们说些家长里短也无趣。”
周氏本怕云初不熟会受委屈,所以带着身边,一时没想到这一层,听了钟夫人的话,便扭头问了云初的意思,云初恰好也想转转,便跟着钟家的婢女走了。
钟家的宅院建得密集,走了一路全是院子,不过没走多久,眼前便是一片荷塘。
这荷塘很大,从岸边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碧绿色的荷叶,间或几朵硕大的荷花,昨日下了雨,荷叶上还有晶莹的水珠,荷花被日头一晒,也都开了花,难怪下了帖子来赏花,确实是一片美景。
领路的小婢女告了退,云初在木桥上慢慢逛,清涧跟在她后面,心直口快道:“这院子是不是一大半的面积都用来建这个湖了,水多地少在咱们云江可不是个吉利的事儿。”
云初拍了下她的脑袋,示意她稳重些,“来别人府上做客,不能这般没规矩。”好在周围人都在湖心亭上,不然这话传出去,又要徒增口舌。
两人正要转头,却见湖心亭上有人往边看,紧接着或许是得了信儿,不少人都纷纷望了过来,这下当作没看见走人的话反倒不好了。云初转身对清涧道:“一会儿多看少说话。”
甫一进入湖心亭,一股女儿家的香甜气便扑面而来,这些闺阁小姐虽然不经常出门但是对京中绯事还是很能八卦的,刚刚看着云初,其实就是在讨论她与左虞,这会儿人到了眼前,齐齐收声,给云初见礼,只有一个人例外,直直的站在那里,挑着眉头打量云初,旁边的人拉了一下她的裙子也没用。
云初看都没看她,十分温和的让她们起身。
靠湖的椅子上有个大眼睛女孩儿起身之后忙让开了位子,顺便把刚刚那个没行礼的女孩子挡在了身后,笑着缓和气氛,冲云初开口:“世子妃坐这里吧,这里的视野最好,还有风,也凉快。”
云初看了她一眼,心中猜测这应该就是钟夫人的女儿,钟家小姐了。她本来也不想同这群小姑娘计较,便接受了她的示好,坐在了她让的那个位子上。
这个位子是不错,看到了风景比岸上美多了,然而钟小姐控场面的时候显然忘记把刚刚那个少女一齐带走了。
“世子才不是真的喜欢你,他是为了不违抗圣上的旨意才娶你的。”
云初轻笑了一声,放弃景色转身看了那个一眼这个黄衫少女,年纪和钟家小姐差不多大,眼神清澈,只是里面的倔强太过明显。
她轻飘飘的回答:“那又如何呢?”
黄衣少女见她淡定如此,不由得生出一种不把她当一回事儿的气恼:“我爹爹说了,你们云江是我们南岐的附属,世子早晚还是要娶南岐的贵女,也只有我们南岐的贵女才能配得上他。”
云初分了一片神来猜测她爹爹是谁,可惜没猜出来,便配合的反问了一句:“你说的配得上世子的贵女,是你自己吧?”
瞧着少女脸上一幅被戳中心思的神色,云初在心里骂了那人好几遍,不是听说他在京中名声人人避之不及吗,这又是哪来的一朵桃花。
第60章
少女心事昭然若揭, 同为女人, 黄衫少女那点子道行在云初面前就跟个透明人一样,但是云初不是动不动就喜形于色的天真少女,所以她也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便一锤定音了:“那真是可惜了。”
黄衫少女皱着眉头正要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便听她波澜不惊的语气中又带着一点好奇:“世子自小养在京中,对小姐来说, 自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怎么到头来, 反倒是我这个与世子一南一北的他国公主成了世子妃?小姐不妨仔细想想, 免得以后的豆蔻年华继续蹉跎。”
云初到底是给了她面子的,没把话说得太难听, 但黄衫女子已然是气得不轻, 因为她的年纪确实是不小了, 家里这几年一直在张罗着她的亲事,偏偏她心有执念。
云初突然就觉得这里好没意思, 不欲与她再多缠说下去, 与钟家小姐作了别, 带着清涧往前边找周氏去了。
然而经过园子拐角处的时候,不期然撞到了个人, 未等她整理好表情,便听见来人低低一笑:“走这么急做什么,莫不是急着投怀送抱?”
这熟悉的声音不是左虞是谁。
云初错愕:“你怎么在这里?”这人早上分明和她说过,今日要随南平帝去郊区避暑的。
左虞扶着她站好, 十分自然的把手搭在了她的腰上,附着她耳边道:“自然是跟着陛下过来的。”云初对于南平帝为何改道来了御史府上并不关心,只因她自己还有一脑门儿的官司,这会儿见着正主,最初的惊讶过去,方才的不快又涌了上来,不免迁怒这张脸:“那你今天可是来对了。”
后者一脸莫名的望着她。
这在别人的地盘儿云初也不想和他多说,便绕开他继续往前头走,谁知没走两步,迎面“滚”过来一团金灿灿的小球儿,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得清涧低叫一声,那团小球便一股脑冲到了她身上。
团子此时扒着云初的衣服,稍稍侧开了头,对云初身后的左虞嘻嘻的笑:“小叔,我追上你啦。”
他脑后扎一簇小辨儿,身上的衣服滚了细细的金线,一双圆领的短袍上绣着金色的麒麟,脚下一双夔龙小靴,唇红齿白的小孩子浑身上下都透着贵气。
而这个小人儿明显是跟着左虞后来找来的。
她扭头看他,无声询问,后者抬了抬下巴,算是给了个答复。
云初蹲下身来,摸了摸团子的脑袋:“太子殿下可是来赏花的?”
团子正是南平帝与新棠的儿子,今年刚三岁,猫嫌狗烦的年纪,自打左虞进了一趟宫,便被小家伙缠上了,他今日不过是笑着提了一句来御史府接媳妇儿,便被小家伙听着了,闹着也要跟来,南平帝便索性改了行程。
太子歪头看了云初半晌,叫了一句婶婶。
左虞抚掌大笑,把小人儿一把举了起来,“太子殿下慧眼如炬,有陛下的风范。”
南平帝积威甚重,平日里都是以一幅严肃的面孔示人,因此小家伙更喜欢左虞陪他玩儿,恰巧此时,闻声追来的黄衫小姐带着她的丫鬟也匆匆而至,看着左虞的眼神欲说还休。
然而到底是一双秋波送给了瞎子,左虞从头至尾都没扫过去一个眼神,甚至还捏着太子的那根小辫子,十分嫌弃的同云初商量:“咱们的儿子可不能扎小辫儿,平白像个姑娘家。”
云初眉眼间皆是温柔,只看着他笑,从始至终,谁都不曾多分去一眼给除此之外的旁人,而旁边作何想,更与他们无关。
晚上回去,“多情”的左世子自是免不了一顿“教训”,然后最后到底是谁“教训”了谁,怕是只有那不住摇晃的床帐最是清楚了。
御史府之行让京中世家女眷见识到了这位临安王府未来的女主人的风采,与之同时,云初送出去的随着她陪嫁而来的独属于云江那边的赠礼,也让南境风物在京中出现了一阵新的流行。
和亲能给两国带来经济和文化的繁荣交汇,这句话是丝毫不假的,更何况云初不是和亲,她的远嫁没有和亲那种被动的政治意义,或许这也是左虞和云衡在某个时候达成的不宣于口的默契:她的出嫁无关政治,只为幸福。
春去秋来,眨眼间,云初已嫁来南岐四月有余,她对京城的环境适应良好,有时候被新棠叫进宫里说说话,顺便逗弄一下小团子,有时候新棠也会改头换面,让云初背着团子偷偷把她带出宫去,两人带着两个女婢去外面自在一番。
京中的秋比南境要萧瑟许多,云初适应了这里的夏却不太能适应这里的秋冬,冷风入骨实在是冰得人透心凉,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左虞才发现,云初原来这样黏人。晚间总要等要他回来一同入睡,即使有时候他办差忙得晚了,她宁愿坐在火炉边上的贵妃榻上边看书边等他也不愿意一个独自入睡,这样的情况多出现几次,左虞晚上便回来得越来越早了。
这日他解决了北地营中军饷事宜,便马不停停蹄的回了府,天擦黑,院子里刚燃上烛火,他推门进去,只见云初面对着他,面前是一盏小小的铜炉,上面架着一柄小锅,此时锅里水开,正咕噜咕噜冒着香气。
左虞就突然记起了两人在南境边林里的初见。鲜活镇定的少女,精致到奢侈的用具,还有被人突然打扰的不快,那时以为模糊的面容,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渐渐清晰。
一切似乎都在冥冥注定中走上了它自己的道路。
云初在一片水汽中抬起来,待见到左虞之后眼睛一亮,脸上顿时就飞了些惊喜:“今天怎么回得这样早?”
左虞把手上的衣服交给走上来的侍女,上前一步揽住她:“差事办完了,就早些回来。”
云初不疑有他,拉着他在桌边坐了下来。
锅子里正涮着肉片和各种新鲜菜品,闻着让人食指大动,南境天气热,从没见她这样吃过,约莫着这是从哪里看到的新吃法。
果不其然,她跟献宝一样拉着他坐了下来,絮絮叨叨说着在皇后娘娘那里吃到的新鲜锅子,“吃着全身都暖和了。”
这东西左虞以往没少吃,并不像她这样馋,坐下来之后,从丫头手中接过了长筷,自己亲自给云初烫起了菜。
伺候着云初吃饱喝足,他才拿起筷子把锅里剩下的东西统统捞了出来,大口吃了个干净。
饭后,两人各自梳洗,左虞坐在顺风口,身上全是涮锅的味道,怕云初嫌弃,就洗得久了些。原本打处着抱着娇妻一同进内室的左世子,出来之后却发现一惯等着他的人,今日竟然自己钻进了被窝。
他站在床边,看着裹着被子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女人,装着沉下了脸表示这种被轻待的不悦。
然而云初丝毫不给面子的卷着被子往里去了,满头青丝柔顺的铺了满枕,像绸段一样,给了他一个秀气的背影。
这真是胆子肥了,但看着她,又觉得心里充盈不已。深夜凉气重,他也不在乎,就在床沿坐了下来,压着被子的一角,戳了戳被子里的人,势必要问出来今日自己为何会受此轻待。
第61章
左虞坐在床头, 等云初良心发现, 谁知等了又等,冷气侵袭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动静,俯身一看, 云初竟然裹着被子睡着了。
左虞隔着被子在她后腰处报复性的揉了揉,可云初睡得正香, 只微微咕哝了一声,复又好梦。他抬头望了望帐顶, 平复了一会儿心绪, 觉得自己傻得真是魔怔了,遂脱下衣服快速的钻进了被窝, 搂着香喷喷热乎乎的云初在怀, 左虞长长舒了一口气, 全身每个毛孔都在诉说着柔软和畅快。
他把人转过来,按在胸前, 又掖了掖她背后的褥子, 确定把人盖严实之后, 才把下巴低在云初的头顶,一秒钟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 云初醒来的时候,头顶的呼吸正沉,她睁开眼睛,窗外已然大亮, 灼白的光线比之平时多了几分清明,她心头一喜,猛然间意识到外面可能下雪了。
她抬起身子,立时就想出去看看,可身旁的人却偏偏不遂了她心愿,长手长脚的几乎把她捆在了怀里,如何都动弹不得。
云初气恼的在被子里抬起一只腿蹬了左虞一脚,这人睡着了也这么霸道,然而她忽视了一个事实,霸道的人睡着的时候也十分警醒,更何况在睡意渐消的清晨,是以她的脚刚有动作的时候,便被某人抓在了手里。
小小软软一只玉足,触之柔滑,还不及他一只掌大,左虞抓住了便不想放手,搁在手里忍不住揉搓把玩,直把云初弄了个脸红心跳。成亲之后的左虞当真是令她大开眼界,他好似对她的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格外有兴趣,每每摸到一处便会渐渐兴起,最后便纯粹的欺负人了,直到把人欺负哭了还意犹未尽。
左虞捏着她的脚慢慢往某个正在逞凶的地方蹭去,早起正在血气浓郁之里,那处已硬如磐石,云初瞠目结舌,两下里的旧帐一起算,便挣了挣往下踩了踩,她本意是想起床看雪,不曾想听到了左虞的一声闷哼,被子里的人手上一松,她已经扯了里衣兔子般的下了床。
打开窗一看,西风送雪,外面果真银装素裹,到处白茫茫一片,风中仿佛都有一种白雪的凛冽的纯香,从未见过如此大雪的云初高兴上了头,窗子也不关了,兴冲冲的扭头喊左虞起来看雪,可斜靠在床上的左虞并未见什么激动的神色,反倒是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一股子幽怨。
云初一想,左虞必定是见惯了大雪的,便也不再叫他,只顾着撑着脑袋趴在窗棂上尽兴看雪地里的鸟雀徘徊。清泉听着房里有音儿,便进来伺候梳洗,一打帘子便见云初只穿着件里衣在窗口晃荡,额前的细发已经沾染了小片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