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上有许许多多骑车的学生,送孩子上学的家长, 名贵或普通的家庭汽车,三两同行的朋友。
时鹿似乎跟这样的场面有些格格不入,她永远是这样一个人,慢慢行走在路边水泥道上,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去上学, 背影孤单而又寂寥。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走的好好的,恍惚间听见身后好像有人在叫自己, 并且这个声音……
她慌张回头。
阴沉天色下, 是秦放一张尚在喘息,却近在眼前的脸。
“……”时鹿惊得往后退了半步, 紧紧捏住了书包带。
秦放今天没骑车,只是斜挎着一个书包,他的头发永远乌黑柔顺,包裹着他精致的头型, 眉眼温润,清朗而又俊秀。
身边永远都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薄荷香。
他像是没有烦恼的光明之神巴德尔,只要见他一眼,都会觉得光明普照,人间值得。
只是他似乎刚刚有剧烈的奔跑过,现在还有些喘息,并且目光有些不忍。
时鹿看不懂这股子不忍。
她突然一阵没来由的慌乱,猛地低下头,刚才一直在昂首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脸,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些红的眼眶有没有被他看见。
亦或是那自己压根控制不住的倾慕神色。
秦放刚才是一时冲动追上来的,站在时鹿面前,现在有点脸红,他尴尬的说出一句:“你,你也走这条路啊。”
这跟他原先准备好的台词简直不在一个频道里,憋了半天竟然就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他就是没有勇气对着时鹿说一声喜欢,坦白自己的心意。
少女一颦一笑,总是能牵动他的心绪。
他害怕失败,害怕无功而返,他不想做没有把握的事。
在没彻底弄明白时鹿的心意之前,他绝对做不出坦白自己的喜欢,而且喜欢了很久很久,喜欢到快要发疯的地步。
但是刚才他又是被一股强大的仿佛就此错过的危机感给托举着跑上前来的,现在近距离看着她,却又说不出一个字来。
危机感源自于,他好奇时鹿身边突然出现的男人,那个让他嫉妒到疯魔地步的男人。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跟从来都是一个人的时鹿这样亲近。
那是他的时鹿,不是吗,他视作珍宝的时鹿,全世界都不能明白她的好,他的心上月光。
为什么又会横空出来这样一个变数。
他开始慌不择路。
林择深在时鹿出门后没多久也跟着出来了,一前一后,他走出小区门,特别不正经地朝时鹿上学的那个方向看去,活像是偷溜出来的家犬,确认小主人是否安全。
但是不巧——
他刚巧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家伙,那个白痴地主儿子一路小跑着到她身后。
他兀的一挑眉,停下了脚步。
应该是叫了她一声吧。
他看见不远处的小丫头,一脸无错震撼的回头。
满眼睛的细碎憧憬还有林择深做梦都渴求的,那是惊讶过后的,爱慕的情绪。
他还是头一次见这样,这样不乖的她。
原来她有喜欢的人啊,平时装作那么的无懈可击,清高高的,仿佛任何人都入不了眼睛似的。
怎么品味跟烂俗的国中生一个样。
就喜欢这种粉头油面,一脸斯文的男学生呢。
再然后,她又快速垂下脑袋,就像是突然看见自己心生爱慕的男孩子,而害羞的娇憨躲避。
靠着墙壁,林择深闷哼一声,有些不爽地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抬头,呼出一圈白色烟雾。
有点,说不上来的不痛快。
他身后就是快要锈光的铁栏杆,林择深衣服后背还皴擦了一道铁锈的痕迹。他有些不能控制情绪,猛地用脚后蹬了一下水泥墙。
小腿肌肉一阵瑟缩。
但他不觉得疼。
刚才小丫头还趴在自己怀里,哭的不像个样儿。
仿佛天塌了一般的绝望,这会又这么个害羞脸,露出看见心上人的无措。
啧。
林择深有点想跑过去将她拉进怀里质问的冲动了,但是又思及,小丫头顶好面子,小脸皮薄,这样一搞,大庭广众的,她指定不想再上学了。
林择深笑笑,他控制住了那股冲动欲望。
再扭头一看,他俩已经并排,慢慢朝学校那里走了。
一高一矮,画面真他娘的和谐啊。
烟雾四散,林择深的表情在阴沉天光还有白色烟雾里,有些模糊的不真切。
是,说了什么吗。
那个地主白痴儿子是开窍了?
要是跟他争抢,自己,会有几成胜算呢?
零么。
他有些嘲弄地掸了掸衣摆粘上的烟屑。
他也挺有自知之明。
一个转身,往跟她们反方向的道上,慢慢的离开。
林择深看着面无表情,但是凤眼里面冷冰冰。
啧,今天运气不好,被他发现了,她的秘密。
天大的秘密。
_
秦放突然在路上叫住她,时鹿原本以为是会提黑板报的事情,结果他什么都没有说,就问了一句自己也走这条路啊,然后就默默跟自己并排行走。
他的侧脸一如既往的清俊,面容奕奕,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除却他刚刚的喘息,时鹿觉得那可能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他怎么可能会刻意跑向自己。
并且时鹿心底盘亘着一股很异样的感觉,她一方面渴望跟秦放接近,但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不配。
好在秦放并没有说别的事情,似乎真的只是一次意外的偶遇。
她躁动不堪的心慢慢趋于缓和。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一种自卑感,她本能的跟他保持着陌生人的距离,就像是跟那天去出黑板报,如出一辙。
就好像是骨子里就明白她跟他终归不是一路人一样。
秦放的心情就更复杂,相比起特别有自知之明的时鹿,以及不爽到极点的林择深。
他心腔里的感觉,百味杂陈。
妒忌,渴慕,忧虑,不甘,不敢,惶恐。
这个年纪里,他什么都有,名誉成绩,不凡的相貌,优渥的家庭背景。
他只缺一个时鹿,从未喜欢过什么人的秦放,头一遭想这样占有一个姑娘的心。
少年的情感像炽烈的灯盏,要么飞蛾扑火要么倾尽灯油一亮到天明。
无论哪种,都是鱼死网破,不会轻易罢休。
距离学校越来越近。
时鹿也有些开始在意周围人的目光,故意走慢许多。
秦放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他停下脚步。
转身看着她正色。
“你似乎很排斥我。”
时鹿突然听见秦放开口,顿时抬起头。
少年目光炯炯,不像是开玩笑。
她惊诧之余一阵哑口无言。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时,鹿?”秦放叫她名字的时候,还短暂的微笑了一下。
“我见过你跟同班的男同学一起吃饭,一起上体育课,一起愉快的沟通交流,我跟他们并无不同,为什么我跟你说句话,跟你同道走一程,你就要这样排斥呢?”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你告诉我,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会改,我会改到你不再躲避远离我的那一个地步。
为什么?
说到为什么,时鹿闭着眼都能想出一万个理由。
但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的想法,太极端且太上不得台面。
我对你是羡慕,是爱慕,完美如你。
我为你背负着罪孽,而你活在阳光底下,干净而又一尘不染。
我不能连累你,我不能让你纯白无暇的人生中染上脏污。
所以,我只能尽我所能的守护你,并且躲避你。
荒唐热烈的欢喜,你觉察不到,我也不会觉得失落,不会受伤。
因为我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里。
这些话,时鹿永远不会说出口,她也永远不会当着秦放的面说出口。
她盯着他秦放的眼睛,故作镇定:“要迟到了秦放。”
说完也不看他,而是自顾自加快了步伐。
两人之间相隔越来越远,秦放有种错觉。
自己似乎一辈子也追不上她。
但他的眼底又染上偏执古怪的冷意。
他不相信。
他分明有种感觉,时鹿对自己抱有一种绝望的依恋,他不知道跟自己的喜欢是不是同一种感觉。
但他就是知道。
_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学校。
秦放依旧跟往常一样,站在时鹿班级那栋楼下,出神的站了一会,盯着那道纤弱笔直的身影一闪而过,进而消失在楼道的尽头。
然后他才像是放心一般的,一步一步慢慢朝自己的教室走去。
而林择深呢。
落魄恶少·林择深,心情,特别不好。
半道上被人截胡,小丫头意味不明的心思。他感觉自己被人戏耍了。
男版恶毒心机小三横空出世。
可他居然,居然还就特别想做这个小三。
不是,这还不能算吧。
他又腹诽。
明晃晃的,他俩就不是那层关系。
他明明就他娘的是公平竞争。
他思来想去,本来已经反方向走了,然后越想越气。
气不过,又蛇精病的折返,风风火火走到学校大门,还没跨进校门口半步,就被保安拦了下来。
胖乎乎的保安,腰里别这一把警棍。
一脸横肉,斜眼睛睨着他,警棍往地面戳了两下。
好不嚣张。
“社会人士不得入校。”外表五大三粗,一开口居然还有点娘炮。
林择深还是头一回被人以‘社会人士’的名义给拦在门外,他捧着脸,有点觉得傻逼和逗。
“我找我妹妹,她出门忘带钥匙了。”林择深就这么趴在保安室窗口,一脸的痞。
“找人?找人请登记,班级姓名联系班主任。”
林择深:“操。”
才接触几天,鬼知道她哪个班。
“不是,我这有急事。”
“所有人都说自己都有急事,登个记怎么了?”另一个翻阅报纸的像是个老大模样的保安不耐烦的开口。
“怎么尽是一些乡下来的,一中风气都叫这些人给带坏了。”
林择深一听,顿时站直了腰。
因为潜意识里,他压根没有过被这样地域性的歧视过。
以前呐,都是他这么损别人。
突然被这样阴阳怪气的给拐着弯的骂,他火气蹬时就上来了。
放眼整个宣城,就没几个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的。
“我他妈忘了我妹哪个班了。”
“忘了?忘了就更不能放你进去了,你还能找个更像样的理由么?”
最后,林择深那个暴脾气,差点没跟人抄家伙的动起手。
最后还是一个巡逻的领导出面,这才把事情给摆平了。
这领导,认识林志朝。
也就是,林择深老子。
领导风风火火跑过来一把将两人拉开,近距离看见林择深的脸,顿时心里有数然后各种赔不是
“来来来有话好说,林…这位先生,我想请你喝杯茶。”中年人语气半讨好半让他消气。
一听林姓,林择深顿时就甩开了那个小保安。
理了理造型,看着这领导,瞬间又嬉笑开。
“成啊,喝一杯。”
作者有话要说: 林狗:你究竟喜欢他什么啊?
时鹿:他的耳朵。
林择深望了望镜子里面自己十分精致的耳廓,淡定回了一句:“你他妈骗我。”
第22章
22
副校长办公室位于行政楼六楼, 隔音效果非常好,此刻门窗紧闭。
林择深这尊大佛,自带定时.炸.弹的效果。
“林少爷, 你瞅这事儿办的,徐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来来来喝点茶,降降火。”
灰衬衫红领带的副校长一脸敬奉土地爷的讨好表情, 亲手沏了一壶茶给他倒了一杯, 端过去。
林择深这样的场面司空见惯了,也不觉得自己是初来乍到, 没有半点局促的样儿,斜斜靠在皮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机。
脸上的表情说不清道不明。
“领导你,你认得我啊?”林择深翘着二郎腿,将视线从墙壁挂着的多面锦旗上移开, 倾身从玻璃茶几上端起那杯新茶大红袍,往杯口吹了吹。
跟这个一脸久违寒暄, 仿佛看见许久未见的老朋友的领导不同, 林择深觉得这人面生的很,他又努力想了一会,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自己的势力居然还能蔓延到教育界,真是他娘的牛逼不容易啊。
这脸盲症得患了有二十多年了吧?几乎每天能见到一浪波的新人旧人,能记住半个那都是不容易。
副校长是个中年男人,头顶已经有些秃了, 一笑就是一口黄牙。
“那可不,上回林董全城宴宾,我也受邀请了的,在那大厅里啊,远远看了您一眼,您说这缘分。”
那神色得意的,仿佛能参加那次的宴会是他几世修来的好运气。
林择深听罢了然,抿嘴点点头,也不想兜圈子。
“既然你认得我,那我就废话不多说了,我呢,最近有点特殊情况,出来办点事儿。不想呢这么快被人知道身份,你也知道,我身份有点敏感。”
他一口茶没动,只是隔着杯口嗅了嗅味道。
这大红袍,不怎么正宗。
“是是是,自然是知道的。”
徐副校长一听,当即满口答应,虽说答应的很果断但还是想不清楚,这祖宗突然出现在宣中是个什么情况,而且他的穿着,有点像是街边要饭的犀利哥,十分邋遢不像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