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容易被世人忽略的季节,但却也是令她刻骨铭心的季节。
直到老人机传来刺耳的鸣叫,时鹿爬到床头柜边上,将闹铃关闭。
带着一丝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颤栗期待,去打开房门。
入目的是昨夜大开的窗,一宿没关,旧绿色帘布随着窗口的风而鼓动。
小客厅,空无一人。
她顿时有些着急,又跑进隔壁屋,只看见一个皱巴巴的被单搭在床上。
除了自己,整间屋子空空荡荡。
就跟之前,没有丝毫的两样。
他,不在。
他,走了。
时鹿扒着门把手,出神的喘息了一会。
眼底染上偏执的冷意。
大骗子。
-
将两枚鸡蛋放进冷水里面,电磁炉调到最大的温度。
时鹿转身打开冰箱,两只褶皱的红白苹果,看起来已经完全不能吃了。
间月柔的电话到现在还没有打来。
时鹿有些烦躁的盯着逐渐开始沸腾的水。
水纹上边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小人影。
眉眼恹恹。
直到鸡蛋煮好,等来的却是间月柔的一通匆忙的:早安,妈妈今天要去镇卫生院,现在已经在车站了,你乖乖的去上学。
时鹿本想着可以跟她再聊一会,但是间月柔说公交车上人很多,她必须站着,不方便,就挂了。
又是一个跟平常毫无别致的清晨。
单调且孤独。
并且令她绝望。
她洗脸的时候,双手都在颤抖,胸腔里像是凝聚着一团火,随时都可能爆发一样。
俩鸡蛋被捞出来,静静摆在碗中,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男人的离去像来时一般的,不可觉察。
就不该相信他的,他就是一个大骗子。
所有人都是骗子。
就在她准备剥鸡蛋的瞬间——
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一身新装的林择深,拎着一包黑色垃圾袋状的东西,从外边进来。
时鹿愣愣地跟他对视。
林择深伸长脖子看了眼是关闭状态的监控,冲她嘻嘻笑了笑:“早安,小菩萨。”
时鹿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旧木椅在地板上划拉,发出难听的声响。
林择深大摇大摆将垃圾袋放在鞋架旁边,从里面掏出来一个皱皱巴巴的男士拖鞋。
他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等他发现的时候,他的心已经快要揪裂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解释一下,他半夜是穿着湿衣服出去的,反正棋牌室也没多远,就套着了,然后找到曲红,
穿湿衣服这也是为后面生病有一个伏笔,有宝贝好奇我就统一解答了
第20章
20
我应该是上辈子造过什么孽, 才会让我此生这么的不得安宁,才会让我遇见这个年纪的你。
多疑,敏感, 夹杂绝望的勇敢上进。
像是瘾症。
我觉得自己无可救药。
——林择深
林择深进屋只顾着换拖鞋,还没来得及注意时鹿, 鞋子是曲红老板娘前任男人的旧鞋,他去随便一讨就得来了, 不费一点劲。
不大不小刚刚合脚, 他刚刚回过神,突然被一个温软的物体一撞。
时鹿扑进了他的怀里。
小姑娘像是疯了一般的。
绝望扯着自己的外套。
泪水源源不断的从她的眼睛里涌出, 洇湿了他刚换的灰色内衬单衣。
她哭的那样绝望。
林择深简直呆了。
卧槽,这他妈的是怎么了?
“丫头你,谁欺负你了?有话好好说啊,你哭个什么劲,哎哟。”
林择深一低头就能看见埋在自己怀里的小头颅, 侧脸上一抹绯红,鼻翼小幅度的翕动。
时不时还在抽噎。
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怎么回事啊, 一见到哥哥就哭。今天不上学?”
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林择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哄,只能默默接受她的不堪她的情绪, 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表示安慰。
“骗子。”嗡哩嗡声的话语从胸膛处飘出。
林择深:“???”
时鹿:“大骗子。”
林择深一瞬间的身体僵硬,难道这么快就被她发现了自己不是穷鬼的事实?
等等,要是被发现了也不至于抱着自己哭, 应该是直接把自己一脚蹬出门外才是,于是他镇定下来清了清嗓子:“我骗你什么了?”
“你答应我不走的。”
“你答应我要帮帮我的。”
小姑娘说话含糊不清,抽抽搭搭的,好不可怜。
时鹿头一回这样蛮不讲理。
林择深满脸黑线。
他不过是夜里睡不着,回旅店一趟拿毛毯拿东西了而已,然后顺便又跟棋牌室的老板娘讨了她前任的一套旧衣裳,一双拖鞋,之后又怕回来吵醒她,所以后来又去了网吧。
算了算时间,这会回来应该刚好。
他连钥匙都拿着了,跑个屁。
但是小丫头仿佛是受到什么天大的欺骗似的,以为自己走了,以为自己骗了她。
都给他整没脾气了。
这他妈算什么?
“我没走啊。”林择深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他妈要是走了,你抱着的是什么,是鬼魂?”
时鹿听完,猛地使劲抽离了他的怀抱,右侧脸颊刚才紧紧贴着他的胸口,这会皮肤下一抹血痕淤结着。
像是上了一层胭脂。
脆弱而又精致。
“啧,你这样不好,时小鹿,你这样真的不好,你这样我会觉得自己欠你。”
林择深深呼吸一口,突然一阵无力感,真是拿面前的小丫头一点办法都没。
他蹲下来,伸出手,擦了擦时鹿眼眶边上的泪痕。
“别难受了,是哥哥我不对,没跟你说就擅自跑出去了,别哭啊别哭,一会还得去上学,我答应你帮你吃鸡蛋,我不会走的,啊。”
“听话。”
时鹿其实很少这样的情绪爆发过,不过是积压太久了导致的。
昨夜的梦境,秦放,母亲,还有面前这个男人。
每一个她都应付不过来。
看不见林择深的时候,这个屋子空空荡荡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母亲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时候,过了今天以后就很难再见秦放一面的时候,时鹿差点萌生了不再相信任何人的想法。
但是,本以为她可以放任自己去厌弃一个不讲信用的低贱之人时,可他又宛如神兵天降一般的回到自己的身旁。
说着让她一点也讨厌不起来的安心话语。
怎么能这样,让她绝望的同时又带给她希望。
所以,情绪一下子就爆发了。
林择深十分无奈的呼出一口气,将黑色塑料袋打开,把里面的东西给她看,还生怕她不相信还是怎么的,又好好跟她解释:“我刚是去工地了,把我所有家当都拿过来了,我最珍贵的小毛毯,你送我的第一件东西,还有拖鞋衣服什么的,我真不会走,信信哥哥呗。”
“今天来事儿了?心情不好啊咋的。”
时鹿:“???”
来事?反应过来立马脸红,往后退了好几步。
“没有!”
“那你怎么的了,我可不相信是因为想我想的才哭成这样。”
她一往后退,林择深就朝她逼近,男人的手掌,因为刚刚从外边进来,肌肤上还沾着点凉意,他固执的用手摸上了面前有些泛红激动的脸颊。
给她降温。
一会还要上学,脸红成这样,白痴都看得出来早晨在家挨骂了。
她这个年纪的小丫头不是特别爱面子的么?
林择深没玩过女人,按理说他这个年纪的富少,多多少少也得有过几个女人,但或许是他娘胎里带的情感洁癖,在没遇见他看的过眼的人之前,他才不会像是一只发.情的公狗一样,随意交.配自己的欲望。
所以,即便他长着一张异性缘爆棚的顶级俊脸,撩妹技术满级,但真枪实战什么的还真没有过。
至少,遇见时鹿之前是这样的,他还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性冷感。
可是他见到了时鹿,他又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终于开始开窍了,但是很不巧,这丫头于他而言又真像是个劫难一样的,年纪又小,脾气又不好,像个烫手山芋,真真一点办法都没。
时鹿听完他的解释,还真朝那黑色塑料袋里认真看了一眼。
林择深觉得她憨得像只松鼠。
“几点了啊都,你不着急啊,上回是谁都要哭着说自己要迟到了?”
“鸡蛋在碗里,你一会一定吃掉。”哭归哭,吃鸡蛋这事儿她倒是没忘。
时鹿眼眶还有些红,似乎在她眼里,相比起紧巴巴的时间,吃完鸡蛋这件事还要显得更重要些。
“……”林择深一脸的无语加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当然是选择宠着,但是又怕她脾气上来,立马答应:“嗯呢,我吃,我马上就吃,不过我吃了你的,你早上吃什么?”
“我前桌有吃不完的面包,我不想浪费。”她尾音还有些抽噎。
“前桌?”林择深一听,第一反应:“男的女的啊。”
“男生。”
“雾草,他是不是有什么疾病啊,青天白日的给女同学带面包?不是故意就他娘的是对你心怀不轨啊。”
时鹿羞恼:“不要胡说。”
“你喜欢他?”
他问这话时有点散漫,但是话里听着有股莫名的酸劲。
“??不是的。”
“那小男孩很有钱?”
“……”
“也是,指定比我有钱。”林择深装穷还真装的挺像模像样,咂嘴弄舌的。
时鹿听完还真认真的思考了一番:“嗯。”
紧接着,“但是,我不喜欢有钱的。”
林择深:“……”
这话另一层意思不就是,我喜欢没钱的。
没钱的就是他林择深。
我喜欢林择深。
她喜欢我?
什么狗屁逻辑。
不等林择深说几句骚话来兴奋一会,时鹿自顾自跑进了卫生间,又重新洗了脸。
其实在一两年前,她抑郁有些严重的时候,那会经常哭。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智慢慢的改变,就不经常哭了,反而变得沉默寡言,习惯板着张脸。
除非面对她比较在意的事情,很多事她基本都是无视,甚至是漠视。
林择深原本想送她去学校的,时鹿说不要,被人看见不好。
林择深一夜没睡,倒也没坚持,再坚持她估计又得急眼。
在她出门的前一刻,林择深当着她的面,一口吞下了一个鸡蛋。
时鹿见他嘴里鼓鼓囊囊含糊不清的样子,突然就特别安心。
“你丫真放心我啊。”他又喝了一口酸奶。
“嗯。”
林择深说的是真放心把他一人丢家里,一个陌生男人,一个穷鬼,不怕他抢劫啊什么的。
时鹿回答的还挺干脆。
反正这屋跟个空巢没什么两样。
“去吧小菩萨,好好上学。”
林择深翘着二郎腿,目送着她出门了。
她一出去,林择深就跑到窗边,等待她出现在视野中,没一会她就从楼道里出来了,小身体全部缩在宽大的校服里面,一点也没有留恋的意思。
闷头走在湿漉漉的水泥路面上。
书包像是有千斤重,但她的脊梁骨倒是笔直。
林择深捏着个酸奶盒,滋溜没两口就喝光了,然后扔进桌子下面干干净净的垃圾桶里,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他想也没想,蛇精病似的又重新套上鞋子,也出了门。
他对于水煮蛋这玩意,他既不讨厌也不喜欢。
他可以吃,也可以不吃。
但他现在最想吃的东西,是那条街上的刀削面。
-
时鹿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应该有些狼狈,眼眶周围还有些刺痛,应该泛着红。
要么是睡觉压的红印子要么就是哭过。
但她也有自信,一定不会被人注意到,因为她只是一个十分平凡无奇的女学生。
刚才有些耽搁时间,但是又由于她没吃早饭,这会出门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她强迫自己忘记那些不愉快,安心去上学。
等熬过了这三年,努力考上宣大,她就能自力更生,然后慢慢的赎罪。
说不准还能认识一些朋友。
也不用每天都吃水煮鸡蛋还有酸奶了。
这条路上,每天都会有很多跟她一样的学生,清晨带着没有尽头的困倦去上学。
他们大多也是从偏远城镇来的,亦或是城西城北来的。
但是他们又多多少少跟时鹿不同,至少他们有着含辛茹苦的陪读父母。
这一天,秦放的心情就跟天上死气沉沉的天色一样。
他盯着时鹿从小区里出来,他紧紧攥着拳头,他跑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迷茫,不知道是不是写崩了QAQ
第21章
21
时鹿今早才注意到, 小区周围一圈锈迹斑斑的铁栏杆上面攀满了细长的青绿色藤条,藤条上面还结了许许多多的嫩黄色花苞。
快要腐锈的铁栏杆,与之截然相反生机蓬勃的藤蔓, 一生一朽,两者诡异而又和谐繁荣。
它们应该是一阵春雨过后, 陡然间冒出来的。
时鹿默默驻足看了一眼,心情不知道怎么的, 被这翠生生的藤条连带着也变好了许多, 收回视线然后接着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