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鹿——锥花
时间:2020-06-26 09: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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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鹿听见了敲门声,陡然世界微尘里就只剩下了敲门声。
  她慌忙去开门,望见依旧手机贴耳生怕错过自己任何一句话语的男人,他的身影遮挡住了整扇门。
  一只裤脚还反卷着,另一只还粘着泥巴。
  目光如炬,胸口上下起伏。
  眼睑下方的小伤口已经恢复的看不出踪迹。
  时鹿陡然一阵滔天的委屈,她什么都不愿意再想,猛地扑进男人怀里。
  能感受到男人心口处震动的频率飞快。
  林择深还在喘着气。
  他先是心疼,后有化为无奈至极的偏爱。
  “傻丫头。”
  “你这样哥哥心都快疼裂开了啊。”
  可时鹿就是贪恋着这抹温度。
  贪恋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香,不是那令人绝望的薄荷凉意。
  她联想到了男人那夜说的话:“我可以不见她。”
  时鹿陡然攥住了林择深的衣摆,被人丢下,再也见不到的感觉漫过她的四肢百骸:“不要不见到我…”
  我不想再孤零零一个人了。
  是浓重的哭腔。
  林择深身体一僵,原来那天的话,被她听见了...
  他苦笑道:“不会的。”
  时鹿依旧固执地扯着他的衣摆。
  “那让哥哥先进去,好吗?”
  “你发誓。”时鹿一想起那些在她生命中匆匆而过的人或事,就心寂冷的发慌,她红着眼,天真以为发了誓就可以将自己从漫无边际的患得患失中撇开。
  她直视着男人的眼睛:“你发誓绝对不会留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发誓不会突然消失,求你发誓……”
  她眼底是一抹固执又柔软的保护色。
  无措又执拗。
  双手死死揪着男人的衬衣衣摆。
  林择深不知道她这抹异常的根源,只当是她被突然发生的意外给刺激到了。
  他反向环抱住她,用最最温柔善宠的口吻向她保证。
  “我发誓。”
  发誓不会离开你,发誓会永远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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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择深觉得,时鹿怕成这样,应该还有别的隐情。
  因为她从刚才起,就一直喃喃自语说对不起。
  他坐在她身前,时鹿依旧抓住他的衣服。
  林择深目光不忍,抿唇:“这件事跟你无关,丫头。”
  同样的话,同样的内容。
  两年前,母亲在她耳边说了无数次。
  “潘盼是个好孩子,那件事跟你无关,鹿鹿你知道吗?”
  跟自己无关吗?真的跟自己无关,是这样吗?
  可分明不是。
  她陡然看向男人的脸。
  “可是,就是因我而起的啊。”
  “不是我,她压根就不会死...不是我她也不可能连死了都没有全尸...”
  林择深越听越不对劲:“丫头?”
  这声丫头,让时鹿稍微回了一点神。
  她松开了扯着的衣摆,意识回笼,又是死死咬住嘴唇。
  林择深眼底眸光颤了颤,若有所思,故意露出点笑意:“困不,哥哥的腿借你躺会。”
  时鹿轻轻点了点头。
  “要不要进屋?”
  时鹿又摇头。
  “这么喜欢哥哥的床?那成,躺会的,哥哥陪着你。”
  林择深觉得,时鹿最近的情绪有些不稳定,放在以往他说这样的话,这丫头指定会红了脸。
  谁料她现在,一点反应都没。
  “不要担心,叔叔会没事的。”
  时鹿想起新爸爸,不由得又是一个寒颤。
  “我不想新爸爸有事,不然妈妈就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说完时鹿顿了顿,兀的又接了一句:“一个人...太孤单了。”
  时鹿蜷缩在沙发里,头靠在林择深的大腿上。
  双手合拳放在嘴边。时鹿依旧浑身有些发颤。
  “是啊,一个人,太孤单了。”林择深非常能感同身受这句话的意思。
  所幸的是,他遇见了她。
  他们现在,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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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鹿睡得不安稳,林择深明显能感受得到。
  已经是深更半夜了,他心里隐隐升腾起丝异样的迥绝战栗,他迫不及待想求证某样东西。
  上次的副校长办公室一日游,他存了那个姓徐的联系方式。
  也顾不得是晚上了,他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过去。
  谁料巧的很,徐副校长深夜忙着学校报表,还有应酬股市,冷不丁收到林少爷的信息。
  匆匆浏览后,就顺水推舟给他找到了答案。
  本来不抱有什么希望的林择深,居然在十分钟后,收到了回信。
  前面自然是一大通罗里吧嗦的谄媚话,不愧是副校长,资料全乎的简直恐怖,甚至连后面一段是时鹿初中时期的学校履历都给扒出来了。
  上面记录着:初二那年下半学期,突然申请退宿。
  申请人,监护人母亲:间月柔。
  缘由:潜在抑郁症。
  林择深似乎对于这个结论并不意外。
  时鹿确实心智方面,有些极端。
  那天他睡得迷迷糊糊醒来,望见她站在窗边,日光照在她身上,身量娇小模糊的不真切,林择深第一反应其实不是她的头发,而是有种她会突然从窗边跳下去的恐惧战栗。
  不多时,又是一条信息。
  “林少爷,我有她初中时候的一个小道消息,国初嘛,数一数二的初中,那事儿在教育界还被当成了模范本,小姑娘半夜溜出学校死在半道,居然没有家人来学校闹,那小姑娘跟贵小姐是一个寝室呐。”
  林择深浏览完毕,一阵瞳孔瑟缩。
  他似乎,突然知道症因了。
  林择深咬牙,颔首低眉看着她睡得不安稳的侧脸。
  鬼使神差的,他弯下腰。
  时鹿是蜷缩着的,双手成防备的姿态,膝盖上的伤也露了出来。
  林择深一眼就确定,那儿被她二度自虐过。
  一边是已经深红色的嫩肉,一边是浅粉。
  小丫头是真狠,这道疤终究还是留了下来,仿佛以后漫长的年岁里,都要时时提醒着林择深。
  自己曾经让她,受过天大的委屈。
  这道疤,真就他娘的没有半点借口遮掩。
  林择深定定的看着她,陡然一阵钻心的疼。
  在她耳边,喃喃:“傻丫头,你为什么,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呢...”
  “哥哥没你狠,眼睛下边儿的小口子,两天就好了,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你这样,什么都不跟我说,不还是孤零零一个人么?”
  “不孤单么?”
  “天真。”
  林择深说完,将沙发角落的小毛毯拿过来盖在了她的身上。
  那只由于浣洗而微微模糊的小鹿,仔细看鹿角都磨平了,但是姿态依旧优雅的过分。
  毛毯将她盖了一个严实,遮住了她的脚踝她的小腿。
  时鹿感觉到有东西,胳膊稍动一会,短暂又恢复了原样。
  林择深半只胳膊护着她,也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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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熹微亮了,时鹿望见男人的半只胳膊。
  他醒着,在看她。
  时鹿慢慢坐直身体,昨晚上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对不起.”
  她突如其来的就是一声对不起。
  林择深默默听着,既不否认也不接受。
  将她睡裙理理好,没有半点局促。
  时鹿眼睁睁望着那双骨瘦的手,替她整理裙摆。
  整理完,林择深陡然就是一句:“给伯母打个电话吧。”
  时鹿愣愣的。
  “乖,会没事的。”
  林择深昨晚上又找了郭宇,让他派人差了昨天高速意外的事,了解到那个江姓的中年人,还在医院抢救。
  抢救了一夜,刚才又收到消息,说是保住了一条命。
  他这才有底气,让时鹿赶紧联系,免得她又胡思乱想。
  时鹿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拨打了间月柔的电话,那边响了很久才接通。
  “嘟。”
  接通了也是没人说话,时鹿连连叫了好几回。
  终于有声儿了,谁料说话的,却不是那个熟悉的温柔女性嗓音。
  少年人口气轻浮,像是先嬉笑了一番,似乎将自己被时鹿叫“妈妈”当成是一种好玩的恶趣味。
  “你,叫谁老妈子呢?”口气是浓浓的轻佻。
  时鹿抱着手机,听见这声,顿时白了张脸。
  林择深隔的近,他也听见了,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他顿时一愣。
  时鹿却像是联想到了什么很糟糕的回忆,语气顿时尖利了起来:“你把手机还给我妈妈!”
  那边又是短暂的失声,但是能隐约听见那有些无所谓的痞笑。后面传来嘎哒的交替声,间月柔接过电话。
  “妈...”时鹿有点被吓到。
  “鹿鹿,妈没事,江爸爸也没事,你乖乖的,明天周一,回去上学。”间月柔语气有些急匆,像在隐忍着什么。
  时鹿听见她说新爸爸没事,顿时刚才的紧张也卸了下去,轻声问:“妈妈,严重吗?”
  可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一阵尖锐重物倒地的声响。
  时鹿疑惑地叫了她一声。
  间月柔似乎不愿意多说,只说:“还在观察,照顾好自己...好吗?鹿鹿。”
  时鹿能听出来母亲口中的无奈,妥协,还有难以言喻的隐忍。
  时鹿嗯了一声,蓦然又说:“妈妈,您别难过,他要是欺负你,你一定告诉我。”
  林择深的脸已经臭的不行了。
  电话挂断,他一把捏住时鹿的手腕。
  “那货,谁啊?”
  时鹿也没想过,会是他接电话。
  许是林择深的手劲儿大了些,时鹿第一反应是叫疼,林择深反应过来立马松开她,后又揉了揉刚才没注意手劲的腕骨处。
  “丫头,那人谁?”他咬唇,心里躁,一个秦放已经够他难的了,可别再他妈来什么半道程咬金。
  时鹿似乎不太愿意回忆刚才的糟糕经历,抿唇,只简单一句话带过:“他...他是我名义上的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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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林择深在身边,时鹿最初的胆怯还有惶恐瞬间没了大半,最重要的是,她知道新爸爸脱离了危险。
  两年前发生的一切,她无力预见更是无力阻止,但是这一回,似乎老天爷又怜悯起来,并没有残忍至极,
  安心之余,时鹿是更绝望的愧疚。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那年的潘盼会又是那样的结果。
  虽然知道江爸爸脱离了危险,时鹿心里还是有些惴惴,她想去医院一趟。
  不料被林择深一口回绝。
  “伯母离开的时候,既然没带上你,她心里肯定也有考量,你好好念书,就是对她最大的安慰了。”
  林择深这话带着一点小心机。
  因为刚才那个乱七八糟的继哥,让他心里一点一点的警惕心又浓了起来。
  再者,她情绪还不够稳定。
  医院里的气氛,真的不适合她去,药水味,失魂落魄的人影,没斗过死神死在手术台上的人,担架鲜血,叫喊声,新生儿的啼哭声,哪一个都不适合她现在的状态。
  时鹿出神的呆坐了一会。
  林择深手机响了两下,是他前两天买的猫粮快递送到了,林择深收回手机,抹了一把脸,他看着时鹿,她原本就瘦弱,小小的一个,这些天更是又肉眼可见的消瘦了更多。
  她比那小猫看着还要可怜。
  他没有按捺住心底的躁动,还是问了出来:“丫头,你为什么前两天不联系我?是被伯母收了手机,是吗?”
  时鹿心虚移开视线。
  林择深必须得问出个所以然,他凑近了她一点儿。
  “跟哥哥说说,哥哥不怪你,你说实话。”他语气沾了一点偏激了。
  “你想留下来吗,你想转走吗?”
  “你想留下来的原因,是因为...秦放吗?”
  时鹿印象中,这是林择深第二次当着她的面说秦放的名讳。
  她顿时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就去摇头。
  她不愿意离开,最大的原因,都是因为他——
  因为林择深啊——
  明明当初说好了,要给他一个遮风挡雨,予他温饱的家。
  陡然提及秦放,时鹿心虚。
  她对于秦放,究竟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但现在却又清楚知道那分明不是爱慕不是依恋。
  而是,将他当成一个明艳却又承载着不堪回首记忆的,曾经心动的月光少年。
  如果没有时鹿,他的一生永远不会有污点。
  如果没有他,时鹿也不会失去星星般的璀璨挚友。
  他们,兜兜转转的,自欺欺人,本就不是一路人。
  这种想法,都是在遇见林择深以后,时鹿才明白的。
  只是再见时,心里难免还是会有点很异样的情绪。
  毕竟,自己曾经那么的喜欢过,飞蛾扑火的结局也注定了,他们之间的深渊巨口,永远无法复原。
  林择深见时鹿不说话,刚才的偏激在她漆黑的瞳孔中,慢慢的褪去。
  “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丫头,你能给我打电话,我真的很高兴。”
  一想到这件事,时鹿又神经质地直视林择深的眼睛,她说:“你发过誓的。”
  虎头蛇尾就是这么一句。
  林择深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很自然的对上她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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