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择深陡然开口:“丫头母亲来了。”
曲红一听,吸烟杆的动作一顿:“怎么的,人太太不待见你啊。”
林择深先是摇头,摇完又用手按了两下眉心。
“待不待见我,我不在乎。”
这话从他嘴里出来,曲红发誓,就算有枪架在她的脑门边上,逼她信她都不信,她吸了口烟摇头翻了个白眼。
“我只是担心时鹿那丫头偏激,走极端。”
那夜她打来电话,分明就是想跟他说她要被转学的事儿,可她没说。
一个字都没说。
知道她性子倔,心疼之余是心慌。
曲红无奈道:“这很正常,你丫冰清玉洁干干净净一闺女,认识一陌生人,换谁都急。”
过了一会儿。
“其实,我巴不得她转。”
林择深陡然又换了一副神色,但是笑容看着有些憋屈。
语气里没什么不堪,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但是我知道,这丫头铁定不愿意转学。”
“因为这里,有她的倾慕要死的小白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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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时鹿会不会联系他,林择深一晚上加一整宿都没合眼。
生怕会错过信息,亦或是她打来的电话。
他躺在棋牌室后头的空出来的屋里,小猫脚上的玻璃渣也被清理干净了,蜷缩在脚边。
他烦躁之余,打开手机浏览猫粮还有猫的孕期护理。
真他娘的,放在以往,他哪里能做的出这种事儿?
等了一晚上,时鹿真就没联系他,他睡不着,就这么熬。
一熬熬到天亮,小猫睡醒了凑近他的腿。
林择深望着它,继而苦笑:“小野猫,咱俩难兄难猫的,一个样,都遭人嫌呐。”
白猫听不懂,喵呜两声,歪头蹭了蹭他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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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鹿睁开眼睛时,身边没人。间月柔出去买菜了。
昨天晚上的那一觉,睡的无比安稳。
但是她心里觉得,又像是少了什么。
母亲的怀抱,跟男人不同。
一点都不同。
家里没人,她在床上呆坐了一会,然后跑到客厅,昨天没去学校,应该落下了不少的课程。
去找手机,发现手机居然在客厅的桌面上。
她猛地拿过来,翻看信息还有通话栏。
有新消息,但是已经显示已阅。
是易虎发来的。
内容是昨天的作业,还有授课的目录,外加一条关心的句子。
易虎闭口不提秦放曾经问过她时鹿为什么没来上学的事。
时鹿抱着手机,脑子里又浮现出昨晚,男人说的话。
他说:我可以不见她。
时鹿原本想跟他坦白的念头,顿时就模糊了。
信息栏开了又关,她恍然间发现自己已经能将男人的联系方式倒背如流,按了几个数字,又删掉。
鼻尖酸涩,一半是为了友情,一半是为了男人。
如此反复,最终还是没能迈过这道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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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择深知道,时鹿被逼着转学,要跟秦小少爷被迫分开,其中的根源,是自己。
要不是他不够谨慎,也不会被撞破。
他不想欠那丫头,他想让她快乐。
在平襄小区附近,他蹲到了间月柔。
妇人望见他,虽说依旧排斥,但林择深知道,昨晚上那番话,终究还是起了一点效用。
林择深心里想的是,要是用自己忍耐住这两年去换一个余地,即便自己不能见她,让她如愿,比什么都重要。
回到家的间月柔,望见时鹿在客厅认真做作业,窗外日光照进屋内,女儿干净懂事的令她心疼。
青年的话又在耳边。
“阿姨,我不会见她,您也别逼她。”
“阿姨,我不过是受她怜悯的路边乞丐,没有她我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您要是不同意,我给您立字据。”
“我但凡要是做了半点伤害她的混账事儿,不用您报警,我刀架脖子上找您。”
他追着说了一路。
间月柔听不得少年意气的话,又许是她的心本就不够硬,每次联想到女儿嫩白的脸,清澈却又波澜不惊的眼眸,哭着说不肯转学时,她就陡然狠不下心。
她选择不回应,将纱巾围在脸上,匆匆提着菜离开。
可后来,一连三天。
她再没见到那个青年,却也发现女儿原本倔拗和抗拒的态度也渐渐淡了,因为时鹿知道自己死都不会住校,二选一,不住校那就意味着转学。
转学就意味着,自己可能再也没机会,见到很多人。
似乎她知道自己要走了,整天坐着写写作业,看看窗外的树草蓝天,摸一摸这个小屋子里的东西。
也不再像前几天那样,会主动去牵间月柔的手,腻着她,要跟她一起睡觉。
这下又轮到间月柔自己,狠不下心了。
这天晚上,她跟时鹿坐着吃饭。
间月柔精心准备了好多菜品,专门给她做了炒鸡蛋,蒸鸡蛋羹,西红柿鸡蛋汤。
时鹿面无表情吃了一口鸡蛋羹,陡然对间月柔说:
“妈妈,我想在离开之前,去一趟学校,我想跟朋友道个别。”
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半点的停顿,眼神波澜不惊。
小脸素软干净,让你没有丝毫说不余地。
如间月柔所愿,时鹿她想通了。
但间月柔又陡然发觉,女儿的眼里没有半点快乐之色。
她这几天发现时鹿有一个同学,每天都会将作业还有老师说的趣事,编辑成信息发给她。
言语满是鼓励,之前也有几条同号码的信息,是一些约她出去玩的内容,每次时鹿看完也不会删。
间月柔以前经常鼓励她交朋友,但是时鹿这一次好不容易做到了,她却要逼着她做了断。
其实有些残忍,不是吗。
就在时鹿已经绝望到做好转学的准备时,间月柔却开始摇摆不定了。
然而就在第四天,一件意外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新丈夫突然出了事。
高速,送前妻回去的路上,追尾,人被卡在方向盘,挡风玻璃碎了扎了一脑袋。
亏得气囊弹出来才保住了一条命。
后座的前妻,什么事都没有,出事后淡定打了一通电话,在高速上连着前夫被车救护一块带走,江启鸣被送到医院,她下了救护车头也不回叫了的士回了老家。
半个字没留。
人往医院送,她朝老家奔。
知道消息的间月柔还在洗菜,这通电话,简直送命。
时鹿隐约知道后,也呆住了。
印象中的新爸爸,除了性格软弱,其实脾气很好。
意外来临的太过于突然,没人能及时反应。
间月柔什么都顾不得了,挂了电话整个人魂都丢了,直到水池的水漫过不锈钢槽,她惊慌回神解开围裙穿鞋就准备去医院。
时鹿还呆呆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笔。
她还等着转学。
间月柔身体僵在门边,回头望着一脸无辜的女儿。
时鹿古怪的看着她,仿佛是时鹿自己犯了什么错。
间月柔不忍心,又突然跑回头,抱了时鹿一下,语气颤栗:“鹿鹿,乖,明天去上学。”
“?妈妈”
“没事,妈妈处理好了就回来。”
时鹿眼底有雾气,脸埋在间月柔颈窝里,身体有些发抖。
母女俩都有些发抖。
这学,终究是转不成了。
时鹿一个人在屋里,夜里外面开始刮风。
跟那个的白昼如夜的天是类似的预演,要变天了。
她不知道新爸爸怎么样了。
一个人,她害怕。
脑海里闪过秦放,她努力用秦放来鼓励自己。
可是她发觉,这一次,半点用都没有。
她满脑子都填满了林择深的身影。
-
秦放动用关系,隐约知道时鹿的转学的事还在纠结之中。
这几天,他周围散发出冷冽的气场,跟以往简直极端。
目光生冷,上学放学,下课,吃饭,说话,眼底没有丝毫的热衷。
原本,先前一整天一整天的明媚,就都是为了时鹿她一个人准备的。
早晨经过那个报亭,他依旧会习惯性的等一会,想象着她准时从小区门出来。
小身板缩在宽大的校服里,黑发贴耳快垂了肩。
低着头,步伐平缓,不紧不慢。
然后自己微笑着从报亭离开,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一直到走进学校,一天又照常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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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择深顺利成了‘森’bar的股东,又看中了城区周边的一块烂尾楼,相册里那天在桥边偷拍的照片都快被他翻烂了。
他在赌,赌妇人的心。
同时也在赌时鹿对于秦放的念头。
说是赌,他心里又在不停的一遍一遍笃定,为了秦放,那丫头绝对不会同意转学。
可他,赌错了。
他居然也有失手的时候。
时鹿不仅同意转学,而同意的□□,居然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夜幕中,男人面色沉沉语气急切。
“我可以不见她。”
“您别逼她。”
作者有话要说: 好奇小人书摊位的样子还有小人书长啥样可以去俺weibo,
不知道有没有写崩QAQ,话说你们希望江家哥哥有戏份吗
我纠结要不要提前放出来
这章给我码哭了 雷人吗车祸QAQ
最后这gdx林择深,长得帅就算了,人还这么好
我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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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小修)
46
林择深急匆匆过来敲门的时候, 时鹿正窝在他之前当床睡的沙发里。
双手捂住耳朵。
外面天色异常,已经逼近夏天了,闷燥的季候风带来一场史无前例的阴云, 小区楼下经年未曾修剪的树枝,零落的叶子, 被风卷刮起,继而碰撞在窗户口。
咔哒, 咔哒。
小区里几乎没人, 楼道喑哑,但是依旧有诡异的妖风声阵阵。
时鹿终归没有忍住, 还是给他打了电话。
电话里胡乱又说不清楚,林择深几乎是同时扔下手里的桌球杆,不顾尚在陪同的客人,匆忙跑出‘森’bar,他能感受到时鹿传达出的压抑还有无助。
时鹿还在想江家新爸爸, 想他会不会就此挺不过去,想着母亲会不会又成了孤零零一个人, 明明, 好不容易她才找到一个新的依靠。
“妈妈走了,新爸爸出了车祸……外面又开始变天, 我一个人,我害怕……”
“你在家等我,时鹿?”
林择深一边听着,右侧的太阳穴有些叫疼, 他毕竟活了二十多年,风风雨雨什么意外天谴的见过不少,可时鹿不一样,她年纪这么小,不知是否会被这样突如其来的意外给吓坏,于是林择深尽量柔声安抚:“听话,害怕就进被窝里,我一会就到。”
电话里的姑娘说完自己害怕之后,再无半点回音。
林择深几乎是一路狂奔。
可事实这并不是时鹿第一次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意外——
两年前,她就曾经亲手酿造过一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终归就是因她而起。
初二那年,她有幸跟全世界最活泼善良的小姑娘成为了室友,并且也在她的明媚笑颜下,跟她成为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苦甜苦甜的日子,像是泡在蜜罐里的槟榔,一旦沉溺就会至瘾,继而变得无可救药。
两年前,同样是五月份,十四岁的时鹿,在体育器材室偶然遇见十五岁的秦放。
十几岁的少年,身姿挺拔,那时候的五官就已经绝尘俊美到罕见,更别提他那恐怖至极的优异成绩,不凡的家世背景。
他是全校的焦点。
嗓门有些大的小伙伴,对着秦放说不见不散。
时鹿满心满眼只有那对精致的耳廓,再来她听见了一声温和的应答。
“好,不见不散。”
是少年人独有的清冽嗓音,她在梦里听见过无数回。
彼时的秦放,在说完这声好后,他注意到了那个站在角落里,手里拿着好几把羽毛球拍的女孩,他的眼底染上一抹生趣。
傻乎乎的,纤细又可爱。
晚上回到寝室,时鹿几乎没有半点隐瞒,对着刚剪完短发不久的小姑娘说:“盼盼,秦放今天晚上十点要去明月阁。”
“真哒?!”
正在准备刷完牙睡觉的小女孩听见这话,陡然变得激动万分,‘哗啦啦’迅速将牙刷清理干净,吐掉嘴里的泡沫。
“呜呜我想去诶,他去明月阁肯定不会穿校服,一定是好看到要死的便装。”她毫无芥蒂的抱住时鹿的腰。
“鹿鹿,你再帮帮我嘛。”
“我见他一眼就回来。”
“看一眼就回来。”
……
时鹿最后一张有记忆的画面定格在,少女一双明亮到令星辰黯淡的眼。
听完这无法令人拒绝的请求,时鹿无奈宠溺的笑了笑:“知道啦,帮你掩护,记得快些回来,千万小心翻墙别被抓了。”
“啊鹿鹿你真好,我爱死你了。”
原来,她出事前,就暗示过自己,她会死。
就要到那一天了,跟两年前的那一天就快要重叠了。
那是祭日。
有着全世界最明媚笑颜的她,被车子碾压后死无全尸的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