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难却——蜜丝年糕
时间:2020-06-26 09:20:41

  前世他可记得清楚,海明谦与季沅之间可是没有这一出的,虽不记得听说过他与季沅如何琴瑟和鸣如何好,但当年海家夫人治家有方的贤名他可是听过的。
  他就起了那么一点点私心,难不成又要改天换地?
  “她……的确与旁的女子不同。”
  听着赵谨克又提及季沅,海明谦的眉眼不由就黯了黯,“只可惜她嫁错了人。”
  “哦?”赵谨克装作不知,“此话怎讲?”
  海明谦将杯盏中的苦茶一口咽下,嘴里浓重的苦涩不由叫他皱了皱眉,“温家倾覆一事想必赵兄也清楚,何必明知故问呢。”
  “海兄是说当年温秉玄进谏一事?”赵谨克道。
  “温伯父一生忠义,却叫季氏党羽坑害地抄家流放,温伯父更是自尽狱中……季家害得温家家破人亡,玉纯被充为官妓……赵兄可知我有多恨季家?”
  赵谨克低眸看着自己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盏,淡淡道:“倘若说恨,海兄可有我们靖平侯府与季家来的更加恩怨深重?”
  海明谦的眸光微动,抬眸便见着赵谨克的唇角带着轻笑,微垂的眸中点点柔光如水,他道:
  “可柔儿嫁入府中之后,我却依旧待她如珠如玉,敬她是我的妻子,满京城皆知我宠她护她,便是赵氏族人也不能期她分毫。海兄是不是也觉着我这是耽与美色,忘了祖辈的仇怨了?”
  赵家和季家那些仇满京城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与季柔的感情愈好,外头也不是没有传言过他背宗忘祖,这些他都知道,只是从来不管罢了。
  海明谦转开眼,虽他从不说人是非,可心中于赵谨克这一点也的确没法理解也不认同,只回避道:“赵兄宽宏大量摒弃前嫌,这份肚量旁人的确难以企及。”
  赵谨克唇角勾了一下,几分哂然,“对昌安侯府我素来不会手软,倒也担不起宽宏大量摒弃前嫌,终归我早晚还是要与季申做一个了断的。”
  “那赵兄如今还能与尊夫人之间……”海明谦握着杯盏的手紧了紧,唇角勉强溢出一抹笑,却是带着几分嘲讽,“赵兄难道不恨吗?”
  日日对着仇人的女儿,与仇人的女儿朝夕相处,难道不恨吗?
  “恨什么?”赵谨克笑得云淡风轻,“当年赵家和季家祖辈相争,起因不过是在朝堂上政见有所相左,说白了就是党争,无非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罢了。也不是恃强凌弱,也没有谁为了什么歹念强取豪夺,更没有什么身不由已之说,都是争名夺利之事,倘若都是好相与想安稳度日的,便也不会掺进那漩涡里。”
  “既是身在其中,为了什么的都好,钱还是权,还是黎民苍生青史留名都是为了自己心中的‘利’,那便该明白成败自负,落子无悔与人无尤,成是你自己的,败便是技不如人。”
  “是不甘愤懑也好,或是同归于尽不为瓦全还是卧薪尝胆东山再起都可以,唯一不该的,便是生出些无谓的恨来固步自封,来伤害一些不该伤害的人。”
  赵谨克的话说的隐晦,既是在说赵家季家的恩怨,也是在影射温秉玄和海明谦。饱读诗书聪慧如海明谦,自也听得出赵谨克的弦外之意。
  “何为不该?”
  “当年先帝龙驭宾天,季申乃托孤三大辅政之一,可谓权势滔天,温秉玄不过小小太学祭酒,上折子之前便该想到结果,可是他还是上了。那时陛下刚刚即位元庸虎视眈眈,倘若真是为了朝廷的大义之士如何会在那时上折子弹劾季申,为的还是些旧年旧事?岂非是给朝廷出难题,是在为难陛下?”
  “如此哗众取宠之事,在我看来无非是在卖直取忠罢了,温秉玄的确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是个有学之士,也两袖清风不入党争,可就是因他不入党争却还要在那时掺上一脚,他死在季氏党羽的手里一点都不冤枉,不仅自己愚蠢之极,还连累了家人。”
  海明谦手中的杯盏猛地一顿,愠怒道:“你不要忘了温伯父当年也是你的先生,与你有传道授业之恩!你怎能如此诋毁与他!”
  “那又何如?”赵谨克的言辞却愈发犀利,眼里眸光隐隐的气势逼人,“他能治学,能论写诗词文章,可他却不懂朝堂!你若是恨毒了季氏,当年便不该同意联姻,若真有这么恨,便该思量如何扳倒季申而不是将一腔愤懑倾泻在一个女子身上,温氏陷落她一个女子可有所涉?你这恨莫名其妙,非君子所为。”
  到底是没能置身事外,他原不想插手旁人家的事,不过是因他的缘故使得海明谦与季沅要和离才打算提点两句,海明谦那些想不明白跨不过去的坎也该等他自己想明白了跨过去,只是海明谦与曾经的他又何其相似?
  他也曾在恨与不恨之间左右摇摆来回挣扎过,他也曾固步自封伤人伤己过,今日的海明谦又何尝不是昨日的他,而今日的他看着还是昨日的海明谦,唏嘘之外更是生出了几分怒其不争。
  怎么就不能早一些想明白呢?人生这一辈子何其短暂要经历的沧桑却何其多,早晚有一日会发现这一些恨根本无足轻重,而失去的却永远都失去了,永远无法再找回来。
  “你……你懂什么……”
  海明谦的眼中有狼狈,赵谨克的那一番话在他心中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一段言论这一种思路,他从没有这样想过,好似离经叛道,却又字字在理无懈可击。
  他不想听不想信,心底里却又已经信了。
  赵谨克的眉眼冷峻,冲动之下他说的有些多了,交浅言深,可话已至此也不怕再多说一句:“听说季沅要与你和离,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赵谨克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径直便离开了禅房,外头的雨丝渐弱,披了蓑衣便打马下山了。禅房中海明谦默然静坐,跟随来的小厮往屋中探头探脑了两回都不敢进去打扰,直到外头的雨水彻底停了才敢进去问道:
  “公子,雨停了,咱们今儿还要不要祭拜?”
  似如梦初醒,海明谦望着手边早已没了烟气的茶盏,再看这昏暗禅房,缓缓站起身来。
  “走,去上一柱清香。”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和离,我估计要和离大半章,我终究没能在这周五之前结局。
 
 
第97章 
  天色阴暗, 刚过了正月不久的日子, 白昼原本就还不长,碰见这样阴雨的天气,天暗得尤其的快。
  赵谨克早已回府与季柔交差抱着孩子逗玩许久之后,海明谦才进了城中, 阴了一整日的天色将暗未暗之际,海府中的灯已经差不多都点亮了。
  回了那院中, 打了帘子便有一阵极淡的熏香味道扑面而来,混着一股子暖气, 叫人浑身的寒气都在刹那溶解。
  海明谦抬头, 便见着立在屋中的季沅,一身素色的锦袄清淡雅致, 雪白的狐皮坎肩更衬出了一种脱俗清丽, 却不是燕居之服, 像是准备着要出门。
  海明谦问她:“这么晚了,你是要上哪里去?”
  季沅却没答, 只是道:“我下午让人去衙门里找你了, 听说你往天恩寺去了, 是去看她了?”
  海明谦的眉心几不可见皱了一下,平淡移开目光, 也不答她,“你往衙门里寻我做什么,可是有什么事?”
  季沅的眉眼亦淡然无波,甚至还有几分柔软亲切, “我昨日听你身边的聚墨说,你今日下午衙门里能得闲,是以我昨日还与你提过一句,想你今日下午早回来一步,我有事与你讲,你忘了?”
  海明谦想了想,隐约里记得,似乎是有这样一件事,聚墨应该知道,怎么没提醒他?
  海明谦有些理亏,心中亦莫名起了股烦躁,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聚墨,却不言,只是到桌前坐下,伸手到了一杯茶。
  “忘了也无妨。”
  这般静默不言仿若当她不存在的事季沅早已习惯,也早已不会因着他这般冷待无视而怒气冲冲,缓步上前道:“你现在回来也不算晚,总归人还是回来了。”
  海明谦的眉梢动了一下,不是很想听季沅提往事,开口道:“叫人传晚膳吧,现在也不算早了。”
  季沅闻言,转头睇了一眼屋中侍候的丫鬟,“那就传吧。”却也伸手,从袖中拿出了一张信笺。
  那信笺有些旧了,甚至也不平整,有些皱巴巴的,可见曾在人手中□□过。
  “这个给你。”季沅道。
  “这什么?”海明谦皱眉睨了一眼,握着杯盏的手紧了紧,却没接。
  “和离书。”季沅的语调淡然寻常,难得竟还有两分和顺,帮他将信笺展开摊在他的手边,指了指上头的一处字,“你瞧瞧,我已将我的名字写上去了。”
  海明谦低眸,却惊觉那和离书上的字迹熟悉,而那落款之处,竟也写着他的名字。
  “你哪里来的……”海明谦一把抄起那信笺,正是要质问季沅从哪儿找了人来仿冒他的字迹,可望着这手中信笺却是越瞧越熟悉。
  “这是你自己亲手写的,你忘了?”季沅柔声解释着,仿佛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这些年里你写了三回和离书,虽然我都没签,却都收起来了,这一封是你新婚那夜给我的。”
  季沅的唇角浅浅勾了勾,似是说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得有些无奈,“每次你写了我不签,你一生气就把两份都扔给我也不管。还有那几封我也收着,不过我想和离书一份便也够了,便挑了这一封给你。”
  海明谦望着手中的和离书,记忆在那一瞬被季沅统统挑起,看着那信笺上那一行行的字,当年的他写这一封和离书时是怒极的吧。
  温氏一族倾覆,他娶亲的日子竟也是温玉纯被充为官妓游街的日子,迎亲回来的路上与她游街的花车在路口狭路相逢交错而过,而他和她却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腔的痛苦愤恨都在新婚当夜倾泻在纸上,倾泻在了季沅的身上。
  “为什么是这一封?”海明谦道。
  季沅的眉眼柔软,是海明谦从来没有见过的和气,从前他们不是争吵便是冷言冷语,从来都没有过好脸色,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季沅,就连这嗓音都这样婉转。
  “这一门亲事本来就是交易,你要娶的人原也不是我,是以你在新婚当也便给我和离书倒也是你应当的。我签下这一份给你,便当我们在成亲那一日便和离了吧,这几年来互利互助,虽然谈不上朋友,就当是个同盟。”
  “同盟?”海明谦品着这两个字,也笑了一声,“是以眼下你打算断了盟约?”
  “季家与海家的盟约不早就断了吗?”季沅笑了笑,似是在嗔怪海明谦怎么如此迟钝,“说来季家和海家联姻这些年,到底是海家吃亏了些,这我也知道。你那时出事,虽然是你自己活该,可季家那时撒手不管坐地起价也的确很不应当。我这人素来不喜欢欠别人太多,所以你流放的时候我也跟着去了,想着欠你的尽力还你。”
  “那你觉得,这些便能还够了?”海明谦唇角的弧度有些嘲讽,“你到底知不知道季家往海家身上掏了多少东西?”
  “自然是不够的,我尽力还的不过是我那一份。”季沅极有耐心地讲着,仿佛是在对一个疑惑的孩子讲着道理。
  “海府虽富裕,可你们没分家,五房的人都挤在一个府中,还有来借住的那些个表亲远亲,你祖母看着我的身份让我嫁过来便帮着做管家媳妇,你可知夹在你家那些叔伯婶子之间做人有多难,好几次我都想撂挑子不干了,可我瞧着你们二房给长房压着着实没什么出头的机会,我咬咬牙替你们挺住了,一边却还得受着你母亲埋怨我太强势不讨她儿子喜欢,还没有生养。可她也不想想她这宝贝儿子都在想什么。这是其一。”
  “其二,季家当时能出手帮你,也是我拼着与季家决裂,威胁我父亲去求二叔他才答应的,否则你以为季家在有了姜家这门姻亲以后还会在乎你爹娘那些银钱,我可是把我的后路都赔给你了。”
  “还有其三,”
  季沅同海明谦扬了扬手指,眉眼间有些飞扬,便是努力柔软平稳,说到这却是越说越显了平日的凌厉:
  “这你自己应该最清楚,你这京城里的贵公子哥儿吟诗作对写文章倒是厉害,其实四体不勤五谷
  不分,没了锦衣玉食下人服侍,连韭菜和葱都分不清楚,你还偏偏一副端着你那副文人傲骨,连两句圆滑话都不会讲,要是没有我跟在你后面善后,你怕是熬不了一个月就死了,我对你这怎么着也算得上是救命之恩了。”
  “其四,便是我现在给你的这封和离书。海家和季家这门联姻已是没了意义,你也不喜欢我,我便将这海家少夫人的位置还给你。好歹你们海家的世家门面还在,你也官复原职,再择一门亲事也不是难事。就算你一时还放不下温姑娘,可你再娶回来的姑娘总归比我顺眼,也省得你母亲成日念叨你们二房的香火。”
  “如此,”季沅顿了顿,抬眸看着他的眼中清亮坦荡,“我季沅能还你的便都还你了。”
  都……还了吗?
  海明谦听着季沅说完,低头将手中的和离书放回桌上,眉目间无波无澜,好像依旧是平静的。
  季沅说了这么多,他好像却没什么可说的,他想了又想,也什么都没有资格说出口。
  “你今后……打算如何?”
  “我在京郊还有一处庄子,是当时没能典当掉的,倒是正好落脚。说起这个……”季沅的唇角牵了一下,“我那些嫁妆大半当时都典当了换成银钱给你打点了,倒也不剩下多少了,除了这一处庄子,其余的我也不带走了,就当是这几年在你们家吃穿用度的花销,东西我也收拾好了,就是两箱子衣裳,可没夹带你们海家的财帛,一会儿你可以叫嬷嬷察验。”
  “至于外头的风言风语你也不必担忧,只当是你休了我也无妨,反正我搬去京郊以后也不会怎么回来,说不定京郊也不会住多久,旁人如何说法我都不在乎。你也不必担忧我改嫁叫你们海家面上无光,我便是要嫁也不会故意大张旗鼓,这些我都省得,你只管放心。”
  季沅一句一句同他交代着,从头到尾神色语调都稀松平常,比起他每次提和离时的怒发冲冠恨意滔天,季沅好似只是在说一件平常事,末尾抬手招了招,秋容拎着收拾好的包袱快步到季沅身旁,便已是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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