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后面,但从触感上,应该是个不大的伤口。
随后他爬起来,走到穿衣镜前审视自己。
当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王文静有一种被迫与他对视的感觉,他的目光十分怪异,就在看一个陌生的东西,有好奇,也有不解。他用手掰开自己的嘴巴,不知道想在里面看到什么。过了一会儿,终于把手从喉咙里拿出来,又开始用力地揉搓自己的脸庞。就好像这是一个什么奇怪的东西,五官对他来说是很不合理的存在。有时候他会弄痛自己,喉咙发出奇怪的‘啊’一声。但他对这件事感到惊讶,停下动作,又重复了那个声音“啊”。
然后他被窗外的灯光吸引,迈着别扭的步子走到窗前去,盯着外面的世界好久。一开始他甚至没有意识到那里有镜子,一头撞在玻璃上,但立刻他就理解了那是一种什么东西,甚至找到了打开窗户的办法。他对每一件事都感到新奇。
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窗前。
最后不知道是什么惊醒了他。大约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做什么事了,转身向厨房去,拿起了案板边挂的刀……
因为很久没有使用,刀身上布满了灰尘。
拿到刀之后,他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开始一刀一刀地划开自己的皮肤、肌肉。森森的白骨很快被血血覆盖。王文静感到叫人发疯的疼痛,他也感受到了,他感到震惊,似乎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每一刀都带着新奇。之后他突然说了一句“痛。”随后似乎对于自己能把这种感觉和这个词联系起来感到无比的兴奋。
就这样一刀,一刀。
王文静几乎要痛到崩溃过去,如果是个人,她的身体还可以选择昏厥过去,以逃避无法随的痛苦,可现在不行。最后,血流得到处都是,像是谁在这里打翻了大缸。王文静从来不知道,一个人体内能有这么多的血。而且这样的失血量,这个人应该会失去意识才对。
可他并没有,他就那样坐着,兴奋地体验着这种新奇的感觉。
最后一切都结束,他似乎已经对这个感觉不再有兴趣,才反手从后颈受伤的地方,开始切割自己的颈部。在整颗头刚好被切下来的瞬间,王文静突然被一股力量整个甩了出来。她以为自己被什么击倒了,但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仍在那条小路上。不远处的郑胖子已经发现了她,大概是怕她会再次消失,大步冲上来把她拉到‘门’的范围外。
王文静却因为自己的发现而语无轮次。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割头。”因为那里有伤口。那一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这个凶手不愿意别人发现它。但一个即存的伤口是无法掩盖的,他只能加大它,达到转移注意的作用。
这个东西,对世界非常了解,对人也非常了解,但是却没有把自己知道的知识和真实的东西、感觉、声音联系在一起。也许这个东西对人,对世界的了解十分混乱,但是他并不是傻子。相反还非常聪明。因为在接下来的几次凶案中,他没有一直选择在同一个位置对人做出入侵。这也就导致真正导致这一切的原因被完全忽视了。
王文静终于明白周一宝在确认什么。
她认为这是X最早出现在真实世界的记录。每一次凶案,都是X的一次单个人体入侵。王文静甚至不需要各多的去了解其它的案件,都敢确定,这一定是X没有错。
但只需要靠一个案子就可以确定的事,周一宝为什么花了这么长时间?
唯一的答案是,她在这些案中想找的是别的线索。
王文静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她心跳得太快,使得她感到一阵阵眩晕。看向郑胖子时甚至会觉得他脸上有重影。
但还好,那些重影很快就消失了。
“怎么样?”郑胖子把她扶起来。
“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她说,动作停顿了一下,在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了,周一宝真正在找的是什么。
郑胖子扶着她往回走,她一步深一步浅,心里却非常的乱。
事情根本不像历史书上、计划文件中所描述的那么简单。
第45章 走马灯
两个人回到了第一个门处。
王文静让郑胖子在外面等,自己进入了门中。与她所设想的一样,她在坠入溪水中之后,并没有立刻就被弹送出来,但与她设想的不一样,她也并没有进入另一个凶案,仍然还是之前去过的那一个。重新经历一切后重新回到溪水边,她感到精疲力尽,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郑胖子背着她,回到船上。
小显见两个人回来松了口气,但见王文静情况不好,又感到忧虑,他害怕是自己做了什么才会让姐姐这么难受。郑胖子去开船,驶向另一个门,他乖乖地守在王文静身边。一脸愁容。
第三个门离得稍远,预计要三天才能到达。中途船会在路上的小镇停一来,补充物资。
王文静和小显在船上休息,郑胖子背着大包小包回来,脸色却很难看,他放下东西,立刻拿出字笔,不知道在写什么,写完将纸折成仙鹤往空中一丢,那信便扇动翅膀往鹤岛的方向去了。
王文静起身问“发生了什么事?”
郑胖子含糊地说“洞更多了。镇上出了不少事,这个月算起来就有十五宗,远远超出了去年。虽然每年岛上都在招更多人,但总是不够用。自从元祖被周氏重伤之后,异事年年递增。元祖几次转世,也对修复的事并不热衷……”
说并不热衷都已是客气的说法,其实完全可以称得上“全不在意”,他对于自己的子民似乎失去了热情与耐心,以前还热衷于权利,可后来,每每醒过来,只是面无聊赖地静静呆着,不愿意理会任何人,也不做任何事。
而每年方士门出岛所做的事,用郑胖子的话来说,就是在补洞。
而从王文静的理解看来,则是在消除这个世界的BUG。
任何程序在运行久了之后,难免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导致各种各样异于常理的事发生,而他们就像是最低层的代码工人,努力地维持着这个世界的运行。
但如果BUG越来越多,多到根本补不过来,也就意味着,这个世界正在崩坏。郑胖子看着手里的灵图,凝视着星渊出神。过了一会儿突然说“有时候我会觉得,在星渊之中有着另一个世界。我们这个世界不过是一层包裹在浩瀚星空之外的薄纱,如果洞越来越多,那我们所在这一层迟早会完全消失……世界会露出它的真面目。”
王文静想到在桥上看向星渊时的场景,只感到彻骨的凉意。这个世界像是海面上的蜃楼,X用深海一样的力量构成了它,而现在,深海开始翻涌……而它的制造者却并不上心。
送走了信之后,郑胖子继续驱船前行。
但几个人都心情欠佳。
小显害怕王文静会变得几个头的怪物,郑胖子则在为世界是否还能继续运行而忧虑。
而王文静,反而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却突然平静下来。她有一种预感——自己离真相已经不远。不论是怎么样的结果,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第三天傍晚,船达到了第三个门的上空。
因为有郑胖子在,找到门并不困难,但就像王文静所担心的那样,进去虽然很容易,可她从这个门进去之后,仍然在同一个人身上——第一个受伤者。
郑胖子感到疑惑:“要不要去远一点的门。”
王文静摇头。她有强烈的第六感——不论从哪个门进去,到达的都是同样的地方。
那周一宝当年是怎么进入第二个案子、第三个案子乃至所有其它的案子拿到那么全面的线索呢?
她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船停在第三个门附近之后,就没有再离开。王文静也没有任何进展。
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如果这个世界一定会有一个触发开启第二个凶案的指令,或者动作,那会是什么?
她进入了好多次,一次比一次用力,想要向深处突破,但一次又一次的只是重复第一个凶案受害者在受害那一整天的经历。明明自认为自己没有遗失任何线索。但却始终也没有答案。她就像卡在第一个关卡的新手,无法将剧情推进下去。
她甚至尝试着去夺取身体的控制权,但显然这种行为也完全不可能成功。
三个人一愁莫展。
郑胖子问“你觉得周一宝在那里想找的到第是什么呢?”
王文静犹豫了一下,看看腰上的牌子,郑胖子安慰她“它不会监听。只会在事发之后审查整个事件当中你所有的行为是否有不符合职责的部分。”
王文静这才松了口气,开口“她在找另一个人。”在现场她听到过声音,X是从某个盒子中出来,然后袭击了对方。以它当时的力量,绝不可能是自己把自己装在盒子送过去。那也就是说,还有另外一个人参与了这件事。这个人把X送到目标身边,给它创造了杀害对方的条件,案发之后再找机会将它带走。
这个人会是谁?
郑胖子听完她的疑问,却并没有问更多。
这让王文静感到意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事?”
郑胖子垂眸“当然,你在查十一凶案。我从陶姜那里听过一些。”
王文静意识到这个‘家仆’对真实的历史显然知道的要比寻常人多得多。但想到他是张三酒身边重用的人,也就并不感到意外。她甚至在想,这些大姓之中知道事件真相的人,要比她想得多得多。他们像陶姜一样,对一些了然于胸,只是他们也像陶姜一样,都有必须掩埋这个真相的理由。
“也许你潜得太深。”郑胖子说。
“什么意思?”王文静不解。
“几年前我曾经应卦去办一件事。说是某地有一城中富户之女,睡着之后仿若醒着一般,说话、行事、日常生活都不受影响。可一旦醒过来,就要发疯,常和不存在的人对话、大喊有野兽要吃她之类,又说自己被困在某处,不得归家,行为无状,甚至还把人当成野兽,杀了好几个。我去到那城中,便想,这应是梦中事故,我便潜入她梦中去寻因果。逗留了三月之久,但却始终一无所获,不如怎么潜入,都找不到蛛丝马迹,回岛之后过了一年多,我心中不甘,又去了那个城镇,想看看当时病了的女子,现在如何。”
“如何呢?”
“但等我去时,却没有找到那个城。连路都消失了,原址丛林茂密,没有任何建筑存在过的痕迹,更没有人居住的痕迹。据山外小镇中的人说,镇上也有与那山中之城结亲的,但娶回来的媳妇前一段时间竟都莫明消失不见了。衣裳什么都俱在,甚至还留个人形在原地,只要不知道哪里去。起先,还当是山之中城谋人彩礼骗钱,还想找到山里去,凭个道理,可把女儿嫁到山中之城的人家,其女却又突然跑回来了。个个发疯,说一觉醒来,睡在野地里面。众人便进山去找去,却也什么都没有找到,只找到一个已死的女子尸体。因才找来没多久,还未下葬,我前去查看,是那个当事女子无误。后来那女子将来寻来,原来她是附近山村里的村妇,走失了许久,家里人一直找寻不到。我这才恍然大悟。”郑胖子问“你晓得是怎么回事吗?”
王文静摇头。
“我从进入那个山中城镇开始,就一直生活在梦中。不论是我走进了城,与那女子的家人交谈,还是与路人交谈,都是在梦中,地图上那个城镇根本不存在,那些人、那些居住者也并不存在。那个女人只是一个入山走失的路人,在山中彳亍许多时日,也没能走出去,弥留之际渐渐得了臆症,所谓的富户之女也好,城镇也好,都是只是她想出来的。她因际遇得了灵力,将自己梦的具实,把一切都变化成为真实存在的东西,假想自己迷失在山中的遭遇只是梦境而已。后来她凭着灵力多活了一段时间,等她终于死后,那一切自然也就消失了。”郑胖子语气平缓有耐心:“我当时潜入她的梦中,当然会一无所获,因为我已经身在此山了,怎么还能看清山的全貌呢?”
“所以,有时候我们得退一步。”他对王文静说:“如果把你进去的那个世界看成了一片海,你只要缓缓进入海中便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但如果冲得太深,用力太大,直接浸入了某条鱼的身体中,当然无法找到想要的东西。”
可是怎么用力,怎么不用力?
王文静完全没有头绪——她并不是真正的方士,也没有受过任何进入异常区域的训练。
郑胖子展现了超乎于常人的耐心。从怎么呼吸,到怎么去感受,怎么保持情绪的平缓,怎么克制太汹涌的念头,不要太专注于一个点。具体到她身上就是,不要太想着第一个受害者。
“要平静,摒弃杂思。”这是每个方士都必需要做到的事,不然在很多环境下会很容易自己害死自己。
一个月后,王文静再次进行了尝试。
呼吸也最容易控制的,最难控制的是人的思绪。就像一个人你越是不让他眨眼睛,他越是不能控制自己一样。最后没办法,她只能小声地背乖法表,用来专注心思。
虽然一开始的两次没有成功,让她感到失落,但第三次她却令人意外地做到了。
当她站屋中,却被人迎面穿身而过,就好像她并不存在,她几乎要兴奋得跳起来。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异样——这并不是现代。
那个穿过她的身躯而过的女子穿的是广袖大袍。腰中悬剑,身姿飒爽。
一开始她以为地方和时间错了,但是很快她看到那个女子手里拿出来的东西,就发现是自己想错了。这一开始就根本不是什么现代的世界。自己就像郑胖子所说的,真的进得太深。
因为,那女子手中拿的是一个的走马灯。
但与别的走马灯不同,每当这个走马灯转起来,画面中显现的是另一个高楼大厦的世界中,第一个受伤者正在经历的一切。它好像打开了一扇窗户,让这个女子能窥视到另一个世界中曾经发生过的事。
那妇子不停地用灵力催动,让走马灯运转,边看边记录着什么。第一个案子结束,走马灯就黯淡下去,她停下来静静坐着,眉头皱得紧紧的。手中的笔顿了很久,才写下一行“另一个是谁?”
但是很快,她就突然起身,把自己写下的东西投入火中,让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了。似乎不想让人看见。不过接下来,她又开始重新催动了走马灯。这下开始的是第二个案子。
王文静坐在她旁边,她一点知觉也没有,只神色肃穆看着面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