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胡小陌的手机号。
管涌拿起手机,皱眉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回复:“收到了。”
对面的人松了口气“你一直没回复我。我以为你也收不到了。现在我身边的事都很奇怪。”
管涌敲下几个字:“抱歉,我一直很忙,没时间过去。现在刚忙完。你说的身躯丢失了是什么意思?”
对面的人非常快地回答:“有人把我身躯抢走了。我本来在等红绿灯,突然看到有个小丫头站在路中间,微博上不是有新闻吗?说小孩半夜睡醒不见父母,自己跑出去找。我怕她也是这样,想把她带到派出所去,结果她一上车就抢我方向盘!”
管涌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望向外面。他正身处在理代化城市的中心圈内,目之所及到处是高耸的大楼,明亮闪烁的电子广告牌。“怎么抢走?她绑架你?”
“不是。反正被抢走了。我现在很乱。我们见面说吧。”
“好。”管涌问:“你现在在哪里。我们见一面。”不论冒充胡小陌是什么人,抱着什么样的目地编这些瞎话,他如果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唯一的办法就是要求见面。
“我现在还在XXXX呀,一直在这里等你呢,现在站在门口,你快过来。”
“那XXXX见。”
“我就站在门口那个路灯下面。”还发送了一张照片,是路灯下红色的消防栓“坐在消防栓上的就是我。”
手机亮起的屏幕照亮了管涌冷酷的脸,他仔细看照片。
拍照片的人是背光拍的,地上有一个人半边影子。看上去是个女性,虽然个子也不高,当然也不可能是胡小陌——胡小陌已经死了。看上去更像那个小姑娘。
一个小姑娘怎么绑架成年人?管涌没有揭穿,也没有提问,只是顺着她说话,回复:“我会找到你。”把手机塞回口袋发动车子。不论对方是什么目的,是什么人,他一定会挖出来。
第4章 再相见
胡小陌看到手机里的回复,松了口气坐回消防栓上。
这里的街道静悄悄的,除了她自己弄出来的响动,没有任何其它的声音。整个世界也慢慢失去了色彩,连之前的彩灯都正在变成灰白。
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她出事后就失去了意识,恢复意识醒来后,很艰难才把车从山上开下来——如果不是有一条本来就有的土路,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下来在山脚下就遇到了浓雾。
她一心想着回家,在雾里绕了很久才走出去。
车子重新开到水泥马路上,看到路上来来往往的各色车子,听到手机中不停跳出来的消息提醒,她感觉自己回到了熟悉的环境才松了口气。因为太饿,她还停下来,找路边卖水果的农民买了一斤桔子。
之后开了二三个小时进入城区。一开始是想直接去找管涌。但是车子开到XXXX附近的时候突然熄火竟然没油了。想打车来着,停下车才发现,在她眼中街上的建筑还是原样,但活动的人与物却与她刚突破浓雾时看到的人相比,模糊了许多。就好像谁把清晰度从1080P调到了270。
不要说与之交流或找对方买东西了,别人根本看到她,也听不到她。
到后来,甚至那些人干脆消失不见。
整个世界空荡荡。只有她自己是活的。
而之前遇到的浓雾也跟踪而来,不停地向她的方向合拢。原本巨大的城市成了一个不断缩小的空城。活的能动的东西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甚至连手上机不停闪动的微信群也安静了下来,唯一还对她有回应的是管涌。
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毫无头绪。
只是隐约意识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因为某种她不知道的原因,正在莫明其妙地渐渐被割断。大概管涌和自己的联系太强悍了,所以还比较□□。
现在距离她回到城里,已经二十几个小时,但这里的时间一直维持在前一天晚上九点多的样子,手机上的时间一直没有变过,天也再也没有天亮过。
而原先明亮的路灯,随着时间的流逝光线越来越昏暗。路边店铺招牌灯泡闪烁的频率也越来越低,就好像时间在以可见的速度凝滞。
当光完全消失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当一切都停止之后,又会怎么样?
胡小陌在十字路口徘徊。雾气就在离她不原的地方,慢慢地向她的方向蔓延。
手机响起来时,胡小陌松了口气,连忙解锁打开。
管涌问:“我到了。你在哪儿?”
胡小陌向四周看,什么也没有。就知道自己不可能看到他了,深深吸了口气,打开微信位置共享。
很快对方也加入了。
起先代表着两个人位置的小点满屏乱窜,但之后就稳定下来,两个人相隔不到二十米。
胡小陌向前走了几步,对方的点也正在向她移动。
两个点重合,又分开。但身边什么人也没有。
这样尝试了好几次,对讲机传来管涌断断续续的声音“怎么回事?”
胡小陌关掉了共享,这时候才向对方发送视频通话请求。之前她怕对方听到陌生的声音,看到陌生的脸,会以为一切都只是恶作剧。
画面跳转到等待对方接受的画面,手机发出“嘟……嘟……”的提示音。
随着已接通的提示,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脸。
是管涌。胡小陌松了口气。
管涌今天穿的是常服,看上去很疲惫,眉头微微皱着,一惯没什么表情的脸,以至于胡小陌也没法从他脸上看出来他对整件事的想法。只是眼神非常锐利
“你是什么人?”管涌在屏幕上看到的,是十字路口那个小姑娘,并不是胡小陌。
不等管涌再开口,胡小陌便抢先道:“你先别说话!”边举着手机,让他看自己身处的地点确实跟他是一样的,边跟报菜名似地把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怎么在一起的,在一起后发生了什么事,连管涌屁股上有七颗痣都说了。
说完长长地舒了口气,诚恳地说“我被人把身躯抢走了。不是开玩笑的。出了这种事我也不知道要找谁,想到你是警察。”丢了东西报警,很……合理吧……
画面里管涌的画面很卡——或者他是被这件事震惊得半天也没有任何表情与动作。
好久才揉揉额头“怎么抢走的?”语气很官方,也不知道相信了没有。
胡小陌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经过平昌路口,看到一个小姑娘站在路中间,以为是夜里醒来找不到爸爸妈妈,跑出来找家长的小孩。就把她弄上车了。”
说着指指现在自己的脸“就是这个人。结果她上车之后抢方向盘,我们出了车祸。连人带车被送到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还有奇怪的东西袭击我们。后来她受伤了,我带着她开车跑。然后到了安全的地方,她就掐我。她掐我的时候,我觉得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迎面把我给撞了。撞得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再醒来就这样了。”
她想起那段经历,还心有余悸。犹豫了一下,把衣服掀起来。将摄像头对着腹部。
那里有一截手臂那么粗的木桩,将她捅个对穿。木头被血浸成了黑红色,现在血已经没再流了,但她能闻到自己身上的异味,这是死人的味道。“我觉得是因为这身躯被扎成这样不能用了,她才把我的身躯抢走的。”
虽然她竭力保持镇定,不想显得太狼狈,但表情还是露出些过分的机警。有时候讲着讲着,她会突然停下来,看看四周。松了口气之后扭头看着屏幕继续“我找你主要是想,你是警察,能不能帮我把‘我’找到,带到这儿来。”
管涌问:“把人带来之后你知道怎么抢回来?”
胡小陌摇头“暂时还不知道。”别说拿回来,她晕过去了,连别人怎么能拿走的都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隔着屏幕看着管涌“你相信我吗?”
屏幕里面的年轻男人哪怕接触到这样匪夷所思的事,表情也仍然一成不变,这种冷漠看上去熟悉又陌生。她还以为自己已经不记得他的样子,可当看到他的时候,又觉得两个人似乎并没有分别太久。
他这张冷冰冰的脸确实是一点也没有改变的。不论是她站在宿舍路下拿喇叭大喊“管同学,我喜欢你!”时,还是自己厚着脸皮非要跟着他做小尾巴时,或是后来两个人喝醉了鬼使神差终于在一起,她欣喜若狂以为自己被承认了,死活当众要他喂自己吃饭,却被他断然拒绝的时候。都是同样一张脸。
她也还记得,一直笑咪咪的自己,如何三番五次在被他打脸后的众目睽睽之下怎么也不能再笑出来时,周围人的目光。也记得,他是怎么不在乎自己。
要按她的狗脾气,一辈子都不会再和他有什么交集。她也找了新的男朋友,眼看是要结婚的人了。
可是命运弄人啊。
而管涌面对这个问题,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不摇头就好,胡小陌松了口气,要是她自己遇到这种事,铁定是不会信的。这不鬼扯吗?还是管涌这种天生的学霸接受能力比较强。她小心翼翼说:“找人抓人这种事,还是警察里手。所以想请你帮这个忙。”不同于之前怕管涌不来时的上窜下跳,胡小陌的语气无比客气,又有恰到好处的亲切。大概是怕他不帮自己。
屏幕里的人眸色暗了暗,垂下眼帘“昨天下午九点十三分,这里发生了一起事故。死者胡小陌,死因心脏骤停。”
说着他拿着手机,走到之前胡小陌倒的地方。拿脚踩踩地下“就在这里。你已经死了。”
死了?胡小陌愕然。不过立刻又反应过来“有尸体也行…………应该也行吧?”把身体弄来电一电,说不定自己又回去了呢?
而且,如果她没有算错,管涌指的那个地点,正是她这个正在不断缩小的圆圈的中心点。
那么她这个世界发生的变化可能都和‘自己’的身躯死了有关。
管涌抬头看着屏幕上的‘小姑娘’继续道:“过来的路上,我打电话向局里确认过。因为你本身没有亲人,尸体经过检验又并不涉案,今天上午尸体已经由自称是你男友名叫王文历的二十九岁青年和居委会的人带着证明,一起过去领回去火化了。”
“所以,并不存在尸体了。”抬眸看她,管涌道“王文历好像说,因为今天火葬场有什么活动,上午八点到十一点过去的送骨灰盒。所以挺赶时间的。毕竟盒子也得好几百块钱,看得出来挺会过日子的。”当时局里值班的是小王,把这件事当成年度奇葩跟他讲的。
胡小陌整个人都呆滞了“送……送骨灰盒?”
看着屏幕上的管涌点了头。
她闭上眼睛,仰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就是出去随便吃顿饭也能买十个骨灰盒了!这么优惠,他怎么不一起把自己也化了呢!?
这一瞬间,胡小陌只想把对方狗头打爆。
她以为王文历只是节俭些,对自己感情还是不少。但现在是你女朋友死了大哥~!赶着火化因为送骨灰盒?
胡小陌猜自己从来分不清别人是不是爱自己。从十几岁,到近三十。始终没有进步。
“你手机还有多少电?”管涌问。
胡小陌看了看电量“百分之二十。不过从昨天起电量就不怎么下降了。但我快没时间了。”她算过了,现在周围的雾基本上是均速前进,大概每十分钟,向前十米。而她身边这个圈,半径四百米左右。如果没有变故,她还能在这里呆二十多分钟。
并且之后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虽然她从雾里进来的,但并不能肯定出去时雾也是无害的。也许这个东西与单向门类似呢?
一切都是未知。
第5章 圆圈的坍塌
管涌离开了XXXX跑向附近的十二小时便利店。
大半夜突然有人冲进来,吓了店员一跳。
他把手机拿出来,打开与胡小陌的聊天界面,伸到店员面前“上面有什么?”
店员不解,怕不是神经病吧,疑惑地看了看手机屏“什么也没有啊。”
“没有?”
店员莫明:“只看到你跟别人在聊天,说什么在哪儿见面之类。屏幕上确实没粘什么东西。”
管涌收回手机,微微松了口气。
这一切并不是他的幻觉。
他平静了一下情绪,静静站了一会儿,便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高教授的号码。
高教授从睡梦中被惊醒,看看时间,夜里一点多,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个不停。他摸到眼镜拿起手机。
手机屏幕上面显示是本地号码。
接起来是管涌他感到非常意外,问:“今天那个案子有问题吗?”
管涌在高教授的印象里并不是举棋不定的人,但这次隔着电话他都感受到了犹豫不决。高教授立刻表态:“没关系,你有什么话尽管问。”
管涌问:“高教授,两个人有没有可能在同一个地点,却并不在同一个地方。”这是让他不得不相信胡小陌的主要原因。
高教授沉默了一下,他并不认为管涌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把眼镜取下来,闭上眼睛,略做停顿便眼开了眼睛,回答说:“是的,有可能。”
“曾经有过这样的先例吗?”
高教授回忆了一会儿,说:“十年前,我在一个日记本上看到过类似的描述。是我的同窗好友拿来给我看的,当时他拿这个日记本邀请我去鉴别一个患者。对方是精神病院的病人,五十七岁,土生土长的山里农民,没有读过书,从来没有离开过山村,被送到病院是因为他患有妄想症。一直到处跟人讲,有一个世界与我们的世界重叠在一起,他能看到对方,他把这个现象称为自己有天眼,能见鬼。这个人一度很受当地民众追捧,请他做法事,认为他很‘灵’。但他后期开始声称有人企图杀死他,还开始伤人了,家里人没办法,才把他被到医院去。为了让他平静下来,医院把他安置在单独的病房。当时他呆的那间屋子一般是用来做为让狂躁病人安静下来的静置房,没有窗户,墙壁上是软垫,除了值班医生没有人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