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皇后扑到祁帝的脚边,哀求道:“祯儿乃是您的骨肉,是大祁的太子,祯儿的血统万万没有问题啊。”
“有没有问题,验验便知!倘他果真不是陛下血脉,那他就必须对昭阳公主肚子里的孩子负责!”榜眼李睿木朗声说道,他指着太监总管朱封道:“朱公公已经将滴血验亲的器皿取来,不如就验上一验!”
“放肆,太子的血脉也是你说验便能验的?”皇后怒目圆睁的喝道,“太子本就是陛下无可指摘的至亲骨肉,你却非要来画蛇添足的验证一番,如此使太子和陛下离了心,损害了太子的威望,侮辱了本宫的人格,你居心何在?!”
“刚才御史和宗正寺大人都说,皇室血统不容混淆。怎么昭阳公主验得,太子殿下就验不得?”李睿木毫不畏惧的反驳道,“贵妃娘娘方才可是一点都不抗拒滴血验亲的,皇后娘娘如此抗拒,莫不是心中有鬼?!”
“你!”皇后气得全身发抖,她手指着李睿木,却因为怒极而说不出话来。
“都别吵了!”祁帝喝道,他额头突突的跳,目光阴嗖嗖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停在了太子祁祯的身上。他阴鸷的一寸一寸的打量描摹着祁祯与皇后相似的五官模样,最终道:“祯儿,你敢同父皇滴血验亲吗?”
祁祯被向来慈爱有加的老父亲那阴鸷的目光看得全身激灵,他下意识的迟疑了一步,但还是跪地朗声道:“儿臣愿意和父皇滴血验亲,儿臣和母后行得正、坐得直,不怕承受检验!”
祁琬彤下意识的担忧叫了一句:“太子哥哥!”她想告诉祁祯,滴血验亲是不科学的,即便是至亲父子,血液也不一定相溶。可,方才是她自己说的滴血验亲最是可靠,如今她也没有立场再打自己的脸。
祁祯的迟疑和祁琬彤的担忧俱都落在了祁帝的眼里,祁帝冷笑一声,再也不复平时慈爱的样子:“那就验!”
太监朱封颤颤巍巍的呈过刚才准备的那碗清水,用银针从祁桢的手上刺出一滴鲜血滴入水中,端至祁帝面前,“皇上。”
祁帝接过银针,同样刺破一滴鲜血滴入其中。
两滴鲜血好似同性相斥的磁石一样,分斥在清水的两端。
“这不可能!”皇后惊呼道。
殿下的文武百官内心一个咯噔。
祁桢呆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父皇和母后。
祁帝恶狠狠的将碗摔碎在地,他用力的掐住皇后的下颚,阴森道:“皇后,朕待你不薄。”
祁婉彤忽的抬头,仓惶的朝朱封看去。她先前与朱封商量好了,为保万无一失,在她与祁帝验血时,碗中当滴清油,确保分离。而与徐衢验血时,碗中当滴明矾,确保相融。
这一点只有她和朱封两个人知道,为的就是势必要将她的身份搞成徐衢和李贵妃的女儿。如此,一下掰倒徐李两家,日后祁桢登位,破除渭水兰陵的世族豪绅也就有望了。
所以眼下这水,会不会是朱封替她准备的滴了清油的水?
她该揭破这点吗?
可揭破后,她自己该如何继续和徐衢及祁帝滴血相验?她又如何保证,不掺杂质的清水状态里,祁桢和和祁帝的血就一定能相融,而她自己的血就一定和祁帝不融而和徐衢相融?
要知道,滴血认亲本就是伪科学,父母和子女的血型完全可能不同,譬如A型血和B型血结合,就可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
以及,揭破朱封准备的水有问题,就等于在说是朱封这个阉人竟想要混淆皇室血脉。她已经被皇后抛弃了,到时她真的经得住再来自朱封的反咬一口吗?
乱乱乱,如今已是乱局,祁婉彤心乱如麻。
“不可能!这不可能!”祁桢慌乱叫道。“孤怎么可能不是父皇的儿子?”
“太子殿下!您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并非皇嗣了吗?”徐衢高声喊道,“不是您自己让昭阳公主来找微臣试探身世的吗?”
“本宫没有!”、“孤没有。”祁琬彤和祁祯辩驳道。
然而徐衢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他面向祁帝,飞快的说道:“陛下,为保江山社稷,臣恳请陛下彻查东宫与坤宁!万万莫要混淆了正统,将这大好河山便宜了小人!”
“臣等恳请陛下,彻查东宫与坤宁!”随着徐衢的话音落下,殿内的百官纷纷跪下请愿。
“朱封!”祁帝仍然双目赤红的掐着皇后的下颚。
“奴才在。”
“去搜坤宁宫和东宫,搜遍每个角落!朕倒要看看,这坤宁宫里究竟藏了多少朕不知道的东西!”祁帝咆哮着说,他狠狠的将皇后摔在地上,“贱人!”
皇后如蒲柳般的被祁帝掀翻,她跌倒在地上、不停的咳嗽,面色因为长久的窒息而变得青紫,“皇上,臣妾真的冤枉。”
“是啊,父皇,儿臣怎么会不是您的儿子?”祁祯惶惶的说。
“闭嘴!”祁帝额头和手上的青筋暴起如青蛇横亘,整张脸黑的如被墨汁尽透了一般,“朕不想再听你叫朕父皇!”
静默,整个大殿如死一般的沉寂。
“陛下。”跌倒在地的皇后缓缓的站起了身,她脊背笔直、眸色哀恸,仿若一只傲雪怒放的寒梅,充满了高洁不可攀的傲气,皇后凄厉的笑道,“臣妾如何会背叛您?臣妾不知滴血验亲为何会出这样的差错,但臣妾对您的心意,您不知道吗?”
祁帝面色微缓,似有动容。
就在这时,一枚绣着并蒂荷花的精致香囊随着皇后的动作,从她的腰间落下。
香囊开口处的束带并未扣紧,随着落地之势,一纸小像从中飘然而出,悠悠的落到了众人眼前。那小像边缘颜色略褪,看起来似是有了些年头,然里面画着的男子却仍是丰姿俊秀、面如冠玉,且一看就是徐衢年轻时候的模样。
“贱人!”祁帝凶狠狂怒的指着皇后,“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后怔怔的看着那幅小像,面色茫然。她完全想不通自己平素戴惯了的贴身香囊里为何会出现徐衢的小像,更想不通为何新络的香囊坠子会突然断开,而香囊口又为何会恰巧的没有束紧。
皇后的心腹张嬷嬷在见了那幅小像后,却是吓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祁帝眯了眯眼,问向张嬷嬷道:“你是皇后从娘家带进宫的,跟了她几十年,你告诉朕,祁祯的父亲是谁?是不是徐衢!”
“老奴什么都不知道,老奴什么都不清楚。”张嬷嬷忙不迭的爬起跪下,磕头如捣蒜。
“说!”祁帝喝道。
“皇上。”李贵妃宽容的看向李嬷嬷,柔柔的语气中意有所指,“张嬷嬷的卖身契在皇后手里,她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都扣在国丈府,如何肯对咱们讲实话呢?”
祁帝阴沉的看向张嬷嬷:“这些事,朕迟早都会查出来。你现下若是如实招供,朕还能饶了你的性命,你若是不招,你全家就一块儿去死吧。”
张嬷嬷飞快的看了李贵妃一眼,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磕头说道:“昔年皇后娘娘在闺阁之中时,便偷偷爱慕徐大人。”
“胡说!”皇后猛得吐出一口鲜血,她龇目欲裂的指着张嬷嬷:“你这刁奴,竟然背叛本宫!”
张嬷嬷吓得跌坐在地,讷讷不敢言。
“来人,赌了这贱人的嘴!”祁帝喝道。御前侍卫一拥而上,将皇后给桎梏住了。
张嬷嬷便继续说道:“娘娘进宫后,虽封了贤妃,却不受宠爱。后来陛下数年不入后宫,娘娘便开始活络了心思。被徐大人拒绝后,国丈府又进献了一名肖似徐大人的男宠,后来娘娘怀了那男宠的孩子,本不知所措,却恰逢贵妃娘娘进宫,陛下更是下旨谁先产下皇子,谁便成为皇后……”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祁祯癫狂的喊道,“孤不可能是男宠的儿子,孤是真龙天子,是大祁未来的皇帝!”
“孽畜!”祁帝拔起身后墙壁高悬着的装饰宝剑,狠狠刺伤了他平日里如珠如玉捧在手心的继承人祁祯。
祁琬彤惊呆了,她茫然的摸着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语道:“太子哥哥怎么会不是太子呢?”
这时,前去搜宫的侍卫和太监回来了。他们果然在坤宁宫里搜出了不少外男物品,不止有徐衢遗落在外的墨宝画作,更有其他不知名男人的淫。秽贴身之物,辣眼至极。
而东宫和昭阳宫的下人,也抖出了太子祁祯和昭阳公主祁琬彤乱。伦私通的事实。
祁帝瘫坐在龙椅之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几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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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无人再敢说话,气氛压抑沉重到宛如凝胶。百官们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唯恐惊扰了盛怒中的祁帝。
却有一人清朗如月,完全不在意祁帝的脸色。
“皇上。”翰林大学士徐衢不顾祁帝阴鸷的目光,又又又坦然的开口说道,“臣还有一事不明。臣不明白,为何昭阳公主要于大殿诬陷微臣。公主若是想保住太子祁祯的身世秘密,大可咬定她宴请微臣只是为了讨教学问便是,为何要不惜以己之身的来诬陷微臣呢?”
“是啊,彤儿,你为何要诬陷徐大人?”李贵妃不解的问,“母妃知道你爱慕祁祯,想保住他的太子之位,可为何你要拿自己的声誉去诬陷徐大人呢?”
祁婉彤愣愣的看着和自己母慈子孝的李贵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啊!彤儿!”李贵妃突然惊叫出声,“你莫不是想把自己变成徐大人的女儿,想以徐家女的身份嫁给祁祯吧?你糊涂啊,彤儿!你这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宁可抛弃公主之尊,也要守护祁祯那孽种的权势啊!”
祁琬彤:……话都被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可昭阳公主不是坚持要与陛下滴血验亲的吗?”最开始的那个愣头青小御史傻傻的道,“昭阳公主是陛下的亲生血脉,和陛下滴血相溶。她若是不想当公主了,又何必要多此一举的坚持要和陛下滴血验亲?”
祖宗诶,殿内百官齐刷刷的朝小御史看去,求求你少说几句吧。我们真的不想再知道什么皇家秘辛了!
“你的意思,是本官在说谎?”徐衢不悦的道。
“没有,没有。”小御史连忙摆手,笑话,徐衢所言已经被证实,太子祁祯的确不是皇家血脉。只是,昭阳公主的诬陷之言也确实存在疑点。小御史于是大胆推测道:“会不会是昭阳公主也没有撒谎?而她既然那么想嫁给太子,当然不会想继续保留公主的称号。”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小御史越说思路越清晰,他握紧双拳,像打了场胜仗一样的激动的喊道,“那就是昭阳公主知道自己的血和陛下不相溶!那么近日流传的丑闻就还是真的,昭阳公主的生身父亲的确不是陛下,而就是徐——”
“昭阳公主确实知道她自己的血和陛下不相溶!”宗正寺卿祁济高声呼喊道,一力截住了愣头青小御史接下来的口不择言。
截的好!
殿内百官深深呼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总算没让那个愣头青再当众的朝祁帝头上盖一顶绿帽子。
等等,宗正寺卿说什么?
宗正寺卿祁济跪地叩首道:“臣近日收到一封举报信,落款人是二十年前的京城名捕齐磊。齐磊举报当今昭阳公主非是陛下与贵妃娘娘亲生,而是边省偏僻齐家村的三房姑娘,他的堂侄女儿!”
殿内有些上了年纪的白发老官员,恨不得一口气晕厥过去。
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听到这些骇人听闻的宫廷秘事!
“哦,是么?”祁帝面无表情,看起来竟然丝毫不惊讶,仿佛是已经被刺激得麻木了。
“齐磊举报说,当年贵妃娘娘产下了皇四子。但是,被皇后娘娘给狸猫换太子了。”宗正寺官员说道,“原本微臣对这封举报信抱有怀疑,并不相信,但心中终归有了疑虑。故而微臣才会极力要求将公主殿下与贵妃娘娘唤至前殿,滴血验亲。”
“结合刚才发生之事,微臣有理由相信。公主殿下早知自己真实身份,所以她才这么无畏的想要和陛下滴血验亲!她恐怕打得就是霸占徐家女身份的主意!”
宗正寺官员跪地叩首道,“臣宗正寺卿祁济,恳请陛下为了大祁之国本宗社,彻查皇四女昭阳公主祁琬彤之血脉正统!”
文武百官:唉呀妈呀,刺激。
“你说彤儿不是本宫的孩子?”李贵妃面色惨白如纸,身子微微摇晃。“彤儿怎么会不是本宫的孩子?”
宗正寺官员怜悯的看着她:“贵妃娘娘,是与不是,您和昭阳公主验过便知。”
“本宫不验!”祁琬彤慌乱的说道,“本宫乃是大祁最尊贵的昭阳公主,如何能让你说验就验?!”祁祯的太子地位已然保不住了,日后不定会被怎么处置,她不能再丢了公主的尊荣。
祁济冷下了脸,他作为管理皇族、宗族、外戚的谱牒、守护皇族陵庙的宗正寺卿,就连祁帝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何况小小的一个公主。这要搁在民间,他祁济就相当于是祁姓家族的族长,如何能忍受其身不正的祁琬彤的不敬?
宗正寺卿祁济冷冷的道:“适才公主还坚持滴血验亲,如今怎么就不能够了?莫不是见祁祯倒了,你便舍不得抛弃公主的身份了?”
祁琬彤哑然。
“朱封,”李贵妃恳切而凄惶的吩咐道,“请你再去准备器具,本宫不相信彤儿不是本宫的骨肉,本宫要亲自与彤儿验上一验。”
“皇上?”朱封看向祁帝。
祁帝虚弱的摆了摆手:“去吧,朕也想知道朕是不是真的还有一个儿子。”
朱封领命退下了,不多时又备了清水和银针进来。
李贵妃抓起银针扑到祁琬彤面前,狠狠的扎了下去,痛得祁琬彤惊叫出声。
祁琬彤的血和李贵妃的血滴入盛满清水的碗中,像是仇人一样泾渭分明。
“皇上。”李贵妃软软的跌坐在雕花黑檀椅上,哭诉道:“真的不相溶,臣妾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竟然真的不是臣妾的骨肉!”
祁帝瞥了瞥那泾渭分明的两滴血,心下不忍。
李贵妃突然停止哭泣,她端着那碗水疾步的走到李嬷嬷面前,气恨难消的将碗里的情形给李嬷嬷看过,然后摔碎怒喝道:“本宫的孩子,果真被你的贱人主子给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