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许源平静的看着祁琬彤,目光疏朗。
祁琬彤一怔,没想到对方被揭破了身份,还能这么的镇定自若与云淡风轻,就像是一点都不惧怕被她点破一样。
“所以你投靠本宫是最好的选择。”祁琬彤干巴巴的说,许源的反应超出了她的预料,导致她一点都没有刚才的气势。“本宫会替你瞒住身份,本宫比程巧巧更能供给你庇护。”
“公主殿下乃是千金之躯,如今知道了在下的女子身份,为何还愿意嫁给在下、同在下做一对假夫妻?”许源淡淡的说。“还是说,公主殿下其实也在打着什么别的算盘,在下不过是您掩人耳目的幌子?”
“本宫怎么可能真的嫁给你?”祁琬彤不屑的说,“本宫会有这世上最好的姻缘,这点不劳你费心。你只需要将你在民间的势力交给本宫,然后安心的效力于太子殿下即可。”
“所以公主的意思是,我必须成为您和太子殿下手中的一枚棋子。否则您便去揭穿我的欺君之罪?”许源平静的问。
祁琬彤默认了。
月下的湖面仿佛倾了满天的碎钻星光,远处宫宴上万余灯盏,交映璀璨。
四下里静默起来,许源迟迟没有回答,祁琬彤不免的有些着急起来:“你想清楚了吗?”
许源垂眸,手扶在玉栏杆上,轻声笑道:“你刚才说,我是以色上位?”她轻轻一掰,那坚固的扶栏便应声一折。“可你也说了,我是个女土匪。”她将那被掰了半截的玉栏杆丢到花容失色的祁琬彤脚前:“我明明是凭武力上位的!”
“你若想去揭破我的身份,便去吧。”
“反正别想让我把虎头寨的产业送给你。”
“你不想嫁给我,我更不想娶你。”
说罢,许源不等祁琬彤有什么反应,便自顾自的离开了湖心亭。连船都没叫,直接用违反物理常识的轻功水上漂了过去。
“阿姊,你为何同意皇上将江瑜点为驸马?”
隐隐绰绰的声音传来,许源停住了脚步,悄悄的隐在树后。如水银般的月光从梧桐的叶子间漏下来,枝叶的影子稀稀疏疏的落在前方的三人身上。
晚风渐凉,李贵妃轻柔的替齐怀瑾拢了拢衣袍,温声道:“江瑜姿容出众、文武双全,怎么当不得驸马?”
“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眼看事情一步一步进入正轨,您让江瑜做驸马,不是耽误人家吗?”李睿木急声道。
“好了,你闭嘴吧。”李贵妃打断了他,她慈爱的看向齐怀瑾:“好孩子,娘没有忘记答应你的事情。”
“我知道的。”齐怀瑾说。
“那便好。”李贵妃温柔的说,却仍然不放心似的徐徐解释道:“那江瑜出身虽差,却年少有为,本就不同于一般男子。况且他身负婚约,还是状元,实在无法通过寻常手段强逼他成为别人的男宠。”
“当今之计,唯有迅速点江瑜为驸马,才能斩断他身上的婚约,将他的户籍列入公主府的案册。他日我儿身世大白,昭阳公主府的所有自然也由我儿来继承,包括那个江瑜。”
“到那时,即便江瑜不愿意和我儿在一起,可他的户籍身份,也都归我儿掌握了。就算我儿冒天下不韪的想给他这个男子一个正妻名分,在大义上也、也站得住脚!”李贵妃仿佛在强行说服她自己。
暗中偷听的许源:……
“我都明白的。”齐怀瑾温声笑道:“不过,阿瑜他不会不愿意的,我们是两情相悦。”
仿佛有一只手极快极温柔的从许源的心上拂过,让她心跳如鼓,既是惶惶然不知所措,却又伴着些莫名其妙的欢欣。
系统1123奇怪的问:“宿主,你什么时候和齐怀瑾两情相悦了。”
许源沉默着不说话。
她脑海中仿佛突然亮起了醒悟的灯泡,遇到齐怀瑾以来点点滴滴的回忆一一在她脑中闪过。
所以,齐怀瑾这是爱慕于她?
那么她喜欢齐怀瑾么?也是有好感的吧。
可她在齐怀瑾面前都是男装啊!难不成齐怀瑾是个断袖??
而且,她还不知道这一世的许愿人,是否还会回来……
许源心情复杂的返回了宴席。不多时,更衣净手的齐怀瑾和李睿木也回到了坐席,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
宴席进入了尾声,众人都有些失态,坐于上首的皇帝和妃嫔也都离席回宫了。底下有些不胜酒力的新科进士,醉的卧倒在地、人事不知。
太子祁祯端着酒杯,穿过闹哄哄的人群来到许源的面前:“孤敬咱们大祁的新科状元。”
许源目光清冷的看了太子一眼,接过敬酒饮了下去。
“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我该叫你一声妹夫才对。”祁祯意有所指的说道,醉了的他有些失态,目光似乎有些淫邪:“彤儿刚刚都和你说过了吧,以后,阿瑜和孤就是一体的。”
齐怀瑾面无表情的瞥了过来。
“殿下。”许源轻声说道,“臣刚刚和公主殿下不欢而散,并没有谈拢。”
祁祯拎着酒壶,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殿下或许不知,”许源声音空灵,“臣有自己的心上人,成为驸马,非臣所愿。”
齐怀瑾的心跳漏了两拍。
“你说的心上人,是孤的未婚妻程巧巧么?”祁祯的面色有些不善。
“不是。”许源想起许愿人江大鱼的心愿,似是回忆似是苦涩,最终只温柔的说道:“臣从小便相中一人,但心悦君兮君不知,故我一直在等他长大,惟愿白发齐眉,相伴终老。”
齐怀瑾的心沉到了谷底。
“所以,太子殿下您和昭阳公主殿下期望的事,恕臣难以从命。”许源继续说。
祁祯阴晴不定的看着她。
宴席散去,离宫的路上。齐怀瑾叫住了许源。
“阿瑜,你的心上人……”
月光清淡,落在少年的眉宇间,隐有痛楚和哀戚的神色。
许源神色复杂,“抱歉。”最终,她轻轻的说,“我不是断袖。”
齐怀瑾缓缓的转身离去,黯淡夜色下,他单薄的身影被拉得又细又长。空中的明月如同倒挂的银钩,远处皑皑的宫殿仿佛无数匍匐的鬼怪,让人心下凄惶不已。
齐怀瑾一步一步走得极轻极缓,却又一步一步极重极沉的走在了许源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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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有落榜举子敲响登闻鼓,状告会试主考官徐衢徇私舞弊。于会试中擢落平民考生,偏袒兰陵一系。举世哗然、朝野皆惊。
与此同时,有一桃色丑闻于宫廷间悄悄流淌。说是徐衢和当今的李贵妃,不清不楚。
徐衢,翰林大学士,出自渭水豪族徐氏,是兰陵世家当代人里的领头羊,也是当年李家二小姐最激烈的追求者。坊间传闻,徐学士和李贵妃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年徐李两家更是已经替二人交换了庚帖,只待弱冠及笄,二人便可成亲。只可惜情深缘浅,李家二小姐奉旨入宫。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徐郎是路人。
徐衢本该与李贵妃再无瓜葛,但如今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这么多年,徐衢和李贵妃从未断了联系。甚至,甚至矛头直指昭昭如日月、离离如星辰的皇四女,祁琬彤。
说是,李家次女当年入宫不多时便怀有身孕,皇四女的血脉其实存有疑点。
许源及今科前几俱都被传到了大殿,殿内很多人,俱都面色不善的看着敲响登闻鼓的落榜举子。
“求皇上做主!”落榜的举子匍匐跪地,一下一下的磕着头,额头泛出殷红的鲜血,嗓音格外凄怆,“求皇上还天下一个清朗公平的科举路!”
“你自己临场发挥不好,关本官何事?”翰林大学士徐衢是一名儒雅的翩翩美大叔,虽已接近不惑之年,却仍然长身玉立、丰采高雅。眼下,美大叔惯常和煦的脸上泛着一层薄冰似的怒意,他不忿的说道:“兰陵学子大多用功刻苦、学识斐然,哪里需要本官去徇私舞弊?”
“若兰陵学子果真如此出众,那为何渭省解元只在殿试得了榜眼?”落榜的举子不屑的说,“前三甲的状元和探花还不都是我北地考生?”
许源:……真是躺枪。
徐衢被气笑了,他骂道:“照你的说法,身为北地考生的状元和探花,本该在会试时便该被徇私舞弊的我擢落掉。可事实是,北地的江瑜在会试之中,被本官点为了会元。北地的探花,也被本官评为了前十。”
“会试的前几名,你碍于天下悠悠诸口不敢操作。可中间的三四百名,你却徇私舞弊,大力淘汰我北地寒门学子,好让南方学子,尤其是你的嫡系多占名额!”落榜的举子声嘶力竭的吼道。
“我的嫡系?”徐衢冷笑道:“本官既然能当这一届科举的主考官,自然也是符合科举的避嫌原则的。我兰陵徐氏今年没有一个嫡系子弟参与会试!本官问心无愧!”
“徐氏没有,李氏却有!”落榜的举子石破天惊的喊道。
“今年的李氏,包括榜眼李睿木在内,嫡系旁支门生学徒,共计中举七十二人!普天之天下,谁人不知你徐大学士和李氏的关系?你敢说这当中你没有徇私舞弊?”
殿内众人俱都心惊胆战,一时鸦雀无声。
徐衢的面庞因为急切和激愤而泛起潮红,他咬牙切齿的瞪着落榜举子道:“我和李氏能有什么关系?!”
“这京城内外谁不知道你和李贵妃——”落榜的举子脱口而出,随即仓皇的捂住自己的嘴,似在后悔和恐惧。
祁帝面色阴霾,眸中似有山雨欲来的风暴:“你倒是说说,这京城内外都知道些朕的爱妃什么?”
落榜举子磕头泣血道:“草民什么也不知道,草民胡言乱语,草民有罪。”
“说!”祁帝厉声喝道,眼睛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
落榜的举子两股战战、冷汗淋漓,他匍匐在地的凄声说道:“京里的百、百姓都在传,说贵妃娘娘和徐大人有、有私情。说,说昭阳公主,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什么?”祁帝面色铁青,冷冷问道。
“说昭阳公主其实是徐大人的女儿。”落榜举子期期艾艾的说。
祁帝瞠目圆睁,抓起手边的墨砚就重重砸到落榜举子的头上,那人本就开花的脑袋越发头破血流。
徐衢撩衣跪下,急切道:“此人神志不清、信口雌黄,皇上万万不可听信。”
榜眼李睿木愤怒的盯着落榜举子,跪地朗声道:“皇上,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蔑皇室与我兰陵李家的清誉,恳请皇上严厉处罚此人!”
太子祁祯出列道:“父皇,儿臣愿意为贵妃娘娘和四妹妹担保,这举子空口白牙、无凭无据的便污蔑皇室,实在居心叵测!”
“皇上,殿下,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这京城内外都传遍了,而且,公主殿下于昭阳酒楼多次单独宴请徐大人,也是京城百姓人人皆知的事情。若是果真没有瓜葛,昭阳公主又何必宴请一个外男大臣?”落榜举子凄怆的喊道,宛若哭倒长城的孟姜女,承受着天大的冤屈。
“那是昭阳公主在向本官讨教学问!”徐衢恨恨的说。
在场官员中有一御史出列进言道:“陛下,近日京中谣言颇多。人曰谣言可畏惧,何不请贵妃娘娘与昭阳公主来当面对质?”
“放肆!娘娘和公主千金之躯,如何能因着一介举子的凭空臆测,就将她们传至前廷承受侮辱?”李睿木愤怒的说道。
“本官倒觉得可行。”宗正寺的一名官员幽幽开口道,“皇上。既然民间对昭阳公主的血统存疑,那不如将其唤来滴血验亲,证明身份,也可正本溯源,从根头上遏制谣言。”
“小李大人,此事涉及娘娘清誉,涉及皇室血统和威严,不小了。”那御史义正言辞的说道。
“是啊,皇室血统不容混淆。”宗正寺官员行礼道,“此事涉及后宫与宗祠,既然单传贵妃娘娘和公主殿下到前庭不甚便宜,那不如将皇后娘娘一道请来,以正视听。”
“皇上,臣等恳请皇上,莫让贵妃娘娘遭此侮辱。”李睿木及朝中其他出身李家的官员纷纷跪下,叩首拜请。
祁帝目光深沉、面色疲惫,两鬓的花白华发愈发衬出他的衰老和虚弱,他静止般得盯着面前的桌案,不知道在想写什么。良久,他吩咐身边的总管太监朱封道:“去把贵妃和昭阳公主,还有皇后,都请过来。”
兰陵出身的官员,包括跪在地上的徐衢,都不可思议的望着祁帝。
不多时,三名后宫的女子便都到了大殿。皇后面带疑惑,贵妃镇定坦然,唯有昭阳公主神色戚惶慌乱、很是反常。
“彤儿。”祁帝皱眉看向自己忐忑不安的爱女,“你为何要在昭阳酒楼单独宴请徐学士?”
“我,儿臣,儿臣只是在向徐学士讨教学问。”祁琬彤讷讷的说,低头不敢去看祁帝的面容。
祁帝眼中的狐疑更甚,他柔声问道:“彤儿,有什么话你大可直说,朕替你做主。”
“父皇。”祁琬彤抬头直视祁帝,面色哀戚,眸中含泪:“儿臣近日听闻关于儿臣的不堪谣言,惶惶不可终日。联想到幼时徐学士教导儿臣启蒙,格外尽心尽力,比对太子哥哥还要上心,儿臣惶恐,便于昭阳酒楼设宴请了徐学士,想问个清楚。”
“结果呢?”祁帝问。
“徐学士起先不肯说,但耐不住儿臣软磨硬泡,他终于告诉儿臣,说,说儿臣其实是他的骨肉。”祁琬彤哀戚的说道。
“你胡说!”徐衢瞠目欲裂。
“徐衢果真这么说?!”祁帝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般直朝站在角落津津有味的围观着的许源看来,当中的震惊和疑惑宛如实质。
许源:……看我做什么?
“父皇,儿臣也不信,儿臣不信自己不是父皇的孩子,不信母妃会做出这等有违宫墙之事。可,可这是徐学士亲口所言!”祁琬彤凄厉的哭诉道,“徐学士告诉儿臣,他和母妃本是早有婚约的青梅竹马,都是父皇您仗势欺人、横刀夺爱。徐学士还说,说儿臣本是尊贵兰陵世家的徐姓嫡出大小姐,而不是江湖草莽出身的祁姓公主……父皇,儿臣不信!儿臣不信徐衢的话!儿臣明明就是父皇的女儿!儿臣恳请父皇,容许儿臣滴血验亲、以证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