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今弦目光猝然阴鸷,像是揉了成千上万的思绪在其中,他另一只没受伤的手一把抓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关门,“可我不愿意……我后悔了,早就后悔了。”
贺瓷想挣开他的手,可他仍紧紧桎梏着,声音低哑:“贺瓷,你为什么放弃得这么突然,又这么果决?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死,也该死个明白。”
贺瓷想甩开他的手,可根本甩不开。
屋里灯光明亮,可这个地方的灯没开,隐隐透出些许昏暗的光芒。
他对这个答案似乎很执着。
贺瓷闭了闭眼,“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我不相信你的放弃没有理由。”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季嘉嘉吧。”
“为什么会是她?我跟她之间什么都没有,只是在调查一个——”
“傅今弦,没有一个女人是可以容忍自己心爱的人对另一个女人那么好的,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而且,全天底下都以为季嘉嘉是你的小情人,而我呢?苦追而不得的一个傻子。我贺瓷,没必要这样对自己,也没必要因为你,而让我的人生中唯一一次这样输得体无完肤。季嘉嘉不配,你也不配。”
男人有时候不理解女人的很多心思。傅今弦可能觉得事情没有多严重,他对季嘉嘉只是利用,说出来就好了,说出来让贺瓷知道就好了。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女人在意的方面和男人在意的不一样。
贺瓷在意的是,知情的人都知道在傅今弦心里季嘉嘉比她重要。季嘉嘉那样一个普通又平凡的女人比她贺家大小姐还重要。她的苦追,比笑话还笑话。
傅今弦对季嘉嘉的每一次“在意”,其实都是在打她的脸。
她可是贺家大小姐啊。
可做的都是什么事啊。
她输给了季嘉嘉,也攀不上傅今弦。这可不就是笑话呢吗?
她追他,满粉圈都以为是她想找金主。可季嘉嘉从傅今弦手里拿了那么多资源,却没有一点坏名声,因为她被傅今弦保护在了身后,隐私保密得很好。
她们之间,季嘉嘉才是被偏爱的那一方。
越想,贺瓷就越头疼。
她逐渐清晰地在意识到,她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从前只是当局者迷。如今跳出来一看,真的是有够傻的。
贺瓷铁了心要离开他,她想回归到自己正常的生活了。
而且,言景和,原慕,哪一个不比傅今弦好?她何必吊死在傅今弦这棵树上?
只要她想,她可以拥有很多很多前仆后继的男人,根本没必要苦苦挣扎在一个漩涡里,自取其辱。
傅今弦瞳孔骤然一缩。
她字字句句,都在告诉他,原来她那么在意季嘉嘉。
他觉得无关紧要的一个人物,互相取利的一个人物,原来在她心里跟个疙瘩一样,是个无法逾越的鸿沟。
男人是理性动物,可以清晰地分析利益,做出最有利的选择。可他忘记了,女人是感性动物,感情一类的,在她们眼中才是至关重要的。
傅今弦一直觉得没什么的事情,原来对她而言是这样的值得耿耿于怀。他做的那些事情也是这样的让她一再失望而且难受。
他自诩自己的知识够用,却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情感方面的知识是这样的匮乏。
他很艰难地开口,喉间似有千斤重,“你在我眼中,从来没有输给过她。她于我而言,是可利用之人,我却是把你当成妹妹一样来看待的。我不知道外界的那些舆论,也不知道加诸你身上的是怎么难听的话,但我会去澄清。我把这一切都澄清,我保证再也不会有这种事发生,好么?”
他在低头,近乎低三下四的语气。
他在恳求。
贺瓷根本受不住,身侧攥成拳头的手发着颤,可见她在隐忍着什么。
贺瓷巍巍抬眸,他狭长的眼角泛了红。
是她这一步步要离开的行为刺激到了他。她摆明了是要抽离他的生活与人生,而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傅今弦——”贺瓷绷不住泪水,晶莹透明的泪珠一滴滴地往下掉,“你就跟从前一样只把我当成妹妹不好吗?”
傅今弦慌了神,抬手去擦她一道道的泪痕,忍着亲去她泪珠的冲动,喉结滚了滚,苦笑:“不好。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已经没有把你当成妹妹了。贺瓷,我想要你当我的妻子,当我的夫人,不再是妹妹了。我承认,我贪心了,我想要的变得更多更多——我想要你。”
他目光炯炯,跟匹狼一样,带着侵略性,掠夺性。
“就算你一步步的逃开,我也会一步步的跟上。我们之间的距离只会更近,不会更远。”
贺瓷嗤了一声,笑容嘲讽:“那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们贺家了吧?我真想走的话,你根本就找不到我,你也没有办法去离我更近。”
“那你就别走。”他攥着她的手,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几乎是将贺瓷的怒火一点即燃,可他下一句话紧接而来,一字一句,像是咬着牙根说的,“你走,我拼了命也会去找你。贺家是强大,但我豁出一切,也并非不能与之抗衡。”
豁出一切。
这四个字太重了。
他如今的一切是怎么得来的,贺瓷很清楚。那是刀尖舔血,那是以命相搏。刀山火海他不知道走过多少趟,才闯下了今天这样大的基业。
众人所知表面上的这些都还只是他所有基业中的一部分,他真正有多少基业财富,没人知道。
这一切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贺瓷知道。所以这四个字的分量有多重,她也知道。
但他却就这样说出“豁出一切”。
像是轻飘飘。
但却比万斤都重。
贺瓷泪水止都止不住,他一下下地去擦,却因指腹薄茧而刮得娇嫩的皮肤泛了红。傅今弦无奈,把她搂了过来,“衣服随便你擦,好不好?别哭了,哭什么?”
被占了把便宜。
按在了一块很硬实的胸膛上。
贺瓷却舍不得推开。
他衣服的质感真的不是一般的好。擦在脸上比纯羊绒的都舒服。果然生活品质一级棒。拿来擦眼泪,暴殄天物的感觉……更棒。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洁癖诶。
贺瓷完全没想过他有朝一日竟然会让自己把涕泪往他身上蹭。
跟做梦一样。
给贺瓷一种错觉。
她是被他捧在掌心的公主。
可是。
这是错觉啊。
他洁白的衬衫上,洇湿了一小块。那一小块,慢慢地在开疆扩土。
-
那晚之后,贺瓷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如今是怎么个关系。
好,与,不好,她给不出个定论。
她脑子挺乱,心里也挺乱。
她本来没准备原谅什么,更没打算跟他在一起过。
可他突如其来的各种诱哄,各种没有底线的示好与温柔,却打乱了她原本的所有计划与冷漠,让她现在有些不知所措。
就这样同意跟他在一起吗?
可她不甘心,也没想过。
不只是现在没想过,以前也没想过。
以前她追他,追归追,心底里却也是真的觉得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从来没有过他们会成为情侣的想法。
跟追星一样,因为追到的可能性太渺茫了吧,所以反而没去想过真正追到手后该做什么。
说起来,她自己也想笑。
可是从前都没想过,更别提现在了。当情侣?还是算了吧。她的小心脏需要先适应一下。
那就,先这样不清不楚地相处着好了。
-
傅今弦这个人做事还挺靠谱,第二天就拦住了傅谦同那边插手的关于原慕的事情。原慕所有的工作恢复正常——除了爱豆日记。
贺瓷一边无语,一边又觉得心底好像有点甜滋滋的在冒泡泡。
原慕这个人是真的聪明,他猜到了是因为贺瓷的原因,他的工作才能恢复正常,还打电话过来跟她道谢。
贺瓷很心虚。
也没告诉他是因为自己才惹出来的一篮子事。
她给喻朝打电话,让他悄悄地给原慕安排两个别的综艺,也算是补偿。
不过事情还没结束,爱豆日记突然被换人,木耳们不好安抚,临时找人也不好找。
贺瓷快把傅今弦骂死了。
但当天中午,她就接到了电话,被告知事情已经解决了。
影帝苏时洲,出道仅十年就拿了大满贯的传奇人物,主动给节目组打电话提出可以来帮忙救个场。
真的是及时雨。
他的身份地位资历摆在那里,节目组当然想请过,却请不来,没想到这么危急的时候他居然会自己愿意来救场。
一来热度是肯定的,二来原慕的粉丝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差距悬殊,他们还得给原慕在前辈面前树立好印象呢,不能给原慕得罪了前辈,毕竟粉丝行为偶像买单。
虽然委屈了木耳们,但实在也是没办法了。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现在徐导看苏时洲,就跟看救星一样。
至于苏时洲为什么会出现,他心里也门儿清,是笑眯眯地给贺瓷打电话的,话里话外都是赞许。
贺瓷嘟囔着,傅今弦还算有良心,给自己搞的烂摊子收拾得还不错,没给她惹麻烦。
只是她还是觉得原慕这个“牺牲品”太冤了。去剧组的时候,她抽了两小时出来,给他做了一份芒果千层。
她学过烘焙,虽然不常做,但真想做的话味道还可以的。——起码能吃。
比她做的饭好吃多了。
傅今弦现在格外殷勤,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她的行程表,知道她今天早上十点有戏份,八点多出门的时候他就在门口了。车窗开着,手肘撑在车窗上,懒懒地在看手机,矜贵之气一览无余。
贺瓷真的是不可思议。原来男人追起人来是真的无师自通。不懂追人什么的,那都只是他们不爱,不想追的借口。
毕竟,傅今弦这从前完全不了解她的,都能知道她会提前一个半小时到达剧组,并且算好了路上花费的二十分钟,准准确确地在这里等她,没有错过。甚至她觉得他这么早来可能是怕她更早出门,所以来这里候着的——都不知道候了多久。
贺瓷拎着一份亲手包装得无比精致漂亮的芒果千层,脑子里飞速运转,思考怎么离开这里又不被他发现。
但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男人跟有感应似的,倏然抬头看了过来。
贺瓷:“……”
作者有话要说: 被他发现我给另一个男人亲手做吃的,怎么办怎么办orz
第30章
仿佛是在上演什么武侠片, 拥有能听到心里话的内功的那种武侠片。
这个男人, 真的神了。
贺瓷还没成型的计划胎死腹中。
那边,傅今弦已经打开车门,走了过来。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她手中非常惹眼的包装精美的透明盒子上,带着疑惑。
这么早, 不是要去剧组吗?为什么会拎着个千层?
如果是买的也不可能,这么早哪有蛋糕店开门了, 还已经给她做好了一个的?更别提给她送过来了。
那要么是她高价预定的,要么就是她亲手做的了。
“这么早拿着这个干什么?”他状似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
贺瓷的小脸慢慢涨得通红。
说她是要去给别的男人送芒果千层?好像有点难以启齿。
现在这场面, 活像捉女干现场。
而她, 就是那个……
贺瓷默默甩开那个念头。
不,不是。
她现在可是单身, 心虚个什么劲呢?
贺瓷面不改色道:“给原慕做了个芒果千层。”
男人的气压一下子就低了, 顷刻间, 浑身上下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贺瓷感觉到了。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可他没有, 他一句话都没说, 只是给她开了车门, 手扶着车顶。
或许是心虚。或许是什么别的。
她乖乖坐了进去。
车子启动,贺瓷几度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她在想,他既然什么都没说,她倒也没必要说什么。说太多了, 就又变成了以前的她了。她下决心改变的。
这么一想,贺瓷也就闭了嘴。
爱想什么想什么,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哼。又没跟你多熟。
反正,你也欠我好多解释,我无论如何都比不过你欠的。
傅今弦没再说这个千层,连个眼神都没再给,仿佛刚才气压低成那个样子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斟酌词句,说:“原慕的事情我处理好了。他的工作还给他了,傅谦同那边——再过段时间他就不敢再乱插手了。爱豆日记我也安排了苏时洲过去。”
苏时洲是寰星的人,安排他过去比较容易,也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傅谦同——
算盘打的很响,心思也很缜密,满门心思都是要给他栽赃陷害。
知道他拦住了原慕的综艺,知道原慕和贺瓷有点牵扯,知道他是因为贺瓷才拦住原慕这综艺的。
几乎是一知道,就出了手。当机立断地拦下了原慕的所有工作。目的?很简单也很明显,挑拨他和贺瓷的关系。让他彻彻底底地失去贺家这个助力,再无得到的可能。
他们还在担心贺瓷会原谅他,和他在一起,他会得到贺家的帮助,所以干脆来个狠的,让他和贺瓷之间再无可能。
可他们不知道,傅今弦从来就没惦记过贺家的帮助。
傅谦同真的挺小看他的,以为他只有靠倚仗他人,才能夺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他不需要,也不屑为之。
全天底下,他一直都只靠自己。
并且,对付他们,靠他自己就绰绰有余了,哪里还需要贺家的帮忙?他们也太看得起他们自己了。
明明是蝼蚁,却把自己当成猛兽。
傅谦同绞尽脑汁的算计,傅今弦只觉得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