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戴着帷帽,什么也看不清。
“老妇听闻柳美人来了,特意来见一见。”
居然是来见她的。
柳安安受宠若惊。
“让老夫人费事了,我不过是跟着陛下来探望太傅大人,不该劳烦老夫人走着一遭。”
姚老夫人笑眯眯地,她嗓子再沙哑,配着她慈爱的面庞,也温和多了。
“不管他人的事,老头子也好,陛下也好,都不值当我走来。老婆子不过是想来见一见美人罢了。”
柳安安这下摸不准老夫人是怎么想的。
她一个美人,与老夫人没有半点交集,也就是那日谢恩,她勉强做了一回主,怎么就让老夫人给惦记上了?
“那一日,老妇听闻美人自称是安安,还敢问,美人的闺名,可是平安的安,这两个字?”
“祖母,”扶着老夫人的青衫少年低语,“御妻名讳,打探不得。”
老夫人只盯着柳安安看,没有搭理自己的孙儿。
“是这个字。”
柳安安犹豫了下,还是不忍见老人家失望。
“那,那不知道美人是哪里人,几时生的?”姚老夫人又接连追问。
“祖母!”少年人扶着老夫人,有些焦急,“名字里有一个安,大有人在。总不能每一个都要问问是不是表妹。何况柳美人是天子御妻。”
“我不管,柳美人名讳里有一个安字,那老婆子就是死,也要问清楚是不是。”
姚老夫人的脸色越发得难过。
“我的乖女儿哦,我的乖孙女儿……”
上了年纪的老人,念起早早辞世的女儿和孙女,难过悲痛之情,将她淹没。
“柳美人,我祖母不过是思念姑姑小妹,若有冒犯,还请美人见谅。”少年人对柳安安点了点头,劝着姚老夫人。
“祖母,咱们去思明园,姑姑在那里留了一套棋子,孙儿陪祖母下棋。”
“你陪我?”
“孙儿陪。”
“我乖乖柳儿的棋?”
“是,祖母,是小姑姑留下的棋。”
柳安安攥着裙角,眼睁睁看着脚步蹒跚的老夫人被少年人扶着一步步走远,嘴里不住念叨着她的女儿。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老人的背影,有些让人心里难受。
她吸了吸鼻子。
生离死别,太痛苦了。
柳安安彻底安静下来,耷拉着脑袋在庭院里等褚余。
“进去之前怎么嘱咐你的?”
离开姚家,回到马车上,褚余掀了小姑娘的帷帽,熟门熟路轻轻捏着她的脸蛋。
柳安安立刻知道褚余说的是什么,她后悔了。
她在跟一个老人家争什么呀。人家是帝王的老师,是朝中重臣,她一个后妃,身上还背着一桩冤案,她跟人家争吵,今日没跟她计较,是老人家一时气急没想到,要是改明儿想通了,告她一状,把她当妖妃,要求处死呢?
太惨了。
她怎么就这么管不住嘴。
“我错了,”柳安安垂头丧气地,任由男人捏着她的脸颊,“就是一时没忍住……”
褚余松开了手。
小姑娘的脸蛋又红了。
这样就对了,粉粉的,有血色,好看多了。
“下次不许了。”
褚余说的轻描淡写,柳安安却信以为真,老老实实点头:“下次不会了。”
她下次绝对会忍住的。
与姚太傅见了两次,怼了两次,再有第三次,只怕不是他捏死她,就是她气死他。
马车行驶了一段,柳安安等了片刻,忍不住问:“陛下,我们这是要……回宫吗?”
她声音都跟着软了下来。
有些难过地。
难得出宫来一次,虽然是来了不同地方,但是只是在姚家府上待着,好像,好像没有什么出宫的感觉呀。
现在就回去,她真的心有不甘。
要不,装个病哄暴君,让她留下来在药房去?
“你想回宫?”
褚余瞥了她一眼,柳安安疯狂摇头:“不不不,难得出来,这么早回去太浪费了!”
“嗯……”
他似乎在沉思。
柳安安见有希望,连忙摇了摇褚余的手:“陛下,难得出宫一次,陛下不想去别的地方看看吗?”
“什么地方?”
柳安安立即兴奋地说:“首饰铺子!”
褚余抬手直接弹在柳安安额头上。
却没说什么。
过了片刻,马车在一处停下。
柳安安手托着腮,暗自叹息自己构想中的京城一日游没有了。
哎。
回去后,该怎么才能安慰自己呢。
“还不去?”
男人抬了抬下巴:“若是不去,就回去了。”
柳安安愣了愣,然后掀开马车帘子。
一家金银玉饰的铺子,就在眼前。
她眼睛一亮。
“去!我去!”
她几乎是扑下马车,全靠丫鬟在车边扶着。
居然真的让她来了!柳安安开心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想道谢。
然后她一回眸,刚要对暴君道谢,猛地想到这是在外面,市井之中。若是张口喊陛下,还不得引起什么事儿。
于是,柳安安乖巧得笑着对马车内的暴君眨眨眼:“多谢……夫君!”
小姑娘欢快地投入首饰铺子,褚余盯着她的背影,微微眯眼。
夫君。
他有些名不副实。
看样子,得早点把小姑娘养大了。
柳安安开心极了。这是她第一次能独立出门。
马车里坐着她名义上的夫主,可是他在马车里,没有陪同,能让她一个人在铺子里转悠,已经是少有的自由了!
真好呀。她以后也要有这么多的自由,可以随意去任何地方,随意去玩,随意的跑。
柳安安入了首饰铺,一样一样的看。
首饰铺子很大。每一层都摆满了不同的珠宝首饰。
金银的,玉瓷的,翡翠玛瑙宝石的,样样都有。
这里还有不少其他女眷在挑选。
柳安安的首饰多,精品数不胜数,却都不是自己亲手挑的。
她认真盯着货柜。
今天,她要自己挑选一个首饰。
这个发簪好看,这个耳坠也好看,还有这个玉镯子,色泽倒是透亮。
柳安安一边看一边比较。忽地发现,这里有的,都没有她现有的好。
这可糟糕了。挑不出来了怎么办。
她拧着眉,一排排认真的挑选过去,忽地,视线一凝。
一根白玉簪静静的躺在首饰盒中。白玉无瑕,通体晶莹,冷冷的,像是万年积雪。
不知道为什么,柳安安猛然间觉着,这根发簪,可能会适合暴君。
要不,就给他买一根簪子吧。
“掌柜的,这根簪子给我包起来。”
柳安安话刚出口,身侧同样有个女子的声音说道:“掌柜的,这根白玉簪我要了。”
咦?
柳安安回眸。
那是一个同样头戴帷帽,一身白裙的少女。
她站在那儿,身后四五个丫鬟仆妇簇拥着。
掌柜的立即躬身:“是!闻姑娘且稍等,小的这就给姑娘。”
柳安安听到这里立刻不高兴了。敲了敲柜案。
“掌柜的,是我先要的!”
先来后到讲顺序的呀。
掌柜的也给柳安安赔笑:“姑娘,这根簪子是闻姑娘看上的,姑娘不妨看看别的?”
柳安安皱起眉。
掌柜的这是在欺负她吧?
“明明是我先的,要看看别的,也是她呀。”
掌柜的和那白裙少女都转过身来。
“姑娘,这位可是闻姑娘!”掌柜的急了,“闻家!十五年前为国战死的闻元帅名下的养女,闻家唯一的女儿,你莫不是不认得?!”
柳安安想起来了。那日闻二夫人来见她,郡青说过,闻家满门忠烈。只留下了一些未长大的孩子们。
她起初还想过分点钱去养这些孩子,后来还是郡青提醒,过去了十五年,最小的孩子都十八九了,比她还大呢。
原来,眼前的这个白裙少女,就是闻元帅的女儿……
不,养女?
她眨眨眼,倒是觉着这个身份亲切。
白裙少女收回视线。
“罢了,何必和乡下人计较。”
柳安安的亲切还未展露,就被击碎。
乡下人。
刚刚那个闻家姑娘说她是……乡下人?
柳安安气得鼓起腮。
若不是看她是有功之臣人家的女儿份上,她肯定要骂回去的!
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
好生气哦!
眼看着那根白玉簪要被掌柜的包给闻姑娘,柳安安急了。这个簪子她真的喜欢,若是就这么错过……
“小夫人!”
这时,首饰铺子外进来了个年轻侍卫,恭恭敬敬对柳安安行了一礼。
“主人听闻小夫人这里有些矛盾,派小的前来解决。”
那掌柜的一看这阵仗,赔着笑:“这位小哥,这边的这位是闻家的姑娘……”
年轻侍卫笑嘻嘻的,看着圆脸很可爱很好说话:“主上说了,闻家教不好女儿,自有闻家人自己教,至于这铺子,掌柜的不懂什么是先来后到,那就让小的直接将这儿拆了,让掌柜的自己数数先后就是。”
“等等,你们还有没有王法!”掌柜的慌了神。
“刚刚欺负我们小夫人脾气好的时候,怎么不说说王法呢?现在可轮不到你说。我们主上说了,为人夫者,自然不能让人欺负了自己夫人。”年轻侍卫笑嘻嘻一挥手,斩钉截铁吩咐:“来人,给我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还是粗长!
暴君在线护妻~
第46章
这已经不是柳安安能理解的场面了。
她被丫鬟和侍卫护在身后, 目睹了一场, 单方面的霸道。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五六个黑衣侍卫直接开始打砸店铺, 吓得尖叫声四起。
那凶悍的模样,柳安安忍不住和话本里的凶匪对比了一下, 发现这几个天子侍卫,可能比凶匪还要凶匪。
眼瞧着铺子在短短时间内已经要变成废墟一坨。掌柜的并几个跑堂的哭天喊地,拦不住,只能不住说:“你们不要太嚣张,这个铺子背后有人!”
首饰铺开在主街道,人来人往,这么繁华的位置,自然也不是没有背景的人能开的起来的。
“哟, 吓唬谁呢,有本事你让背后的人,来找我们主上和小夫人啊。”圆脸小侍卫都不带搭理他, 提高了声音:“拆快点, 早点砸完早点走。”
店铺内的女眷们不敢惹事的, 都让丫鬟仆妇护着迅速离开, 少有几个忍不住的,纷纷说着自己是谁家的夫人谁家的姑娘。
其中不乏一些朝中大臣的家眷,若是换做旁人, 早就心中忌惮,什么行事都得犹豫。只圆脸侍卫眼皮一番拱了拱手,笑出了一个梨涡。
“对不住各位, 以后还是去别家看吧。”
却是毫不犹豫的不给面子。
有年长些的夫人反应快,走出来后,给丫鬟扶着站在一侧的柳安安行了一礼。
“小夫人受惊了。”
还有自报家门的。
年纪轻的小姑娘们有火气盛的,自己府上没能耐,索性聚在一起撺掇闻家姑娘。
“闻妹妹,这可是打你闻家的脸!你闻家人,如何能忍!”
事发突然。从那根白玉簪到首饰铺子被拆了一大半,中间不过是短短的时间,闻姑娘白着脸,咬紧下唇,不知所措。
她是闻家的女儿,闻家是全京城都知道不能招惹的人家,这户人怎么敢来欺负她。
底下人做事,说来无用,她索性直接转身盯着柳安安。
“你是什么人?你该知道我闻家是什么家,你这么得罪我闻家,当真不怕?”
柳安安被丫鬟扶着,帷帽下几乎是目瞪口呆。
之前装饰的奢华的铺子,这会儿处处都被打砸成废墟,一大堆的饰品混杂在碎木里,灰尘扬起,伴随着掌柜的哭喊,完完全全是个恶霸欺压百姓的现场。
她不禁回想,不过是一根白玉簪,怎么就闹成这样。
身边那个有些气愤的闻姑娘说话,她听着了,听着了也不想回答。
如果不是闻家这个姑娘一来就抢簪子,也不会闹起来。
如果她是普通人家,岂不是就让她给欺负了去。
开始还以为她是闻家姑娘,也是养女,对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初始好感呢。现在她不想理这个闻姑娘了。索性听见了就当做没听见。
“还愣住干嘛,去报官啊!!!”掌柜的推搡了个跑堂的,又跪着爬到柳安安跟前。
让丫鬟和侍卫拦下来了。
“这位小夫人,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是小的怠慢了夫人!可这砸店拆门的事,太过了。求求小夫人高抬贵手吧!”
柳安安瞟了眼那首饰铺,也觉着是无妄之灾。只是,她爱莫能助,只能同情地说:“这等事情,都是我家……夫君做主。你与我说了也没用。”
没伤人,已经是万幸了。她可不敢再去暴君跟前叨叨,万一叨的他烦了,闹出人命怎么办。
“小夫人有所不知,我家铺子背后的主人,可是宗室!”掌柜的压低了声音,“做人留一线啊,小夫人。真把背后的主子惹急了,小夫人与尊夫,未必能讨到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