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后招,意料之内。”
褚余重新翻开一本册子,在上面圈了两个名字。又扔给白庭。
“臣回去后就查这两个人。”
白庭躬身。
“只是陛下,还有一件事……今日早朝,姚太傅退朝后,似乎有些不太好。臣派人盯着姚府,传来话说,姚太傅一回府中就传了大夫,许是气急。”
白庭委婉道:“姚太傅以为陛下暗杀小公子,对陛下许是有些不满。他年纪大了,一时气急,坏了身体也是有可能的。”
褚余垂着眸,随手将朝臣递来的折子翻开,上面就是大大的指责。
指责姚太傅在早朝当着全朝臣的面,顶撞陛下。
“他年纪大了,受不住。就让他好好歇着。”
白庭也笑着叹气:“姚太傅就是太耿直了,他年事已高,身子骨没有以前硬朗了,这件事后续比现在还会更多。他生气,一桩桩的,他气都气不过来。”
“年事已高……”褚余重复这几个字,半响,揉了揉额角。
白庭察言观色:“陛下是姚太傅的学生,太傅身子不好,陛下若是能亲临姚府探望老师,或许会让姚太傅心中慰藉几分。”
“而且……”白庭犹豫了一下,退后两步,确认长案上的砚台砸过来也砸不死他之后,才飞速说道,“柳美人入宫数月未曾离宫,一点与外界接触的机会都没有。臣以为陛下可以借此机会带上柳美人一起外出,说不定有……”
对上褚余越来越阴沉的视线,白庭识相的咽回后面的字,恭恭敬敬躬身:“臣告退!”
白庭脚下飞快,身后褚余的声音还是追上了他。
“站住。”
白庭默不作声一转身扑通跪在地上。
褚余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
“你之前说,那个在宫中到处打磨木柱子的工人,你若好奇,朕可以给你解释。”
褚余状似不经意地:“不过是朕的殿中有工匠偷懒,她看不得朕被怠慢,找了人来发落。”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白庭福至心灵,立即接话:“那是因为美人心心念念都是陛下!陛下被怠慢,她如何能忍!美人脾气软和,为了陛下能发落一个工匠,臣以为,美人这是将陛下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对陛下的一切都放在心上。”
褚余脸色好了许多,嘴角勾了勾。
“柳美人如此单纯善良,且满心满眼都是陛下,背后之人何其恶毒,居然利用柳美人,”白庭瞧着陛下心情好了一截,趁热打铁,“就算为了柳美人,陛下也该早些把那些藏在深处的人挖出来,彻底了断。”
褚余嘴角抿直。
“你可以滚了。”
白庭见好就收:“是,臣这就滚。”
殿内空了,褚余深思一会儿,吩咐下去。
“让她准备准备,过两日带她出宫。”
*
“出宫?!”
柳安安差点从美人榻上跳起来,急切地按在郡青的肩上,满脸都是兴奋。
“陛下真的是这么说的?我可以出宫吗?!”
“回禀美人,陛下派人来吩咐了,的确如此。美人可以出宫去看看了。”郡青也难得笑得外露。
柳安安做梦也没有想到,她居然可以出宫!
过去在王府十五年,她几乎没有离开过王府半步。没想到入了宫,这个进来了就难以出去的地方,她居然能出去看看!
这里是京城,她是不是可以看见最繁华的街头,最好吃的酒楼,最热闹的瓦舍?
江湖话本中,还有不少的英雄好汉,美人红妆。
她都可以看见了吗!!!
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最好最好,最好的好消息了!
柳安安坐不住,在殿中团团转。
“我要准备什么,我要带什么,我可以穿红裙子吗?”
“美人,美人先不要着急,还有几日呢,奴婢们定然会给美人准备好的。”郡青连忙安抚她,“红裙子出去自然是可以穿的,奴婢这就派人去司功局吩咐一声,让司制给美人送来红色的裙子可好?”
“好!”
柳安安重重地点头,笑得弯弯眼,嘴角高高扬起,任由谁都能看出她的喜悦。
郡青也被感染了,哄了哄柳安安,吩咐宫女们提早准备。
这可是新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带宫妃出宫的呢。
算是后宫难得的大事了。
出宫之后,也不知道能去玩哪些地方,陛下会不会让她去逛一逛金楼首饰铺子?
“美人,奴婢伺候美人沐浴。”
热汤池准备好,柳安安脱了衣泡进去,舒服地眯着眼,脚丫子在水中不断拨动,水花四溅。
玲珑跪在柳安安身后,给她后背泼着热水,一点点擦拭。
“美人,这次出宫是个好机会。”
柳安安泡的迷迷糊糊:“的确是个好机会。”
她可以去见识完全不一样的风景。不用去眼巴巴等那个秋千荡起来,伸着脖子去看高高的宫墙外有什么了。
她可以走在热闹的宽大街头,亲眼见商贩摊子上的物件,说不定暴君还会带她在外面用膳,吃到京城的美味呢!
这么好的机会,暴君给她的!
她又忍不住笑出声了。
“是啊,美人这个机会一定要把握住。”玲珑在她身后低语,“奴婢会提前联系好,这一次,一定要让小王爷满意。”
让义兄满意?
柳安安稀里糊涂地想,让她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讨好暴君吗?
没问题!
只要能带她出宫,她能面不改色心不跳把暴君夸成天上神君!
“好!”柳安安喜滋滋给自己身上浇着水,抬起下巴充满了信心,“这次肯定可以的!”
玲珑松了口气。
“那就辛苦美人了。”
“为王府,我应该的。”柳安安天真的回答。
*
三日后,徐女官亲自送来了一条红色的长裙。
深秋的季节,裙子的料子也换成了稍微厚一点的,黑色的上襦,红色绣金丝的长裙,外面加了一层白色绣红梅的斗篷。
柳安安梳洗打扮换上新衣,喜滋滋在铜镜前转了一圈。
这条裙子真好看。
“好香呀。”柳安安转了一圈后,抬起手在袖子上问了问。
“徐女官,裙子上是什么味道?”
徐女官伺候柳安安更衣后,就在一侧候着,闻言屈膝回答:“回禀美人,因为如今深秋即将入冬,奴婢想着裙上有些香气会让美人更喜欢,就派人摘了一些花做了花香,将裙子熏过一夜,这样美人穿在身上,自带花香。”
还能这样?柳安安倒是喜欢这个精巧的想法。
“不错,我的裙子以后都可以这么熏。”
“是,奴婢会全部给美人熏过的。”
时间刚到辰时,柳安安就急促催着宫女。
“快去看看,陛下派来的人到了吗?”
“回禀美人,陛下说了,请美人用过早膳,再去安晨殿一同启程。”
还要用过早膳!柳安安摸摸肚子。好像是饿了。
但是她太兴奋了,对用膳根本提不起兴趣来,全靠郡青哄着,勉强吃了一些。
筷子一放,她就急匆匆提着裙催着要去安晨殿。
“陛下!”
柳安安几乎是扑进安晨殿的殿门。
褚余也准备好了。
男人今日就是一身黑色的常服,身上多了一条黑色绣金边的斗篷。
他瞧上去没有柳安安这么兴奋,见到扑过来的小姑娘,伸手抵着她的额头,抬起她头打量了一番。
小姑娘爱俏,今日脸上涂了妆,眉眼弯弯,腮边粉嫩,唇上还有一层亮晶晶的口脂。
倒也是让她开心了。
“走吧。”
柳安安赶紧拽着暴君的衣袖,亦步亦趋跟着他。
马车早早在殿门外停着,两匹高大骏马拉着,车厢内很大。
柳安安爬上马车,兴奋地左边摸摸右边看看。
被关着太久了,她连看见马车都开心。
只要坐在马车里,就代表着她可以离开,可以去别的地方。
陌生而繁华的地方,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
一路上,柳安安嘴巴都合不拢,小鸟儿似的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陛下,我们会去主街吗?我听说勾栏瓦舍有许多好看的好玩的,我们能去看吗?京城最好吃的酒楼是哪家呀,我们要是没有带钱,会不会被掌柜的扣下来,然后有个手持大刀的江湖人士来救我们?”
一开始还是说着自己想去的地方,说着说着,已经开始自己编起了江湖话本。
褚余懒得搭理小姑娘,闭目养神。
她软软的声音却一直朝他耳中钻来。
“我想去买个耳坠子。我在家时,义,阿父给我买过一对珍珠的坠子,我走时忘了带。我还想去看看头饰。我听姐姐说,京城的头饰和我们那边的都不一样。而且这边的首饰楼子里,都有好多夫人娘子守着,因为说楼主是什么俊美无双的大才子,她们为了见大才子一面……”
褚余抬手捏住柳安安的嘴。
“唔唔唔!!!”
她的话本故事还没有说完呢!
男人的视线微微暗沉了些。
“俊美无双的才子?谁教你的这些?”
“话本!话本!”柳安安好不容易挣扎开男人的手,下巴处都多了两块红色。
她嘟起了嘴。
暴君脾气说来就来:“什么话本,教小姑娘看这种诓骗少女的意|淫之作。”
一句话,柳安安几个词都没有听懂。只知道暴君生气了。
他怎么又生气了呀。
柳安安却不生气。暴君带她出来了,别说只是掐一掐她的下巴,哪怕这会儿把她腮帮子都掐肿,她都能夸暴君掐的好。
“陛下别生气,我说的俊美无双的才子,是陛下呀。”
柳安安乖乖抬起头,手捏在男人的衣袖上摇了摇:“别生气了好不好。”
褚余嘴角抿直。
“俊美无双的才子……我?”
“是呀!”见暴君有软化的痕迹,柳安安立刻靠了过去,手指着褚余的脸蛋,“陛下的脸,生得极好,是我这辈子唯一见过的美貌了。”
本来只是想哄一哄暴君,说着说着,柳安安忽地想到,这就是实话。
暴君的那张脸,只是放在面前让人看着,就惹得人神魂颠倒。
若是他不是暴君,不是这么让人避让的话,想必他出门,就是掷果盈车的盛状了吧。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陛下的眼睛,最好看了。我喜欢看着陛下的眼睛。还有陛下的……这里。”
她的手虚虚下滑,落在褚余的下颌。
男人的喉结滚动。
她喜欢盯着男人的这里。
每次只要看他下颌就知道,他是在生气,紧绷,压抑怒火,还是轻松,在忍笑。
时间长了,她就发现,男人一直在忍耐自己的各种情绪,想要准确摸索到他的喜怒,看这里就好了。
而且,他的下颌线的弧度,很好看。
有次在勤政殿她趴在发呆,眼神落在褚余的下颌线上,居然就那么傻乎乎盯了半个时辰。
男人忽地抬手压住了她的手。
他避开了柳安安的视线,却看见了她越来越红的脸蛋。
傻姑娘,脸皮这么薄还调戏人,反倒把自己弄得害羞了。
“既然喜欢,想看你就看。除了脸,你若是还有别的地方想看的,也可。”
褚余沉默接受了俊美无双的说法。
柳安安却纳闷了。
长得好看的不就是那张脸吗,怎么还有别的地方好看,她怎么可能会想看嘛。
“陛下还有哪里是我没有看过的呀?”
柳安安好奇地歪了歪头,视线在男人的身上打量。
不是脸,那是哪里?
她的视线一路下滑。
褚余却飞快抬手捂住了她的眼。
“你还小,现在不能看。”褚余想了想,哄了句,“等你长大点,再给你看。”
“怎么看都行。”
作者有话要说: 安安:总觉着哪里奇奇怪怪[深思]
啊今晚有点晚但是还是努力写完了!
明天还是晚上吧~
第45章
不懂。
奇奇怪怪的。
总觉着陛下在说什么危险的内容。
与生俱来的警惕本能让柳安安识相闭嘴没敢多问。直到马车停在了一处安静的巷子, 一户人家的正门外。
下车时, 褚余反手扣个她头上一顶帷帽, 替她把面前的垂纱整理,遮挡的严严实实后, 满意地点头。
“进去后,少说多看。”
柳安安扶着褚余的手下了马车,透过帷帽只能看得出,这是一处宅邸。
两扇门已经打开,一个年约四十的男人为首,跪下行礼。
“不知陛下驾临,微臣有失远迎。还请陛下赎罪。”
褚余大步在前,柳安安急忙提裙跟在身后。路过那个中年男人的时候, 她避开了跪下的男人,微微屈了屈膝,然后追了上去。
这里是谁的家?
柳安安茫然地跟在暴君的身后。
她第一次出宫, 来到了一户人家的宅邸中。
帷帽是暖白色的垂纱, 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些外面的景象。
瞧着并不大, 穿过照壁, 一路沿着抄手游廊走入,很快就是宅邸的中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