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子午——樱桃糕
时间:2020-06-29 09:49:32

  “真的是师伯先要害我们师父的。我们在醮坛上等了片刻,便见师伯走上坛来,我们与师父一起迎下去。突然地上有蛇虫游动,师伯竟然放蛇来咬我们,师父不得已才发了袖箭。”
  “师伯中招,死在醮坛上。师父说这种事说不清,师父和我抬了尸首进山,留下敬修清理打扫醮坛。我们把师伯的尸体放在这里,又撒了他的药丸在伤口上,以伪装是中毒而亡……”
  作者有话要说:  玦:“玦,钩弦也。”大概相当于扳指。
 
 
第92章 湖边谈心
  对于玄阳真人之死, 清德的弟子们都矢口否认:“师父怎么会对师祖不利。师父对师祖很孝顺, 师祖对师父也好。有一回师祖喝醉了,我们与师父一同服侍他,师祖确实说过让师父继任的话。”
  “师父杀师祖没有好处。师祖没了,又没留下准话儿,那观里就该着大师伯当家了,那我们师父就艰难了。”
  对于那条蛇的下落,敬信则道:“师父匆忙间扳动机括射出袖箭, 师伯倒地,我们再寻这蛇已是不见了。师父真是迫不得已的,都是大师伯逼得……”
  如清德一样, 他的弟子们也都长了一副好口齿。
  从山里回来,谢庸、崔熠、周祈连夜搜查了清德、清仁的屋子, 讯问了他们的弟子。
  清仁的弟子则讷言一些,只说师父与师祖师徒三十载, 断然不是弑师的人, 对其师试图杀清德之事,却说不出什么,毕竟有那字条在,还有那蛇……
  站在那养蛇的坛子前,谢庸扭头看敬诚:“那蛇平时都是令师自己伺候吗?”
  敬诚道:“是。师父喜欢这个,我们……”
  谢庸理解地点点头。
  敬诚俊秀斯文的脸微微垂着,带着些悲伤和惶惶。
  “道长跟在令师身边几年了?”
  “六年了。”
  “道长的几位师兄弟都与令师这般亲密吗?除了令师兄弟,令师可还有旁的亲密人?”
  敬诚抬头看向谢庸, 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周祈,脸“腾”地红了。
  谢庸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就我们兄弟。”敬诚垂下头,低声道。
  谢庸抿一下嘴,“令师行事时,可有什么怪癖?” 他看向坐榻,那个圆头软脚黑罗纱幞头已经从一堆衣服中被掏了出来,摆在面儿上。
  敬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越发红了,“他偶尔会让我等戴上这幞头……”
  周祈与崔熠对一个狐朋狗友你懂我懂的眼神,周祈的目光却又管不住地飘向那边一脸肃然那位,谢少卿懂得还挺多,一猜就猜着了……
  “他从什么时候有这个癖好的?”谢庸问。
  “就去年……”
  “可知道这幞头他从哪儿得的?”
  “不知道。”
  ……
  虽头一晚交子时才睡,谢庸起得仍颇早,他走出门去,对面周祈所居小院的门还关着,谢庸笑一下,负着手顺着观里的路往外走。
  一个小道士没精打采地拿着扫把扫地,见了谢庸,停下施礼,打个问讯。
  谢庸还礼。
  谢庸从正门走出去,拐到西面湖边。
  湖边雾气中有两个人。
  “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这样?”
  略顿一下,“你这样刻,锋芒毕露,有失雅厚,与《道德经》不合。”
  “我不是念书人,不知道什么雅厚不雅厚!刻刀能跟郎君的笔一样软?写在纸上,跟刻在石头上,本来就不一样!”徐石匠把刻刀丢进腰间褡裢里,“这么个破地方,死了好几个人,我还不想伺候了呢!”
  徐石匠气冲冲地从谢庸身旁走过。不经意地,谢庸扫过徐石匠的鞋面儿。
  谢庸看看陶绥:“倒是个暴脾气的。”
  陶绥无奈一笑。
  谢庸与陶绥并排而立,前面飞瀑喷溅,碧绿的湖面上薄雾缭绕,宛如轻纱拢住碧玉,再远一点,苍山环抱,一片苍翠。
  “多似仙境。”谢庸叹息道。
  陶绥点头:“是啊。”
  “来了这两日,一直没得与郎君好好说会儿话。郎君言谈不俗,写得一笔好字,如何没去科考?”谢庸问。
  陶绥笑一下:“贵人谬赞,乡野之人,说什么不俗。某也曾想去科考,但先是家父,再是家母,相继病逝,去年秋天才出了期,做什么都迟了,看能不能参加明年的吧。”
  谢庸点点头:“难怪看郎君面上总带着些抑郁之色。”
  陶绥没说什么。
  谢庸感怀地道:“丧亲之痛便是如此,‘哭不偯,礼无容,言不文,服美不安,闻乐不乐,食旨不甘’尚不足以描述,但夫子说的‘毁不灭性’,‘无以死伤生’①却是有道理的。逝者已去,我们还要活着,长者们的在天之灵也望着我们能过得好一些,莫要只沉湎于悲伤之中。”
  陶绥行礼:“多谢贵人劝导教诲。”
  谢庸看看陶绥,微笑道:“见了郎君,有感于怀,多唠叨两句,郎君莫要见怪。”
  陶绥再行礼:“不敢。”
  雾气慢慢消散,踏着阳光走过来一个人影。
  谢庸扭头,眼角弯起。
  陶绥亦扭头看看,微笑道:“晓日晨光,足暖心怀,真好。不打扰贵人们了。”
  周祈与陶绥错身而过,陶绥行礼,周祈还礼。
  周祈扭头,看着陶绥洒脱中带着些孤寂的身影,“谢少卿,你觉不觉得,有的人好像天生萧瑟一样?”
  周祈问完,又不禁哂笑一下,自己也差不多这德行,命中带“独”,还说别人。
  见她这样的笑,谢庸心中泛起酸楚。
  周祈又咧开嘴笑了:“难得出城一趟,本以为能爬个山,泡个汤泉,谁知竟遇上命案,出门真是不能不看黄历……”
  “阿祈——”
  “嗯?”周祈抬眉。
  谢庸看着她,想到她最近的躲闪,到底没说什么,只温暖一笑,“你看这景色多好。”
  
  周祈偏是个犟种杠头拿刀砍石头的货:“哎,谢少卿,你知道那陈生为何待原六不同吗?”
  谢庸只看着她。
  “因为他就没见过这样儿的!这么能闹腾,活泥鳅一样。他平时见的都是风拂荷塘,莲叶微动,最多也就是三五尾小鱼优哉游哉,见了这泥鳅,就觉得新鲜了……”
  “风拂荷塘,莲叶微动,有鱼摆尾,还有活泼泼的泥鳅,阿祈所言,恰如一幅生动的夏日荷塘画卷,甚好!”谢庸微笑道。
  周祈:“……”风水轮流转,这回改成谢少卿装糊涂了?
  “阿祈,你不会做饭,你不知道,泥鳅味道甚美。把泥鳅用油煎酥了,加葱姜蒜爆炒,再放些紫苏、茱萸,极香!下酒下饭,都好得很。”
  周祈不争气地咽口唾沫:“……”
  谢庸的笑更深了,“待夏日的时候,做给你吃。”
  周祈有些悻悻,心里又抑不住升腾起一线喜悦来。周祈在心里嗤笑,还真跟传奇里的人渣郎君们差不多了,而谢少卿自然是那些芳心错付的痴情美貌女郎。
  大约每个痴情种年轻的时候都会遇上个把负心人渣吧?
  等谢少卿老了,子孙满堂了,看到墙头杏花,或是再游骊山,或是看到马上某个不羁小娘子的身影,或许也会做首诗感怀感怀,谢少卿是好性子的厚道人,应该不会骂,只会嗟叹……
  周人渣在心里轻叹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①《孝经》里的话。
  ————
  泥鳅应该不算违禁的野生动物吧?
  请注意文中时代性。
  还有郑重提示:请勿贩卖、饲养和食用野生动物,拒绝野味从我做起。
 
 
第93章 捉拿凶手
  自误杀清德后, 清虚就木木呆呆的, 观里便是几个老成些的敬字辈道士合议主事。因玄阳师徒皆是凶死,不宜长停,道士们卜了卦,又与谢庸等商量过,便择定三日下葬。
  这已是第二日,道士们忙着出山购置棺木、大殓、念济幽度亡经文,谢庸、崔熠、周祈、陶绥等客人帮不上什么忙, 只开吊时祭奠上香也便罢了。
  同样祭奠上香的还有住在观里的游方道士们。
  这些道士只住在这里,不管观中事,其中两个年级大些的与谢庸打听, “敢问贵人,贫道等昨日只听说玄阳真人在林中打坐时为狐狸所害, 晚间又听说清仁道长不见了,这如何清德道长也亡故了?”
  谢庸把清仁携毒蛇去见清德, 清德以袖箭杀之, 又藏了其蛇毒丹药,后清德又被清虚砍伤砍破丹药瓶子毒发身亡之事说了,“兄弟阋墙,其祸不远……”谢庸摇摇头。
  游方道士们亦摇头感叹,又问:“那玄阳真人——”
  “如今看来,极可能也是清仁道长所为。之前玄阳真人曾有意传位于清德道长,如今观里又有这丹书之利,清仁自然不忿, 他身怀剧毒,功夫了得,要在林子里杀了玄阳道长是不难的,又故布疑阵,做出狐狸爪痕来,不过是为了摆脱嫌疑。自然,斯人已逝,这也不过是推测罢了。”谢庸道。
  游方道士们都道,应该便是如此了。就在灵堂前,道士们不好说亡人什么,不然或许还会说些“清仁道长平日看着便颇凶悍”之类的话。
  其中一个道士道:“本以为这是神仙福地,最利于修道,如今看来……”
  谢庸闻言知意:“莫非道长有远游之意?”
  这道士竟然是个爱谈玄的:“贫道等本就是方外人,四处为家,谈何远近?”
  谢庸点头:“道长说的是,是某浅薄了。”
  周祈站在旁边,听谢少卿与道士们闲聊,眼风扫过不远处正与另一个游方道人说话的陶绥……
  道观里扰攘忙乱了一天,烧过了晚香,不久就安静下来,各个院子的灯火渐渐都灭了,只灵堂三盏灵前灯还亮着,几个守灵弟子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两个人影拔开道观门插关,走出来。
  两人快步往山间走。
  “先点着前面的大殿,那边没人,等烧旺了,即便有人去救,也救不下。等都去大殿救火了,我去烧灵堂,你去烧后面的醮坛。”
  “不!我去烧灵堂!”
  “也可。可惜那醮坛建得太过结实,木少石多,也只能烧什么样算什么样了。”
  “要我说就该先点道舍,他们一个个自顾不暇的时候,我们从容去烧灵堂和大殿。”
  “我们已经说过此事了。元凶首恶已除,何必多造杀孽。”
  “呵!这帮道士没一个好东西,能烧死一个是一个。从他们住进这道观开始,就不是什么无辜人了。”
  “二郎!”
  “罢,罢,听你的。”
  二人来到一个山洞前。那个被称为“二郎”的吹亮火折子,往山洞里面走,“我晨间来看过,都好好的,我之前还怕老鼠之类把油——”
  他突然停住,目光投向洞中放油脂、硫磺、松香等物之处三个黑黢黢的身影。
  周祈倚在石壁上打个哈欠,“你们再不来,我就睡着了。”
  “陶郎君,徐郎君。”谢庸淡淡地招呼道。
  罗启只在谢庸身旁抱剑而立。
  陶绥脸上的惊愕化成一抹微笑,“一直没问,不知贵人官居何职,应当不是普通的世家子吧?”
  “大理寺少卿谢庸。”
  陶绥再笑一下,“想不到会撞在大理寺少卿手里,大约这就是天意吧。”
  “什么天意!”石匠徐二郎掏出腰间竹筒、拧开盖子,朝谢庸甩去,又把火折子扔向那堆易燃之物。
  周祈跨步挡在谢庸身前,举刀挥过,毒蛇被斩为两截,又身形不止、就势翻身,接住那火折子。
  罗启已经拿刀与徐二郎战了起来。想不到徐二郎竟然也是个会用刀的。
  周祈挺刀上前,架住徐二郎的刀,把火折子塞在罗启手里:“我来!”
  周祈撩开徐二郎的刀,左劈右砍,极凌厉地一阵快攻。
  徐二郎虽多年也勤练不辍,自身也有几分悍气,但到底比不得周祈。
  周祈刀刀不离其胸腹,徐二郎渐渐左支右绌。
  周祈变招,刀沿着徐二郎格挡的刀上滑,还是那式她用惯的杀招——刀尖挑在了徐二郎的下巴上。
  “若不是刚才砍了蛇,你今日定会见血。”周祈冷哼。
  一直拿剑在旁替她掠阵的罗启极想像陈小六一样喊“老大威武”,但到底顾忌谢庸在身旁,没有叫出口,此时赶忙上前帮着把徐二郎绑了。
  徐二郎扭头,看向一动未动的陶绥,“你怎么没——”
  “他比你有眼色!”崔熠带着绝影、的卢从外面进来,“以后别把这堵截补刀的活儿交给我了。没意思!”
  但崔熠还是没忘替周祈吹嘘:“阿周,你真是越来越英姿飒爽了!活像个女战神,嘴里能喷火那种!”
  周祈嗤笑:“嘴里喷火……那是妖怪!”
  有绝影拿着的火把照亮儿,周祈看一眼许二郎,伸手接过罗启手里的火折子,扔进那盛“油”的桶中,火折子应声而熄。
  徐二郎一怔。
  “还想纵火烧我们?”周祈没好气儿地道,“我们像是会站在一堆燃爆之物旁边与凶徒打架的蠢货?”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