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孤锦心中斗争激烈,身后那人还贴了上来,不知死活在他耳畔呢喃:“雷雨这般大,大人今夜……不如便在此歇息?”
裴孤锦:……
大概是篇#我以为我在套路你,原来是你在套路我#的故事
第二章
柳初语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她身上许多地方火辣辣地疼,想是滚落时擦伤了。后脑更是突突地跳,头上绑着一圈纱布。
可这点程度的伤不算什么。她还四肢健全地活着,这就够了。柳初语缓缓睁眼,入目却是繁重的牡丹绣花纱幔,心中便是一惊!她竟是不在自己家中!这牡丹绣花纱幔她见过几次,是宫中后妃才能用的床饰!
——她怎么睡在皇宫后妃的殿里?!
柳初语急忙四望。房中没点灯,只得月光自窗棂洒入,光线不佳。可她还是看清了不远处的八仙椅上,坐着个男人。
男人斜倚在椅背上,安静地仿佛与这夜色融为了一体。朦胧月光下,他漂亮的五官有种不似真人的美。这种光线,柳初语明明没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没来由的,她的心中却生出一种本能的畏惧。似乎这一刻,这人真变成了一个妖魔,靠近他,便是被吞噬、被纠缠,便是堕入深渊。
柳初语不自觉僵直了身体。曾经在系统中看过的场景突然在脑中闪现:十六岁的厉宁手握利剑,面前跪着几个抖如筛糠的人。侍卫们抓住其中一人的脑袋,厉宁举剑,剑尖自那人喉下插入,背部穿出。他的手有力,整个过程丝毫不抖,漂亮的脸上神情始终冷漠,变也未变。
滔天黑气将他包裹,蜿蜒血迹流至他的脚下。他踏着一地暗红,朝下一人行去。便是那一刻,柳初语开始相信系统的话,厉宁是个灭世的妖魔。或许他有必须亲手残忍杀人的理由,但若非妖魔……怎会连杀人时都是这幅厌倦的模样?
黑暗殿内,厉宁却站起了身。他缓步行到桌边,点亮了灯。烛火跳动着亮起,照亮了他如冷玉的修长手指。柳初语不适眯了眯眼,便见厉宁转身,脸上还是带着惯常的温雅浅笑:“初语,你醒了。”
烛光冲散了阴霾,也冲散了柳初语心中突来的畏惧。她没有接话,只是戒备看着厉宁。这天色,现下应该是戌时,距离厉宁进城不过两个时辰。先皇血脉中,的确只有太子能与厉宁一争高下,可太子的势力几乎全在京中。便是那狗太子苍天有眼摔死了,厉宁也没可能这么快控制局面。既如此,他怎么不去和那些世家朝臣斗法,反而在此守着她?
书中的描述在柳初语脑中闪过:厉宁爱柳初语,真真是爱到了骨子里。柳初语心中忽然生出了个猜测:难道厉宁是因为担心她,才放着正事不做,在这守着她?
这想法方冒头,便被柳初语否定了。其实对于书中那些情节,柳初语始终持怀疑态度。在她看来,十二岁前,她和厉宁只勉强能算玩得上。十二岁后系统出现,厉宁全身被黑气包裹,她又从虚影中见到他杀人,只觉惊惧厌恶。再加上系统刻意欺瞒挑唆,年幼的柳初语相信了厉宁是个魔王,两人关系更是一落千丈。他在京那两年,她没少折腾他,他不记仇便罢,怎么还能继续喜欢她?
她是不信厉宁爱她入骨的。或许前六世他们情深意笃吧,可这一世因为系统,还什么都没发生呢。她觉得现下的情形,厉宁顶多就是对她兴趣浓郁,毕竟她长着这么一张脸,又多次拒绝他。人对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更上心些。
那厉宁究竟是为何留在这里呢?柳初语心中忽然冒出了个惊悚的想法:厉宁将她安置在皇宫后妃的殿里,又这么守着她,该不会……想借此良机收了她吧?!
柳初语便是一个激灵!不是,这就过分了啊!虽然厉宁六世都死了爱人是挺惨,但她却是那个死了六世的倒霉鬼爱人啊!比惨谁跟谁呢!
柳初语已经想清楚,就算这世界是一本书,她往后也只会过自己的日子,遵循自己的想法。勉强自己去成全厉宁,是不可能的。可柳父已故,哥哥平庸,面对未来的皇帝,柳初语却没了再说“柳家女只会嫁给喜欢的人”的底气。若是厉宁再次提起娶她,她可怎么办?
这问题没想出对策,大黑球却又出来了。系统克制不住急迫,没有浪费时间和柳初语闲话,直接发布了任务:“发布任务:辱骂厉宁是婢女之子、篡位之人。”
机械音落下,柳初语面前出现了一个沙漏。沙漏如果漏到底,就视为自动接受任务,届时柳初语不完成任务,就会被惩罚。柳初语脸色一沉:这鬼东西,怎么没给它摔死呢!她在这担忧自身清白不保,它倒好,只知道给她发任务添乱!
心思电转间,柳初语终于动了。她撑着身体坐起,微红了眼眶:“宁哥哥,我、我怎么啦?”
厉宁守在这里时,便设想了无数种柳初语醒来后的可能,独独没想到她会这般红着眼唤他。自柳初语十二岁起,他便只是“三殿下”“燕王殿下”,甚至有时不配得到她呼喊。可现下,他竟然又听到了她唤他“宁哥哥”……
厉宁不动声色行到柳初语床边坐下:“你摔伤了。初语……你为何这样唤我?”
柳初语怔了怔:“我不唤你宁哥哥,那该唤什么?”
厉宁深深看她。可柳初语一脸疑惑:“宁哥哥,你、你是宁哥哥吗?你怎么突然长大了?”
厉宁轻柔答话:“我是宁哥哥。我应该多大?”
柳初语眨了眨好看的眼:“我今年12岁,宁哥哥应该16岁啊。”
厉宁:“……”
沙漏此时堪堪到了底。柳初语朝系统道:“拒绝任务。拒绝理由:为保护自己,我假装失去了一段记忆。现下我只是个12岁的小孩,说不出那么多大道理。”
系统惊怒看她,而机械音响起:“拒绝理由通过。”
太医们很快被传来,为柳初语诊脉。柳初语乖乖配合,并不担心谎言被戳穿。失忆此事,本就是玄学。为何失忆,何时痊愈,从来没有确定论断。果然,太医们会诊结束,朝厉宁道:“燕王殿下,柳小姐可能是因为摔伤了头,导致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臣等再给她增加几味药,待她伤好,可能就会恢复。”
厉宁十分好说话,颔首道:“甚好。”
太医们便退下去写药方。屋中又剩下厉宁和柳初语两人。柳初语见厉宁果然没打算对一个心智只有12岁的幼女出手,心中大定,便打算出宫。她从床上爬起,厉宁连忙上前扶她:“你还伤着呢,小心。”
柳初语挣开:“没事,都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她穿上鞋:“天色也晚了,我要回府了。”
厉宁却拦住了她。柳初语心中警铃大作,便见厉宁轻叹口气:“初语,你也知道,你失去了五年的记忆。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现下的情形。”
柳初语只觉不妙:“……宁哥哥你说。”
厉宁:“父皇驾崩了,皇后召了81名贵女进宫,要为父皇祈福81日。”他神色无奈:“你便是这些贵女之一,所以,暂时不能回府呢。”
柳初语:“……”
系统再次冒出来,“叮”的一声,机械音响起:“发布任务:回厉宁一个厌恶的眼神。”
柳初语暼它一眼:又来?它还惦记这个任务呢?!她如果再拒绝,它是不是要重复发布这任务到地老天荒?
柳初语心思一转,选择接受任务。她酝酿了下情绪,厌恶看向厉宁。她曾经多次这般厌恶看他,她相信厉宁清晰感受到了这种憎恶之意。今时非同往日,柳初语已没了三年前的淡定,很担心下一瞬厉宁就会变脸,令人将她拖下去。可厉宁的微笑不变,只是垂了垂眸。再抬眼时,他温声道:“你饿了吧?摔这一下,你昏迷了两个多时辰,错过了晚饭。我让人给你上些清淡的东西。”
??这反应……似乎不大对劲?脑中“叮”的一声响,任务进度变成了“已完成”。柳初语顾不得再想,继续愤愤道:“皇后怎能这样?那些贵女多难伺候,她还不清楚?!让她们进宫为先皇祈福,81人住上81天,还不知会浪费朝廷多少钱粮!她倒是留下了情深的美名,却不想想,又会有多少人因此挨饿!”
配上这番话,柳初语憎恶之人,就从厉宁变成了不知民间疾苦的皇后。厉宁神色间有意外闪过,却是很快露出了一个笑:“初语言之有理,我这就去劝劝皇后。”
他果真很快离开了,临走还不忘给柳初语叫上清粥,让柳初语先吃着垫垫。柳初语以为这离开就是妥协,毕竟局势未定,许多事情都等着厉宁去处理,他可能实在没空管她了。她就在这乖乖吃完饭,再让人给厉宁禀报一声,自个出宫便是。这么填饱了肚子准备离开,却有一嬷嬷求见。她恭敬朝柳初语躬身行礼:“柳小姐请随我来。”
柳初语以为嬷嬷是要带自己出宫,跟着她离开。却不料,嬷嬷将她带去了青琼殿。这里曾经是长公主的住所,长公主嫁人后,便空置了下来。柳初语怔住:“嬷嬷,你带我来这作甚?”
嬷嬷道:“燕王殿下方才劝过皇后娘娘了,娘娘也觉得自己召贵女入宫之事不妥。娘娘说了,祈福81日便足以表达她对先皇的哀思,至于贵女人数,便也不强求了。现下已经进宫的贵女,便留宿青琼殿,其余还来不及进宫的贵女,便也不必进宫了。”
柳初语:“……”
第三章
柳初语这晚没睡好,倒不是因为她心气不平或是认床不适,而是因为青琼殿一晚上都有人声。柳初语知道那是其他贵女陆续入住了。做戏也要做全套,厉宁没可能让她一人跟着皇后给先皇祈福。
卯时刚过,殿外的贵女们便叽叽喳喳闹成了一团。柳初语被吵得实在睡不着了,只得洗漱起身。推开殿门,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哎哟”一声低呼,一个人摔在了她腿上。
柳初语定睛看去,竟是她的丫鬟春絮!春絮想是靠着门睡了半宿,揉着眼睛抬头,看见柳初语,“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小姐!”
柳初语眼角便是一抽:“你哭什么?!起来好好说话!”
春絮抽抽噎噎爬起身:“那不是少爷说你要死了么!”
少爷便是柳初语的哥哥柳良吉,春絮叫习惯了,便一直没改口。柳初语皱眉:“我哥说我要死了?”她不悦:“燕王殿下没和他说我没事么?”
春絮:“那传话的公公倒是说你没事,是皇后要留小姐在宫中,为先皇祈福81天。可少爷只是冷笑。”她抹了眼泪,学着柳良吉的模样,斜着眼看一旁:“呵,那逆贼的话,你们也信?初语在那逆贼逼宫时大义自尽,传出去那逆贼不知会多丢脸,哪里还容得下她!他现下只是碍于朝局不稳,不好对初语下手,等到他控制了局势,我那妹妹……就会在宫中病亡!”
柳初语:“……”
柳初语翻了个白眼:“你信他?他自作聪明也不是一两次了!我就是在宫中陪皇后祈福,死是不会死的。”
——就是清白堪忧,想出宫还出不去。
春絮向来相信柳初语,立时开心起来。那群聚集在院中的贵女却围了过来。看清柳初语后,众人都面露惊愕。她们半夜被接进宫,入住青琼殿偏殿,一打听才知道主殿已经住了人。她们以为定是位贵人,这才忍着不睡聚在一起,打算给这位贵人请个早安,谁知道这位“贵人”竟是柳初语!
柳初语一眼扫去,便见到了十余熟面孔。京城贵女圈子就这么大,谁能不认识谁。柳初语这几年与她们交恶,也懒得招呼,直接丢了话:“一个两个聚在我门前做什么?吵得我睡都不安宁。该住哪就去哪安顿,散了散了!”
被人当面这么驱赶,贵女们脸色都不好看。在她们看来,柳初语此人真真是她们当中的一大奇葩。脾气大不说,行事也古古怪怪的,偏偏这人文采姿容最出众,占了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让一众贵女恨得牙痒痒。前些年她爹爹是内阁首辅,她们就算痒痒也只得忍着。后来她爹因病过世,贵女们以为总能压她一头,结果……
别问,问就是敌人太狡猾了,她们干不过。
贵女们互望,最后目光都落在被围在中间的赵绮怀身上。赵绮怀的父亲是内阁大学士,昨夜还得到了燕王殿下的连夜召见,显见是入了新皇眼的。这种时候,自然是该她出头。
赵绮怀早就和柳初语不对付,此时不负众望质问:“柳初语,大家都是来为先皇祈福的,凭什么你就住主殿?”
柳初语昨夜过来时,只有主殿收拾干净了,她不住也得住。她心中忍不住嘀咕:厉宁这是干吗?既然大家身份一样,那住所就都安排偏殿啊,干吗独独她一人住主殿。虽然主殿敞亮通透格局好,装了地暖还引了温泉,就连那张金丝楠木床睡得都格外舒服——等等,厉宁莫不是想拿这些好处,以此打动她吧?
——切!她是在意这些肤浅东西的人吗?!
但住都住下了,既然大家身份一样,就没有再让出来的道理。柳初语正琢磨着怎么对付过去,却见厉宁领着一众随从行了进来。
贵女们小小骚动起来。这十六名贵女,都是来自已经向厉宁表了忠心的世家,早就接受了燕王即将登基的事实。再加上燕王殿下年方二十一,龙章凤姿却没有妻妾不近女色,这“进宫替先皇祈福”之事,就很有文章可做了……
柳初语眼见着贵女们红了脸低了头,心思一转,有了主意。她几步跑到厉宁身旁,娇憨唤道:“宁哥哥!”
厉宁被这声“宁哥哥”唤得浅笑开来。他站定,还来不及开口,却见柳初语转瞬垮了脸。这可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厉宁一句“初语早”便咽回了肚里,柔声问:“怎么了,初语为何不开心了?”
柳初语一指赵绮怀众人:“她们问,大家都是来给先皇祈福的,凭什么我住主殿,她们住偏殿?”
——对啊,为什么呢?燕王殿下自个干的事,那就燕王殿下自己来解释吧!呵呵!
赵绮怀看着柳初语小雀似地奔到厉宁身旁,震惊瞪大了眼:无耻啊!柳初语你要脸不要!又扁嘴又撒娇的,你以为你是十来岁的小孩吗?你可是要嫁人的年纪了!真亏你做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