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智林道:“你以为将来你考上了功名,你与他们断交了,就真的断了交了?!不会,他们会以你的怅名在家乡为非作歹,欺乡霸邻时,你到底是无辜还是不无辜,你的断交,就真的是对的吗?!”
关开涵是真正的怔住了。他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
“哪怕你心里当他们比陌生人还不如,可是事实就是,你还得管束他们……”邓智林道:“断不了的筋骨与亲情。就是这样。”
以礼法治天下的这个时候,想要断了这个,还是不要妄想。
事实上,连邓智林都恨不得把这四个儿子给扔了不管。
然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是如此,就得管束。
若是不服,打也打服。
不管,将来去祸害别人,或是闯更大的祸吗?!
今天能砸关家门打看家护院的人,将来,一有点钱,再仗点势,那能上天!
古代就是这么操淡,所以才说古人,其实很受家族约束,是真的半点不差,特别特别的无奈。
在现代却是好的多,真狠下心断亲了,断了联系啥的,真的电视台找上门来,不认就是了,再闹,再怎么,还能有警去管,再不济还有法院啥的,父母不仁的,顶多法院判点最基本的擅养费,兄弟姐妹的,国法也不管,断就断了。
可是古代是不一样的,这种事在现代都可以拘刑了,先关起来再说。
但是这里,只要不死人,家事嘛,和稀泥得了呗。衙门也不爱管。
反正家财真被抢了,反正也是肥水不落外人田,只要不是外人抢的,父子兄弟间再抢,还是自家人嘛。真不会管。
邓智林与关开涵说这些,是要提点他的意思。
将来,他若死了,他这个五弟,哪怕与前面四个兄弟一点感情也没有,也得管束他们。
这就是现实,就是无奈,可是,不管也得管。若是兄弟都管不住,官肯定做不好。别人想要弄他,只要说一句家不治,何以治民,就足够黑他的了。
而治家,可不止是只是小家这个概念,古人的家与现代人的家,是有显著的区别的。现代的人的家,是小家,一家三口,再不济加上两个老人就得了。
可是这古代不是,父母兄弟姐妹的,甚至乡邻,家乡都是家……这个家,就是大的概念。那真是七大姑八大姨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全能扯上关系,甚至同宗以内的,都算!
那可真是,只要都姓关的,全算是。
所以,哪怕不愿意接受现实,关开涵就必须要接受这个观念,不得不接受。
就算将来不为官,只是应个举人,他对这些,也照样有约束的义务的。不然以后他们只要犯了事,全算他身上。真闯大了祸,革了功名,也是有的事。
所以想要把这四个怎么,只要不能打死扔了,就得管。
关开涵吸了一口气,明白过来了,道:“我明白了。爹!”
邓智林知道他心情复杂,道:“人生就是忍耐啊。现在还有我在,你瞧我的。”
关开涵知道,现在他能指望邓智林,但将来,这个担子,他也是要担起来的。
“不管是现在的生意上的好处,还是将来你的功名给与乡邻兄弟的庇护好处,他们,都是需要付出相应的被约束的枷锁的,可是显然他们还不明白这一点。”邓智林道:“如果不明白,只能分宗了。虽说有家严在,不分宗的传统。可是,我是他们的老子,我坚持要分宗,他们也无可奈何。分宗,除五服,他们以后生死荣辱,都与你不再相干。”
关开涵吃了一惊,道:“爹真的要这么做?!只怕饱受非议。”
“也不是非这么做不可,只是借这个告诉他们四个,他们若是不乖乖的,就只能分宗。”邓智林道:“不以此要胁,怎么收拾他们?!这一次,不把他们治出血来,我还真是白活了这些年。其实,我不过是给他们一个选择。不想出血付责任也可以,也好。只要以后不占好处就行。我也就罢了。分宗就行。”
所以,是分宗,还是出血负责任,交由这四个兄弟去选择的意思了?!
这一招,真是釜底抽薪了。真狠!
关开涵道:“既是家事,只怕衙门还是那副德性,也不爱管!”
“那是以前,”邓智林笑了一下,道:“凡事避不过一个利字。我叫张广才传话去与他们三个了。肥皂是什么,将来有多少利,他们不会不明白。既是明白,我的家事,就不是咱们的家事了,也是他们的事。别说我坚持要分宗,便是把这四个狼心狗肺的王八儿子赶出留谷县去,也不会有二话的。这就是利字当头。”
关开涵想一想也是,只怕他们还巴不得那四个不与他们分利益呢,哪怕最终可能分给这四个所谓兄长的只一点蝇头小利,他们也巴不得不给。
但是分宗真的好吗?!
是畅快,然而,将来关兴也少了很多的助力,若是压不住很多东西,迟早要被这些人和雷哥反噬……
所以,关开涵明白了这件事的利害。
顺势利导,然而,分宗只是压服,约束他们四个兄长与亲家听话的利器,但未必就一定得打出来这张牌。
这其中的长远的害处,也是有的。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复杂吧?!
关开涵全想明白了,道:“我明白了,我听爹的。我不冲动。只会在一边好好看着爹怎么操作。”
“好。”邓智林道:“将来你会为一家之主,一方主宰,有些事也得自己作主,自己处理,就得考虑各个方面的所有事,不能只凭冲动与意气,这就是人生与无奈啊。”
锅里开了,邓智林将骨汤翻了翻,又切了点空间种的菜蔬啥的进去,然后小火慢炖出来。直到炖的酥烂了,才盛出来,去给赵玉和吃。
小凡也缓过来了,见到好吃的,吃的不抬头。
关开涵摸了摸他的头,道:“吃完了,洗洗就睡一会。”
小凡点头,到底年纪小,一路累的很,回来又哭的厉害,也确实是疲乏了。
赵玉和将汤吃了,又吃了点米饭,人的精神还是不济,道:“瞧我,倒叫关叔一直照顾我的。”
“说这些客气什么?”邓智林道:“安心养伤,其它别想。刚吃了饭,稍等一会就吃药。”饭与药之间还是要间隔一会的。
赵玉和强撑着精神点了点头。
“最近你不能吃萝卜了,”邓智林道:“萝卜与参犯冲。”
赵玉和郑重点头。
“明儿我看看邻居哪家有鸡,弄几只老母鸡来,炖参汤给你喝,”邓智林笑道:“得要养了两年的鸡,炖出来的汤才香,家里的鸡太小了。我算了,这根参光吃药也吃不完,还有一半不喝也浪费,干脆炖汤喝。”
一切入药也就两片,有的剪呢,也剪不完。
“关叔也喝,”赵玉和道。
“嗯。”邓智林见时间差不多了,叫他喝了药,就叫他睡下了。
赵玉和人头还晕着,也没什么精神,特别嗜睡,便给睡了。
天色也渐渐昏黄了。
邓智林这才有空给自己和关开涵弄吃的,小凡吃过也睡了。家里倒也安静。
父子二人吃了饭,说了书院里山长的事,山长说了,秋考就先等等,关开涵听着便心里有数了。
正说着呢。外面轰动起来。
原来是关开富,和冯安民来了,他们听说邓智林回来了,小心翼翼的在家里候着,就怕邓智林打上门去呢。结果左等右等的就不来,他们又不安极了。
这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都得挨,因此便拎了赔礼啥的,战战兢兢的过来了,要给邓智林道歉。
二人站门口不进门,此时也是都怂了。主要也是心里害怕关兴这老头儿不知道有多生气,怕触这个霉头。
说到这个事,冯安民也确实是冤枉,这个事真不是他怂恿的,是关开富做了这个事,他才知道的,也是有心要添补过错,来过一次,碰了鼻子灰,只能回去了,此时前来,也是迫不得已。
怕的倒也不是打了下人啥的,而是关于那个未知的东西,他怕是触了关兴的霉头了。
也就是说,打了赵玉和,他心里是没啥歉意的,毕竟是下人,寻思着给点医药费也就算了,亲家也不好太追究,主要能来,是为了那个事,不然他这个亲家也拉不下这个脸面,会这样跟着来。
邓智林心里是一清二楚。
他们当然不会说那个肥皂的事,只说来赔罪,给赵玉和赔罪啥的。
邓智林能叫他们进门吗?!
进了门,绕到赵玉和身上,又说是下人,在这古代的尿性,也就最多给点钱,不了了之了。
人命就是贱,尤其是下人的命更贱。这也是邓智林最为愤怒的地方。
可是解决事情,却不能围绕着赵玉和的事来解决。这才是最操淡的地方。
他最愤怒的事,却得升级到高大的方向去解决,而不能为赵玉和讨个公道,这才是,古代制度最可怕的地方。
第99章 动手
邓智林的眼神阴沉沉的, 对关开涵道:“去把院子门关上。瘟神能放进门吗?!”
关开涵起了身, 放下碗, 到了门前,也没看这二人,以及邻居们,把院子门啪的一下给关上了,还闩上了。
邻居们乐的哈哈大笑。看这翁婿二人的猪肝脸色, 一时都讥笑道:“哟!冯掌柜好说也是这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这掉着脸子上亲家门, 人没见着,门还关上了, 这闭门羹好吃吗?!”
众人都发出窃笑的声音,只是脸上也没什么好脸,看笑话的居多。
还有说关开富的,道:“不是横么?!那天我们这么多人都没能拦得住你,你有本事儿, 再去打砸门啊。你再试试?!”
冯安民更是没脸, 这关门一声,仿佛打在他脸上似的。一张老脸都丢尽了!
关开富一开始是怕,现在反而壮了胆, 瞪了一眼看笑话的乡邻,只高声道:“爹, 我来赔罪的, 咋不叫我进去?!”
有乐呵的邻居冷笑道:“……关老二, 你不是能嘛?!这院门也不够你踢的,要不你直接踹了得了?!”
关开富又气又骂道:“瞎说什么呢,王八蛋?!巴不得我老子打我还是怎么?!”
“就打你了,这一次不劳你爹动手,”众人撸了袖子道:“只要你敢再打砸门,看我们不把你打出屎尿来!”
还有青壮年们指着关开富唾骂道:“上次被你跑了,这次你看看!今儿这事善了不了。关开富,你能啊,上次拐了东西走,我们都不知道,若是知道,你看看你是竖着出去这巷子还是横着出去这巷子!”
一时间,这巷子里户人家的青壮年都涌上来了。一个个义愤填膺的。这黑压压的人,叫关开富更有压力了,声虽大,胆却是怂了,道:“谁要打砸门了?!我老子家的门,我砸个啥?!你们别冤枉我啊,别瞎说啊……”
“我看你是欠揍,还能当场耍起赖来?!”有急脾气的青壮年涌上来拉住了关开富的衣领子,道:“今儿你要挨了我们的打,也是白挨!”
他指着关家的门,道:“告诉你,这道门只要不开,关叔就是不管,你就是被咱打出血了,也是该!关开富,你他娘的少装怂,那天带走了什么?!交出来!王八,就知道坑亲爹,你与冯掌柜合起伙来的,是吧?!还有这样的事,今儿没完了,打完了,带你去见官!”
“干什么,干什么?!”关开富是真急了,骂道:“我爹都不管,关你们什么事!?我知道你们啊,这是父子间的家事,便是见了官,也不与你们相干的,你们别狗拿耗子!”
他这虽说的是实话,但这种话,在乡邻们的愤怒面前不顶用,尤其是还在古代这个世情下,你砸了老爹家的门,这就是不孝,哪个能容你?!在这礼法大于天的时候。本来这事,只要关兴开了门,自己管,也轮不上他们。
但这关了门,是啥意思,他们就必须接过来管了。因为谁能也不能挑破礼法这个大范围内的规则。谁敢,谁就是大家的罪人,大家的敌人。
因此这门一关,这效果立即就出来了!
“狗拿耗子!”
“你也知道你是耗子,今儿,打的就是你,拿走了什么,给我吐出来!还有这样做儿子的?!能的你!”
众人拉住关开富一起扭打在一块,关开富纵是五大三粗,也是双拳难敌这么多手,一时之间,急的要死要活,脸红脖子粗的,其实大家伙儿也不是真打,就是扭打,扭打就是歪缠,就是缠着关开富,步步紧逼着他那一种。
就是问他当初拿走了多少金银,一面还用眼睛觑着冯安民的脸色。
大家伙儿肯定是不能与冯安民动手的,一则关开富是关兴的儿子,他们便是扭打一番也没啥大事,人家是亲父子,他们呢,是亲邻居,二呢,冯安民向来不好惹,也不是那种能吃硬的人,再加上年岁也大了,不好动的。本是亲家,这就更不好动了,真打坏了,那这事可就升级了。
但打关开富这事问题就不大了,便是真打的鼻青脸肿了,到了衙门堂上,邻居们其实也都理直气壮的很。因为该打!
冯安民脸色也不大好看,见众人只知道只是带走了金银钱财,他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做了一辈子生意,也见识过多少人,而那个不知道名的东西,他太知道价值,正因为知道,才觉得烫手,因此来,才如此忐忑。
但看这情况,关兴不开门,一副默认的态度,只怕今儿这事,不能善了!
这个事,不能跑,跑也没用,得主动去解决啊。
他吸了口气,上前拍了拍门,道:“亲家,你开开门,我这带开富来,就是向你赔罪的。开富可是你亲儿子,便是有错,也是你的亲儿子,我的亲女婿,这个事,你可不能抛开亲情,什么也不顾啊?!便是他冒犯了你,你也好好说说,行不行,给他一个机会,行不行?!至于打了人,叫他赔医药费就行了,成不成?!”
里面没声儿。
关开富急了,嗷的一声叫唤了起来,道:“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错了!你原谅儿子吧!爹,开门吧,出来救救儿子吧,不然儿子要被他们给打死了……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