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个糕, 真的不适合分个三六九等来。对于师者的感恩,以后私下给补便是了,总比这糕分个层次的好。反倒露出不妥。
邓智林又蒸了一锅糕,对瓦匠们道:“先喝点茶,等糕好了带点回去,我这也把工钱结了,兄弟们别急着走……”
几个瓦匠倒不好意思的,道:“这几日做个工,又是好饭菜,又是好瓜果,好汤水的吃着喝着的,我们都不好意思要工钱了,这……叔儿子也有喜事,要不工钱不与了吧,只当咱给的份子钱!也恭贺个叔喜事。”
“昨天可是说好了的,给我优惠一半,哪有做了工,不给工钱的,不是坏了行规吗?!”邓智林笑道:“你们给能我面子,我就很高兴了,说定了的,可不能这样儿。”
“叔真是太客气了,”瓦匠们笑着,只好坐了下来。
邓智林将一锅糕蒸好,蒸的是桂花枣糕,又将亲家们送来的糖饼平均包了,给他们,道:“一点子心意,可得收下,这几天可谢谢你们了,给我这儿弄的这般好。”
众人更不好意思了,糕是不贵,可是这心意,他们真领了。其实这工钱真不该要,原本说好了的,把这厕所和洗澡间的法子学了去,他们不给钱就算占便宜了。
众人心中一暖,道:“若是哪里不好的,可得来说,我们来改。”
“成,你们以后经过我家,也进来坐坐,喝口茶,”邓智林将工钱给包起来递给了他们。
众人都点了点头,收下了,拎了满手的糕饼啥的,邓智林送出来,道:“我送送你们……”
送到了巷子口,众人才摆手道:“叔回吧,我们走了!”
邓智林看他们走了,这才回来,道:“玉和把剩下的糕都蒸上,我一会回来,给街坊们分分,晚上木匠兄弟也得带点回家,既蒸了,万没有不分的。”
“哎。”赵玉和道:“叔可是要出门?!”
“出门结账去,这瓦盖好了,我与老板去结账,还多了几片,我顺手带过去,正好也不重,”邓智林道:“你下午别刷墙了,只蒸糕,准备晚饭。墙明天再刷就成。”
“行,”赵玉和帮他把十来片瓦给捆上,道:“有点重,要不我送送关叔吧。”
邓智林笑道:“我没这么不中用。”
赵玉和无奈,见邓智林健步如飞的走了,这才算了,便去蒸糕,一面看着火,一面到院子里劈木柴,这几天忙,也没空出城去打柴,就是买的现成的,得人劈出来,不过他做习惯了的事儿,倒也利落,很快就劈好了,码起来到一边上。
木匠们出来笑道:“玉和兄弟做活真是一把好手。”
赵玉和笑道:“我也就一把力气了,也没个手艺,不及你们有手艺活儿。我这只会刷墙。”
木匠们见他客气的倒茶来给他们喝,心里挺高兴的,“这糕真香啊……”
“晚上带点家去给孩子吃,家里有喜事,特意蒸的呢。”赵玉和道。
“这怎么好意思?!”众木匠道。
“都是心意,可千万得收下,也别提免工钱不免工钱的话了,不然关叔还不好意思,得另设法补上,万没有你们来做工,还占你们便宜的。”赵玉和道。
木匠们点点头,道:“你这主家是真好。”
赵玉和笑道:“是的,特别好。”
邓智林到了卖瓦片的铺子,顺手就送了一盒糕,笑道:“我来结帐,还剩了几片完整的,老板瞅瞅。”
“叔太客气了,”瓦店老板也是利落人,捻了片糕就吃了,便算帐,道:“给叔抹个零头,一共四千一百二十片瓦,一共是二十四两二钱银子,我就抹个零,整二十四两,叔也别嫌贵,叔家的这个瓦质量是最好的,不是我夸口,就这个瓦,过二十年也未必裂了,顶多是年数久了会漏,当然这哪家都可能会遇到这情况,到时候寻瓦匠补缝就可以。”
瓦确实是好瓦,价格也可以了,邓智林笑道:“行,我就不还价了。”
“行,”瓦店老板松了一口气,道:“还是第一回 遇到这么大方的,以往不管哪个来,都来唠半天的价,把我说的口水都干了,唉。遇到这种,我还不生气,和气生财嘛,最怕遇到赊帐的,叔这主动来结帐,真是叫我没得说了,以后若要瓦啥的,只管来,我包管不会给叔贵,还有这里的瓦缸,瓦罐,叔挑几个回去,算我送的。”
“那我可真不客气了,”邓智林一面掏银子一面笑道:“你这老板倒实在。”
“我这心里高兴,”瓦店老板也是挺有意思一人,道:“今天省了口舌,我能不高兴吗?!这坛子,罐啥的,还有缸,叔各挑几个,叔拉不回去,我给叔用板车送家去,包管省了力气。”
邓智林一乐,道:“那行,多谢了。”
“嗨,叔实在,我也实在,遇到那不实在的人,别说缸啊罐的送了,连个破瓦我都不送,”瓦店喜滋滋的接了银子,一掂便知道整二十四两。他收了起来,然后就去拉板车了,还真的说送就送。
古时的瓦都是小片瓦,所以盖瓦片数自然就上来了,在现代农村盖房子,倒有不少漂亮的颜色鲜亮的琉璃瓦了,这古代也就是青瓦,但却是真漂亮,因为是纯天然烧成的,盖在屋顶上,特别的配雾雨时节,远远看着都具有特别的特色,而且特别的结实,这一摔,它就是不碎。工艺那是真没得说的,不是邓智林夸口,这现代出来的瓦片也未必有这古代的结实。
真不是现代没那工艺,而是故意做成这样的。为啥呢?!还是那句话,电视为啥越来越花里胡哨,讲究视觉好看,手机也是,好用,但是用久了就得卡,卡了你就得换啊,你这要是老不坏,商人还赚什么钱呐?!
所以不管是电视,手机,还是瓦片,好看是真的好看的不行了,但是质量真的不如古代的这一种瓦。低调,沉稳,结实,大气。
邓智林挑了一个大缸,再加一个圆口坛子,用来腌菜封口比较方便,然后再挑了一个瓦罐,小口两耳的那种,他就不好再挑了。
哪知道瓦店老板来了,却是不送都不行那种人,见他只挑了三样,便道:“叔还替我舍不得了咋的?!”说罢把三个先放上板车,又去挑了好几个砂锅,瓶瓶罐罐的挑了十来个,堆满了一板车。
邓智林是目瞪口呆,再加哭笑不得。他可真是遇到了一个实在人!
“老板贵姓?一定要认识一下,以后能来往,就冲兄弟这么客气,也得认识一下。”邓智林笑道。
“免贵姓孙,我叫孙宏坤,家里世代烧窑,窑在城外,除了烧瓦以外,还有坛罐啥的,或是砂锅,另外,也烧青砖。”孙宏坤笑道:“也是以前祖辈积德,积蓄了银财以后就买了座荒山,本来是打算用它来种点茶树或果树的,也是后代有个依靠和出息的意思,不过也是运气好,我爷爷那代发现那边的土特别的好,用来烧砂锅,制土锅特别好的,一开始就建个窑烧烧锅罐啥的卖卖,后来积了点财,就慢慢的建了两个窑在山脚下了,我孙家子孙都住在那山下,迁到那去了,就指着这窑过日子,算是另起一个村落了,这样也好,烧窑要人,也累,又要开山,又要挖土啥的,不过这个好卖,除了我在留谷县有这个铺子外,我的叔伯他们在府城也有铺子,我估计着这山还能烧个两三代,不过这么多年也够全村的人攒些钱财了,将来啊,在城里买院子,铺子,在乡下呢,买些地,也够子孙传下去了,叔也别笑话我,咱这大老粗,也就这点出息了,就图个能传子孙的祖业,说自己享受,还真没有……”
邓智林感慨的笑道:“都一样,都是为了子孙后代。”
中国人嘛,就是这样的,真正的只顾自己享受的,到底是少数。大多数,不管是有钱的,没钱的,都是如此。有钱的,积祖产传后,没钱的,也要给娶媳妇,盖新房子,就这么一代代的传着,积累着,然后一个长长的时间的流动的长河,是华夏文明。
“关叔以后经过我那,到我那坐坐喝茶,”孙宏坤是真个开朗又实在的人,道:“要是城里呆烦了,到我孙家窑上去瞅瞅,看看热闹?!”
“行啊,”邓智林笑道:“只是这个,我总占你便宜,多不好?!”
“没啥,”孙宏坤小声的道:“我也不瞒叔,因是自家的窑土,不用本钱,因此这些瓦缸啊只是破些工罢了,不值个什么,一直叫叔道谢,倒不好意思的。你看他们的店辅,就贵多了,因为他们要么是没窑没土,都是一层层的从别人手上弄来的,当然本钱就上来了,要么只有窑没有土,还得花钱买土,这留谷县,只我家店里的东西实在,但也不好弄坏了行规,不能卖太便宜,不然,可就混不下去喽……”
孙宏坤还真是话痨,一面吩咐小二看店,一面推了板车就送邓智林回家,一面小声的笑道:“木材店老板姓汤,名应吉,他也是个实在人,要是那等奸猾的,我也不与他来往,他生意做的大,就是因为人豁达,才做的大,这眼界啊,不只在这留谷县周边,在府城也有铺面儿,更是常自己下乡收木料,或是到处找货源,其它木材店,也就顶多算批发商,这一层一层的弄下来,成本比老汤家的东西可贵多了,老汤家的木材,你可放心,包管价不贵,料还好,绝不坑人!”
邓智林听了挺感慨的,道:“我这运气算好,正好走进汤老板家的店了。”
孙宏坤听了也笑,道:“可不是,叔啊,汤老板是真好人,因与我来往的多,一般去他家的生意,他都介绍到我那去,叔也看到了,我家这店铺,偏,还在巷子深处,一般寻常人也找不着,这酒香也怕巷子深呐,若不是孙老板,我这还得另花钱买铺面,要我说,买东西还是多比几家,弄那些太好的店铺也没必要,东西不愁卖就行了……”
邓智林道:“你家这铺面确实太深了点,若不是汤老板介绍,我也懒得进去。”
孙宏坤便笑道:“老汤人是真没得说,可惜我家女儿长的粗壮,又丑,不然说给他家儿子结亲更亲上加亲了,可惜不行啊,这要是强行的结了亲,这不是结仇嘛……”
邓智林说的都笑了,他女儿得多丑,才能这么埋汰啊?!
这孙宏坤还真有意思!
说说笑笑间,已经到家门口了,街坊们看见,出来道:“关老头,你买这么多坛罐做什么?!”
孙宏坤正想说是送的,却被邓智林按了按,他便只笑,不吭气了。
“买来腌菜的,”邓智林道:“以前的坛子破的破了,旧的旧了,正好添些,马上秋里了,天说冷就冷,不就得备上了。你们要不要买,来孙老板家店看看,这里的坛缸既不贵,又结实,你们听听这声儿。”
还真有几个中年妇人,和老妇人,老头儿出来瞅了,看着板车上的缸和罐,敲了敲,笑道:“确实不错,这什么价儿?!合适我也买几个回家备着,秋里正好腌点酸菜。家里的坛缸也都旧了。”
孙宏坤听到这,才明白邓智林的本意,一时心里既感激,又激动,果然啊,应了那句,遇人,也不只有那等只占便宜,不知回报的人,像关老头这样的人,也是有的。
“孙老板给的价绝对不贵,我这板车上的品种还少,要买自去孙家店辅看,看中了,合适了再买便是,”邓智林笑道:“孙老板这人实在,不会强买强卖,也不卖次品,他自家山里的窑土烧的,包管好。”
“是挺好,”街坊们手脚也利落,道:“孙老板,我跟你回去看看?!”
“成,成,包管不贵又好,”孙宏坤是喜出望外的,忙去搬东西先送进关家院子里,一面摆手道:“关叔,我回了。”
邓智林喊他喝口水,他都来不及,风风火火的就走了,后面带了一群要去看的,大老远的听到孙宏坤道:“要是挑好了,几步路的事,我都送上门,都是老街坊了,你们腿脚也搬不动,又是关叔的四邻,万没有不送上门的,包送,肯定包送,哪怕只是个小坛小锅的,我也包管送到家门口,不劳你们搬动的……”
赵玉和帮着搬了这些到墙角,就怕施工砸了呢,好在院子够大,也放得下,这东西露天也不会坏,等家里都弄好了再搬进空屋子不迟。
“叔,糕都蒸好了,”赵玉和道,“叔,你瞅瞅火候可对?!”
邓智林进厨房尝了一个,笑道:“不错。”
他挑了个篮子,辅上层干净的纱布,然后搬了两屉糕点放进篮子里,笑道:“我去送四邻,今天得叫他们吃完,这天热的很,不然就坏了……”
“哎,”赵玉和道:“我把要分给匠人们的也弄出来包起来,”
邓智林笑着应了,出了院子门各家分了一盘子。分个糕点,都是邻居,也不讲究包装啊啥的,也就是挨家挨户的进去,直接到人家伙房,挑了碗,放上一盘子,再客气两句,说几句喜庆的话儿。
然后街邻都笑着道谢,又送他出来。邓智林手脚麻利,不一会儿的功夫,也就分完了,回来刚放下篮子,却听见买了坛罐的老人们都回来了,外面是孙宏坤的声音。
真别说,这么多家买了加起来也买了好几板车,孙宏坤笑道:“我一板车一板车的送来,包管不误。”
然后一家家的搬进去,喝了口水,客气两句又回去了,对邓智林送来感激的眼神,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
邓智林喜欢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像他四个亲家,虽然的确是精明,可是精明过了头,就是小聪明。他们若是做成了什么事,感激别人总是少,多数是感慨于自己的厉害和精明世故,所以才成了事。
也正因为这样的人多,才显得像孙宏坤这样的人实在。
这世间商人,小贩无数,有精明聪明的,也有木讷不善言辞的,更有孙宏坤这种人,既话痨又聪明,同样的,待人以诚,你帮了他,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小事,他都会感激于心。
这个朋友,看样子,算是交住了。
商人也是分很多种的,像雷哥这种以义气与渠道胜出的人,可交,孙宏坤这种人也可交,他不会坑人。汤老板那种也可交,眼光远。
若是以后要做什么,合作之类的,这三个他亲眼看过,也打过交道的人,才是合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