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他想太多。这么一寻思,竟是乐了。便笑道:“朱老板好啊,我叫邓智林,又加耳的邓,智慧的智,树林的林,这是我的名字,你叫我老人家也可以。我呢,在我这儿,其实是个杀猪的,就是屠夫,不过你不忌讳吧?!听说明朝那,猪都不叫猪,要避讳,你们那猪叫什么?!”
邓智林一副闲话家常似的,吃起瓜来,心里不纠结了,一说就说了一堆。
朱老板是个什么称呼!?万历也不懂,却是受教的道:“我记住老人家的名讳了。一定记在心上。”
一面又道:“我也不知民间管猪叫什么,养猪杀猪吃猪肉,乃是民生大计,我虽是帝王,却并不能因此而忌讳。”
“行,你不纠结就行,”邓智林一乐,道:“你是个好人啊……”
“老人家谬赞,”万历受宠若惊,便忙将上供的东西往前推了推,一副要他收下的样子。
邓智林道:“别!你这些就收了吧,这些也太贵重了,我也受用不起,我也没得上的地方,收了就是诈你,这不义。再说了,我收了也没地方摆啊,也就放屋里落灰,这种东西实在没什么用处,还不如我手上的瓜有用呢,至少这可以吃!”
万历见他不喜欢这些,便是一愣,随即反而释然一笑,道:“仙人不喜俗物也是正常,是我唐突了,擅自揣测仙人的喜好。这些,的确不如这般仙瓜。”
皇帝嘛,其实珍宝这一类的东西也没什么用处,也顶多是用来收藏,讲真的,也就是堆成山,他也未必会一一拿出来看,顶多也是堆着落灰,除了个别喜欢收藏这些的癖好的。大多数其实对这些也不是太在意。
皇帝就是一国之君,他也没有用得上这种东西的地方,喜不喜欢,其实并不重要,因为这些对他,可能反而算是最没用的东西了。
“吃瓜吧,我给你的瓜,用不着这样供着,反而白糟践了,”邓智林道:“你寻个刀来,把它切开,吃了!”
万历有点不舍得,但还是点头,听话的去寻刀了,大半夜的,他也不可能找到西瓜刀,或是御厨的刀,找来的是一把宝剑,也就是象征君权的那种,未开刃,也未见过血的装饰用的宝剑,但剑肯定是好剑,就是上面镶的宝石闪闪的,用来切瓜,那感觉,真的叫邓智林噗哧直乐。
他哈哈大笑,以前嫌阿娇烦人,刘彻多疑,句句试探,华姑却是事事妥帖,这乍然来这么一个人,做事有点不寻常理,还真是让人有种莫名的放松感。
这万历行事,有些分寸也确实是感人!
“你别拿它切了,算我求你……”邓智林实在笑的受不了了,道:“不嫌弃的话用我这把。”
说罢递了过去。
一开始万历是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能干笑,然后讪笑,随即便也释然笑了,倒也不以为丢人。
这个人的人品倒是真的好,这要搁刘彻那猪,这样被笑了,面上没什么,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恨呢!
所以邓智林一想开,抛开他的身份不管去相处的话,发现他其实是真的挺好相处的一人。
万历接过去,用袖子把瓜给擦了擦,那小心翼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拿着的是玉玺。然后有些笨拙的开始切瓜,当皇帝的人,从小锦衣玉食,喝茶都是宫女或太监们试好了水温来递到嘴边喝的人,哪会切瓜?!
所以这个瓜切的应万分艰难,显得又笨拙又小心。
看的邓智林牙酸,都恨不得要代劳的,瞅瞅这可真是……光看着都费劲,他真怕这朱翊钧切了自个儿的手。
反正就是七零八落的把瓜给切开了,虽然模样有点难看了点吧,但至少没伤着手,得了,还能要求啥?!
指望这样的皇帝是个能做家务的能手,那不能够!
这万历,不像刘彻,刘彻小时候不受宠,是吃过苦的。但是这万历,长于两位太后之手,那是茶饭皆有精心服侍,阳指绝对是没沾过阳春水的。
“吃吧,尝尝看,这瓜甜不甜?!”邓智林笑道:“放心吃,我这还有多的,一会儿我递点别的给你,没事你就慢慢吃呗。”
万历郑重谢过,也是个老实孩子似的,说吃瓜就吃瓜,啃的优雅极了,吃了也是头也不抬,半晌才赞赏道:“好吃,确实好吃!”
这一刻,他也不像什么才子去说什么诗文来表演自个儿的赞赏,这人,瞅着相处着还行。有一说一,挺好一人。
所以邓智林也就放心了。
如果这样的话,以后遇上了,看来相处上应该是没问题的。
这样就行了。
邓智林也就彻底的放松下来,笑道:“好吃吧,我这儿的蔬菜,果子都很好吃。”
他就趁势搬了两筐子过去,道:“当交个朋友,吃吧。”
万历忙不迭的接了,道:“老人家,我该怎么报答你呢,你喜欢什么?!”
“说这个就俗气了,以后有需要的,我再跟你说,”邓智林道,“交个朋友,有来有往,但也没必要分的太清,是不是?!”
万历心一暖,笑了,道:“我这把年纪了,却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如今,总算是有朋友了。”
“感觉如何?”邓智林道。
“很新鲜,”万历道:“老人家与他们都不一样……”
这种把自己当成普通人一样的感觉,特别的好。邓智林的眼中没有恐惧,敬畏,以及顶撞,不满等所有的这一切。他厌倦了这一切,而邓智林却只当他像个平常人一样,特别的好。
邓智林心道,我若真是个普通老头,估计你这当皇帝的,瞅都不会瞅一眼的。
有时候的遇见,不过是借着光芒,才开头的罢了。这本是人世常情,这光环,也没必要戳破了。
万历也是中年了,这个年纪本应是大展宏图的时候,然而他脸上是迷茫的。
可能处于特殊的时期吧,这个时候正是张居正去逝以后,开始清算的时候,那个斗争,让他很是迷茫。
正说着呢,武则天上来了,邓智林一见,便是一喜,道:“来的正好,就等你呢,吃瓜吗?!”
“吃,怎么不吃?!”武则天很是爽朗,笑着接过了瓜,主动的切开吃了,然后看着瓜都吓掉了的万历,顿时噗哧一笑,道:“新人啊……”跟呆瓜似的。那发怔的样子,确实是有点搞笑。
后世的皇帝,这样的不中用吗?!
邓智林见万历这副吓到的样子也乐了,便安慰道:“忘了跟你说了,我这能见到很多人,以后甭管见到谁,都别惊讶……”
“与,与我一样……?”万历有点相信可能真的是各个世界的人了。
他的人生观显然又在重新启动中。
“对,与你一样,”邓智林笑道:“你再猜猜她是谁,你再想不到的……”
朱翊钧瓜都不吃了,还真郑重的打量起武则天来,越打量越是眉拧的越紧,也正因为心里有点说不清的猜测不敢说,反而不敢擅自开口说。
反倒是武则天挺坦然的,吃瓜的动作,极其的自然坦荡。
“她不知道你,你却知道她,”邓智林道:“不会还猜不出来吧?!”
万历愁眉苦脸,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这表情,明显是想说不敢说的样子了。
他也不是笨蛋,当然猜到了。
“她是华姑,就是你想的那一位……”邓智林笑道。
万历起了身,郑重的拜了一礼,道:“大明皇帝,见过大周皇帝!”
“大明?!”武则天也还了礼,笑道:“大明离我这有多少年?!”
“这就离的远了,你们两位,大概九百年左右吧,”邓智林笑着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武则天倒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大明离她很远,她也就不在意了,反正她本来就对后世没什么好奇心。若说好奇心,她只对邓智林有,这万历皇帝看起来也就那样,她兴趣缺缺,不过还是礼貌的笑了一下,道:“原来离了这许多年。”
万历却是真的惊到了,不是这个年数的问题,他当然也知道,但是不提他不知道,但是一提,他才发现,隔着九百年的时光,却能相遇在这里,这……
他对邓智林心中的敬意就更崇拜了!
因为心中更敬畏,反而不敢随意说话。只听这两个唠磕,听的出来是真熟,这语气,真像平常百姓的语气。虽然百姓怎么对谈他也没见过。
“最近怎么样?!”邓智林笑问道。
“还是那样,就是与朝臣们扯皮呗,”武则天笑道:“狄仁杰到京了,我见了他,此人的确不负虚名,是个人才,可以说是惊喜,我打算用在刀口上。他与那些酷吏还不同,他是个正面的臣子,很不错。这么久了,才好不容易寻着一个像样的,心里还挺高兴。”
“有能力,识时务,又正气的人,的确难得,能寻着,确实算是好处了……”邓智林笑道。
“是的,兼具这三面的人,极少,这人算一个。”武则天感慨的道:“说实话,尤其是有能力的人,的确难得。能不在意诽谤,而执意以一己之能而努力的人,又能做得到的人,的确少有了。借老人家吉言,他应该会是位名臣。”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万历听着就怔了一下,因为他想到了他的老师,已经逝去的张居正。
“当然是位名臣,不信你问朱老板,”邓智林笑道。
武则天一乐,哭笑不得,朱老板是个什么称谓?!
朱翊钧听了点点头,有礼有节的道:“狄仁杰流芳百世,的确是个位名臣!”
武则天心里挺高兴的,可见她的眼光没出错,就这行了!
她笑道:“朱老板可介意我也这样称呼!?”
“无妨,”朱翊钧忙道:“能见得大周皇帝,是我之幸,怎么称呼都可以。”
“不必这般生份,你也可以叫我华姑,随老人家一并混叫吧,”武则天笑道:“朱老板啊,你这人就是太守礼,不用这样端着,太累了。还是随性些好!”
武则天席地而坐,胡乱的歪着呢。
她有这样随性的资本。
可是万历是有苦说不出,他也厌烦透了这些破礼节,尤其是被大臣们逼着去讲经守礼的时候。
他只能默默的点了点头。
本就是在礼节教义中长大的皇帝,便是厌烦,终生也没逃脱得掉这些禁锢啊。
武则天不知道他的事,但是邓智林是知道的,便笑道:“你有所不知,不是朱老板古板,而是你那一朝以后,后世的世情更紧,更严。到了大明,也就固化了一些东西。这是难免的。反倒是大唐,的确开明。”
武则天这才恍然,原来如此!
这般说来,后世朝代的皇帝,没有太出格的,基本都被这些固定在一个框子里了。也就是说不能为所欲为。
想要找一个如以前那种特别荒唐的昏君,也难找了。
像那种没事干就在宫里寻女人,喝酒的是多有,但是如以前那种疯狂的在外游猎的,应该是少有了。
也就是说,是被朝臣们固定在宫里的皇帝了。
武则天也不问,只笑道:“抱歉,是我多嘴了。我无恶意,只是觉得既有幸相识,没必要这般也与在宫里一样。”
“华姑言重了,我不在意的,”万历道。比起她说,他还服气点。若是大臣们这样说,他能气死。
他这个皇帝,很窝囊的,每一天都在被大臣们怼,怼到他连上朝都觉得憋气,那憋屈的恨不得大喊大叫,偏偏人也有点内向,只能自我消化,更显纠结。反而越来越窝囊了。
武则天不好再提他的事了,她也看出来了,这个人吧,有那么一点,怎么说呢,不好伤。但凡当皇帝,都是皮糙肉厚的,哪个没被人怼过啊,便是始皇帝也被人怼到脸上过,还不是笑笑就算了。
若事事入心,光生气了,还能主什么事,行什么政?!
这个人,有那么一丢丢的敏感,这个性格可不算好事。敏感不是坏事,但这性情若出现在文学家身上,哲学家身上,诗词散人身上,是真的特别好,但最不应该出现在皇帝身上……
自省是好事,但自省过度就不那么好了。
会过于纠结,当不好皇帝。
“老人家呢,屋子修的进度如何了?!”武则天道。
“修的差不多了,就是家具打的慢些,”邓智林道:“我琢磨着还有几天才能弄好。雕工费活。”
邓智林正想说一说蔡氏的事,却见另一道光屏也升起来了。
他心里一喜,今天人可真齐,难得一见啊……
万历正蒙着,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而纳闷呢,却见另一道光屏升起来了,一时呆呆的望着,因为刚刚经历过一次,这一回,震定了一些,但即使如此,依旧还是心跳如鼓般的盯着看。
眼前的这一切,都叫他太震撼了,颠覆了他的一切认知!
果然是阿娇。
邓智林一喜,道:“阿娇,许久不见你了,过的好么?!”
“师父……”阿娇显然是想他了,道:“我想师父了,师父可想我么?!”
“小没良心的,好意思说想我,多久没上线了,还好意思说?!”邓智林道。
阿娇嘻嘻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露出一个歉意的笑,然后对着武则天行礼,道:“华姑好!”
武则天也回礼,一副长者风范。
阿娇这一次乖了很多,看来最近过的确实是不错。这副表情,约是宠冠六宫也不夸张!
亏他白担心了。
也白问了。
这货过的好不好,脸色就能看出来,语气更能。
她这个人能藏住什么心事啊?!
见了面,那保准是倒个够。
阿娇见到一个新人,倒是怔了一下,道:“师父,他是谁啊?!”
“忘了与你介绍,这一位是万历皇帝,你可以叫他朱老板,她是阿娇,”邓智林给二人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