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许多人面色苍白,暗自运气强顶着。
翟戈尊者仍旧是那副平淡温和的模样,半点狠厉的神色也没露出来,这叫本打算来看笑话或是落井下石的一个人等不禁头皮发麻。他们到底是托大了,本想着来个坐山观虎斗,谁料以自己的本事,这老虎只需怒吼一声,已是叫人两股战战、后背发凉了。
许是发现了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不少人已是生了怯心,随意编了个借口陆续离开。
翟戈尊者也没有阻拦,不一会儿的功夫,正厅剩的人,不过只有几个大宗门大世家的人了。
天灵宗的弟子和九汤城的势力最为显眼,其次是一个弟子也没离开仍旧坐在原地看戏的无华派弟子。
眼看吉时已到,天灵宗的人愈发咄咄逼人,翟戈尊者和江帜元君的脸色都沉了许多,薄瑾出来打圆场道:“想来凤弦道友确实是有些事情耽搁了,不如我们先去道场等等也好。”
黄素真人冷笑一声:“几年前非虚尊者还曾派遣杨长老和封锟真人去鱼临山脉相助小宗门阻拦凤弦为害,介时还是我师伯去解了困。未曾想,如今倒是调了个个了。”
此言一出,正厅倏然一静。
众人心绪烦杂,几个小宗门的人眼观鼻鼻观心,愈发不肯说话了。
事到如此,有眼睛的人恐怕都能看出来这是天灵宗特意要来找麻烦了。只是,他们就那么确定凤弦元君不在城主府?更深一步想,他们就那么确定不在城主府的凤弦元君今日就不会准时到场,甚至是——永远也不会到场了?
细思极恐。
桑楷尊者终于忍不住道了一句:“终归是此一时,彼一时了。翟戈道友,不妨先去外面道场稍等片刻。”
一行人遂出了正厅,到了外边。
正值深秋,叶落满地,秋风阵阵,万里无云。出了正厅,外边就一下子凉了许多,只是时间愈近,下人们摆上的拜师礼愈齐全,江摘月的心底愈发急躁起来。
在场众人,她一个筑基大圆满,修为最低,年纪最小,也是最容易心浮气躁的一个。而且,她也是少有的知道凤弦如今下落不明的一个。虽然不知外祖父为何到了现在这个境地也还要维护凤弦元君,但凤弦毕竟对她也算有几分师徒情谊,一想到凤弦没能准时到的原因可能就是在外遇到了危险,她脸上就不由得显出几分担忧之色。
黄素笑道:“江小姐这般担忧的神色,是不是真说明凤弦元君早已逃之夭夭了?”
岳行元君笑道:“尊者,城主,你们好歹也是威霸一方的人物,如今被一个小人哄骗至此,当真是叫人难以捉摸,莫不是这凤弦元君灌了什么**汤不成?”
黄素紧跟着一唱一和:“是啊!如今尊者和城主的话不可尽信,凤弦元君又迟迟不肯出来,当真是叫人难以相信今天这场拜师还进不进行得下去了。”
“哟,你们这番说法,是想去城主府后院看看本公子来了么?没想到,本公子还能牵动这么多人的心呢!”正当众人对峙之时,一股澎湃的风浪袭来,一柄亮黑色的玄铁软剑从天而降,直直地落在江摘月身前。
“徒儿,你且接好了,这把剑就是为师给你的。”
气势非凡。
众人都被这一手惊呆了,感受着剑身上那飘荡着的似有若无的凛冽之气,一时间,都不得艳羡地看向江摘月。
一个玄衣广袖的英俊男修从天而降。
第八十一章 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19
凤弦从天而降, 墨发纷飞, 衣袂飘扬,看岳行元君一干人等的目光显得有几分轻蔑和吊儿郎当。他道:“本公子方才有些事耽搁了, 不曾想,天灵宗的弟子便这般等不及么?真不知荀晏是怎么教导弟子的。”
翟戈尊者看他神色一如往常,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心里就放心许多。
岳行元君和黄素听凤弦嘲讽荀晏,怒不可遏, 却皆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全然没了方才硬怼翟戈尊者的不逊,着实叫一干人等看了个笑话。
他们想息事宁人, 凤弦却没这个心思, 他冷笑道:“怎么?方才本公子不在的时候, 你们一张两张嘴趴趴的不是很能说吗?连对着一个尊者都敢出言不逊!”
“如今本公子来了,怎的又这般畏葸不前、敢怒不敢言了?”
凤弦看他们, 负手而立,大笑一声道:“莫不是在你们眼中,连翟戈尊者这般老牌化神也不放在眼里了?还是欺本公子老友为人和善,不肯随意与人为难,这才仗势欺人?”
“一群元婴金丹在化神面前出言不逊、狺狺狂吠,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凤弦一挥手中扇,两道青光一闪而过,竟是直接冲向了岳行元君和黄素真人二人的头部。
两人皆是一声惨叫哀嚎, 捂住嘴,不停地有血从指缝间流出。
在场不少人皆目露骇然之色。
他甫一来就发难,这怒火来的虽有根有据,却未免叫人心里腹诽他过于严苛刁难了,只是碍于种种,未曾有人站出身来阻止。再说,修行人士手段不凡,元婴之后便可断肢重生,虽有些耗费天材地宝,但也不是没有复原的可能。对天灵宗来说,区区天材地宝,他们财大气粗还不放在眼里。
凤弦这一手来得太过突然,以致于竟然没人能在酿成大祸前阻止他。
有人反应过来,怒气冲冲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本公子做了什么,你们不会自己看嘛?”凤弦懒洋洋道,摊手,一副无辜之态,看得直叫人恨得牙根痒痒。
“凤弦元君这是什么意思?!竟要在今日大开杀戒不成么!这里宗门高手云集,岂能容你一介入魔之人放肆!”有人怒问,一顶高帽子就扣了下来。
天灵宗的弟子最先反应过来,忙过去搀扶着岳行和黄素二人,一番兵荒马乱之后,众人惊觉,两人的舌头竟是齐根断掉了。
“凤弦,你好歹毒的心思!本来就是你久久不来,他们才出言多问了几句,何至于如此?!”一个元婴怒骂道:“你行事狠辣,全凭自己心意为事,这般人物,正道怎能容你!”
这人不说颠倒黑白,也是避重就轻,一看就是天灵宗一派的。
凤弦两臂环胸挑发,一副无赖之态:“本公子在这九州四海名声如何,想必在座各位比本公子清楚。”
他脸上分明是带了笑意的,但那微挑的眉梢和狂妄的话语,却叫人悚然一惊。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以往的凤弦元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杀人不眨眼,狂妄肆意,放诞不羁,视礼教法度于无度。这样一个为正道所不容的人,曾在数百年前因种种荒诞的借口一举诛杀了数位元婴修士,堪称化神之下第一人。后来与荀晏在鱼临山脉一战,两败俱伤,这才渐渐地隐匿声迹。
凤弦此人,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心狠手辣之人!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岳行元君和黄素真人对他的友人这般出言不逊,对他的行为举止这般评头论足,只是断了一条舌头,还能有命活下来,已经算得上是他网开一面了。
是他们大意了!
他们本想着荀晏化神之后,凤弦销声匿迹已久,又被诸多势力或追杀或围追堵截,许是想着为人处事合该低调些,未曾想,他再次现身,会是这般一个高调场景。
桑楷尊者和翟戈尊者,以及少数的如薄瑾、杨长老一样头脑清醒的元婴元君,一直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这些人,都有些门路,也清楚如今局势,自然知道,这是凤弦“新官上任三把火”。
杨长老默叹一声,只怕从今往后,九汤城和凤弦,与天灵宗这般表面上的里面都要撕破了。也不知之前凤弦久候不至,究竟是不是天灵宗派了弟子前去围追堵截追杀了,还是说,果真如薄瑾师妹所猜测的那般,是一些凤弦以前的“仇家”来了?
事实真相如何,天灵宗是不会不打自招的,但凤弦也没说,只留下一个这一地鸡毛以供诸多宗门的高层心里多加猜测。
有时候,半遮半掩的情况之下,这些人通过种种手段得来的真真假假的消息,经过他们自己的脑补加工,反而比直接告诉他们真相,要让他们深信不疑得多。
明田深谙此道。
所以凤弦一句话也没说,但正因为他一句话也没说,风*尘仆仆赶来,一出手就断掉了天灵宗的两大臂膀的口舌,却叫人不得不深思其后代表的意义。
看着众人若有所思的目光,凤弦冷笑一声,也不再理会在场天灵宗几个弟子的指责或是大呼小怪,只是扭头吩咐道:“时辰差不多了,该是准备拜师礼了。”
“至于一些还要闹事的无关紧要之人,看在今天本公子高兴的份儿上,且随意轰出去就是了。”他这般吩咐,一副九汤城城主的姿态,却叫城主府的下人不敢不从。
迟到的拜师礼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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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傍晚,前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你来我往,试探不停。
以凤弦的古怪性子,他是不会去这种场面的,他要是真去了,一干前来恭贺的修士们也恨不能自己远远避开他才好,所以前厅的氛围比之白天要好上许多。
江帜元君拉着江摘月在前厅见客。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又拜师凤弦元君,板上钉钉的是天灵宗的眼中钉了,同时,也是无华派一个算不得盟友的盟友。这样复杂的局势,哪怕有着翟戈尊者撑腰,九汤城本身势力亦不俗,他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只能费力地教导女儿,以期望她日后承接九汤城城主一位时,还能保这一方水土平安。
凤弦和翟戈尊者在后堂议事厅,同时待在这里的还有桑楷尊者和薄瑾。
只有四个人。
前来奉茶的奴仆皆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言。
众人坐在椅子上喝茶,上首之处坐着的是两位化神尊者,左排首位则是凤弦。
莫然伪装成城主府的奴仆,低眉顺眼,不敢四处查看。
江摘月身份地位不凡,修为却不高,这一整天都有好几位金丹保镖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莫然只能放弃了从江摘月这边入手的想法,打算直接与凤弦对接。
他进来的时候,只觉得厅堂里氛围有些凝滞。一屋子化神和元婴的威压,哪怕是刻意收敛了起来的,他身上也有宝物可以免去一部分,也叫人胸闷气短,从心底升起一股顶礼膜拜之情。
等级的压制,不是说说而已,也就莫然敢倚仗自己得到了不少天材地宝,其才敢有恃无恐地敢在一群化神和元婴面前伪装。
他规规矩矩地倒茶,乍看起来眼观鼻鼻观心,和一旁的三个奴仆没甚么两样,实际上,他的目光却在偷偷地看自己身前的凤弦元君。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看这位名震九州四海的凤弦元君。
确实如坊间传闻,他生得极为俊美不凡,多情的桃花眼,白皙如玉的肌肤,棱角分明的脸,不输莫然的这具皮囊分毫,更因为他身上那股旁人所没有的桀骜不驯、肆意潇洒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气质,让人着迷。
这人看着眼生,莫然却觉得似曾相识。
许是都修炼的同一种功法的原因。莫然这般想。
他们毕竟师出同门同宗。
天阶功法本身不凡,修炼者与修炼者之间有亲切感实属正常。
莫然紧盯着凤弦的动作,看他扭头,勾唇浅笑,看他修长白皙的手把玩着手中的扇子,看他端起了茶盏。
莫然的心怦怦直跳。
忽而,端起茶盏的凤弦动作顿住了,他笑着道:“不错,确实如薄瑾道友所猜测的一般,我徒月儿的那柄玄铁软剑,是本公子东去东海群岛取来打造的。”
一连从这人口中蹦出的两个名字都是莫然熟识之人,他不由得心下一抖,忙垂了眼,不敢再露出丝毫超出一个训练有素的奴仆该有的动作,毕恭毕敬地跟着另三个奴仆退下。
直至退下,莫然都没有再抬头看一眼。只是听声音,他就知道,自己放在茶盏上的东西怕是没有引起凤弦元君的丝毫注意。
计划失败。
看来只能先在城主府“任职”一段时日再找别的时机了。
只是这个时间也不能太长,一旦拖长,不说凤弦元君会不会又云游四海或是四处避难去了。就说若是超过两天未能有结果,怕是他自己就先伪装不下去被城主府的一干人等给揪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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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然自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但是在场众人,除了尚显“年轻”的薄瑾,另外三人谁不是人精?
凤弦将他的所作所为瞧得清清楚楚,只作未知,用谈话来伪装自己未曾注意。
一直观察着莫然的桑楷尊者到底活的年岁久了,见过的事情也多了,别说什么飞鸽传书、鱼腹传织,乃至于用人命传信的法子他都看过,所以莫然哪怕没有露出什么分明的迹象,但他一留神盯着凤弦和他的茶盏不放,哪怕只是瞬间的事,这也逃不出他的神识范围。
桑楷尊者到底是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精,心下对凤弦和荀晏以及天灵宗的往事再好奇,也不会大刺刺的问起来,而是拐弯抹角地用别的方法现将在场人骗走再说。
凤弦则是存了“半露未露”的心思。
两个人精,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你来我往的,二人一唱一和地将翟戈尊者和薄瑾耍的云里雾里,下意识地就跟着两人的节奏走。
桑楷尊者自以为掌控了全局,却不知自己也只是局势的一环。
他走在四人的最后,属于化神尊者的神识稍稍外泄,就将那茶盏上面用暗符写的一句话看的清清楚楚:
【奇变偶不变】
第八十二章 杀妻证道后,我儿砸重生了20
奇变偶不变。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功法秘籍的口诀?还是某个暗号?
以桑楷尊者将近万年修行的见识也无法猜透这短短五个字所代表的意思。
聪明人都爱脑补, 桑楷尊者不是个蠢人, 见微知著, 想的事情就难免多了些。更何况,此事事关如今将整个九州四海闹得沸沸扬扬的天灵宗,他就更得小心翼翼了。
没错,是关于天灵宗,而不是关于荀晏和凤弦。
比起天灵宗这么个传承了数十万年的庞然大物, 即便再是天才和不可一世如荀晏和凤弦,也还只是它的沧海一粟、冰山一角。唯有与无华派相提并论的天灵宗, 它为人所不知的秘辛,才能引得无华派全体高层,包括顾明田在内的三名化神修士的警惕和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