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
陆燕尔没回头,出声提醒晚晴,秀眉微蹙,“你先下去,我一个人静静。”
晚晴不甘愿地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陆燕尔面上不显,但晚晴的话落在她心里,却是起了丝波澜,很不是滋味。
但好在她自小听的糟心话太多,惯会开解自己,没一会儿便将那些不快抛诸脑后,做好自己的本分,让婆婆挑不出错才是。
水里的鱼儿游的更欢了,其中两条鱼的鱼嘴竟碰在了一起,像在接吻。
陆燕尔掩着嘴,咯咯地笑出了声。
“笑什么,这么开心?”耳畔袭上一阵喑哑的低语。
笑声戛然而止。
陆燕尔回眸,这才发现楼君炎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身姿清隽,风度不凡,他薄唇轻抿,幽幽暗暗的眸光注视着她。
她眼波流转,吐道:“你猜。”
他抬手,一指:“它们。”
陆燕尔扭头,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眼眸微微瞪圆,天哪,这是什么神仙般的鱼儿。
居然还亲在一起,鱼嘴对鱼嘴,难解难分。
楼君炎上前一步,轻笑:“燕尔。”
清清冷冷的声音,带着嘶哑,甚是撩人。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却被他念出了旖旎缱绻的味道。
“你说,它们是不是一对儿?”
陆燕尔抱着书的手指抖了抖,清风徐徐,那股子凉意,都抚不掉她耳尖染起的绯红,她脸红心躁,双颊微微发烫,眼神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这算不算撩/拨她?
“我、我去抄写家规了。”陆燕尔结结巴巴地说着,转身就要回屋,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先吃饭。”
楼君炎面上风轻云淡,凤眸却微微一眯,只觉得握在掌心的皓腕细腻瓷白,比小猫儿的毛还要柔软几分,心随意动,指腹不禁轻轻摩挲了一下,旋即松开。
陆燕尔晶亮的眼眸骤然缩了缩。
只觉得一股酥麻感自手腕蔓延开来,蛊惑的她心尖都在颤抖,她佯装无事地抬手,别了别耳际的发,笑道:“夫君,你这么一说,我还真饿了。”
楼君炎似乎极为受用这一声夫君,抬步往前走。
陆燕尔亦步亦趋的跟上。
阳光照下,拉长着她和他细长的影子,蜿蜒移动。
饭菜极为丰盛,尤其是那鲜美的汤羹,诱的她腹中馋虫蠢蠢欲动,若不是楼君炎在场,她定要美美的喝上三碗,而不是一小碗。
楼君炎优雅矜贵地擦了擦嘴,抬眸晲了她一眼:“你不必克制自己!”
语罢,起身离开。
克制?
不必克制自己?
陆燕尔懊恼地捏了捏自己的脸,嘟嘟囔囔地说道:“我哪儿表现的这么明显?”
晚晴替她又盛了一碗汤,取笑道:“小姐,奴婢可看见了,你两只眼睛都对着这汤羹发光呢。”
陆燕尔鼻尖轻皱,用鼻孔轻轻哼了一声。
知道她真恼了,晚晴便敛去笑意,正经道:“小姐,新姑爷对你是真好,早上怕你没睡好,还特意让你多睡一会儿,这又陪着你用膳,真是费尽心思与你多亲近呢。”
陆燕尔扬了扬书,白她一眼:“说不定我早点去敬茶,还不用抄家规了呢。”
音落,她便扬手翻开书,表情顿时一僵。
第20章 哭泣惑惑地瞧着他
春花看了眼旁边收拾桌案的晚晴,附在陆燕尔耳边,低声道:“少夫人,楼府所有婢女奴仆的卖身契都在夫人手上,可这翠珠却没有卖身契,是五年前公子从外面带回来的,前两年夫人还说让公子收了翠珠做屋里人,生个一儿半女抬了作姨娘。”
陆燕尔微微睁眼,眸色无波:“这不没收么?”
“看着是没收,可大伙儿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翠珠怕是早就将身子给了公子。”春花说,“去年岁末,奴婢有次看到翠珠匆忙从公子书房跑出来,那眼神红红的,明显就是哭过了。”
陆燕尔细白的手指微卷起一缕垂在胸前的青丝,眼皮轻抬:“你告诉我这些,作甚?”
春花一滞,继续说道:“自然是不希望少夫人被人蒙在鼓里,少夫人是明媒正娶,身份不是那些眼皮子浅的狐媚子能比的。如果那狐媚子肚皮子有了动静,置少夫人于何地?”
陆燕尔呀了一声:“小春花,你这么替我着想啊?”
春花一下子跪在地上,赶紧表心迹:“奴婢是伺候少夫人的,自然要事事为少夫人着想。”
“我乏了。”陆燕尔淡淡地斜晲了她一眼,嘴唇微挑,“明儿个,你就在里屋伺候着。”
说完,又吩咐晚晴给了春花一些碎锭子,春花收起银锭子,喜笑颜开的离开了。
“哼,小姐,瞧她那嘚瑟的样子,真讨厌。”晚晴瞪了一眼春花离去的背影,歪着陆燕尔身侧,委屈道,“小姐,你干嘛让她来屋里伺候,是奴婢做的不好吗?”
晚晴感受到深深的危机感,她没有翠珠会梳发髻,也没有春花会捏肩,小姐身边迟早会没了她的位置。
呜呜呜。
“怎么会呢?”陆燕尔笑盈盈地伸手,捏了捏晚晴的下巴,“小晴儿,最得我心哪,谁都抢不走你的地位!”
“那小姐怎的将……”
陆燕尔反问:“你觉得春花长得美吗?”
晚晴立马忿忿不平:“她哪儿有小姐长得美,小姐是最好看的……啊,她该不是想……”
陆燕尔翘起指尖看了看指甲上的丹寇,淡淡地摇头:“我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但她既然往我身边凑,我就给她个机会咯。”
看不明白的婆婆,一个想要兴风作浪的丫鬟,还有一个来历成谜的大丫鬟,这楼府也不是全然没有腌臜事嘛。
嫁人后,好费神哦!
陆燕尔趴在软塌上,又翻开那本空白的家规书,翻阅的纸页刷刷作响,她抬头,同晚晴说道:“你再去打听一下春花和翠珠有何过节恩怨没?”
“是,小姐。”
天色渐晚。
楼君炎踏着薄暮回府,刚进入屋里,随手解开披风交给身后的翠珠,翠珠正要同往常那般接过来,伸出手一顿,立即缩了回来,躬身朝着走过来的陆燕尔行礼:“见过少夫人。”
“嗯。”
陆燕尔微笑着点头,顺势接过楼君炎手上的披风,弯唇问道:“夫君,可用过晚膳了?”
凝着少女微漩的梨涡,楼君炎黑眸微眯起:“刚……没。”
翠珠闻言惊诧抬头,分明已在知府程家用过膳,似想到了什么,随即垂下头,悄声退了出去。
陆燕尔将披风放好,侧眸恰好看到翠珠退出去的身影,旋即笑道:“正好,我也没吃呢。”
桌上,菜品荤素搭配极好,唯一例外的便是青瓷碗里浓白的汤羹,陆燕尔今日吃的每顿饭都必备这道汤,问厨房那边,只说这道汤是楼家的传统。
楼家人每顿都要喝的。
楼君炎本在程厚礼那儿用过膳,此时吃了两口,便有些食之难以下咽。
“夫君,可是觉得饭菜不合口味?”陆燕尔眼眸轻动,盈盈说道,“不过,这汤挺好喝的,夫君不如多喝点汤,也不会觉得饿了。”
说着,便亲自舀了满满一大碗汤,伸手推到楼君炎面前,一脸殷切地看着他。
楼君炎:“……”
这算不算自作孽?
最后的下场便是撑到脾胃皆难受,楼君炎的表情变得甚是微妙,已有绷不住脸色龟裂的嫌疑,他咽下最后一口汤,慢悠悠道:“我去趟书房。”
翩然转身,出了门,却是提气运功狂奔茅厕而去。
陆燕尔抿着唇,轻轻笑了起来,先是故作矜持,而后又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小晴儿,你有没有觉得他刚才的样子好好笑,真的太好笑了。”
晚晴:“……”
等楼君炎去而复返时,陆燕尔已经优哉游哉地躺在榻上,唇角轻轻上扬,眼里眉梢皆是浓浓的笑意,似是带着点小算计。
袖袍微动,楼君炎幽深的眸愈发暗沉。
下一刻,屋内猛地传出一道惊天动地的叫声,听来甚是悦耳。
陆燕尔吓得脸色惨白,一下子蹦下了床,颤抖着手指向蠕/动的床褥:“什、什、什东西?”
刚才那般软腻的,毛毛的触感蹭在她脚边,简直让人汗毛倒立。
晚晴拎了个棍子,小跑过来,拦在陆燕尔前面,“小姐,别怕,估计是养肥了的耗子。”
说着,一把掀起被子,正要一棍子挥下,那毛茸茸的东西猛地蹿起,直愣愣地朝陆燕尔扑来。
“啊!”
陆燕尔吓得毫无血色,只瞧着一双绿幽幽异常渗人的眼瞳直盯着她,她连连后退,在她惊恐瞪大的瞳孔中,那诡异而肥硕的毛团子掠过她,落在了她身后人的手上。
她回头,惊魂未定地看着楼君炎怀里的毛球团子,那居然是只猫,体重严重超标的猫儿。
“你!”
陆燕尔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离那只猫儿远了些。
楼君炎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抬手轻轻抚摸着猫儿的头,那猫儿舒服惬意地闭上猫眼,敛去了方才吓人的绿光。
“山玉,你吓到人了,真不乖。”他扬唇,说是责怪猫儿,可那语气听着倒像是表扬。
那猫儿竟还睁开猫眼,咧开猫嘴,又冲着她亮起尖小的獠牙,想要上来扑咬她一样。
陆燕尔恨恨地抬眸,控诉:“你是故意的。”
楼君炎礼尚往来:“彼此彼此!”
新婚第一天,简直过得惊心动魄,婆婆敲打,丫鬟不怀好意,又被猫儿欺负,还被可恶的猫主人……算了,陆燕尔算是真切体会到楼君炎睚眦必报的性子了。
早上,陆燕尔刚睁眼就对上一双猫眼,她看着它,它看着她,然后又是一阵振聋发聩的吼叫。
“楼君炎,把它弄走,快弄走。”
陆燕尔从小就不喜欢猫狗,毛绒绒的触感只会让她毛骨悚然,浑身恶寒。
谁叫她也不招猫儿狗儿喜欢呢,小时候,竟然被一群猫狗追着咬,口里的涎水滴在她脸上,那恶心的味道成了她好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弄走啊。”
陆燕尔缩在床角,崩溃的大哭起来,泪流满面:“楼君炎,我叫你把它弄走,听到没?”
“山玉,过来。”
楼君炎伫立在床侧,伸手,猫儿立即蹿到他掌心,他转身将它放到门外去,又转回来对着陆燕尔道,“山玉,没有恶意,只是同你闹着玩儿。”
陆燕尔哭的更大声了,伏在被褥上,嚎啕大哭:“你娘欺负我,你家猫欺负我,你也欺负我,我不要活了。”
听着陆燕尔爆发式的哭声,楼君炎伸指捏了捏眉心,道:“别哭了。”
谁知道小姑娘哭的更凄惨了。
初见,他也叫她别哭了,她便哭的止不住。
楼君炎好似意识到劝人别哭时,说这三个字好像会哭的更凶了,看着小姑娘颤抖的娇躯,如潮水汹涌而流的眼泪渐渐打湿床褥,他竟有些手足无措。
再一次,见识到了小姑娘强悍的哭功。
若再不制止,恐怕满府的人都要被她哭过来了。
他伸手,忽的勾起小姑娘湿糯的下巴,低沉道:“你可知那猫为何叫做山玉?”
谁管你猫叫什么名字?
但小姑娘却是止住嚎啕大哭,转而抽抽搭搭的哭泣,一双湿漉漉氤氲水雾的眼眸惑惑地瞧着他,瞧着他心尖一颤。
他幽幽启唇,一字字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第21章 一吻不行不行,真要晕了
言语落下,又觉得话中关切之意甚浓,不符合她恶婆婆的形象,转眼,冷下脸说道:“罢了,请过安,就别再来打扰我。”
“是,母亲。”
陆燕尔应声退了出去,立在院中,蹙眉朝屋子的方向看过去,面露困惑,方才婆婆分明想要关心她来着,可转瞬却是不知为何,态度忽然冷淡了下来。
屋里,楼夫人同陈妈妈说道:“你去问下她院里的丫鬟,她为何哭?”
陈妈妈回道:“先前,少夫人房里的春花丫头来过了,说少夫人无缘无故与公子大闹了一场,怕是那时哭的吧。”
楼夫人描眉的手一顿,皱眉道:“春花?”
“前两年,府上发卖了几个心怀鬼胎的丫鬟,后又买了一批补进的丫鬟,春花就是其中之一。春花这名字还是夫人您给赐名的,说她长得如春天那娇花一样惹人怜惜,夫人忘了么?”
“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公子最近不是娶亲么,便挑了春夏秋冬四个丫鬟去少夫人屋里伺候着。”陈妈妈顿了顿,面色似有些为难,“不过,春花刚才还说了一件事,老奴不知该不该讲。”
“何事?”
陈妈妈道:“公子与少夫人并未圆房,这两日都是分榻而睡!”
啪。
楼夫人将眉笔一掌拍在梳妆台上,脸上腾起怒意:“主子的事也是她一个小蹄子能随意编排的?日子过得太、安生了,怕是生出了其它不该有的心思,将她逐出府,省的酿成祸端。”
楼君炎一直抗拒娶亲之事,对男女情/事全不上心,楼夫人怕儿子有什么隐疾,故而府上买的丫鬟都是样貌好的,企图能勾起楼君炎对女色的兴趣,若他真对某个丫鬟动了心思,暂收做通房丫头,生个一儿半女,抬作姨娘也可。
但,饶是满府春色,那臭小子一派清心寡欲,整月整月的不回府,就连那个被他带回来的翠珠,整整五年,也只是个勉强在他身边伺候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