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燕尔听闻婆母这番话,又想到楼君炎刚才给她说的话,双颊的酡红未见消退,反而愈发娇艳,甚至不自觉染上了一丝媚态。
程夫人见她这种状态,又是过来人,哪有什么不明了的,估计小两口新婚,食髓知味,不知道节制。
楼夫人知道自己成功诱导他们想歪了,但这正是她的目的,脸上的笑意愈深,转头对陆燕尔介绍了一番在场各人的身份。
陆燕尔侧身,眼眸含笑,一一问候。
“见过姨母。”
程夫人笑着点头,长辈慈爱的派头端的极好,甚至还给了她见面礼。
但程楚河和程海棠听着那软糯的一声‘表弟,表妹’,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程海棠忽的抬眸,愤恨地瞪了陆燕尔一眼,情绪失控道:“我永远都不会承认你是我表嫂,你配不上我表哥!”
陆燕尔一愣。
这个表妹对表哥有情意?
如果表妹知道自己就是那日买了玉佩的人,会不会更不喜欢自己?
陆燕尔眼睑微垂,悄悄往楼君炎跟前移了两步,衣香鬓影间,堪堪遮住了楼君炎腰侧若隐若现的玉佩。
第27章 护妻不喜欢的,怎么也不会变成喜欢的……
同为女子,陆燕尔看的有些心酸,心下不忍:“海棠表妹……”
程海棠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瞬间暴躁怒吼,那狰狞的样子竟有些歇斯里底:“谁是你表妹?”
陆燕尔:“……程姑娘,你可知我夫君为何从不愿意回应你的感情?你可知他又为何不愿意娶你为妻?”
程海棠抬头,沙哑着嗓子问道:“为何?”
这也是她苦思不得解的问题。
她与表哥自小青梅竹马,当然,这只是她单方面认为的竹马青梅,两家关系又亲厚,为何不能亲上加亲谱一曲佳话。
江州首富公子,江州知府千金。
多么门当户对啊。
风忽起,细碎的合欢花翩然落在陆燕尔肩上,她眸光流转,偏头吹了口气,手伸出,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合欢花。
看着掌心粉嫩的花朵儿,陆燕尔不禁展颜一笑,朱唇轻启:“傻姑娘啊,因为他不爱你呀,不爱你的花期,不爱你的容颜,不爱你的脾气秉性,不爱你的谈吐见识,你的种种,他都不爱。直白点,他就是不喜你这种类型的姑娘,你变好,或者是变坏,他都不会喜欢。
就比方,我不喜欢吃猪肉肘子,哪怕它被厨艺绝伦的厨师做的再美味,我依旧不喜欢吃,不喜欢的,怎么也不会变成喜欢!”
“不喜欢的,怎么也不会变成喜欢?”程海棠痴痴地重复着,目露茫然,全然像个走失找不到回家路的小孩。
陆燕尔蹲下身子,温柔地替程海棠撩起额前凌乱的发,程海棠竟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安静地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出神。
诚然自己是个女子,也依旧觉得表哥娶的女子真的很美。
陆燕尔眸光熠熠生辉,缓缓道:“何为情?两心相许,两情相悦方为情,你会找到一个你倾心,他也倾心于你的男子。如果造化弄人,命运无常,我们实在无法遇到真正相许的人,那也不必自怨自艾啊,始于情爱的夫妻未必能相守,不爱的未必不能相守!”
程海棠满心悲凉,努力地仰头,泪眼婆娑地看向楼君炎,但楼君炎的目光至始未曾落到她身上一瞬,十几年的痴念尽数付诸于东流。
她撑着程楚河的手站了起来,伸手指着陆燕尔,咬着唇问楼君炎:“表哥,如果没有她,你会不会怜惜我分毫?”
“不会。”
冰冷,无温的两个字终止了程海棠少女时期全部的情愫。
花期未开,却已落败。
程海棠眼角酸涩,却尽数将眼泪逼退了回去,这段求而不得无疾而终的感情终将被她尘封在心底最深处,滋生尘埃,再难见天日。
她转身朝外走了两步,却忽然回头,看向陆燕尔问道:“那你可真心喜欢我表哥?”
陆燕尔莞尔一笑:“或许,在路上。”
她对楼君炎的心悦。
或许,已在路上。
程海棠听闻这答案,眉头不禁一皱,旋即惨然一笑,步履蹒跚地朝外跑去,泪水早已肆虐成灾。
原来,他们的结合是属于‘不爱的未必不能相守!’的那一种。
程楚河忧心程海棠的安危,立时追了过去,经过陆燕尔身侧时,却低声道了一句谢谢。
陆燕尔微愣,等她反应过来,程楚河两兄妹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陆燕尔侧身,却见楼君炎低沉审视的目光,她诺诺地移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楼君炎的衣角,娇软说道:“夫君,你会不会觉得我说的太过分了?”
方才程海棠的神情有所释怀,自己就这么掐灭了他的烂桃花,也不知他是喜呢,还是喜呢?
“你做的很好。”楼君炎沉吟片刻,又补上了一句,“比我做的好。”
他只会打击拒绝的方式,让程海棠知难而退。
可她却用了三言两语,让程海棠领悟坚持错误的感情,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陆燕尔偏着头,眉里眼稍皆染上了笑意,好似因他的夸赞而心喜,莹润透彻的眸子轻轻一转,她继续道:“哪儿有人邀请客人赏合欢花的,母亲这番做法,就是为了让程家姑娘对你死心吧。若她这么不依不饶,一门心思儿扑在你身上,早晚会耗费程楼两家的情分。”
陆燕尔顿了顿,蹙眉而思,又道:“夫君对我的维护,也是做给程家姑娘看的吧?她看到我们琴瑟和鸣夫妻情深,心里自然不好受,说不定就会萌生退意。”
“你倒是看的通透?”
楼君炎沉眸,发出一声饱含嘲讽的冷笑,之后便拉了张凳子坐下,自斟了一杯葡萄酒,端起酒盏就待一饮而尽时,一只白莹的小手突然盖住了杯口。
他抬头,不冷不热地看向始作俑者:“拿开。”
“不……拿。”
这是演哪一出,陆燕尔有些看不懂,分明他们刚才还好好的,是自己说错了话?不该瞎议论婆母?不该说程楼两家的是非?
还是不该说他……
楼君炎冷睨了陆燕尔一眼,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恼怒地掰开她的手,狠狠地将刚才那盏酒一饮而尽。
“你!”
陆燕尔气恼地跺了跺脚,他就不知道喝酒伤身,不知道喝酒真会要人命,不喝不行吗?
可转眼又一想,距离楼君炎喝酒呛死还有十几年,这些年适量饮酒便是,等到了他丧命的哪一年,再坚决不让他沾一滴酒。
这般想着,又没有方才那般气怒了。
陆燕尔也拽了个凳子坐在他对面,拿起一个蜜饯果子塞在嘴里,他饮酒,她便吃零嘴儿陪着他,结果楼君炎饮了两杯后,听着耳边吱吱的像小老鼠咀嚼食物的喳喳声,也没心思喝了。
他抬眼,狠狠地盯着她,那眼神阴沉冷戾,竟让陆燕尔后背一阵发冷。
陆燕尔赶紧捂住小嘴,腮帮鼓的圆圆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怯怯地望着他,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不吃了。”
楼君炎脸上没什么表情,就那眼神依旧有些吓人,陆燕尔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满口的蜜饯果子塞满口腹,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这时,府里的柳安跑了过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挥着手中的布告书道:“公子,你、你、你……”
“说!”
柳安平了平粗喘的气息,垂头丧气地说道:“公子,你又落选了,被选上的替补宁县县令是一个……反正是个没公子有才华没公子俊没公子富的穷举子,不日将上任。”
楼君炎倒酒的动作顿住,殷红的酒水倾泻至桌面而浑然不觉,那股子让陆燕尔惊惧的阴戾之气越发四散,她囫囵了两下嘴巴,将蜜饯果子硬吞了下去。
伸手,覆住他的手,软声道:“肯定是我最近花的银子太少了,所以,这不是你的错!”
柳安:“……”
少夫人安慰人的借口真是奇特!
楼君炎眸子里凝聚起一丝犀利的光芒,掀唇:“少?”
陆燕尔硬着头皮点头,一本正经道:“对,就是花少了的缘故,我只给父亲母亲和你买了一个礼物,可能上天觉得还不够破财。”
楼君炎眸色阴鹫地盯着陆燕尔,唇角一扯,倏的起身,一把拽着她的手,直奔出了府。
第28章 腿软腿软,要抱抱
陆燕尔不悦地努努嘴:“可也不能是这种败法吧?”好傻。
谁料话音刚落,牢固如铜墙铁壁的马车砰的一声瞬间炸裂,陆燕尔吓懵了,只觉腰间一紧,整个身子被楼君炎搂在怀里腾空飞到了半空中。
而脚下的马车早已四分五裂,破裂的木材珠帘等散乱一地,马儿也受惊嘶鸣,疯狂扬蹄。
陆燕尔:“???”
而被殃及的路人也是一副被震傻了的样子。
忽然,马挣脱了套索,近乎失控地朝人群奔驰而去,楼君炎眸子一紧,来不及放下陆燕尔,带着她径直朝疯马掠去,急速的飞驰令她惊呼出声,而下一刻,她却再也叫不出来了。
楼君炎翻手将她横放在马背上,他自己则坐在马上,双腿夹-紧马腹,一手护着她,一手勒住缰绳,试图制服暴躁的烈马。
他大喝一声:“让开。”
行人纷纷向两边避散。
街上一片混乱,人仰马翻。
陆燕尔脸色惨白,双手死死抓着衣襟护在胸前,试图减缓马背颠簸对她造成的冲击,好难受好疼,可她却死死地咬着牙齿,不吭一声。
“你。”
楼君炎瞥见她发白的小脸,心下一沉,忽的抽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尖对准马脖子。
“公子。”
行人中传来翠珠的声音,楼君炎的动作一顿。
“接住她。”
语罢,抬手抓住陆燕尔的腰封,将她往翠珠的方向送去,翠珠脚步微移间,便稳稳地接住了陆燕尔,翠珠将她扶到旁边酒肆坐下,担忧问道:
“少夫人,你没事吧?”
陆燕尔缓了一会儿,仍觉得五脏六腑纠结在一起,但她微微摇了摇头:“我还好,楼君炎他……”
“少夫人放心,公子骑术惊人,不会有事。”
陆燕尔松了口气,抬头看向翠珠,眸色水光轻漾,若有所思。
自己重量可不轻,又是疾驰中的马,楼君炎身手再不错,可也无法保证能准确无误、且毫发无伤地将自己扔到翠珠手中,何况翠珠也是个纤纤弱女。
可她分明感到,翠珠接她时手臂有力,毫不费劲儿。
陆燕尔顿了顿,试探性地问道:“翠珠,你、你会一些拳脚功夫?”
“早年跟随家父学过一些。”翠珠没有隐瞒自己会武功一事,只是眸眼有些暗淡,似不愿多提,转向店小二扔了些碎银子,“小二,上壶白水。”
家父?
陆燕尔微微咀嚼了一番,随即释然一笑,谁心里没秘密呢?
自己不也有无法说的秘密?
“两位姑娘,你们要的白水。”
翠珠拎起水壶,给陆燕尔倒了一杯:“少夫人,喝点热水吧,腹里会好受些。”
陆燕尔点点头,喝了热水,果然感觉肚子没那么难受了,只是胸口还是疼的厉害些。
夏季炎热,穿得皆是较薄的轻纱衣料,又是这么一翻磨蹭,内里的肌肤估计早就红了。
瞧着陆燕尔眼中的隐忍,翠珠暗自佩服,自己经历过世上最极致的痛苦方能百炼成钢,面不显色,可陆燕尔只是个养在闺中的小姑娘,十指不沾洋葱水,这般娇滴滴的姑娘,却是个极能忍痛的主儿。
方才被那样颠簸,也不曾叫喊一声。
可翠珠哪里晓得,陆燕尔不是不想喊疼,而是不想给楼君炎增加负累,他不想疯马伤及无辜百姓,她又何尝愿意呢?
楼君炎疾步走来,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声线低沉却透着抹微不可见的焦急:“可有哪儿伤着了?”
陆燕尔面色一喜,赶紧迎了上去,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内心的雀跃:“夫君,我没事,那匹马制服了吗?”
楼君炎不信地看了看她,瓷白的小脸显得异常的白,即使染上了一抹喜色,依旧遮不住那抹惨白。
小姑娘真的被吓得够呛。
他凝眉,说道:“马已经制服了,我们回府。”
随即,又对翠珠丢下一句,“你去让柳安统计一下被牵累到的人,该如何赔偿损失,便如何赔偿。”
“是,公子。”
翠珠应了声,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陆燕尔慢吞吞地跟着楼君炎出了酒肆,走了没几步,腿肚子一颤,直接朝地上倒,幸得楼君炎伸手勾住了她的腰,她才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摔相难看。
楼君炎只觉软玉温香在怀,幽幽的女儿香扑鼻而来,方才急于救她,又要制服烈马,远没有此刻的感官强烈。
真不想松手。
可当众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他松了手,可眼前的小姑娘却还抓着他的衣襟,不舍离开。
“怎么了?”
陆燕尔颤颤的,“我……腿软。”
闻言,楼君炎立即将手伸到陆燕尔腰侧,手刚触及到薄软的衣衫,便一顿,前一刻还觉得当街搂抱不成体统,下一刻就自打自脸。
楼君炎眸眼沉沉,又觉得自己太过忸怩,抱她出破车时怎么就没想这么多,这会儿倒泛起别扭来,而她本就是他的妻子,他抱她,哪怕是摸她,也是对的。
就是这样。
思及此,楼君炎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陆燕尔惊慌失措道,“你干什么?”
楼君炎声音微沉:“不是腿软么?”
“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