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乖哦——洝九微
时间:2020-07-02 09:57:59

  半晌,老爷子只说了一句话:“当真是赵公亲笔所书!”
  好吧, 那这玩意儿, 她就只在电视里见过了。
  陈七月探过头, 看着上面的赵九芝真迹。字是好字,可于书法一道,她只学了个皮毛,说不出太多的门道。只是傻乎乎的笑了笑。
  老爷子掀眼皮看她, 这丫头他从小手把手教着,本想叫出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可谁成想,大多东西都被她学成了个半吊子。
  “寒淞。”老爷子将字帖平铺在黄花梨木的书案上,“我记得孟老提过,你小时候也是练过字的。这幅字,你觉得如何?”
  “一般。”
  “一般?”老爷子透过老花镜片,抬头瞥他。
  陈七月在心中冷笑,她外公最爱赵九芝的字,孟寒淞居然说这字一般,这回装逼装过了吧。正得意着,边听朗润的男声响起。
  “赵先生的帖子这些年之所以少见,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不被正统的书法流派所认同,觉得他走笔随意,江湖气太重。可我觉得,这江湖气反倒是赵公书法的精髓,也恰恰是他这个人最令人敬佩的地方,不拘一格,不被世俗常规所束缚。”孟寒淞指着贴子上的一个字:“外公您看这个‘羽’字,右边的两点变三点,用笔写意,随心随性。可以说是这幅碑帖中最能体现赵九芝其人其韵的字。可通篇有这样意态的字不过十几个,至于其他……”他笑了笑:“晚辈觉得,当真一般。”
  阳光透过窗子照在男人清俊的侧脸上,五官深邃,下巴的线条干净利落。
  陈七月有些惊讶。
  大概是孟寒淞在她面前吊儿郎当惯了,突然见他这样一本正紧的说话,反倒有些不习惯。更何况,这《泰辰碑刻》可是赵九芝本就不多的名帖,到他这里,居然只是一般?
  可仔细想想,却又觉得这说法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果然,老爷子听了孟寒淞的这番话不住的点头:“年纪轻轻能有这番见地,不容易。”
  老人家摘下了老花镜:“都说字如其人,赵公一生恣意,他的字也最是洒脱不羁,‘江湖气’这个词用的很恰当。”
  “在外公面前卖弄了。”孟寒淞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
  老爷子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这些。
  陈七月看着他外公黏在帖子上的目光,那爱不释手的样子,估摸着,老爷子现在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
  终于到了午饭时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陈七月挨着老爷子坐,孟寒淞被安排在她身边,另一边是陈爸。隔着半个桌子,姨妈第一个开了口。
  她乐呵呵的问道:“小孟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了。”
  “哦,那也的确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
  “只有一个姐姐。”
  姨妈点点头,这家庭构成也简单。
  “你父母呢身体怎么样,应该也快要退休了吧?。”
  “身体都还不错。我父亲自己做点小生意,可能还要再干几年。妈妈在教书。”
  哦,这家庭条件,貌似一般。
  听着他和姨妈一问一答,陈七月不敢吭声,只低头扒饭。这是男女常规谈恋爱见家长的例行问答,虽然他俩属于“非常规”,可显然也逃不过,她只有努力降低存在感,把炮火集中到孟寒淞那里。
  “哦,那和我们娇娇差不多,娇娇妈妈也是老师,爸爸现在在研究所上班,再有两年就退了。诶,小孟,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关键问题来了……
  只听孟寒淞谦恭的答道:“我自己也在做点小生意。”
  陈七月:“……”
  过个生日就发十万块的卡,您的生意真小。
  听他这么说,姨妈却是轻轻叹了口气:“年轻人,自己做点生意也好,只要踏实肯干,不愁没有出头之日。”
  “是,您说的对。”
  大家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陈七月突然发现,和长辈在一起的孟寒淞格外不同。整个人谦恭有礼,十分到位的表现出了他良好的家教,更是很知道怎么讨长辈欢心。
  比如眼下,他坐在她和她爸中间,正在十分谦虚的和她爸请教某微分子材料在海洋防腐领域的应用。
  隔行如隔山,陈七月听得云里雾里,她就不信孟寒淞这种“夜店小王子”能听得明白。可末了,人家一句“科研工作者是国家最宝贵的财富”,哄的她爸乐呵呵的,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小孟,别光顾着说话,多吃菜。”说着,不顾陈七月热烈的注视和举在半空中的筷子,陈爸就将陈七月最喜欢的一截骨肉均匀、长短适中的排骨夹到了孟寒淞碗里。
  陈七月充满怨念的看着孟寒淞碗里的排骨,突然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家庭地位在小半天中收到了严重挑战,只有委屈巴巴的低头戳着碗里的白米饭。突然,碗里多了一块排骨,还就是她刚刚看上的那块!
  她抬头,就对上孟寒淞宠溺的笑。
  “你喜欢的,要多吃一点。”然后,他伏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知道你刚才的样子像什么吗?”
  陈七月不解。
  “像个被抢了胡萝卜的小兔子。”说完,在陈七月的怒视下,孟寒淞夹了一只虾放进自己碗里,慢条斯理的剥掉虾壳。剥好后,将虾肉夹进了陈七月碗里。
  “这个也多吃点,补钙。”
  恩?
  “小丫头。”
  陈七月:“……”
  再补也不会长个子了,好吗?!
  桌上的人看着两个孩子之间的互动,全程一副姨母笑。
  “别发呆,专心吃饭。”孟寒淞看着她忿忿的小模样,唇角一直牵着:“你在学校的时候不是常常说想吃阿姨烧的菜,多吃点,免得回了学校又想着。”
  陈七月刚想说,我什么时候跟你念叨过这些,就看孟寒淞和她眨眨眼。接收到信号,陈七月无奈,只好哦了声,专心吃饭。
  然后,碗里,又多了一只被剥掉壳子的虾。
  陈七月:“……”
  孟寒淞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夸赞陈妈的手艺:“阿姨,七月常常和我说,您做的菜特别好吃。我今天吃到,味道真的特别好。”
  这原本是最常见的客套话,陈妈也只是笑着应道:“喜欢就多吃一点。”
  可下一秒,孟寒淞就说出一句在陈七月听来极为惊恐的话。
  他问陈妈:“阿姨,您能抽空教教我,这个排骨是怎么做的吗?”
  陈七月觉得,这人怕是已经成精了。
  陈妈这辈子,最拿得出手的两样就是英语和厨艺,奈何陈七月继承了她语言的天赋,在厨艺上,却是个废物。这些年,陈妈是空有一身本事,却找不到继承衣钵的人。听孟寒淞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趣:“小孟会做饭?”
  孟寒淞谦虚笑笑,实话实话:“不太会。”
  陈七月才舒了口气,还好这妖精没有胡乱装逼,不然,肯定要在关老师面前现出原形。
  “但是我觉得,年轻人还是要自己学着做饭的,不然以后结了婚怎么办,总不能天天叫外卖。”孟寒淞说着话的时候,抬手摸了摸陈七月的头发:“而且,七月嘴挑,也吃不惯外面的东西,您要是肯教我,以后七月也不用愁吃不到妈妈做的饭了。”
  除去孟寒淞用剥完虾壳的手摸她头发这件事以外,陈七月简直想给他啪啪鼓掌。
  这一箭数雕的话,句句说在了陈妈心坎上。
  阿姨您做饭好吃。
  我虽然不会做,但我想跟您学。
  年轻人,要有照顾家庭的技能。
  所以,我愿意为了您女儿学做饭。
  最后再秀一波:女儿最爱妈妈做的菜。
  陈妈听的眉开眼笑:“寒淞你也太客气了,什么教不教的,你想学,阿姨高兴还来不及呢。”
  陈七月咂嘴:刚才还小孟呢,这就寒淞了?关老师,您身为人民教师的原则呢?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爱进厨房,你能有这种意识,实在是难得。”陈妈给孟寒淞夹了一块排骨:“阿姨跟你说,这个排骨啊……”
  陈七月看着已然开始聊做菜的两个,突然意识到,连关老师这么难搞的角色,似乎都被他这么轻松就拿下了。
  孟寒淞到底给她一家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
  一顿饭,孟寒淞和陈家人吃的融洽愉快。末了,老爷子又将孟寒淞叫走了,说是要和他讨论一下赵九芝的字。陈七月却被陈妈捉到厨房刷碗。
  不出陈七月所料,陈妈一边刷碗,一边和她念叨:“妈妈觉得,寒淞这孩子还是不错的。人聪明,也踏实,很多事情,想得长远。不像现在有些年轻人,浮躁,没个长性,还不老实。”
  他还老实?那是您没见过他在云城最大的销金窟左拥右抱,一掷千金的时候!
  “对了,娇娇,刚刚桌上人多,妈妈没好意思开口问,他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生意?”
  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陈妈觉得,一点都马虎不得。小伙子眼下看着是还不错,但还是要好好了解一下。
  陈七月却在想,如果告诉她妈,云城有半数的夜场都在他的名下,估计要吓坏关老师。便只吞吞吐吐道:“哦,他自己开了间酒吧。”
  一听说是开酒吧的,陈妈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满意,却也只是叹了口气:“你们都还年轻,自己开酒吧到底不是个长久的事情,还是要去找个正经工作才是。对了,娇娇,他念过大学吗?”
  “……”
  陈七月有点无语,这一个个的口气,怎么就搞得像是他俩明天就要领证结婚了一样?就算假扮情侣,她也记得,孟寒淞红口白牙的说自己还在考察期,她都还没有表态,她爸她妈她外公,这都是几个意思?!
  然而,这还不算完。
  也不知道孟寒淞给老爷子灌了什么迷汤,讨论完后,老爷子就直接让他在家里住了下来,说是老友的孙子,要好好招待,还嘱咐陈七月趁着放假带孟寒淞到周边玩玩。
  陈七月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下巴都要惊掉了。
  这个妖精,真的不一般呐。
  孟寒淞看着小姑娘惊呆的模样,仍不住逗她:“我都说了,咱俩的事情,外公都答应了。等回云城,我就准备结婚的东西,让我爷爷来提亲。”
  陈七月:……”
  他还演上瘾了。
  不过,陈七月觉得,孟寒淞这样的男孩子,只要他肯用心,很难有长辈不喜欢吧?
  其实,只要他肯用心,也很难有女孩子能拒绝吧。
  “诶,你到底给我外公灌了什么迷魂汤?”她甩了甩脑子里奇怪的想法。
  “不是迷魂汤。”孟寒淞笑笑,冲她眨眼:“是赵九芝的另一本手稿。”
  “……”
  “唉……”陈七月幽幽叹了口气:“我现在都可以想象,下次我回来,跟大家说,我和你不合适,没有在一起,估计我外公、我爸我妈都会很失望吧。”
  孟寒淞双手抄在裤兜里,垂着头,小声嘀咕着:“那就在一起呗。”
  啊?
  陈七月看他,眨眼。
  你说什么?
  没听到啊……
 
 
第29章 、想亲 …
  傍晚的时候, 陈七月一手拎着果篮,一手拎着孟寒淞,敲响了张从良家的门。
  张从良独居多年,身边只有个一直照顾他生活起居的保姆。只是张老爷子脾气不好,这些年,保姆换了一个又一个。
  来开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有些脸生,看到门外站着的陌生年轻男女,皱眉。待看清楚那男的就是被老爷子打出去三次的小伙子,慌慌张张的就要关门。
  陈七月眼疾手快挤了半个身子进去, 笑得眉眼弯弯:“阿姨,您给张爷爷说声, 就说对门老关家的小七月来了。”
  阿姨愣愣的不敢张口, 只紧张的看着孟寒淞,老爷子交代了, 这小伙子,来一次撵一次!
  结果,还不等阿姨反应, 一声脆脆的“张爷爷”就响彻了整个院子。
  片刻, 就看到张从良从后院走了出来, 带着老花镜,裤腿挽的老高,脚上趿拉着一双洞洞鞋,从鞋面到脚脖子, 全是泥。
  “爷爷,你这是……”
  “诶,小七月,你来的正好,快来给我搭把手。”透过厚厚的老花镜,张从良瞥了眼陈七月身后的孟寒淞,也没说什么,就扯着小姑娘的手腕就往后院的方向走去了。
  孟寒淞见老爷子没有轰他出去,便也快步跟上。
  等三人七拐八拐的走到后院,陈七月看着角落里的两株桃树苗,有些傻眼。
  “七月你看,爷爷打算在这里栽两颗桃树。“张从良指着院子的东南角,那儿还有个浅浅的小土坑。
  “等到明年春天就能开出一片桃花,到时候,我就在这树下埋两坛桃花酿,等这树结了果子,就挖出来喝。”
  “那这树要是一直都不结桃子呢?”
  张从良瞪她:“我种的桃树怎么可能长不出桃子来!”说着,老人家拿起地上的铁锹,招呼陈七月:“过来丫头,给我搭把手。”
  走上前的却是孟寒淞。
  他挽了挽衣袖,拿过张从良手里的铁锹:“从良先生,还是我来吧。”
  “你?”张从良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你行不行?瘦的就像个鸡崽子似的。”
  孟寒淞笑笑:“您放心,保证给您挖两个又大又圆的坑,不耽误您明年赏花酿酒。”
  “哼。”张从良吹胡子瞪眼,可送上门来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他扯着陈七月的袖子,和她眨眼:“丫头,走,进屋和爷爷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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