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还将过节以及十九都支了出去。
蒲佳媛捧着殷筝塞给她的一杯热茶,愣了一会儿才慢慢低头,喝了一口,艰难道:“我……我不想嫁人。”
话才出口,便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她哽咽着对殷筝说道:“我求了好多人,他们都不肯帮我, 就连兄长也听我爹的,要把我嫁了。只有轻雀肯带我来找你,求你、求你救救我吧。”
蒲佳媛身子轻颤, 弯下的身躯犹如被暴雨打弯的梨树,仿佛下一刻便会被拦腰折断,就此死去。
贺轻雀不忍见蒲佳媛这副模样,径直走到了一旁的窗边,看着窗外挂满枝头的紫藤花,微微出神。
在贺轻雀的记忆里,蒲佳媛一直都是自傲又狡猾的一个人,上辈子殷筝得了太子妃之位,蒲佳媛半点不气馁,用尽办法想要嫁入东宫为侧妃,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即便起点是侧妃也终能登上后位。
却不想太子的荒唐都用在了祸国上头,对女色竟没有半点兴趣,导致蒲佳媛连东宫的大门都进不了。
后来不知怎的蒲佳媛就病了,贺轻雀那会常去看她,发现她变得有些奇怪,比如每次听见别人说殷筝如何如何仁善,她就会笑得特别不自然。
再后来,蒲佳媛借着蒲相的人脉给自己找了新的教书先生,准备考科举,开始了她那遭人恨的仕途之路。
前世加今生,即便再多的曲折艰难,贺轻雀都没见过蒲佳媛这番凄楚的模样。
可叫贺轻雀竭力帮她,贺轻雀也做不到,毕竟上辈子两人已经决裂,这辈子贺轻雀肯带蒲佳媛来找殷筝,还是看在蒲佳媛非重生
之人的份上,让贺轻雀觉得她还有改好的机会。
若蒲佳媛也是重生之人,贺轻雀定不会跟蒲相似的留她一命,只用嫁人的法子断她仕途,而是会直接手刃了她,叫她再尝一遍死的滋味,好祭奠那些因她而死的亡魂。
这边贺轻雀兀自出神,那边殷筝听完蒲佳媛的话,问了蒲佳媛一个问题——
“你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失去为官的机会?”
蒲佳媛傻住,陷入了思考。
“若是不想嫁人,我也帮不了你,毕竟那是你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实在不好插手。可若你只是不愿嫁人后被困于后院……”殷筝笑了笑,道:“世间多少男子,在考到功名之前都是由家中父母、妻子来供养读书,没道理轮到女子就不行了。”
蒲佳媛听了殷筝的话,思绪渐渐变得明朗起来。
她爹让她嫁人,是想绝了她入朝为官的念想。她不愿嫁人,是不想就这么成为一个后宅妇人。
可在大庆律法里面,并没有哪一条说了妇人不能参加科考。
所以只要她的夫家肯让她去考科举……
蒲佳媛想起蒲相给自己找的那户人家,摇头说道:“我爹给我找的人家,定不会肯供我读书。”
殷筝:“那就找个愿意供你读书的夫家。”
蒲佳媛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想哪有合适的人选,就听殷筝说道:“我知道济世堂有个坐堂大夫,年岁不大医术也好,只是性子木讷,因此至今还未成婚,你若愿意,可试着去找他。”
民间大夫,虽然身份低微,但却受人尊敬,且还没有官场的利益纠葛,不容易被蒲相拿捏。
蒲佳媛从椅子上站起来,眼底的光芒亮得吓人,她对着殷筝行礼,万分郑重道:“多谢殷姑娘,我若能得偿所愿,定不会忘了您对我的恩德。”
殷筝也起身,抬手扶她:“我也不过是随便出出主意,能不能成,还是要看你自己。”
“一定能成。”蒲佳媛恢复了往昔的自信,她转身看看窗户边杵着的贺轻雀,又转回头对殷筝道:“我这就回去安排,多谢殷姑娘帮忙。”
说完蒲佳媛便走了,贺轻雀没跟她一块,因为她也有问题想问殷筝:“我们这么做是对的吗?”
殷筝歪了歪
头:“什么?”
贺轻雀说:“万一她又变得和上辈子一样了怎么办?”
殷筝的回答充满了对人性的信任:“我相信她,经历过此番磨难,她定会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当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贺轻雀叹息:“希望如此。”
“对了。”殷筝问她:“陛下不是让你回丹南吗?怎么你还在雍都?”
说起这个,贺轻雀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我也想尽早回丹南,可我那姨母来了雍都,我也只能多停留几日,等她走了再回丹南。”
殷筝倒茶的手顿住:“你姨母是……”
贺轻雀:“临西那位老王妃。”
头顶突然传来青瓦被踩碎的声音。
“谁?”贺轻雀警觉。
可才站起身,就被殷筝拉住了衣袖,道:“那是我院里养的猫,许久不曾回来,听过节说它被养胖了不少,时常把屋顶上的瓦给踩碎,迟些找人抓下来关进笼子就好。”
贺轻雀并不相信殷筝这番说辞,但想起来时曾听人说殷筝在外头街上遇到了刺客,便以为屋顶上的人是宫里派来保护她的,就顺着殷筝的力道又坐了回去。
两人聊了聊那位临西的老王妃,得知老王妃昨日才入雍都,今天一大早就入宫去见皇后,如今大约还在宫里。
之后没多久,贺轻雀就走了。
殷筝在殷家用了晚饭,趁着天还没黑,被长夜军护送着回了宫。
才入宫门,便看见有凤仪宫的嬷嬷在那等候,说是皇后听闻皇帝要收养殷筝,说什么也不同意,还让殷筝一回来就去她那。
殷筝跟着嬷嬷前往凤仪宫,特地问那嬷嬷:“听说临西老王妃入宫见皇后娘娘了,如今可还在?”
那嬷嬷回道:“在的,老王妃同我们娘娘是旧识,也多亏了有她安抚,娘娘才能耐心等到您从宫外回来,不然恐怕早就追去殷府了。”
“是吗。”殷筝垂眸,遮去眼底透出的冷。
凤仪宫,皇后一见到殷筝,还没等殷筝行礼便把殷筝拉到了身边,说是绝不让殷筝当她养女,非要让殷筝嫁给闻泽,给她当儿媳。
殷筝看似无奈地听着,实则注意力全都在殿内另外一个人身上。
那人穿着一身入宫觐见的华贵翟衣,虽被称作老王妃
,但其实她的年岁和皇后娘娘差不多大。
她端坐在一旁,仪容姿态无可挑剔,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也能从她脸上看出曾经冠绝雍都的风采。
她和她妹妹——如今的丹南王妃,都是出身雍都的官家女,还曾因才貌双绝,被誉为雍都二姝。
没等殷筝主动表现出对这位临西老王妃的好奇,老王妃就自己先开口,对皇后说了句:“这就是娘娘口中经常提起的殷二姑娘?”
皇后听了老王妃的询问,立刻应道:“就是这个孩子,你看她如何?”
皇后这么说,摆明了就是想听别人夸殷筝。
然而一向会说话的老王妃不知怎的,就开始挑起了殷筝的刺,说道:“娘娘看重的姑娘,自然不会差到哪去,就是不知娘娘可还记得,我们还未出嫁那会儿,若要在雍都贵女间称的上‘好’,容貌才艺总要有一样能拿得出手,不知这位殷二姑娘可会些什么?”
老王妃话里有话,看似询问殷筝的长处,实则就是在说殷筝长得一般。
皇后没听出来,直言道:“殷筝棋下得好,就连霈之也不是她的对手呢。”
老王妃沉吟片刻,清清淡淡提了一句:“擅棋者擅谋,寻常女子善谋也就罢了,娘娘若想给太子殿下找个善谋的太子妃,恐怕不太妥当。想来陛下决定收殷二姑娘为养女,也是出自这方面的考虑,娘娘何不再仔细想想?”
老王妃当着殷筝和皇后的面这么说,不可谓不耿直,但有皇帝想收殷筝做养女在先,故而她这话也不算忤逆,更像是站在皇帝的角度,替皇帝说话。
皇后终于觉出了老王妃对殷筝的不喜,可她哪里会听老王妃的,毕竟上辈子她当过一回殷筝的婆婆,知道殷筝这个儿媳有多好,直接说道:“不想,本宫就要她做吾儿的妻!”
老王妃听皇后这么说,知道硬上眼药不行,只好收了神通,顺着皇后的话说了起来。
等把皇后哄好,天色也不早了,殷筝同老王妃一同告退,离开了凤仪宫。
走过长长的风雨连廊,老王妃说自己的耳环不见了,让宫人顺着来路去寻,只留自己和殷筝在廊下等。
许是将要下雨,空气格外的闷热,老王妃瞥了殷筝一眼,下巴微微
抬起,露出一副殷筝无比熟悉的,高傲的模样来。
“你在雍都过得倒是不错。”
殷筝笑道:“殷筝从小就在雍都长大,不知老王妃何出此言?”
老王妃嗤笑:“你以为装傻便能蒙混过去吗?若让这天下人知道你是谁的女儿,你以为你还能嫁入东宫?”
“殷筝从未想过要嫁入东宫,老王妃说的那些话,殷筝也听不懂,但殷筝劝您,入了雍都还是谨言慎行得好,毕竟这里可是天子脚下,您说对吧?”
殷筝笑容不改,老王妃看了心头火起,正要朝殷筝迈上一步,突然就觉脖颈一凉,才发现有一柄短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耳后,传来一道略显孩子气的声音,问殷筝:“能杀吗?”
作者有话要说:待会会改一下错字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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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大雨说下就下。
殷筝站在老王妃面前, 视线越过老王妃,又越过她身后杀气腾腾的江易, 最后落在了鬼一般出现在大雨中的十九和二十一身上,朱唇微启,语速轻缓:“能——”
尾音未散,老王妃目眦欲裂,因为她感觉到了刀刃贴上皮肤的触觉, 脖子连带手臂都被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下一瞬, 空气中撞击出金戈铿锵之声, 那抹触觉没有化作割裂的痛, 而是远离了她。
十九和二十一分别攻向江易和江易手中的短刀,逼得江易不得不将刀反手转刃往外挥,及时格挡住两人的攻势。
廊内并不适合他们交手, 所以三人很快就缠斗到了廊外的雨幕中,期间江易还不死心,趁着旋身的那一刻将一直捏在手里的瓦片碎块掷了出去,原本是想直接打穿老王妃的后心,可惜那碎块被十九用剑挡了一下,不仅被卸了大半力道, 还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只击中了老王妃的小腿。
老王妃惊叫一声, 虽没有因此见血,却让那块石头打的跪倒在地。
十九的剑也因此被打断,便又从袖中抽出了一把短匕。
一切都不过是发生在瞬息之间, 殷筝维持着原先的语速,慢悠悠把自己的话说完:“——只要你打得过那俩长夜军。”
所以殷筝不是真的要在宫廷里杀老王妃,而是知道江易杀不了她,才刻意允许江易动手,吓唬她。
老王妃果然被吓得魂都没了,跪在地上竟都不知道起来,哪有半分刚刚昂着下巴的高傲模样。
殷筝就这么定定地站在老王妃面前,既不伸手扶她,也没让开位置躲避她这一跪。
老王妃从惊吓中回过神,一边狼狈地想从地上爬起来,一边不敢置信道:“你竟然要杀我!?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么做!你忘了当初是谁收留你了吗!!”
殷筝听了老王妃的话,良心发现一般走到老王妃面前,但却抬起一只手压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起来,弯腰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记得,是老王爷收留了我,可那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他。”
殷筝很少会爱屋及乌,江易是本身和她关系就不错,才会看在江韶戚的面上,
为了保住他的性命而自投罗网。
其他人就不同了,救过她和她娘的皇帝还活着呢,殷筝就敢因为闻泽囚禁她而对闻泽起杀心,更何况老王爷已死,殷筝对他的所有恩情也都被带进了棺材里,怎会留半分给刻意为难自己的老王妃?
老王妃睁大了眼睛,看着殷筝的眼底轻轻颤着,像是见到了什么骇人的怪物。
雨中江易等人早不知打到哪去了,殷筝余光看见宫人折返回来,压在老王妃肩上的手顺着丝滑昂贵的布料从肩头滑下,落到了老王妃的手臂上,远远看着,像是在扶老王妃起来一般。
那几个找到耳环回来的宫人见到这一幕,以为是雨水飘进廊内,导致地滑让老王妃摔了,纷纷上前帮忙搀扶。
殷筝顺势收回手,看着他们将老王妃扶起。
老王妃死死盯着殷筝,起身后即便小腿还有些疼,依旧强撑着快速离开了皇宫。
上了宫外等候的马车,老王妃回到她现下在雍都暂住的地方,同时也是她的娘家——赵府。
府上的人对她无不是恭敬有加,知道她从宫里回来身体不适,还特地去找了大夫在院外候着,管家的赵夫人更是从库房里拿了人参等珍稀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老王妃院里,跟着老王妃从临西过来的嬷嬷拿着祛瘀的药酒给老王妃擦小腿。
隔着屏风,屋里还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
那男子一脸的焦急无奈,隔着屏风对老王妃说道:“你就让我看看吧,到底伤成什么样了。”
老王妃没说话,闭着眼一脸的怒容,只是侧躺在贵妃榻上的模样怎么看都比在宫里仪态端正的样子要多了几丝人气。
过了一会儿,男人悄悄绕过屏风,打了手势示意嬷嬷出去,自己则在榻边坐下,用手沾了药酒往老王妃腿上揉。
带着茧子的手掌才一碰上老王妃的腿,老王妃紧蹙的眉心便放松了下来,但她调整了姿势,由侧卧改为趴着,并不让那男子看见她脸上的变化。
男子一边替她擦药酒,一边问她这次入宫怎么突然就受了伤。
老王妃不肯细细说来,男子就轻声哄劝,诱导她将事情给说清楚了。
老王妃越说越气,甚至责怪起了早已逝去的丈夫和如今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