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昨日未归,并未引起众人的关注,回到清幽堂时,还听到玉琴说:“萧大人不是说,你要在手帕交那儿住个两三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梁依童闻言,便也没提被劫的事,笑道:“她家里还有父母兄长,我跟她待了一晚叙了叙旧,不想过多叨扰就回来了。”
玉琴笑道:“是这个理,毕竟家里不止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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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魏氏已经知晓了,古铜巷子那处宅子被豫王的人发现了,嫂嫂已经被豫王带走了,她哥因喝酒晚归,方逃过一劫。
魏氏心中有些惊异不定,怕嫂嫂招出梁依童的所在之地,连忙派丫鬟去醉生楼打听了一下消息。
丫鬟离府的这段时间,她等得焦心极了,颇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等丫鬟总算跑回来时,她连忙捉住了丫鬟的手,“打听到什么没?醉生楼一切正常吗?”
丫鬟摇头,将打听来的话,仔细说了说,“醉生楼出事了,奴婢过去时,醉生楼的大门已经关了起来,门外还有侍卫把守着。奴婢按您的指示,给周围的酒楼塞了点银子,才打听到一点小道消息,他们说豫王一早就带着侍卫去了醉生楼,好像将里面的打手都绑了起来,老鸨已经被人扭去见官了,也不知这醉生楼以后还能不能开下去。”
听到豫王带人过去时,魏氏就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她手心直冒冷汗,根本没料到豫王会查出此事,毕竟她请的那伙人没少干一些偷偷摸摸的行当,极擅长隐匿消息,管府捉了他们许久都没捉到。
古铜巷子里住着她嫂子,还是她嫂子帮忙牵的线联系的醉生楼,她理应知道事情的轻重,魏氏都交代了她,不许跟旁人透漏一个字,就是豫王亲自来了,只要咬死了,一切不知道,谁都不能拿她怎样。
谁料她竟真招了,若是招了,有没有把自个供出来?
想到豫王的冷血冷情,魏氏后背上出了一层汗,手指都颤了颤,她竭力保持着冷静,不停地说服着自己不会有事的。
是呀,能有什么事?梁依童不过是个丫鬟,她好歹是豫王的二舅母,他总不能为了一个丫鬟,跟她撕破脸皮,只要她咬死了不承认,就算嫂子招出了她,豫王也不能拿她怎样。
她也确实冷静了下来,又不由暗暗骂了一句梁依童真是好命,早知道,就该找个采花大盗,直接将她就地办了,也好过让她逃过一劫。
魏氏自然没料到,豫王的人竟能查到梁依童的下落,怪就怪,她低估了豫王,又太信那伙人了,不然也不会将梁依童卖入青楼。
她最初其实是想找人直接糟蹋了梁依童,因憎恨她生了一张令女人都艳羡的脸,才一时生了恶毒的心思,想让她被千人骑,永不得安宁,谁料竟反倒让她逃过一劫。
想到她已经在青楼待了一晚,就算没有失去清白,名声也彻底毁了,豫王不可能娶一个曾坠入青楼、名声有污的女子。魏氏心中才舒坦了些,她的谋划总归是有点用的。
魏氏心惊肉跳地等了两日,见豫王并未过来找她算账,她稍微松口气,谁料,几日后,萧岺突然带人来了长兴侯府。
萧岺是豫王的左膀右臂,见他这个时候来了长兴侯府,魏氏心中莫名有些慌,她连忙让丫鬟去打听了一下,结果她的丫鬟还没有回来,二老爷身旁的小厮就来了她的院子,说二老爷有事唤她。
此时,萧岺就在二老爷这儿,他此次来还带了一位老妇人,这妇人曾在魏氏跟前伺候,前些年不知是何原因,突然消失了,魏氏还派人寻了许久,谁料,今日她竟来了此处。
萧岺说:“二夫人伙同她嫂嫂,找人劫走了梁姑娘,想将她卖入青楼,王爷命属下彻查了此事,谁料,竟牵出一桩旧事。这几天属下便是在调查此事,如今竟真找到了人证物证,老爷请过目。”
萧岺说着,就将一本册子递给了二老爷。
这事还得从前几日说起。
魏氏的嫂嫂何氏被豫王的人捉走后,禁不住吓唬,很快就招了。她胆子小,见萧岺要以非法买卖人口,将她送入官府,她将一切过错都推到了魏氏身上,还说都是被魏氏逼的,说魏氏这人心肠歹毒,她若不听她的,只怕也会落个惨死的下场。
随后何氏将功补过,说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只求豫王能饶她一次。
原来二老爷的原配章氏和儿子的死亡,并非偶然,十年前,魏氏还只是个姨娘,那时章氏才是二房的夫人,她膝下仅有一子,然而,孩子却体弱多病,小少爷七岁那年,身体才好了些,章氏带着孩子去寺庙还愿时,马儿却突然失控,掉下了悬崖,他们死得异常惨烈。
他们出事后,二老爷着实伤心了一段时间,还是魏氏的温言软语让他逐渐走了出来,谁料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魏氏在马匹上动了手脚,包括孩子的体弱多病,也是她下药导致的。
这事事关重大,豫王便让萧岺仔细查了一下,谁料真找出了曾在魏氏身旁伺候的老人,也从郎中的遗物中寻到一份册子,册子上记载着,魏氏买通郎中,暗地里给小少爷下过什么药。
因郎中已经去世,萧岺才只将这位老奴带了过来。
她一见了赵二老爷就哭诉了起来,说她有愧于老爷,当年着实是被钱财迷了心窍,又只能听魏氏的,才做了不少糊涂事,害得章氏和无辜稚儿,死不瞑目。因魏氏想铲草除根,连她一起害死,她才逃走的。
二老爷整个人都懵了,他虽宠爱魏氏,对章氏却极为敬重,当初章氏和长子的死,对他的打击极大,他万万想不到,这事竟是魏氏所为。
他是看着豫王长大的,对豫王的人品极为信任,自然清楚他不可能造假,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他就是想替魏氏辩解都不能,魏氏被人带来时,他红着眼,一脚将她踹在了地上,“你个毒妇!竟如此蝎蛇心肠!”
魏氏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他一脚踹在了她肚子上,她疼得眼睛都有些发黑,缓了一下,就哭着叫起了冤,“老爷,我平日里连只蚂蚁都不敢碰,您这句蛇蝎心肠,妾身可不敢认!您可不能听信旁人的一言之词,就如此污蔑我!”
见她还有脸喊冤,二老爷气得手都有些抖。
之前在她身边伺候的老奴忍不住出声道:“夫人可还记得老奴?人做多了亏心事,早晚是要遭到报应的,您手上沾了两条人命,这些年,难道真能心安理得地顶替章氏?”
魏氏听到她的话,脸色不由大变,“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已经死了?”
那老奴道:“若非您身边的管事,跟我有点交情,私下饶了我一命,我还真已经被你的人弄死了!”
见老爷脸色难看,魏氏这下是彻底慌了,哭着道:“老爷我真的没有对夫人和小少爷下手,你相信我啊,定是这贱奴被人收买了,才想污蔑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二老爷又不傻,岂会再信她?自从魏氏来了后,这老奴根本没确切地提起是她害死了章氏和小少爷,她就哭着说没对她们下手,显然是心中有鬼。
一想到他的嫡长子,才不过七岁大就丢了性命,活着时,又遭了那么多罪,二老爷就恨不得活剥了魏氏,然而家丑不可外扬,他就算真想弄死她,也无法将她扭去见官,真这样,他的仕途只怕也彻底毁了。
他对萧岺拱了拱手,低声道了谢,萧岺道:“王爷说了,这事不必告诉老夫人,交给二老爷自个处理就行,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萧岺说完就离开了。
豫王显然清楚,他就是再宠魏氏,也绝不可能饶过她,毕竟,她害死的不仅仅是章氏,还害死了他的嫡长子,这等恶妇若是留下,下一个遭殃的不定是谁。
二老爷直接让人将章氏带上了马车,一路到了章氏出事的地方,任凭魏氏怎么求饶,他理都不理,就在妻儿惨死之处,他硬生生将魏氏推了下去。
梁依童很快就得知了魏氏不幸坠下悬崖的事,清楚她的死没那么简单,她对豫王愈发有些感激。
如果说之前是拿他当主子在讨好,如今她却打心底将他当成了自己人。
这几日,她依然记挂着豫王的生辰,他已经救了她两次,这又是她入府后,第一次给他庆祝生辰,总该表示一番的。
然而她却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因为出府的事给他惹了麻烦,她也没敢再出府,想了想,便打算在他生辰这日,给他做碗长寿面。
她并未下过厨,特意去厨房请教了一下张大娘,因不会做饭,梁依童着实费了些心思,从和面、到擀面,全是现学的,她耐心学了两日,总算在他生辰这日学会了。
豫王生辰这日,恰赶上魏氏下葬,他下朝后,就去了长兴侯府,老太太年事已高,魏氏害了章氏母子的事,虽有意瞒着她,见魏氏又没了,她多少有些难受,很不习惯白发人送黑发人。
魏氏被下葬时,她竟又想起了她那可怜的小孙孙。这一下就病倒了,豫王有些放心不下,在长兴侯府待了一日,直到老太太睡下,才回府。
他回府后,本以为竹悠堂跟往常一样,只是幽幽亮着一盏灯,谁料,他刚踏入小院,就发现竹悠堂格外亮堂,堂屋门口,高高挂起了两盏福禄寿三星灯。
堂屋里也点着烛火,幽幽的火光,在一片黑暗中,竟显得格外温馨,豫王走近后,才发现梁依童竟也在。
小姑娘以手托腮,正迷迷糊糊打着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听到脚步声,她才猛地睁开了眼睛,见豫王真回来了,她眼中瞬间溢满了笑,“王爷,您回来了?”
豫王心中微微动了动,“怎么还没去休息?”
梁依童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尖,低声道:“今天是您生辰,我也没为您准备生辰礼,就想给您做碗长寿面,萧护卫回府时,我以为您也回来了,就给您做了一碗,谁料您迟迟未归,面已经凉了,我再给您做一碗去。”
豫王这才发现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份长寿面,上面除了素菜,还卧着一只荷包蛋,色泽很是漂亮。
今日下朝后,他就去了长兴侯府,府里忙得人仰马翻的,自然没人记得他的生辰,也就皇上下了早朝后,送给他一枚玉佩,当做生辰礼。
谁料她竟也惦记着他的生辰,豫王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温柔了下来,他平日并不喜欢吃面,如今瞧着碗里长长的面条,以及上面的党参、鲜椒和番茄,他竟莫名来了胃口。
“不用麻烦,还可以吃。”
面虽然凉了,因没有多少汤汁,并未佗成一团,豫王说完便直接坐了下来,他对吃食其实也没那么挑剔,行军打仗时,野草都吃过,只是有几样菜,因为小时吃中毒过,才有些排斥而已。
此刻,他直接在梁依童对面坐了下来,将长寿面拖到了自己跟前,梁依童眨了眨眼,连忙站了起来,想将他跟前的面端走,都已经凉了,还吃什么呀,做一碗又不费事。
她的手才刚碰触到碗的边缘,却被男人拉住了。
他刚从外面回来,指尖很凉,梁依童被他冰了一下,眼睫情不自禁地颤了颤,她下意识蜷缩了一下,想收回手,男人握的却很紧。
只见少女白皙如玉的左手上,有两三个伤痕,像是刚刚被刀切伤的,伤口都尚未愈合,此刻只是不流血了而已。
瞧到这一幕,豫王的眉头下意识拧了起来,“手怎么回事?被刀切伤了?”
联想到碗里成块的西红柿和鲜椒,豫王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低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梁依童只觉得被他碰触的地方有些凉凉的,麻麻的,很是不自在,她脸颊有些烫,再次缩了一下手,笑道:“没事呀,只是被切了两下,不要紧的。”
豫王也曾受过不少伤,多重的伤他都不曾在意过,这会儿见这小姑娘因给他做面,伤了手,他心中只觉得有些怪怪的,说不出是心疼还是怎样,他起身,直接回了自己的寝室。
见他突然离开了,梁依童还愣了一下,她眨了眨眼,心中莫名有些忐忑,难道是嫌她砍到了手,所以连面都不吃了?
她正纠结着要不要端走这碗凉面,再给他做一碗时,就见他拿着一个小瓷瓶,再次走了进来。
他高大的身躯直接罩在了她身上,不由分说拉起了她的手,因两人离得很近,她再次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梁依童心尖颤了颤,有些惊讶地扬起了小脸,果然见他给她涂抹起了药膏。
男人身材高大,双手白皙修长,明明神情很是淡漠,给她上药的动作却好似带了点珍视的味道,梁依童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待她这般好过。
她心中甜甜的,眸中也带了暖意,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此刻,瞧到他专注的神情,她竟完全舍不得收回手,说不清是羞赧,还是激动,她一张小脸也红扑扑的,很是愉悦。
直到他帮她涂完药,她才弯了弯唇,晃了晃手指,“一点小伤,不要紧的,我再去给王爷做一碗长寿面。”
说完,就想去端桌上的面,豫王却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声音很是悦耳,“不用,还可以吃,药收好,明天你自己再涂一次,免得留疤。”
小姑娘一双手这么漂亮,真留了疤难免可惜。
这么一点儿伤,就算不涂药也不会留疤,梁依童却依然乖巧地点头,她笑得柔软而甜美,将瓷瓶收起来后,才道:“都已经凉了,不会觉得难吃吗?”
豫王却已经坐了下来,低声说了个不会。
他吃饭的速度不算快,见他吃长寿面时,竟要从中咬断,梁依童连忙道:“不可以咬断,咬断了不吉利,得直接吃完才能长命百岁。”
豫王自然不信这些,对上小姑娘认真的眼眸时,他一颗心却软得不可思议,竟是顺从地没有咬断,一碗面,他吃了多久,梁依童就看了多久。
直到他吃完,她才笑着冲他福了福身,“祝王爷生辰吉乐,身体安康。”
她眼睛亮晶晶的,明明他只是吃了她一碗面,她却好像吃了蜂蜜似的,粉嫩嫩的唇翘起的弧度,显得格外愉悦。豫王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眸在她粉嫩嫩的唇上多停留了一瞬。
梁依童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已经笑着去收拾碗筷了,“时辰不早了,王爷又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我把碗筷送去厨房就行。”
豫王眼眸漆黑深邃,又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她粉嫩嫩的唇,明明距离给她渡气,已经过去了好几日,那日的吻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今日不知怎地,这一刻,望着她粉嫩的唇,他竟再次想起了那个吻。
豫王不动声色收回了目光,本想说放那儿让小厮收拾就行,开口时,却成了,“我随你一起去。”
梁依童眨了眨眼,恍然大悟道:“王爷是不是吃撑了,想出去消消食?”
豫王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他面上却极为淡定,也并未解释,低声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