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被自己毁掉的画,梁依童懊恼极了,她这次干脆没有画轮廓,而是画了好几双眼睛,纸上每一双眼睛都跟豫王的有些像,却偏偏都不是他的,见再次将他的眼睛画得那样丑,梁依童沮丧极了。
她拖着腮叹了口气,干脆不再画豫王,又拿玉琴和雪盏的眼睛练习了会儿,然而只凭想像,跟近距离观察着画出来的感觉还是不一样,梁依童干脆不再画了。
第二日给豫王研完墨,她才展开画卷。
她就坐在豫王不远处,一抬头就可以瞧到他的侧脸,梁依童心中动了动,忍不住观摩着他偷偷画了起来,怕豫王发现,她偷瞄的很有技巧,殊不知她的小动作,还是被豫王瞧了去。
他不过是懒得管她而已,自从小姑娘待在书房伺候后,他办事效率就下降了些,若是再停下来管管她,只怕浪费更多时间,豫王看完手中的册子,才扭头扫了小姑娘一眼。
她恰好抬眼偷瞄他,被他抓包后,她心中微微有些慌,却补救般露出个笑,“王爷忙完啦?我再给您倒杯水吧?”
“不必,忙你的就行。”
梁依童松口气,见他没有起身的意思,她又认真画了起来,从她的角度,只能瞧到他的侧脸,画中的人物也是一张侧脸,大概是一点点看着画的,她这次将神韵抓得很准,梁依童总算有点满意了。
无需偷瞄后,她便认真完善了一下他的服饰,绛紫色的衣袍本就显得很华贵,入画后更是好看极了,梁依童画得很开心,涂颜料时,眼睛都亮晶晶的,随后的一个时辰她都在专心完善细节,根本没有抬头。
豫王这段时间,都在翻阅书籍,然后做批注,整理各种意见,只是个别时候,需要帮皇上批阅一下奏折,忙完手头上的公务,他才起身。见小姑娘画得很专注,中途都不曾歇息过,他蹙了下眉。
豫王走过来,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歇会儿吧,等会儿再画。”
已经猜到了她在画自己,瞧到画上的人物时,豫王并不是很吃惊。
梁依童手忙脚乱地想去遮住眼前的画,然而墨痕尚未干透,她又不敢伸手捂,她懊恼地小脑袋都耷拉了下来,还不忘连忙解释了一句,“我、我不是在偷画您,是梁爷爷最近在教导我画人物,我才练习了一下,王爷勿怪。”
见她是真紧张,豫王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没怪你,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再画,小小年龄就坐这么久,也不怕身体出问题。”
梁依童吐了吐舌头,平日里王爷还不是一样?总是一坐半天,竟然还好意思说她,梁依童却只敢偷偷腹诽一下,清楚王爷是为她好,她乖乖点头,“王爷忙完啦?我去给你洗点水果。”
豫王也没拦她,任小姑娘欢快地跑了出去,等她跑开后,豫王才认真观看起眼前的画,谁料她竟画得像模像样的。
她的画显然未完成,他身侧还留了一些空白,原本是想画竹林的,豫王瞧着这幅画,心中动了动,在她座位上坐了下来,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个小少女,小少女就站在他身侧,巧笑嫣然的,小模样甜美极了。
梁依童回来时,才惊讶地发现,他竟在作画,他的画法很是独特,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她的五官轮廓,见她回来了,他就搁下了手中的笔。
梁依童放下果盘,好奇地凑了过来,瞧到他竟画了她,她眸中又亮起了小星星,其中还夹杂着震惊,难怪当初梁老爷子非要收他为徒,他这般天赋,不认真学真是可惜了!
相较于豫王府的温馨,此时的梁府气氛却一片凝重,前些时日,宋氏让身旁的嬷嬷查了一下梁依童是否得宠的事,不查不知道,查完后,她就有些心神不宁,此时,宋氏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你确定三皇子府没有再添新人?”
嬷嬷道:“奴婢仔细查过了,确实没有,最近这段时间三皇子不曾宠幸过任何新人,唯一一个侍寝后,被抬出来的女人,也是半年前入的府。”
三皇子在床上爱折磨美人的事,在京城不算太隐秘,稍加打听一下就能打听出来,嬷嬷口中被抬出的女人,是一个舞姬,前几日,三皇子唤她侍寝了,同样是走着进去,却被人抬了出来。
据丫鬟说,她在床上足足养了好几日才能下床,不知情的丫鬟都在夸三皇子勇猛,她们哪里晓得这美人不过是挨了鞭子,才下不了床。三皇子表面儒雅,心情糟糕时,就喜欢看美人瑟瑟发抖,求饶的模样,哭得若是不漂亮,说不准当晚就能丧命。
当初宋氏之所以将目标瞄准了三皇子,就是因为知晓他在床事上玩得很猛,将梁依童送给他后,就算他会新鲜一段时间,只怕她也活不久,毕竟三皇子府里的女人,可没几个命长的。
谁料梁依童竟不在三皇子府,宋氏道:“有没有可能是被他养在了外面?”
问完她就觉得不可能。
三皇子贵为皇子,府里安置几个美人,谁敢多言?他又迟迟没有子嗣,他母妃巴不得他多宠幸几个呢,蒋姿馨也尚未嫁过来,肯定不敢多说一句话,三皇子根本没必要将人安置在外面。
果不其然听嬷嬷道:“老奴查过了,他没有将人安置在外面。老奴也觉得蹊跷,就顺着行宫的线索,多查了一下,那日跟三皇子一起去狩猎的公子并不多,不过这几位公子身边也没添新人,反倒是豫王身边多了个姑娘。”
听到豫王的名头,宋氏心中有些惊疑不定,豫王手握兵权,又很得当今圣上的重用,皇子公主见了他都乖得跟只小鹌鹑似的,说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为过。梁依童若真去了他那儿,不管她能否得宠,只怕都是个隐患。
清楚嬷嬷必然是查到了什么,才前来汇报,宋氏一颗心沉入了谷底,“那贱人当真入了豫王府?”
老奴恭敬道:“豫王府的人不好收买,奴婢并没查到确切消息,只不过却听说一件事,表少爷前些时日,去了豫王府,一连去了几日,街上的人说,直到有个姑娘出来见了他一面,他才失魂落魄的离开。”
其实宋尘康前些时日也来过府里,他跑来质问宋氏,梁依童是不是根本就没死。
宋氏哪敢承认,还反过来将宋尘康教训了一顿,说梁依童的死,本就让她够悲痛了,她一直觉得愧对侯爷,死后没脸去见他。谁料他竟怀疑梁依童的死有蹊跷,这不是在戳她的心吗?让丫鬟听了去,肯定觉得是她害死了梁依童。
她从不曾苛待过她,又岂会弄死她?老爷尸骨未寒,她就是再恶毒也断不会去害她的亲骨肉,宋氏说完,还用一种极其失望的目光看着宋尘康,说没料到在你眼中,姑姑竟是这种人。
宋氏一贯的会伪装,在宋尘康面前,一向温良贤淑,一副慈母做派,宋尘康也觉得姑姑做不出这等事,他当时愧疚难安,道完歉就离开了,从那日起,就没再来过梁府。
前段时间,宋氏去了一趟长安侯府,再次提起梁依茜和宋尘康的婚事时,却被宋尘康的母亲一口回绝了,她只当宋母是看不上梁府的衰败,也没往旁处想,如今想想,一切都透着古怪。
那日宋尘康明明在府里,却没出来拜见她,她当时只当他忙,不好现身,如今想来一切都透着古怪。
宋氏手都有些哆嗦,低喃道:“他肯定都知道了。那小贱人肯定跟他说了什么,难怪两人的婚事没了转圜的余地。”
宋氏的哥哥,其实一直很疼宋氏,也一直希望儿子能娶梁依茜。原本宋氏只觉得他是听了媳妇的话,才没再硬是插手两个孩子的婚事,如今看来,竟是跟梁依童脱不了干系!她定然在宋尘康面前胡说八道了什么!
宋氏背后莫名升起一阵寒意,结合着女儿的话,说梁依童出手就要最名贵的砚台,宋氏越发有些不安,难不成她竟得了豫王的青睐?
她跟梁依童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那小贱人若是活了下来,还成功得了恩宠,肯定会回来报复她们。
宋氏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你再去查,务必查清楚豫王府的人究竟是不是她,豫王府的丫鬟小厮嘴巴若是很严,就从旁处入手,这段时间,她总出过府,如果确实是她,定要弄清她跟豫王进展到了哪一步。对了,将豫王后院的女人也给我列个名册。”
嬷嬷恭敬地应了下来。
*
这边宋氏的人才刚查探过梁依童的消息,那边豫王就已经知晓了,小厮来汇报时,梁依童就在书房呆着,自然也听到了,这时,她才刚将豫王画了一半的画润色好。
豫王直接看了她一眼,“这事你想怎么处理?”
梁依童笑道:“我想怎样都行吗?”
豫王看着她没说话,眼神中的包容却说明了一切,梁依童弯了弯唇,好心情并未受到影响,她俏皮道:“那就随她去吧,她若再让人过来打探消息,让丫鬟小厮多收点银子,让宋氏狠狠出一次血即可。”
见她如此促狭,豫王无奈摇了摇头,并未多说什么,小厮见状便应了一声,恭敬地退了下去。
府里丫鬟小厮并不算多,皆是豫王的人一手提拔的,他们旁的本领可能不多,对豫王却极其忠心,清楚豫王很是看重梁依童,外人来打听梁依童的消息时,一个个嘴巴都闭的很严,这不,直接派了个代表告诉了豫王。
梁依童并未将宋氏的打探放在心上,她们早晚得对上,宋氏肯定会知道她的消息,以宋氏的性子,越早知道,肯定越寝食难安,她想调查,不若遂了她的意。
梁依童更看重的是手中的画,虽然豫王只是画了几笔,如今一润色,画中她和豫王并排而立,一俊一美,一高一矮,活像两兄妹,因两人都是侧影,还有种相视而言的错觉,莫名透着一股温馨。
梁依童好喜欢这幅画,上完颜料,就放在书案上晾了晾,打算仔细装裱起来,放在她室内。
见她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豫王挑了下眉,“就这么喜欢?”
梁依童欢喜的点头,“原本这边我想画一片竹林或一颗盛开的桃花树,这样显得更有意境些,谁料画上我,也这么好看。”
她美滋滋的,小酒窝都露了出来,豫王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他随手作画时,其实是带了点自己的私心,才将小姑娘画了出来,画完其实就后悔了,见小姑娘并未怀疑什么,他也没过多解释。
第二天等画晾干后,她就打算带着画上街,想让铺子里的人给她仔细装裱起来,豫王恰好也要出府,就随她一起上了马车,见她对待宝贝似的将画卷牢牢抱在怀里,豫王的眼眸微微暗了些,有那么一刻,甚至生出一种错觉,画中的人物,都比他幸运。
他偏偏什么都无法说,若是表明心意,这小姑娘铁定将他当成禽兽吧?豫王摸了摸鼻尖,若无其事移开了视线,只盼着她尽快及笄。
马车缓慢地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最繁华的街道上,豫王是要去户部一趟,需要调一些卷宗来看,从豫王府去户部,恰好要经过这家店铺。
梁依童要下马车时,他道:“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你弄好了等我片刻,前面有个茶馆,可以先去茶馆歇息一下。”
这茶馆是豫王名下的,她去那儿等着也比较安全,梁依童乖巧的点头,“王爷快去忙吧,不必操心我。”
豫王走后,梁依童就抱着画进了店铺,这家画不仅会装裱各种画,里面也卖画,一进去,就能看到墙壁上挂着各种装裱好的画卷,各种风格的画都有。
梁依童以前但凡有机会出府,就会忍不住过来瞧瞧,说起来,她临摹的画,有好多是在这儿瞧到的,只不过每次卖画时,她都是去另一个地方。
如今再来这里,也算故地重游,梁依童将画放在了书案上,说明了来意,掌柜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叔,瞧着很是温和,笑道:“姑娘放这儿吧,我恰好无事,先帮您装裱,稍等片刻就行。”
梁依童弯了弯唇,“劳烦掌柜的了。”
装裱画时,难免要将画卷展开,这会儿梁依童才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画中的人物是一男一女,也不晓得掌柜会不会误会,好在这掌柜的很有操守,哪怕瞄到了画中的人物,也没有多问什么。
他自然是见过豫王的,一眼就认出了画中的男人是豫王。
见这小姑娘胆敢将她和豫王画在一块,他便以为,她是爱慕豫王,求而不得,才画了这么一幅画。他只是诧异于她的大胆,毕竟一般小姑娘画了心爱之人的画像,一般都是偷偷藏起来,哪敢拿出来装裱。
瞧她生得美若天仙,身后还坠着两个侍卫,便以为她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他也没敢打听什么,全程都在认真装裱。
好在这幅画只被掌柜的瞧到了,中途不曾有人进来,见状,梁依童悄悄松口气。
画卷被装裱好,她便付了银子,因为时间还多,她干脆抱着画卷,在店铺中多转悠了一下,瞧了瞧里面的画卷。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着,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时,正打算出去等豫王,却又见一个熟人走了进来,梁依童心中不由悄悄嘀咕了一声。
她总共出府不过几次,竟是再次遇到了他,也不知该说倒霉还是有缘分。走进来的年轻人,正是宋尘康。
她哪里知道,宋尘康之所以会来,是特意寻她来了,那日从豫王府离开后,他就失魂落魄了许久,他私下让小厮去查了一下,宋氏究竟待梁依童如何。
结果不查不知道,查完,他才发现,待他再温和不过的姑母竟然如此蛇蝎心肠,连表妹梁依茜也极其歹毒,以前他只当她孩子脾气,有时不高兴了,会刁难梁依童,谁料,背地里,她干尽了丧尽天良之事。
他查完后,想过去找宋氏理论一番,然而又怕梁依童是假死逃脱了出去,怕自己的自作主张会带给她麻烦,他才隐忍了下来。
怕父亲依然坚持让他娶梁依茜为妻,他将此事告诉了父母,谁料母亲丝毫不震惊,父亲却不敢相信,也派人查了查,查完选择了沉默,两人的婚事这才就此作罢。
宋尘康左思右想,又实在放心不下梁依童,这才让街上的人留意了一下豫王府的动静,前两日她出府时,他都有事,今日无事,便来堵人了。
梁依童没料到他是来寻自己的,因戴着帷帽,她也没跟他打招呼,直接就离开了店铺,谁料宋尘康竟尾随了出来,“表妹。”
少年声音清朗,隐隐带着一丝急切。
听到这声表妹,梁依童就蹙了下眉,她抿了抿唇,转过了身,小脸微微冷了下来,“你派人监视我?”
怕她误会,宋尘康连忙摆手,“不、不是监视,我怕表妹,在豫王府待得不顺心,才让人留意了你的动静,想问问表妹最近如何。”
他急急辩解完,脸色就隐隐红了起来,这话一出,恰恰表明了就是在监视她,还不如说是偶遇的好。
他五官俊朗,面颊泛红时,带了点少年特有的局促,他之前其实维护过她不少次,梁依童见他窘迫成这样,面色倒是和缓了些,她低声道:“我在豫王府极好,以后你不要再打听我的消息,我过得如何都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