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联想嘉答应口中的两手准备,还有那动过手脚的安神香,沈楚楚若是再想不通其中的关键,那上百本的古早宅斗小说,就全白看了。
嘉答应这是故技重施,她的衣裳被动了手脚,而这匹纯血马,只要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便会焦躁不安,狂暴易怒。
沈楚楚想要迈步逃离,可却已经为时已晚,纯血马反复的踏着马蹄子,像是在做助跑运动似的,抬起后蹄子,将她踢翻在了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猝不及防到根本令人来不及反应。
姬钰眉头紧皱,手臂狠狠扯住马缰绳,马嘴里的马嚼子猛地往后一拽,劈天盖地的疼痛感令纯血马发出一声嘶鸣。
纯血马似乎并不在意这疼痛,它并没有因为被拽疼了就乖乖听话,它的眼睛充红,一心只有攻击倒在地上的目标。
仅仅就是一息之间,纯血马扭动着马身,将蹄子对准了她的脑袋,带着痛恨狠狠的踩了下去。
沈楚楚根本来不及躲避,她也不指望武安将军再救她一次。
他便是会飞,也不可能在眨眼的时间里,完成从马上跃下,再挡在她身前的一系列举动。
她绝望的闭上双眸,等待无法忍受的剧痛来袭,她只盼着这疼痛不要太久,如果非要死的话,她希望自己能死的快一点。
预想之中疼痛并没有来临,外界杂乱的叫喊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有马的嘶鸣声,有重物倒地的声音,有尖叫和呐喊声,还有一声低低的闷哼。
沈楚楚胆战心惊的睁开一只眼睛,却只看到黑漆漆一片,她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她被人护在了怀里。
她抬起头,抓住那片被血染红的明黄色衣角,手臂下意识的颤抖着。
殷红色绽开的血花,像是一朵妖冶的罂粟,侵占了她的眼眸,她的瞳孔猛地一缩,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
“皇,皇上,你流血了……”
司马致眉骨微动,低低的应了一声:“朕没事。”
“你有没有受伤?”他强忍着肩胛骨上传来的阵阵钝痛,伸手捧住了她苍白的小脸,仔细的上下打量着。
沈楚楚的唇瓣轻
颤着,她咬住下唇,动作僵硬的摇了摇头。
他见她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一只宽厚温热的大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喃呢着:“没事了,朕在这里。”
司马致的手臂每动一下,肩胛骨处都会传来难忍的剧痛,有鲜血从布料中渗透出来,顺着明黄色的衣袖缓缓淌下来。
即使他不用看都知道,后背被马蹄子踩到的地方,应该已经血肉模糊了。
一般来讲,马匹的钉马掌边沿的铁片都是经过打磨的,但这匹纯血马的钉马掌锋利的却像是刀片,就算有衣裳挡着,却也被伤的不轻。
他十分庆幸受伤的人是自己,若是这一蹄子踩到沈楚楚身上,怕是要将她踩进鬼门关里。
司马致扶着她站了起来,沈楚楚小腿肚子还一阵阵的发软,她朝着身旁看去,只见那匹纯血马浑身抽搐的倒在了血泊里。
马脖子上插着一柄马球棍,从上至下贯穿了它的脖颈,粘稠的血液不断从伤口处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像是没有拧紧的水龙头。
和马一同倒在血泊里的,还有脸色苍白的姬钰。
他一身黑色缎绸被血浸透,惨白无血色的面上迸溅上一丝殷红的鲜血,呼吸断断续续的,仿佛随时都会咽气似的。
姬钰看了她一眼,见她平安无事,无力的勾起唇角,无声的笑了。
这一次,算是司马致赢了。
他早就知晓那匹纯血马的来历,也闻到了沈楚楚身上的紫芳草香。
几日前,太后给他传信,将此事告知于他。
太后在信中写道,她知道他已经识破了姬七的诡计,但她要他将计就计,试探沈楚楚对司马致到底有多重要。
她不是商议,而是命令。
如果他不听从,太后就会让沈楚楚人间蒸发。
这并非是威胁,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他这一生,都被她紧紧操控着,她不会允许有人打破她的计划。
便是为此,他才会从沈楚楚的生活中消失十年之久,他要努力变强,强大到有一天可以保护沈楚楚。
直到收到那封信,他幡然醒悟,只要他还活着,这辈子就都会被太后操控着。
他心有不甘,却只能选择臣服。
当马蹄朝着她身上践踏而去时,他毫不犹豫的忤逆了太后之意,将马球棍刺入了纯血马的脖颈。
纯血马疯狂的扭动这身躯,做着临死前的挣扎,以他深厚的内力,他本可以毫发无损,但他松开了缰绳,只任由它将他重重的甩下马背。
太后想见血,那就见他的血好了。
五脏六腑像是一块被摔碎的豆腐,火辣辣的灼痛着,他已经习惯了疼痛和忍耐,甚至不会因此皱一皱眉头。
幸好司马致护下了她,幸好他停下了手,幸好……她还活着。
沈楚楚被那血泊刺红了眼,她太阳穴处传来一阵阵眩晕,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用力撕裂了她的
大脑。
她眼前一片空白,姬钰惨白的脸庞,与一张陌生的面容重合。
头疼欲裂的感觉,令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眩晕感侵蚀着她的神智,她费力的喘息两声,终是无力的倒了下去。
晕倒前,她似乎听到了司马致焦灼的低吼声。
沈楚楚坠落进一片无尽的黑暗中,她好像什么都看不见,又好像什么都能看见。
她用力的揉了揉双眼,再睁开眼睛时,黑暗被刺眼的光芒所取代。
“楚楚!”略显严厉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你怎么又爬到隔壁去了?!”
“娘说了多少次,隔壁那男孩是个又傻又病的,他爹娘将他锁在屋子里,就是怕他出来伤人!你若是再去找他,娘也将你锁起来!”
沈楚楚捂住双眼,渐渐适应了那阵白光,那女人絮絮叨叨的声音,将她吵得脑袋都大了。
当她放下挡住眼睛的手掌,女人念叨的声音不见了,只有一个蹲在大树底下,郁闷的用手指头在地上画圈的小女孩。
沈楚楚记得这个女孩,上一次赏花宴被雷劈,她晕倒之后做了一个梦,梦里就有这个女孩。
没想到,这个梦还是连环梦,跟电视连续剧一样,还分上下集的。
反正是个梦,她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倒不如陪女孩说说话去。
沈楚楚走过去,蹲在了女孩旁边:“你怎么啦?”
女孩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娘亲说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你是谁?”
沈楚楚:“……”
合着这女孩也跟跟她不在一个次元,她能衔接上次见面的记忆,但这个女孩却不记得了。
“算了,我最讨厌娘亲了,娘亲不让我说,我就偏要说。”女孩梗着脖子,脸蛋红通通的。
沈楚楚被逗笑了,这小姑娘还是个暴脾气,倒是跟她小时候有点像。
“你被娘亲骂了?”她笑着看向女孩。
女孩点点头:“娘亲不让我和隔壁的哥哥玩,但那个哥哥是个很好的人,根本就不像娘亲说的那样是个傻子。”
沈楚楚其实有点好奇,从上一次她看到女孩钻狗洞,她就想知道,狗洞那边的人是谁。
能让女孩钻狗洞也要去见的人,一定有特殊之处吧?
“你能带我去见见你的哥哥吗?”沈楚楚露出了犹如诱拐良家妇女的笑容,声音微微有些发虚。
女孩眼眶一下就红了:“哥哥被锁了起来,出不去屋子,我只能钻狗洞过去看哥哥。可是娘亲让爹把狗洞给堵住了,我钻不过去了……”
说着,女孩愤恨的攥紧了小拳头,一圈砸在了树皮上。
许是用的劲儿太大了,女孩原本泛红的眼眶,一下蓄满了晶莹的泪水。
沈楚楚哭笑不得的看着女孩,而后转过头看了一眼墙头。
其实墙头不算高,看着也就是不到两米的样子,如果她脚底下垫着点砖头,想来是可以看见隔壁的。
说干就干,她刚要去搬砖头,前方的破土屋里传来了妇人的声音:“吃饭了!”
女孩一溜烟的跑了进去,没过一分钟,又从土屋里跑了出来。
她小小的手心里握着一只鸡蛋,晶莹剔透的双眸含泪看着沈楚楚:“姐姐,你要是能帮我见到哥哥,我就把鸡蛋分给你一半!”
说罢,她一手攥着拳头,另一手拿着鸡蛋往拳头上轻轻一磕,在院子中破旧的石桌上滚了一圈,轻松的将鸡蛋皮剥了下来。
沈楚楚看见女孩的动作,微微一怔,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起来。
她从小到大就喜欢这样剥鸡蛋皮,她长这么大也没见过第二个人这么剥鸡蛋。
这女孩怎么跟她剥鸡蛋的动作一模一样,连一点细节都分毫不差?
第77章 七十七条咸鱼
沈楚楚想要问一问这个女孩, 是谁教她这样剥的鸡蛋,可沈楚楚的嘴还没张开,眼前的事物就模糊扭曲了起来。
像是有一阵强大的水漩涡, 又像是一个强力吸盘吸住了她,太阳穴处传来被撕裂的剧痛,她面目痛苦的抱住脑袋。
沈楚楚蓦地睁开双眼,额头上布满了薄薄一层冷汗,她张了张嘴, 只觉得喉间干巴巴的,有一丝铁锈的血腥味。
她呆滞的望着榻上垂下的桃花红帷帐, 呼吸略显急促, 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不知为何,她感觉那不单单只是一个梦。
那个女孩的一举一动, 都透露出一股淡淡的熟悉感,就仿佛她曾经见过那些举动一样。
每当她想要深究之时, 便有一面墙挡在她面前, 那面墙像是高山断崖一般难以翻越,阻止她去寻求那埋在深渊里的真相。
到底她错过了什么?
空荡的宫殿中, 响起了一阵低沉的脚步声, 沈楚楚闭上眼睛, 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碧月,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张了张口, 声音有些嘶哑。
预想之中碧月的声音,并没有响起, 耳畔边传来的, 是司马致惫懒的嗓音:“戌时三刻,天色太晚, 朕让碧月回去睡了。”
沈楚楚微微一怔,而后用胳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皇上……”
司马致坐在榻边,按住她的手臂:“你昏睡了两日,将临妃吓坏了。”
他薄唇抿成一条线,有一句并未说出口,他比临妃吓得还厉害。
她昏迷的这两日,他几乎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生怕错过了她醒来。
皇宫里的太医,他信不过,为了防止太后作祟,他从皇宫外头找到了一个医术很好的大夫。
他让人将那大夫打晕了,套着麻袋连夜送进了皇宫里,大夫脑袋上套着麻袋给她诊的脉。
大夫战战兢兢的把了脉,只说她身体无碍,昏迷只是因为受了惊吓,很快便会醒过来。
如今那大夫还被套着麻袋藏在乾清宫里,每天晚上都会被送过来给她诊脉。
沈楚楚抬头看向他,只见他面色苍白,眼底一圈淡淡的青色,似乎很憔悴的样子。
她想起来那日击鞠比赛,他用身体护住了她,也不知他哪里受了伤,鲜血顺着衣袖不断的往下流淌,骇人的很。
“皇上的伤口,今日可换过药了?”她望着他的右臂,犹豫着开口问道。
司马致将手臂往后挪了挪,他这两日要忙政事,还要日夜守着她,哪里有功夫去换药,再重新包扎。
他受伤有多严重,并不想让旁人知晓,所以他包扎伤药都是亲自来。
偏偏那伤口伤在了肩胛骨上,他自己看不清楚伤口,伸手又够不到,上一次药都要花费至少半个时辰的时间。
他嫌太麻烦了,除了两天之前,包扎上过药,这两日都没有换药。
沈楚楚看到
他那个细微的动作,一下便明白过来,他还没有换药。
在她的印象中,他似乎一直都是工作狂的形象,便是生病时,也不会好好休息,反而会带病批阅奏折,处理国政。
她心里有些愧疚,若不是因为她,他也不至于被马蹄子踩到,受这种罪。
“臣妾给你换药吧。”沈楚楚坐了起来,认真的看着他。
司马致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你两日未曾进食,先用些膳。”
说罢,他垂在身子左侧的手臂向上抬了抬,露出了手中提着的食盒。
沈楚楚又是一愣,他不知道她会什么时候醒来,但他却能在她醒来后,第一时间拿出食盒……所以这食盒,莫非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着的?
她觉得又好笑又心酸,他没空换药,倒是有空时时刻刻挎着一个食盒到处走。
只是为了让她醒来后,吃上一口热饭。
沈楚楚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微微仰起头,不动声色的将在眼圈打转的眼泪憋了回去。
她不能哭,最起码不能在他面前哭。
这样懦弱胆怯的一面,怎么能漏给别人看?
司马致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她泛红的眼眶,永和宫中只燃着几根蜡烛,烛光微微有些昏暗,他正垂着头从食盒中拿粥。
“朕不知你爱喝什么粥,太医说要饮食清淡,朕便让御膳房多做了几种口味。”
他将桌子拉了过来,把五层高的豪华奢侈版食盒,一层层打开,从中取出了十来碗不同的粥。
小米粥、大米粥、红豆粥、菠菜粥、山药粥……精致的瓷碗中摆放着各种味道的米粥,每一碗粥都冒着热气。
沈楚楚的眸光不经意瞥过那个食盒,原来他在每一层食盒中,都包裹上一层棉布,棉布中还放着热水囊。
他的手臂原本就受了伤,还一直挎着这么沉的食盒,那伤口又没有及时换药,这两日也不知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她憋回去的泪水,一下又不受控制的决堤了出来,她不是个爱哭的人,今日她这是怎么了?
安静的空气中,响起了她吸鼻子的声音,原本垂着头拿粥的司马致,动作微微一顿,而后抬头看向了她。
桌子上的烛火左右摇曳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从她泛红的眼眶缓缓坠落,掉落在他右手的手背上。
那眼泪明明是凉的,可落在他手上,却热的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