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不休的,当他刑部是什么地方?
沈楚楚随手翻阅了几个,的确都是很多年前的老案子了。
刑部掌管负责的案件,大多都是关于朝廷命官的,基本上这些卷宗上的犯人,不是满门抄斩了,就是被流放了。
临妃学着她的样子,也拿起卷宗看:“贵妃娘娘,这一家人好惨哦。”
沈楚楚听见她说的话,将脑袋伸了过去,这一册卷宗比较久远了,是将近三十年前的事情。
这个官员姓贺,犯的罪是涉嫌造反,准确的说,是帮人造反。
沈楚楚大概了解一点,先帝并非一开始就是储君,好像是太子造反来着,后来太子造反失败被处死了,先帝就被立为了新一任的太子。
那个姓贺的官员,就是涉嫌帮废太子造反,才会受到牵连。
他家所有男丁都被处死,女眷有的被流放,有的成了最下贱的罪奴,被卖到了各个地方去当丫鬟。
沈楚楚的眸光,停在了卷宗的右下角,一个名叫贺林宝的女孩身上。
所有人的名字旁都是‘死亡’,或者是‘罪奴’,而这个女孩的名字旁,只有两个字——失踪。
第80章 八十条咸鱼
像是这种涉嫌造反的罪名, 都是关押在地牢里的,地牢有重兵把守,就算是插上翅膀, 也很难逃出去。
基本上只要刑部将犯人从地牢中带出来, 那就是要杀头或者是流放了, 杀头就是直接把犯人带到菜市口斩首,而流放则是有侍卫一路看守。
若是说这个贺林宝是在流放的途中逃跑了,似乎也不大可能。
贺林宝失踪时才十一岁, 一个小女孩孤身一人,想从侍卫眼皮子底下逃跑, 除非是侍卫有意为之,或者有贵人出手相救, 不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沈楚楚总觉得这个卷宗有些奇怪, 她反复看了两三遍,都没看出关键之处。
临妃又蹲下了身子,朝着一旁的卷宗翻去,许是因为没接触过刑部的卷宗,她每看一个便唏嘘一声, 直叹他们死的好惨。
“晋国的律条好残忍, 动不动就是满门抄斩和诛九族, 一人做事一人当, 为什么要杀他们的家人?”临妃发出灵魂一击的质问。
刑部侍郎听的吹胡子瞪眼, 满门抄斩和诛九族的罪犯,基本上都是犯了十恶不赦的死罪, 例如谋反、谋逆、大不敬等等的罪名。
无规矩不成方圆, 若是没有铁律规制着所有人,那这王朝要乱成什么样子?
再者说, 每一任皇帝的为人处世不同,处置罪犯的程度也有轻重之分。
像先帝在位之时,便处置过不少大臣官员,大部分都是被直接满门抄斩,免得为朝廷遗留下祸根。
而在皇上登基后,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内,从未用这种刑罚处置过大臣们。
“娘娘此言差矣,若是只处置一人,怎能保证他的家人不会因此而憎恨朝廷与皇上?”刑部侍郎终是没忍住,话语中略带讥色。
临妃眨了眨眼睛:“那若是全都处死了,万一有人跑掉了,晋国的朝廷与皇上的安危就得到保障了?”
刑部侍郎不屑的捋了捋胡子:“不可能跑掉,微臣为官二十余载,就没见过有人跑掉!”
这一次不等临妃说话,沈楚楚便率先开了口,她指着手中的卷宗问道:“那这个名唤贺林宝的女孩,为何失踪了?”
刑部侍郎:“……”
他被问的哑口无言,探过头去,瞥了一眼那卷宗:“原来是贺家的案宗,这女孩没逃跑,是被处死了的。”
除了那些表亲和家奴,是被流放了,那罪臣的所有直系亲属,都是直接处死了。
只不过因为晋国开国皇帝设定律法的时候,相对来说比较仁慈。
如果大臣犯了大逆不道的死罪,需要一同处死大臣的家眷,那么大臣年龄较小的子女将会用鹤顶红来赐死,而不是被拉到菜市口砍头。
说来也是这贺林宝命大,刑部里头采购鹤顶红的官员,私底下吃了回扣,也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了掺了假的鹤顶红。
贺家一共有二十三名稚子,吃了假药之后,一个都没死,那官员一看便急了,直接拔刀将他们捅死了。
只有贺林宝是个聪明的,她混在那些稚子的尸体中,将自己的舌头咬破,鲜血从嘴角流淌而下,制造出了她已死的假象,侥幸逃过了这一劫。
正好贺家的罪犯们,该被砍头的都砍头了。
官员生怕自己买假药的事情被人发现,甚至都没来得及再检查一遍,这些人死没死透,便直接将他们的尸体都摞到了一起,扔进了乱葬岗中。
这小丫头也是个沉得住气的,那官员把人扔到乱葬岗之后,又回过神来,总觉得心中不安。
他命亲信守在乱葬岗周围,暗中潜伏了整整五日,那贺林宝就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装死。
后来买假药的官员被人检举了,这件事也跟着暴露了,待到官府再去乱葬岗清点尸体时,发现独独少了一个贺林宝的尸体。
没人知道贺林宝去了哪里,更没人知道她是死是活,总之她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在晋国消失的无影无踪。
刑部侍郎知道沈丞相是个爱女狂魔,他不敢用对临妃的态度,去对待沈楚楚,只好简略的跟她解释了几句前因后果。
沈楚楚听过之后,心中不禁唏嘘,这贺林宝十一岁便有如此过人之聪慧,还有非常人能比拟的忍耐力,简直令她自惭形秽。
想她十一岁的时候,好像还只知道在学习时偷懒,背着父母暗地里偷看喜羊羊与灰太狼呢。
临妃扔下卷宗,似乎是对它们失去了兴趣,她摸了摸肚子:“贵妃娘娘,臣妾饿了。”
刚一说罢,她的肚子便十分配合的响起了‘咕噜’的声音。
沈楚楚放下卷宗,临妃一大早就来了永和宫,怕是连用膳都没来得及用,此时也已经过了午时,临妃定然是饿坏了。
反正她已经将沈丞相引到了书房这里,能不能留住沈丞相,便看刑部侍郎的本事了。
“爹爹若是有公事在身,女儿便先行告退,带临妃去用午膳……”
没等她说完,沈丞相便摇了摇头:“没有公事,这个时间的确该用午膳了,想来大堂已经备好了午膳,正好咱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说罢,他冷着脸瞥了一眼刑部侍郎:“这些卷宗,你先搬进老夫的书房里。若是你饿了,便先回府去用膳,待到晚上亥时之后再来找老夫。”
刑部侍郎:“……”
亥时?那都深更半夜了,这老不休的怎么不让他子时再来?
明明知道他家中有母老虎,还叫他晚上出来?
上一次就是因为这老不休大晚上喊他出来,搞得那只母老虎以为他去了妓院,好几夜都不让他进屋子睡觉。
他反复的长吸了几口气:“明日再说罢,贵妃娘娘好不容易回来省亲一次,老夫自是会体谅你。”
沈丞相毫不领情:“明日老夫也没空,大大后天再来。”
刑部侍郎有些不解,楚贵妃回家就省亲三日,后天便走了,为何要让他大大后天再来?
他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却只得到了沈丞相的一声冷笑:“老夫大后天要陪夫人去胭脂铺买胭脂,你要没事就赶紧走吧。”
刑部侍郎:“……”
合着就他的事最不重要呗?
亏他们还是几十年的老友,这兄弟情抵不上楚贵妃也就罢了,连陪沈夫人买个胭脂,都比他查阅卷宗的公事还要重要!
什么狗屁兄弟?!就他娘的是纸糊的兄弟情!
最终刑部侍郎还是骂骂咧咧的走了,他顾着沈楚楚在这里,不好对着沈丞相破口大骂,只能在自己嘴里小声絮叨。
沈楚楚嘴角不禁抽了抽,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平日瞧着沈丞相和刑部侍郎都一派威严,没想到私底下竟然跟两个小孩子似的。
沈丞相让下人们将她们的包袱都带走了,她们跟在他身旁,去了丞相府的大堂。
明明沈楚楚从未来过丞相府,可奇怪的是,她甚至不用沈丞相带路,虽然脑子里一片空白,两条腿却像是自己认路似的往前走着。
沈丞相私底下经营着不少店铺,是以丞相府中的摆设都是名贵的物什,就连那不起眼的一草一木,都十分华贵稀罕。
走过后花园时,她望着周边种的花草,只觉得眼花缭乱。
这后花园的花种繁多,如今还是春日,她却在花园里,看到了很多不属于这个季节开花的花种。
而且这些花还是露天摆放的,她都搞不懂沈丞相是怎么在这大冷天,让它们像是在温室中一般正常生长的。
若是跟沈丞相的后花园相比,太后在御花园里搞得花棚简直是弱爆了。
沈楚楚一路走过,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这些五颜六色的花中,摆放最多的便是菊花,各个品种的菊花。
“爹爹很喜欢菊花吗?这些菊花,看起来最起码有二十个品种以上。”她好奇的开口问道。
沈丞相点点头:“虽然品种繁多,却没有老夫最喜爱的孔雀草。早年去藩国游学时,那孔雀草真是令老夫惊鸿一瞥,难以忘怀。”
沈楚楚脚步一顿,心跳乱了一拍:“孔雀草?”
莫非沈丞相和太后真的有过什么?
她记得上一次在赏花宴上,咖妃妄图让她出丑,反被她推了一把。
而后咖妃不慎将太后栽培的孔雀草给撞翻了,太后气得五官都扭曲了,就差当场手撕咖妃了。
那时候她还纳闷,就算太后喜爱摆弄花草,那不过也就只是一盆孔雀草,像太后这种几乎丧失面部表情的人,哪里至于动这么大肝火。
结合那副沈丞相的画像,她突然好像就理解了太后当时反常的言行举止。
沈楚楚犹豫的看了一眼临妃,她好想问一问沈丞相,他和太后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后入宫之前,明明只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婢子,怎么会跟贵胄世家出身的沈丞相扯上关系?
但临妃在这里,便是她问了,沈丞相怕是也不会说实话。
不管以往如何,太后都早已成为先帝的妃子,就算先帝死了,和一个宫嫔扯上关系,这也不是什么见得人的事情。
她迟疑半晌,还是闭上了嘴。
罢了,待到午膳过后,她将临妃安顿好了,再私底下找沈丞相问一问好了。
丞相府的大堂里,足足坐着两大桌子人,见她们进来,那些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投放在了临妃身上。
沈楚楚不动声色的挡在了临妃身前,将临妃遮挡的严严实实的。
她估摸着平日这些少爷和小姐,应该都是单独用膳的,今日因为她回来省亲,所以沈丞相才将他们聚了起来。
相夫人坐下的那一桌子,给他们留了三个位置,沈丞相将最中间的椅子拉开,沈楚楚也没矫情,坐了过去。
虽说她不想多礼,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现在代表的便是君,理应坐在上位,不能坏了规矩。
沈楚楚刚一坐下,临妃便紧挨着她坐了下去,她看着临妃脸上的面纱,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临妃不喜欢在外人面前摘面纱,特别是现在还有这么多外人在场。
可不摘面纱就不能用膳,临妃总不能光干瞪着眼睛,就看着他们吃。
沈楚楚刚想开口,找个理由让临妃退下,她再让碧月单独给临妃送去午膳,坐在同一桌的沈三爷便张了嘴。
“早就听闻凉国的临安公主有倾城之姿,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沈三爷笑眯眯的赞叹道。
沈楚楚不悦的蹙起眉头,这沈三爷便是上次给她送暹罗猫的那个,往日原主在丞相府被人挤兑,沈三爷可没少出力。
沈丞相与相夫人虽然恩爱,却也有三五个小妾,这三少爷就是二房庶出之子,不怎么招沈丞相的待见。
准确的说,除了相夫人所出的原主以外,沈丞相就没待见过旁的子女。
那些庶子们,他都是放养式教育,该送私塾的送私塾,别人家孩子有的,他们也都有。
只要他们别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反正往后丞相这个衣钵,他也没准备让他们继承。
沈丞相准备老了之后就辞官,携妻回老家种地去,至于这些儿孙如何,那便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放养式教育有利也有弊,沈丞相的五个庶子中,其中有一个很有出息,能文又能武,乃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
后来到了该游学的年纪,沈丞相便将他送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剩下的四个,没一个有用的,全都是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他们嫌弃游学苦闷,死活不愿意离开丞相府。
沈丞相也不爱管他们,所幸便由着他们去了。
这沈三爷就是其中的一个废物之一,最擅长甜言蜜语,他和那三个废物的关系很好,经常一起出去花天酒地。
沈楚楚瞥了他一眼:“孔子曰食不言,寝不语,这道理三岁孩童都明白,沈三少爷倒是不如个稚童。”
沈丞相微微颔首,附和道:“娘娘说的不错,用过膳之后,你去将《论语》抄上一百遍长长记性。”
沈三爷呼吸一窒,差点没一口气憋死自己,他就是看临妃长得好看,想跟临妃套套近乎而已,这死老头子未免太狠了些?!
《论语》全篇下来共有一万多字,让他抄一百遍,还不如让他倒立吃屎!
有了沈三爷的前车之鉴,剩下几个蠢蠢欲动的,连忙将嘴巴闭的比蚌还紧,生怕被迁怒到自己身上。
虽说没人敢说话了,但他们的视线却没从临妃身上移开,他们暗戳戳的想道,不管怎么说,临妃用膳时总要将面纱脱掉,能饱一饱眼福也是好的。
沈楚楚注意到他们如狼似虎的眼神,转过头想让临妃先回去。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瞧见临妃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把剪刀,神色自然的在面纱上剪了一个‘口’字,露出了一张樱红可人的小嘴。
沈楚楚:“……”
临妃的衣袖里,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又是火折子,又是剪刀的,这都快赶上机器猫的口袋了吧?
显然,桌子上的其他人看到临妃的举动,比沈楚楚更加惊愕。
以沈三爷打头的几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临妃,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