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件事,阮正业看的清楚的多,“你以为是这一件事情,其实这只是个导火索,这些年张永贵在厂里掏了多少东西填饱自己,算过吗?潘厂长生病,猴子当大王,纺织厂早就是个空壳子了。”
“当年这纺织厂可是最好的单位呢!”霍英唏嘘不已。
她突然想起来件事儿,“前几天大嫂跟我说,你娘最近缺钱用,不会是老四还在跟她要钱吧?这厂里都要倒了,他进去也没用啊?”
阮正业识相的很,直接把口袋里的钱全给了霍英,“随便她咋要,我没有。”
霍英捏着毛票发笑,“这不我给你的零花钱吗?攒这么多了?”
“我一不喝酒二不抽烟,没地方用。”阮正业摆了摆手,准备出去看看情况,被霍英一把拉住,刚才给的毛票又添了几块钱全塞回来了,还多了个香香软软的闺女。
“你去纺织厂门口看看有没有能买的布料,碎布头也行,棉布也行,我给你跟甜妞做身衣裳。”霍英细细的嘱咐道。
眼看着往冬天过,棉衣补了一茬又一茬,索性做新的吧。
“我就算了,你跟甜妞做。”阮正业皱眉道:“你也一起去吧,一个人在家出事咋办?”
霍英还真不是一个人,“我哪还有空在家,等会就要去上课了。”
教室里那么多半大小子,还有个特别能打的叶沉之,外面还有巡逻队,安全方面还行。
颠了颠闺女,阮正业说,“走喽!”
出了门,远远的来了巡逻队,四五个年轻大小伙子无精打采的,手上拿着的斧子都跟软的一样。
看见他们这幅样子阮正业皱起了眉,照理说大家累了这么多天,没精神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鬼使神差的,阮正业叫住了那巡逻队,做出了让他后来想起来都无比庆幸,无比感谢自己的决定。
“都打起精神,村子里的人还要靠你们保护!记住,只要是生脸,不是咱们村里的一律轰出去,不管他们说什么,多可怜,都不许管!可以给点水和吃的,不许放进村子,记住了吗?”
阮正业当兵的时候立过一等功,十里八村的大小伙子谁不把他当偶像,被偶像这么一鼓励,都齐刷刷的喊,“记住了!”
然后,他们就打起了鸡血似的继续巡逻。
父女两个来到纺织厂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太阳最烈的时候,晒得人脸上发烫,但卖布的地方人还是很多。
让阮正业没想到的是,居然在这看见了郑霆。
“你也来买布?”阮正业问道。
“可不,扯点布给媳妇做裙子,再给几个孩子做内裤。”郑霆还在努力往里面挤,被阮正业一把拉了出来。
正好在这遇见他,阮正业还有件事儿得问问。
“你家里前几天有没有收到动物的尸体?血肉模糊的那种。”
郑霆惊了一下,“你家也有?”
这时候,已经有人因为两个人谈话的内容探头探脑了。
阮正业把他拉到了没人的地方,满脸严肃道:“我怀疑这是张永贵搞出来的死亡警告,他在威胁我们!”
“可……”郑霆迟疑道:“现在到处都是他的通缉令,街上蒙着脸的都得搜查一下,他要是一出现,肯定会被我们抓到的,难道他还在山上?连长,你家在村里,他悄悄的下来不容易被人发现,但是这县里是天罗地网,他难道遁地出来的?”
阮正业点了点头,“这就是我要跟你提的第二件事,那个小三你找出来没有?”
郑霆一惊,拉着阮正业来到更偏僻的地方说话,“连长,我也怀疑是胡海燕了,最近她总跟我爱人借钱,好像特别缺钱的样子,而且把她那些之前的物件都在私下悄悄的倒卖。”
“报公安没有?”阮正业又问道。
郑霆摇头,“还没来得及,我也是刚知道这件事情,准备买完布就去。”
阮正业拍着郑霆的后背说道:“先别买布了,赶紧去找你媳妇和儿子,最好让他们呆在人多的地方,实在不行你就在旁边守着,听见没有?”
郑霆不懂阮正业的意思,但还是快速的跑远了。
阮正业已经没心思往里挤了,索性找了个树荫处坐下,就等着人少点再去看看,反正刚才他瞟了一眼,布料颜色什么的都大差不差,没必要上杆子去挑,晒得慌。
那边的人挤的是汗水直流,脸晒出两坨红晕,这边父女俩靠在树荫下那叫一悠闲。
这不,迎面来了个人。
“阮正业?你是阮正业吧?”来人费劲的弯腰,睁大眼睛去辨认。
甜妞是第一个被吵醒的,揉了揉眼睛,奇怪道:“老爷爷?”
这时候阮正业也醒了,定睛一看。
这不纺织厂的潘厂长吗?瘦脱了形,要不是五官没变,差点没认出来,阮正业猜潘厂长这病不轻。
“您身体好啦?这都能下地了。”阮正业爬起来扶着潘厂长坐下。
其实潘厂长年纪也不大,刚满五十八,没生病之前那叫一精神抖擞,但是自从生了病,头发白了,腰佝偻了,整个人瘦的跟什么似的,就显老了。
“什么好不好的,就这样吧,医院也查不出来,时好时坏断断续续的,我也不知道能活多长时间。”潘厂长没有坐,摇着头说道,“坐着多晒啊,上我家坐坐,这是你闺女吧?上爷爷家喝一杯麦乳精咋样?”
潘厂长也是通过闺女和阮老三结婚才认识的阮正业,特别欣赏他,要不是现在纺织厂要黄了,还想让阮正业来当个小主任什么的呢。
甜妞听见麦乳精三个字,嘴里就下意识的开始分泌哈喇子,舔着嘴角看她爹,“爹……”
潘厂长盛情邀请,闺女摇着手眼巴巴的喊爹,阮正业能咋办?只好去了。
到了潘厂长家,甜妞第一时间就喝到了心心念念的麦乳精,坐在沙发一角啪嗒啪嗒的,头都不抬。
阮正业收回目光,正好听见潘厂长长吁短叹,“正业,我大概是活不长了。”
说这话的时候潘厂长还在喘粗气,胸口不断的起伏,看起来呼吸特别困难。
“医生那边没查出来吗?”阮正业忍不住问。
上次他看见潘厂长的时候还是半年前,人高马大的,怎么才这点时间,就跟油灯枯尽了一样?
潘厂长拍着胸口,“查不出来,就是人虚,没劲,喘不上气。正业啊,我今天叫你来也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我一走,我家小雨就没人给她撑腰了。”
潘雨就是潘厂长的闺女,跟阮老三结了婚,阮正业见过几次,感觉这姑娘脾气挺火爆的,她用不用人撑腰还不好说。
潘厂长猛吸了一口气又说,“我也没别的想法,想请你家霍英多帮忙照顾着点,这些钱就当我给你们的报酬。”
一叠毛票塞进了阮正业手里。
“您不用这样,能帮得上的我们一定帮。”阮正业吓了一跳,立刻给他送回去。
说完了心事,潘厂长的情绪就稳定多了,阮正业打算带着甜妞走,但是小丫头麦乳精还没喝完呢,捧着瓷罐不肯撒手。
“让孩子喝完吧,急啥呢。”潘厂长说。
这时候,从门外走进来一只姿态慵懒的小白猫,特别自来熟的跳上了甜妞的腿,然后就作出了揣手手的样子。
甜妞盯着它,好奇道:“你干嘛?”
这句话直接让小猫炸了毛,在沙发上喵喵叫。
“为什么喵能听懂你说话?”
“就是听得懂呀!”甜妞理所当然的说道。
一猫一人对话已经显得有几分奇怪了,阮正业想要阻止甜妞。
没想到,小白猫却急的跟什么似的,跳上甜妞的腿,从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时不时的喵两句。
“什么?你说这个爷爷是被人喂了不好的东西,所以才生病的?”甜妞歪头道。
这句话让阮正业直接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两个字:下毒。
医院查不出病因,病情又时好时坏,很有可能是被人下了不知名的慢性毒。
想到这里,阮正业看向已经傻了的潘厂长,“”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发病之前有征兆吗?
潘厂长仔细想了一下,“是在半年之前,没有什么征兆,就是突然有一天使不上力气,就倒在了床上。”
自己的病自己知道,潘厂长回想了一下发病的过程,也跟阮正业想到一块儿去了。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有这点好,很多事情不需要说的那么明白就已经知道对方的意思。
潘厂长这辈子走过了那么多大风大浪,没想到自己在阴沟里翻了船,不过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下毒的人,然后逼问出解药。
潘厂长正冥思苦想着,阮正业又问,“您仔细想想,每次发病之前有没有什么共同点,比如说是做了什么事情之后突然发病,又或者是见了什么人。”
潘厂长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的爱人突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表情愤怒地说道:“我知道是谁了,是胡海燕!以前我们家老潘每次发病,她都装成好心过来探望,还专挑我在熬药的时候过来,一进来就把我支开,每次她来了之后老潘的病都会加重很多,后来我就不让她进厨房了。这话我早就想说了!”
潘厂长气得直咳嗽,“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告诉你你信吗?我没跟你说过?你被那丫头灌了迷魂汤,还以为她是个好货!”
夫妻俩眼看着要吵起来,阮正业连忙上去劝架吗,“好了好了阿姨,你也少说两句,现在的问题是这个胡海燕在哪儿?我抓她去。”
潘厂长道了一声不好,“今天早上她主动跟我说要出差,我还给写了介绍信!”
跟潘厂长夫妻俩打听到了胡海燕住在哪儿,阮正业抱上闺女就冲出了门。
据他们说,胡海燕就住在纺织厂的宿舍里,可是阮正业按照地址找过去的时候发现房间里面空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出去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个邻居,阮正业问道:“你认识胡海燕吗?她去哪儿了?”
邻居朝着门口指了指,“半小时之前拉着个大箱子出门了,说是要出差去呢。”
阮正业心里咯噔了一下,赶忙就往火车站的方向跑。
走到半截被郑霆给拦住了。
郑霆脸色煞白,头上满是冷汗,手抖的都抓不住,“连长,连长出事儿了。”
阮正业立刻停下脚步,“出什么事儿了,你仔细跟我说。”
郑霆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我爱人不见了!还有一封信。”
接过那封信,打开之后只看见了一行字。
“想救你老婆,来青松大队后山,带阮正业一起,出了你们俩,我谁都不见。”
青松大队后山?阮正业心里升起了一股极不好的预感。
他烦躁的捋了把头发,“不是让你看好你爱人和孩子吗?”
“我到家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邻居说是让胡海燕叫走的,孩子们还在邻居家玩。”郑霆都快哭了,不住的捶打自己的脑袋。
阮正业一下子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应该是张永贵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跟胡海燕联系上了,也有可能是他早有预感自己有这一天,提前跟胡海燕商量好了。
胡海燕跟郑霆爱人走的近,直接把人绑进了深山,而那个大行李箱,就是最好的掩护。
张永贵对导致他变成丧家之犬的两个人恨之入骨,他对郑霆的爱人下了手,那霍英呢?
想到这里,阮正业脸上的血色褪的是一干二净。
“赶紧报公安……不!你找个人帮你报公安,你现在立刻跟我去!”阮正业抱着闺女的手都在发抖,大夏天的,后背被汗浸透了。
平时一小时的脚程,今天阮正业用了二十五分钟就狂奔回来了,第一时间回了家,发现没人。
阮正业腿一抖,差点没跪下去。
“爹,你咋了?”因为爹的影响,甜妞也开始慌慌不安。
缓了缓神,阮正业撑着墙站了起来,尽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颤抖,“你、你还记得你娘今天说自己要去哪来着?”
甜妞也吓哭了,磕磕巴巴的说,“娘说她去学校上课。”
一把抄起闺女,阮正业又像一阵风似的去往村里的小学。
“阮大哥,你跑什么?”
阮正业扭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巡逻队,着急道:“今天下午村里有没有生人进来?”
为首的小伙子想了想,“有一个打扮特漂亮的女孩,拎着大行李箱。”
甜妞一瞬间开了窍,结合之前听到的事情,她哇的哭出了声。
“娘!”
阮正业也快急死了,“然后呢?你们让她进来了没?”
小伙子挠着头道:“她说她认识霍老师,让我们把霍老师叫出来,不过您不是说不准这样吗?我们就没有搭理她,把她轰走了。”
这么看,霍英大概率是没事了。
阮正业长舒了一口气,还是放不下心,一路跑到了小学,直到看见霍英好好的站在讲台前,他脸上的血色才又重新返了上来。
但是甜妞巨大的哭声已经完全吸引了霍英的注意。
“我闺女咋了?”霍英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举着书走出来。
“娘!”甜妞眼泪汪汪的一头扎进霍英的怀抱,哭成了个泪人。
毕竟是晚上是睡一个枕头的,看着丈夫阴郁的模样,霍英就知道大事不好。
“是不是张永贵跑出来伤人了?”霍英拍着闺女的后背,低声问道。
“比这个还严重!”阮正业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绑架了郑霆的媳妇!现在就在后山,等着我们去救!”
“啊?”霍英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比甜妞还圆,简直是吓呆了,“那、有危险吗?”
这个问题无法回避,霍英很担心郑霆的爱人,那个总喜欢笑的女人,但是她更担心自己的丈夫。